Lucho第一次长期离开家是在他为希洪竞技效力的时候。母亲有些担心他在外面一个人生活不能适应,想要和他一起,他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母亲的好意:“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效力希洪竞技的时候是他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没有必须争冠的压力,没有不良的竞争关系,没有高层间的政治斗争。他躺在草皮上,放空双眼,享受灿烂的阳光,只是内心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望——或许我还可以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皇马看上了Lucho。在他们的眼里,Lucho是那样一个全能型的人才,他似乎是那种不论你放到哪里都可以完全信任的球员。“年轻人,你会在皇马的前锋位置上取得一番成就的。”门多萨握着Lucho的手,笑得一脸褶子。Lucho当时单纯地认为自己一定会获得机会,发挥自己的最大能量,可是真正训练比赛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太过天真。主教练大概是觉得他就像是万金油,总是把他放到中场这样的位置上,他那些前场爆破的能力被完全封印在了无休止的匀速补位跑动中。皇马这样的俱乐部财大气粗,成绩稍有浮动就会大手笔地购置新的球员,Lucho被夹在中间,他有些迷茫,这样踢下去就有有多大的意义呢?老队长在更衣室里悄悄地对朋友说:“Lucho真惨,全世界估计都再也找不到一个像Lucho这么傻的人了,绝对沉默,绝对忠诚。”Lucho站在门外表情有些僵硬,仔细想想却也无法反驳。
Lucho的合同在1995年的夏天到期了,直到合同期满的前两天,皇马负责合同的工作人员才懒洋洋地找到Lucho:“俱乐部希望你能够再续约一年。”他看了看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工作人员,冷冷道:“我看不必了。”对面的人撇撇嘴,根本不怎么在乎:“也许您应该审慎考虑一下,毕竟俱乐部要想找到一个好球员那可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当然,您要是没有任何意向那就算了。”打了个哈欠,工作人员懒洋洋地抱着一堆夹子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当Lucho穿上红蓝色的战袍时,皇马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马德里陷入巨大的唏嘘声中,多数球迷显然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球员加入死敌的阵营。Lucho却不以为意。自从加入巴萨,他对待皇马的态度就愈加强硬起来。每次对阵皇马,他仿佛都能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力气。“你这么恨皇马?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Pep有时会好奇地问他,“说真的Lucho,你看起来比我这土生土长的加泰人还要憎恨皇马。”Lucho笑了,却没有回答Pep的问题。他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你瞧,这是啥?”Pep被吓了一跳:“靠!你不是卧底吧!”Lucho笑得更开心了:“我跟你讲,这是昨天我在家门口的信箱里收到的,皇马球迷送的。”他顿了顿,“我是百分之百的反皇马斗士,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越嘘我,越是气愤我就越是高兴。”
1997年,Xavi进了一队。Lucho在看过Xavi踢球之后饶有兴趣地跟Pep谈论这个孩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脑子。”“比我的还好?”Pep嘟囔了一句。“你何必像个酸葡萄一样,能找到个人帮着你用你的方式一起踢球你是不知道有多难。”“可是我比他大了九岁,你觉得我们还能一起踢多久?”Lucho听闻这话笑了:“管他多久,今朝有酒今朝醉!范加尔怎么说的来着?‘你们要做好当下的事’。”
范加尔非常看好哈维。他给了哈维很多机会,而哈维也没有辜负范加尔的信任,慢慢地他已经可以代替瓜迪奥拉上场比赛了。“我要失业了。”Pep冲Lucho耸耸肩,Lucho笑笑:“那敢情好,你的队长袖标归我了。”“我说正事呢!”Pep皱了皱眉头。“好吧好吧,你就算被巴萨扫地出门也不会失业的。更何况巴萨也不会甩卖你。”
让Lucho没想到的是,Pep竟然选择了自己离开,而且是去意大利。那里根本不适合你,他这样告诉Pep,Pep却摇着头说自己别无选择。“你还会回来吗?”Pep复杂地看了Lucho一眼,没有说话。
Lucho继续在巴萨行使着自己的使命。他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尽全力去拼抢每一个球。他拉伤过肌肉,他争抢头球撞得头破血流,他冒着断腿的风险在前场厮杀出一条血路。他的大腿被对方的鞋钉划开了道长长的口子,血汩汩的流下来,染红了长袜的边缘。“Lucho要不要休息?”Xavi俯下身来担忧地看着他。Lucho死死地咬着牙,拒绝了Xavi的提议:“比赛还是平局,我不能放弃。”站在傍边的Puyi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受伤的Lucho似乎并没有让斗志削减一分。Xavi能看到Lucho瞪圆的双眼似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即使是最后他们已经锁定了胜局,他还是喊着,让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再组织一次进攻。
2003年,球队迎来了小罗等人,2004年,梅西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一队的阵容中。Lucho看着球队欣欣向荣的趋势,内心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松得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Lucho说自己跑不动了,他说自己的奔跑不能再帮助球队了。那天他在发布会上几度落泪。
“你明明还可以踢,我们的阵容已经磨合得差不多了,你只要再多待一个赛季,就能满载而归。”Puyi这样问过Lucho。Lucho笑着摇了摇头,将队长袖标从胳膊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戴在Puyi的左臂上,“诺坎普是我的家,所以我不想成为球队的拖累。球队不欠我什么,而我也不需要冠军来证明我和俱乐部之间的关系。”Puyi低下头,喃喃地说大家会想念他,他却大笑着一巴掌拍在Puyi的脑袋上:“不忘记我,你怎么做自己呢?”
那个曾经在场上不知疲倦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当中。母亲曾经问Lucho退役之后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Lucho想了想,只说自己不会就此停下奔跑的脚步。可是你已经退役了呀。母亲不解。Lucho给她的回应则是在次年市里的马拉松比赛中拿到了一个名次。
退役后的Lucho爱上了耐力运动。也许是因为耐力运动本身就要求参与的运动员有着过人的毅力,Lucho发现自己真的很适合这项运动。他不急于追求第一的位置,只做好自己每个阶段该做的事,就像以前踢球的时候一样。
只是, Lucho远离了足球世界后,他才发现自己对那片绿茵场是多么地眷恋。他还会时不时到诺坎普看上一场球,和周围的球迷一起为了曾经的队友们欢呼雀跃。有时就连出门闲逛,也不知不觉就会来到诺坎普的大门口,一闭上眼睛,脑中全是场上并肩作战的队友和诺坎普山呼海啸的队歌声。我想回去,他这样想着。于是凭着一时的冲动,他参加了教练培训的课程。如果不能再在场上奔跑,那么就让精神驰骋在球场上吧。
Lucho是从Pep手里接过的巴萨B队。“呦,回来了?”Pep在将一叠厚厚的资料交到Lucho手里时打趣道。“这是我家,我当然会回来。”Lucho吐吐舌头,“倒是你,当年走得时候头也不回,怎么也回来当起教练了?”Pep哼哼了一声:“为了收拾Xavi这个臭小子。”Lucho建议Pep多多使用Leo,“尽管当时他也就16岁还是17岁的,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厉害。”Pep点了点头,心里却嘀咕着我自己都在报纸上吹过一轮儿了,还用你告诉我?
Lucho在B队年轻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前队友们身上的影子,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激励着球员们,他要求队员们攻守平衡,要求他们不要一开始就想着冠军或者好的名次,也要求他们不要因为仅仅几年的黯淡而放弃希望。他将他的意志传达给了小球员们,他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奔跑在了足球场上,就像几年前一样。
Lucho的教练生涯并不是一帆风顺。他在罗马遇到了不少挫折。他固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这为他招来了不少指责和谩骂。他呢,看起来内心仿佛没有一丝波澜。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够再次回到巴萨,而且还是执教一队。只是,此时的巴萨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只巴萨了,队中只剩下Xavi、Andres和Leo是自己曾经的队友了。Puyi做出了和他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他说自己不能再为巴萨做什么了。Xavi倒是没想退役,只是他已经有了离开巴萨的念头,当Lucho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家里打包东西,准备飞到纽约去。“再留一年吧。”Lucho恳求道。“我帮不了巴萨了,Lucho,我已经34岁了。”“你能。现在的场上还需要你,更衣室也需要你。你要知道,你和Puyi不能一起走,巴萨会垮的。”Xavi看着Lucho,有些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Lucho在巴萨一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每天晚上,他都迟迟不能入睡。该怎么踢,怎么找到Xavi的替代者,怎么再次激发Leo更强烈的斗志……平生第一次,他在半夜两点钟的时候站在阳台上,叼着一只雪茄,看着天空发呆。他又开始跑起了马拉松,一边跑一边逼迫自己想出最合理的解决办法。不能停,在巴萨,一刻也不能停。
谩骂声总是少不了的,苛刻的球迷,背负不得不拿下冠军的压力,Lucho有那么一阵子觉得自己似乎要喘不过起来。站在镜子前,随意地抓抓自己的头发,一抓就是一把。可是,他停不下来了。他意识到,这样的奔跑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种本能。他学着自己跑马拉松时的样子,带着巴萨从相对落后的局面一步步走到斩获诸多冠军的结局。但是球迷们不希望他停下来,他的身后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要更多,更多。
他看到了自己的极限。一个个艰难的客场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在巴黎的惨败更是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他感到了多年前的那种疲惫感,脚步还在机械地动着,他的身体却告诉他,你跑不动了。“下个赛季,我将不会再担任巴萨的主教练了。”他这样告诉媒体,告诉全世界的人。
走出发布会的现场,走进更衣室,看着球员们震惊又有些低落的眼神,他却突然间释然了。“我不能再为巴萨做些什么了。”“即使我们下场逆转了巴黎?”Andres低声问道。“是的,即使是赢了巴黎。”
自从Lucho决定做职业球员之后,他就很少回母亲的家了,而今天,他回到了母亲的家。他破天荒地要求母亲帮他做一次按摩。“Lucho,三年,才三年,你的头发已经白得差不多了。”“对不起,妈妈。”“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只是,你就这么中途放弃,好吗?你从来都不愿意这样的。”Lucho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我没有放弃,只是,这大概是我能为巴萨尽的最后一点力量了。”
是啊,再长的马拉松,也有标志着终点的那根黄线,再精神充沛的人,也有疲倦的那一天。“你想好之后的计划了吗?”
“大概……继续跑我的马拉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