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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夜|赫德路】——凯司令西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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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中的一流,应是酥皮的。油面团和水麦团均匀覆叠,烘香厚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薄衣,承托那颤抖的、胀胖的、饱满的、活活地晃荡,但又永远险险不敢泄漏的黄油蛋汁,凝成微凸的小丘。每一摇动,就像呼吸,令人忍不住张嘴就咬……
蛋挞是不能一口全吃的。”


1楼2017-03-28 12:36回复
    我来的这条路上,最热闹的要数新潮百货商店。上班族的人潮也大多往那里穿梭。
    逆着人流行路,走得很有些慢,好在我时间富余。至于梁小姐,她一贯是守时的,要踩着整点才来。我因此在报摊旁驻足,买了一份预备用来打发等待时间的报纸。摺在手里一看,封面老大一幅相片,张会长登在上头,西装革履,打着条纹领带,很精神,不显年纪。
    锃亮的水晶玻璃门映出我的影像。推着它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末排靠窗丝绒沙发椅上的梁璨。年轻登样的女孩,即便是坐在角落里,也是格外惹眼的。
    我没料到她已经到了,怔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朝她笑笑,对面坐下,就着侍应生递过来的酒水单,先问她:“想喝点什么饮料?”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5-29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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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海这座西化挺严重的城市里,西点房较受到年轻女性的眷顾,卖的洋酒也多是带甜味的,难以下咽。我要了一杯威士忌摆样子,少不得又点了一份Brownie蛋糕——我记得她是吃这个的。
      像所有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女学生一样,她说话不爱绕弯,但这么开门见山也是少有。这倒让我一路上费心准备的话题失去了用武之地。
      今早接到那通电话时,我就作了诸多猜想,事实也与之大同小异。我并不惊讶,也没有急着表现出苦恼,更不至于像分家后推卸赡养义务的兄弟一样据理力争,而仅是很平静得又问了一句:“现在怎样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5-30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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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梁璨)
        服务生来了又去,我看着蛋糕,又看看他,颔首作谢。
        这也就是他了,梁琨可是连这些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眼睫垂下,深吸口气,别开头:“她往昔好赌,你是知道的,我这一次一次往外给,也经不住她往里头砸的势头。”
        抿口咖啡,皱眉,又压了蛋糕下去,“那日之后我寻人暗地里问过,那是不羡仙的人。”
        咬咬牙,“大世界里的帐我才刚帮她填完……”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5-30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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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她的话里,可揣知我母亲幸而无碍,四肢健全,很可能自食其言溜去“不羡仙”再叫一剂吗啡,我松了口气,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然而我转念又要想,她遇到这样大的难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找我?
          我在心底里冷酷而有条不紊的分析:首先,梁先生可能要念旧的,从他那里拿钱,要比我这层藏着掖着的尴尬关系容易动用;再有就是,这个月初她从我这里拿走四十银元的时候,曾再三保证过,如若再要去赌,没有人还去欢场外的黑屋子里赎她。
          就像被一千只跳蚤挤在脑沟里跳踢踏舞,我真切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和头痛。我其实早知道她在外借了债,并且以利滚利,到今天绝不止几百元这个数目。她是不敢对梁璨说实话的。
          “你先不要烦心,我得空过去虹口一趟。”维持着一种坚定的冷静,我用稍带商量的口吻劝慰她,顾着她的脸色,又道,“这两天就去。”
          我拾起镊子,给她的咖啡杯里夹了块方糖:“你不要跟妈一般见识。她这个人,倘要是逼急了,寻到学校里去,会闹得很不体面。”我知道像她这样的人,爱惜面子。
          踌躇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之前想过,更不能由她这样过下去,很拖累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5-30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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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梁璨)
            我攥着镂花的银制小勺子,手心隐隐发痛,那块蛋糕甜美的滋味尽去,口中发涩,只能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他端正踩着了痛处。
            梁家还要脸面,她的疯样子暴露于人前,可是扎扎实实甩了一巴掌,整个梁家都会变成上海的谈资。
            我伸手按住胸口,垂下眼睫,触到的十字架赐予了些许安慰,心里头的犹疑也转作冷静,“我不得不说,若她不是我母亲……我现在可能还会对她有怜悯之心。”
            抬起头望着他,“你去看看她,也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6-01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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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Franz,”提到这个名字,我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不太记得,于是补充,“那个德国人。我们在试做一种药……”
              但暂时遇到了一些问题。在中国,资源和医研条件都是十分有限的,更要紧,是经济上的捉襟见肘。
              “赌瘾先放一放,大烟是头一个碰不得,是个折寿的玩意儿。想大伙都安生,顶好还是得要她戒了。”这句话我说得挺艰难,但却异常坚决。且我想,戒起烟来,她便无暇再光顾赌场,是个周全的路子。
              炎热,和气氛的微妙,加重了我莫名的焦虑。
              握杯的拇食中指绷了很大的气力,几乎要就此捏碎它。我垂眼盯着手中亮黄色的酒液,开始臆想,它迸裂时分,从皮肉里割出的血色能把酒混出怎样鲜丽漂亮的色泽……闭了闭眼,我举杯,含了一口酒汁。
              舌根里御着酒精的刺激,我将一些离奇的思绪,从脑海里驱走。再睁开眼时,瞳孔里蕴了点无奈的笑:“我的话不管用,她有些怕你,这事你慢慢劝她?别的概不要操心。”
              除此之外,我发现,也提不出什么更强硬的请求。她是女儿,即使在离异母亲尚有少许积蓄的时候,也享不到其一分钱财产。这两年所拿出的这些,对一个吃家用的学生来说,填补良心已经绰绰有余,甚至说仁至义尽了。


              18楼2017-06-01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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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璨)
                旁人说得不错,做研究的人,总还保留着一两分天真。我总觉他自己都在迟疑,以李曼如的状况,戒掉大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我是见过她发作的,那时候甚至能窥得出当初打动过父亲的楚楚模样,但一旦满足不到她,一双赤目与恶鬼没什么差别。
                我下意识握住如今已经恢复光洁的小臂,那儿曾经被她挠出过三条血道子。还记得随从狠狠按住她,把人绑在床上,她不住哀求,说再也不敢了,浑然忘却面前站着的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亲生骨肉,一个劲儿夫人小姐地胡叫。
                我捂住耳朵,闭紧嘴,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睁大眼睛看着她。到那声音渐渐哑下去,最后陷入诡异的寂静。
                她咬了自己的舌头。
                ……
                他说得没错,她是怕我。
                笑了笑,“我去劝?”
                点头,“我会的。”
                端起咖啡呷一小口,“不过我也得提醒你,可别让她把你耗死了。她有这个能耐。”歪着头侧目,“毕竟比起那个姓梁的,还是你这个哥哥更讨人喜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6-01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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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结舌,只得加深了嘴角的笑弧。她任性一说,我随便一听,梁叔叔为人很好,他家里太太公子乱七八糟的恩怨我却没有兴趣。
                  她答应下来,这个话题便无可流连,告一段落了。两人又坐了一会,我一心二用得,想着自己的事,嘴上问些她学业上的得失——这是我同她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聊得起来的话题之一,我屡试不爽。
                  时间不早,我知她教养颇好,心思却不在此,乐得体贴:“快考试了吧,你回去罢,我坐一会儿。”又嘱咐,“路上当心,近来贼骨头都猖狂。”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6-01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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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璨)
                    我知他必定不搭腔,却也并不十分在意。不过是就着打趣把话头给别开。
                    含笑抿了口蛋糕,与他又多说了几句,聊聊学业琐事,我从手拿小包内取出怀表,翻开盖子瞧了瞧时间,是有些晚了。
                    又把东西收好,捏着上头的金属扣,“也是,我正好回去再温温书。”
                    “等忙完考试,我会抽空去的。”
                    站起身来抚抚裙摆,冲他一颔首,这便往外走去。自然,出门前没忘把账付了,毕竟是我邀他出来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7-06-03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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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根指头摩挲来,摩挲去,心烦,我索性点了只烟。太久不抽,险些要呛一口。又举杯找酒时,酒也见了底。
                      讪讪笑了笑。原想着摆样子,后来也没浪费一滴。过去在梁家,或是在我至今也没登堂入室的张家,我到底都不是正经的少爷,养不成大气奢侈,滚爬了通身市井小民的小家巴气。
                      抽完一支烟,我把滤嘴按在烟灰缸里,叫来招待结账,才听闻梁璨临走已结完了。我从来不是那种为了绅士尊严拼死抢单的人,便也释然,起身时对着剔透的玻璃窗整了整西装,走出一步,皮鞋一顿,又想起什么似得,回头把擦了半天桌子的张副会长卷在手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7-06-03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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