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叙：
　　陈深再次见到徐碧城的那天，是在梅机关的牢房里，人小小的坐在审讯室里，不同的是她没有如往常一样穿着那件温婉的碧绿色的旗袍，也没有在那个碧绿色的身影上找到一如往常般怯怯的目光，那是陈深第一次看见徐碧城在毕忠良面前笑的泰然自若，浅浅的，似有似无的，好像眨一下眼就能消失不见了。毕忠良说，是在富国路不远处的深巷里抓到徐碧城的，抓到的时候她还向行动处的抓捕人员开枪掩护和她接头的人逃跑，苏三省阴冷地说那一定是他的同伙，只可惜让他逃走了，毕忠良嗤笑一声，他说抓到徐碧城的时候她正准备开枪自尽，被苏三省一脚踢倒在地，“以为是只小白兔，整天装的单纯无害的样子，没想到是条披着兔子皮的狼，指不定偷偷躲在哪里趁你不备时扑上来咬9你一口”毕忠良是对陈深说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徐碧城，就像是狐狸盯住了自己垂涎了许久的猎物，准备一口一口把她吞入腹中。没过多久，唐山海也来了，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徐碧城已经暴露的事情，可陈深知道，此时唐山海内心的防线几乎快要崩塌。唐山海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她和徐碧城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好在“归零计划”计划已经拿到手，来之前他把消息从华茂饭店传递给了老陶，告诉他归零计划的藏身处，一旦他和徐碧城牺牲的消息传出去，老陶就会迅速带着绝密计划回重庆，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一天时间，这份他和徐碧城苦心寻找的“归零计划”就能出现在戴老板的办公桌上。毕忠良假惺惺的说了句果然人不可貌相，表面看着安安静静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军统女特务，唐山海不说话，他知道徐碧城算是彻底暴露了，他想，倘若徐碧城受不住威胁和刑罚招供了，他也不会怪她的，毕竟徐碧城只知道自己和陈深是卧底的身份，飓风队和归零计划的下落一向都只有他自己知晓。许久，徐碧城看了眼唐山海，低低的笑出了声，白炽灯雪亮的照着徐碧城，唐山海来的时候，仿佛等到了望眼欲穿的故乡亲人，火炉里煨着的烙铁已经通红，长短不一的皮鞭挂在墙上。许久，徐碧城终于打算开口

“有烟吗？”
　　“什么？”毕忠良没听清楚，俯身过去又问了一句
　　“有烟吗？”这次是对陈深说的，陈深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过去，认真的点上了火，徐碧城细细的吸了一口，又轻轻的吐出一圈圈烟雾，毕忠良略带好笑的望了眼徐碧城，徐碧城太会伪装了，伪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弱不禁风的贤妻良母，徐碧城太小了，二十岁的年纪该是边上着大学，被大学里的愣头青追着捧着，毕业后在嫁给一个教授做贤内助，而不是坐在阴暗的牢房里，一边抽着烟一边重重的咳嗽。徐碧城不太会抽烟，每吸一口后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她不会吐气，所以烟雾伴着尼古丁全部被她吸入肺中。她不是第一次吸烟，在重庆的时候随处可见其他女特务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和身旁的男子调笑，后来她也曾偷偷学过一次，只是她当时咳得厉害，呛人的味道令她讨厌极了，她想她或许还是喜欢龙井入口的清香罢，只是如今再口，倒也不是那般讨厌了，吸完烟把烟头扔在地上学着唐山海的样子踩了一脚，徐碧城看了毕忠良一眼，她开始招供。
　　徐碧城说她父亲是国军的团长，后来死了，37年的时候奉命守卫苏州城，结果死在日本人的轰炸中。唐山海表情平静，来上海之前，戴老板给他看过徐碧城的生平资料，或许正是因为徐碧城有个汉奸的舅舅和一个烈士的父亲，戴老板才放心的派徐碧城和他来执行这次任务。
　　“1500人，全死了”说完低低的笑了起来，徐碧城说她还有个弟弟，半年前也死了，死在豫南会战中，死的时候才14岁。
　　“颂城死后两个月，我妈也没了，在徐家祠堂上吊死的，估计是忍受不了自己有个当汉奸的闺女”徐碧城说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难过的颜色，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怎样一般。徐碧城说了许久，说的都是自己父母兄弟，还有自己是如何利用毕忠良手下的人骗取感情拿到情报的，绝口不提陈深唐山海和归零计划。
　　“扁头也是蠢的，明知道我是在利用他，他还是帮我挨了枪子儿”陈深看见徐碧城眼角有泪，“哪个不是要死的，打汉奸的是要死的，做汉奸的早晚也是要死的”徐碧城是盯着苏三省说的，恶狠狠的模样像是要从苏三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苏三省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掐住了徐碧城的脖子，“徐碧城，你的同伙是谁，陈深还是唐山海，还是你们三个都是内奸”阴冷的语气仿佛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徐碧城觉得自己应该就要窒息了，她很想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后在嘲笑地说上一句“我的同伙不就是苏队长您吗”然而徐碧城被抑制的喉咙难以吐出一个字来，苏三省是起了杀心的，后来还是唐山海一脚把苏三省踹到在地才勉强救了徐碧城一命。
　　毕忠良看完了这场闹剧后连说了几声“好”“果然人不可貌相，戴笠手下的女特务倒也不是一点本事也没有，只是等把这76号的所有刑具尝上一遍后，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大义凛然”毕忠良又派人把唐山海软禁起来，但陈深知道唐山海应该不会有事，毕忠良毕竟不是李默群，日本人在亚洲战场上的战事接连吃了败仗，毕忠良懂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一个徐碧城无足轻重，但唐山海的身份和及其在军统的地位可以成为毕忠良和重庆方面联络的敲门砖。
　　后来唐山海再见到徐碧城的时候，便永远都忘不了那张受了刑却还能在梅机关的牢房里扬起微笑的脸，那双明明听到枪声都能害怕的躲在自己怀里楚楚可怜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异常坚定的目光。他觉得心已经疼到麻木了，她曾是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人，那个向来被他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女孩，那个他在无尽黑暗里遇到的一束阳光，如今却被阴暗和罪恶一口一口吞噬着年轻的生命。
　　“山海，春天到了，窗台上的花肯定开的特别漂亮吧”
　　徐碧城还是笑，陈深说她认了罪，一个人认了两个人的罪，陈深说的时候哽咽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说徐碧城那么笨，军统女特务色诱这个老掉牙的戏码都用上了，真不想承认那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最后一次的审讯是李默群亲自来审的，审讯的时候毕忠良和苏三省都在，或许是想从徐碧城身上获取任何有力的价值来极力撇清和徐碧城的关系，表明对日本人的衷心，或许是作为一个长辈心疼晚辈受尽屈辱来劝降徐碧城早早归顺日本人，谈话的内容陈深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徐碧城最后闭上眼睛，对李默群说“舅舅，谢谢您对碧城的照顾和疼爱，欠您的恩情，碧城只有下辈子还给您了” 后来李默群也闭上了眼睛，在审讯室沉思了许久，临走前，他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那个一直当做自己亲生女儿看到的外甥女
　　“碧城，你到底图什么呢”
　　许久，徐碧城睁开眼睛，望着梅机关的那扇铁栏窗里的阳光折射在脸上
　　“图个问心无愧”
　　像是想起黄埔时和同学在阳光下嬉戏打闹，她还是笑，像个孩子一样。

陈深最后一次见到徐碧城的时候，是行刑的前一天，李默群提议尽早枪毙徐碧城，估计是怕夜长梦多影佐怪罪到他头上，然而苏三省说枪毙不足以震慑国民党和飓风队，他提议将徐碧城执行绞刑会是对国民党和抗日分子最好的威慑，这些都是毕忠良告诉陈深的，其实毕忠良还说了句“苏三省不除便是心腹大患”只是陈深没有听进去，陈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行动处的，后来听说李默群替徐碧城像影佐求了情，陈深想着些许是李默群良心未泯，不忍心自己的亲侄女死的这么痛苦，只是最终还是定了下来，在徐碧城生日的前三天。
　　行刑的前一天，唐山海不见了，陈深带着理发剪子去了徐碧城的优待室里，徐碧城还是笑，眼眸弯弯的露出几颗牙齿，只是身上的上太疼，靠在墙上难以起身。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徐碧城说的时候又呕了一口血，或许是怕弥留之际在曾经的恋人面前太过丢人，用被血染红的衣角有下没下的擦拭着。
　　那天陈深为徐碧城理了一个发。徐碧城的头发很长，许是跟着唐山海久了，人前人后总是梳着温温婉婉的发式，陈深仿佛有种回到黄埔军校的错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银杏树下见到的那个爱笑的女孩。
　　“老师！”
　　陈深拿着剪子的手抖动着，当年黄埔军校那个抱着自己说让他等她回来的女孩已经长大了，时隔多年后再次听到徐碧城唤自己老师，只是这一等，就要天人永隔了。陈深抬头望着窗户，他只是不想让眼中的泪水留下来，嫂子沈碧霞走的时候他得微笑着，李小男走的时候他得装作坚强继续战斗，这一次，他还是保护不了徐碧城。
　　“其实当年我回去找过你，只是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徐碧城抬头望向远方，“告诉唐山海，不要做傻事，飓风队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了，为了一个徐碧城，不值当”
　　徐碧城又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开始低低的啜泣，这是陈深在徐碧城被捕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眼泪，许是想起来唐山海，许是想起了牺牲的飓风队成员，只是陈深不知道，这眼泪，有没有一滴是为自己而流的。
　　手中的剪子已经停手了，又是当年那个利落的短发，耳边还有几缕发梢调皮的卷翘着，陈深想用手替她缕顺，只是最终还是将手落在半空中迟迟未抚平。
　　“老师，请帮我和舅舅说一声抱歉”是她骗了那个明明十恶不赦，却把自己当做女儿一样疼爱的舅舅，抱歉，那个在世人眼中本该千刀万剐的汉奸，却在动处那样一个炼狱中给予了她少有的温暖。
　　“请帮忙转告唐山海，不要为我报仇，好好的活着，娶一个温柔多情的太太，忘了我吧，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陈深临走的脚步微颤，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只听见后面的人儿带着笑意的颤音。
　　“还有，告诉唐山海，我爱他！”唐山海曾问她为何总是看不见那份近在眼前的爱情，她当时没有回答她，其实她当时想回答的是“我爱你，可是更爱我的信仰！”
　　门外看守的特务已经催促了三次了，陈深最后望了眼她端正的背影，再见了，徐碧城！再见了，那份藏在他心底的，那份青涩时光里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恋……

章节一:
　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卢沟桥打响侵华第一枪，史称“七七事变”，此次事变表示日军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同年7月15号，国共双方签订《国共宣言》，此宣言的签订，表示国共双方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
　　1938年，汪精卫公开发表“艳电”，公开投日叛国，1940年，以汪精卫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正式投降日本人，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
　　1940年的重庆，是在日军的轰炸中度过的，那一年，国军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阳战斗中壮烈牺牲。
　　重庆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西街的早市便响起了钟声，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南门的广场被人群围绕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学生站在广场中央，手中攥着昨日刊登的重庆日报
　　“同胞们，几个月前，日军占领了宜昌，张自忠将军壮烈殉国，此等国难当头之际，我等中华儿女本就应该团结一致，奋勇抗敌，然而蒋政府却还在大肆捕杀共产党，此等互相残杀之状，岂不是让日本人坐收渔翁之利？此乃我中华儿女之大不幸也”说着，将手中的日报往空中一撒，报纸的正面板块写着“机要处秘书长宋轶通敌卖国，于昨日击毙于中山监狱”
　　“碧城碧城”人群中两个穿着军装的女子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你说宋轶真的是通敌卖过的汉奸吗？”
　　“不知”那个叫碧城的女子把玩着手中的军帽，摇了摇头。
　　“可是，我听说，那宋轶其实是个地下党”赵一荻凑在她耳边一脸认真的望着徐碧城说道，徐碧城脸色微变，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随后用手摸了摸赵一荻的额头
　　“也没烧啊”
　　“哎呀，我和你说正经事呢”赵一荻一把打下徐碧城的手，气的直跺脚，随后又附在她耳畔说道“碧城碧城，你知道嘛，我见过那个宋秘书长，在机要处的时候我远远望了一眼，你还别说，那秘书长长得确实不赖，只可惜当了汉奸，要不然，我指定是要把他拿下的”说完还叹了口气，一副万分可惜的样子
　　徐碧城好笑的望了她一眼，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嗯，确实可惜了的，你竟然没在他处决前拿下他，再把他给甩了，不然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赵一荻点了点头，还是一脸的遗憾，一旁的徐碧城眯着眼睛，浑身打量了她几眼，果真长得漂亮的女孩儿没多少头脑嘛？“果真可惜了儿的”徐碧城学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走罢走罢，今日若是再迟到，刘主任又要骂我们了”
　　赵一荻楞楞的站在原地，徐碧城早已走远了，忽的像是明白什么一样拍了下脑袋，“好啊徐碧城，你还在取笑我”

徐碧城刚到达机要处的时候，就被主任叫进去谈话了，徐碧城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估计现在打赵一荻的心都有的，早上说什么带自己去吃陶然居的“杏仁豆腐”，结果豆腐没吃成，反倒差点在陶然居被几个中统特务吃了豆腐，想起这件事她就脑仁疼，其实徐碧城不喜欢惹事，尤其是对中统的人，更是敬而远之，只是那几个中统的特务说话流里流气委实太难听，徐碧城倒也没事，打小就安静惯了不喜欢惹是生非，就是赵一荻那脾气，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按赵一荻的话来说，“军统的人还就没怕过谁！”嗯，徐碧城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倒也是，那位大小姐确实也没怕过谁。最后双方都拔了枪，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上尉冲出来训斥了两方一顿，说里面有几位少校在谈事情，打扰了大事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两边这才把枪放下，只是这“杏仁豆腐”徐碧城也是没脸再吃了，拉着赵一荻给上尉道了歉便出了陶然居。
　　“碧城啊，我知道你一向低调惯了的，哪怕在电报局做的也都是些文差，可你那不争不抢的性子我也是很喜欢的，虽说这电报局也是蒋委员长亲自组建的，只是这几年中统越发得上头欢心，连我这个电报局的主任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树大招风嘛”
　　 刘丞荣作为重庆电报局的主任手下的军统眼线自然是不会少的，赵一荻和徐碧城前脚刚出陶然居，后脚就有人站在他办公室把陶然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他。徐碧城他也是知道的，有个团长父亲37年的时候死在苏州保卫战了，所以今天这话他也算说的委婉，要按照其他人拿着军统的名字惹是生非，还被机要处的主任逮个正着，今日铁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刘丞荣点了只烟，看着徐碧城蹙着眉低着头的样子倒也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哎，算了算了，刘丞荣摇了摇头，好歹也是忠烈之后。
　　“明日写封检查交上来吧”刘丞荣挥了挥手，徐碧城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刘丞荣，就这么好了？没有，训斥她吗？
　　徐碧城虽然疑惑，但还是敬了一个军礼就退出了办公室，深深吐了口气，暗叹果真长官的办公室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好进的，刚把门带上，身后的赵一荻就急忙拉着她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碧城碧城，还记得今天我们在陶然居训斥我们的那个军官吗？”
　　徐碧城望着赵一荻一脸憧憬的样子眉心一跳，这是又看上那位上尉了？
　　“你这三天两头看上一个，就怕还没看对眼儿，你那警戒司令的父亲就拿家法来伺候你了”徐碧城笑了笑，想起那位警戒司令每每拿着木棒追着赵一荻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哼，我爸啊是个俗人，每天就知道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还总说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满脑子的旧思想”
　　徐碧城抬头看着赵一荻，忽的生出艳羡之意，父亲毕业于黄埔军校，毕业后一直报效党国，平常辗转于军营和前线，回家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印象中的父亲总是温文尔雅，从来都不会骂她，更别说打她，就连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的，小时候别家的孩子总是羡慕自己和颂城有个好父亲，其实别人都不知道，自己多希望父亲能和别人的父亲一样，在做错事的时候批评她，呵斥她，生病了也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哄着她吃药，只是这些个愿望，往后都不可能在实现了。她捏了捏眉心，示意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随即又听的赵一荻眉飞色舞的说道，“你知道今日在陶然居楼上谈事的长官是谁吗？听说是机要室的主任，唐山海！”
　　“是嘛，可我听说机要室的主任好像并不姓唐”徐碧城想了一下，确定是没错的，前几日还听到机要处的主任被抓了，四十来岁了，姓周，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原先那个被抓了，听说是贪污了还是什么的，现在这个是上头新派下来的，还是国外留过学的，听说这主任不仅家室好，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徐碧城听赵一荻在耳畔絮絮叨叨的说着忽就笑了起来，这些年她倒还是老样子，每次只要一聊到这家的少尉模样好家世好那家的少校长得更好看些，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话。徐碧城摸摸了赵一荻的头发，在这乱世中活的这般没心没肺的女子亦是难得的，她很欢喜此生能认识赵一荻这般的人。
　　“碧城”赵一荻呆呆的望着徐碧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话语。
　　“怎么了？”徐碧城觉得甚是好笑，那副呆呆的模样仿佛是看见了哪家良家公子。
　　“你笑起来真好看”
　　 徐碧城也看着她，微笑着露出几颗牙齿，阳光洒在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仿佛温暖了整个早春。

章节二:桃花朵朵开
“碧城碧城”
　　赵一荻是跑进来的，莽莽撞撞的还差点撞到翻译科的科长。徐碧城刚刚截获一封日军电报上交给刘丞荣，水都还没喝一口大老远就能听到赵一荻的声音。徐碧城摇摇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估计指的就是赵一荻这样的吧。徐碧城有时在想，自己可能并没那么合适做特务，有时候也会藏不住事，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但直到遇到赵一荻后她才发现，相比赵一荻而言其实自己也还算有特务潜质的了，那丫头真的是一点事儿都藏不住，万事都写在脸上，徐碧城想，要是哪天把赵一荻打入敌人内部做卧底，人家都不用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了，人赵一荻脸上就写了四个大字，“我是内奸”
　　“这是怎么了？是徐记的烧卖又卖没了吗”徐碧城浑身打量了她一眼，不应该啊，说是去买烧卖，结果空手而归，怎么她的脸上反倒没有失落之意，反而带着点....戏.....谑?对，就是戏谑！
　　“碧城，今日外面的桃花开的可好看了，你要不要随我出去看一下”赵一荻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道。
　　徐碧城眯着那双极其好看的凤眼，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疯了吧，六月份哪来的桃花”
　　“有，那桃花还吹到电报局楼下了呢”
　　 徐碧城和赵一荻下楼时候底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徐碧城走进些才发现底下还站着一个穿着空军服饰的男人，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徐碧城哪还有不明白的，心中暗叹，她就不该和赵一荻下来，果然六月的桃花必有妖。
　　那男人叫李毅，是个国民党空军中尉，前几天刚打过照面，其实说来也挺尴尬，那天徐碧城和赵一荻去陶然居吃早茶，刚吃完早茶要回科里的时候，那丫头把包落在陶然居，还是走了老远才发现的，徐碧城正要回去找的时候，那中尉巴巴的就在后面跟了一路，徐碧城想起来就觉得丢人，人好歹也是比自己大一级的长官，作为个特务，把自己的东西落下了，还让个长官追着自己还包，也是丢脸丢到家了。
　　“碧城碧城，我说吧，这桃花儿就是奔着你来的，那天还包的时候我都看到了，那中尉可一直盯着你看呢”
　　“不许胡说”徐碧城横了她一眼
　　“徐小姐”
　　 赵一荻一脸的“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冲着你来的”表情，徐碧城看了眼周围围着的不少人，一副副都准备要看好戏的样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果然陶然居那地儿专招些乱七八糟的花儿，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去了。
　　“李....长官”
　　叫长官应该没错吧.....他是中尉，自己是少尉，也算是自己的长官，徐碧城暗暗地想着
　　“徐小姐，我托人打听到你在电报局工作，所以，想着来看看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是听军中的兄弟说，女孩子都喜欢花儿，所以买了束玫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徐碧城一阵尴尬，她以为那中尉至少会委婉着点，自己打个马虎眼过去人家也就明白了，没想到这个中尉到也是个耿直的，一上来就表明了心意。
　　“长....长官，我不是很喜欢玫瑰”
　　 “对不起，我看我军营里好多兄弟给女孩买花都买玫瑰，我以为所有的女孩都是喜欢玫瑰的，是我没考虑周到，不过你要是喜欢什么花，我可以买给你”
　　看着周围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徐碧城扶额，那长官怕是没谈过恋爱的吧，她说的还不够明显吗?算了算了，她也不喜欢欺负老实人
　　“长官，我想你也听说过一些我家的情况，现在日子不太平，能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实在没那心思去考虑那些.....个人问题”
　　李毅也不说话，徐碧城的情况他也是多少听别人说过一些的，大家族出来的小姐，一副温婉内敛知书达理的性子很得处里的男孩子喜欢，他也听说她那位过抗日名将的父亲，她那父亲刚牺牲没多久，这会儿按个常人来说哪还有多少心思风花雪月的，是他唐突美人了。
　　李毅走的时候赵一荻还依依不舍的望着他的背影“徐碧城，你是不是傻，那可是空军中尉呐，空军！你没看到委员长把空军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你知道军统有多少女人想嫁给空军，也就你，才把那宝贝疙瘩给拒绝了”边说还边叹着气，摇着头的样子仿佛真的被她的不争气给气着了。
　　“嗯，你若是喜欢，趁着人还没走远，赶紧追上去，这会儿那长官正是伤心的时候 你上去温声细语好言相劝一顿，保证那长官对你死心塌地的”徐碧城歪着脑袋，给她出了个主意，赵一荻见着好看男人走不动道儿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碧城想，这毛病真的得改，要不然就她这样早晚得死在男人手里！
　　“碧城，你又取笑我！我赵一荻虽说见着模样俊俏的男人会些许动心，可你放心，抢自己朋友男人的腌臜事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我本就无意于他，可别一口一个谁男人的，你若真喜欢，我可以帮你去唤他回来，要是你们真成了，可别忘了谢我这个媒人”
　　赵一荻无言，都说一物降一物，徐碧城果真是来降她的，表面温温和和的样子，可是每次一说话总是能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碧城！碧城！碧城你看，那不是机要室主任的车吗?今日他怎么也在处里，这个主任平常都忙着的神龙不见尾的，上任两个多月了我都从来没见过他”
　　徐碧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眼，嗯，确实是那位主任的车，只是那车上怎的会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徐碧城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自己在苏州城的邻居——陶大春。
　　要说这个陶大春，打小也算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陶大春的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得病没得，小时候父亲看陶家孤儿寡母可怜，经常把发到的军饷留着一部分接济他们娘儿两，后来父亲没了，这几年倒是陶大春一直在照顾她，直到她上了黄埔，陶大春还在照顾母亲和颂城，只是听说陶大春进了飓风队，还做了飓风队的队长，专杀汉奸和日本人，可惜自己是个女人上不了战场，所以每次听说飓风队狙杀了哪个大汉奸自己也是万分敬佩的。
　　还没等徐碧城反应过来，那车就已经开走了，这会儿赵一荻又絮叨着上清寺那边新开了家旗袍店，那家旗袍店的师傅做工极其精细，好多官家太太都喜欢去那边做旗袍。徐碧城听着头痛，打发了她后又回去破译自己的电文。

章节四
徐碧城离开戴老板的办公室时已经过了正午，只是她那位还不曾正式认识过得搭档还被留在里边谈话，徐碧城觉得好笑，前几天她还刚拒绝了一位空军中尉，今天就这么嫁做人妇了？
　　“幸好只是任务而已，做不得数”徐碧城自我安慰道。其实母亲一向不大喜欢自己和军中的同僚走的太近，总是念叨着希望自己以后能找个教书先生做丈夫，在家当个贤妻良母什么的，徐碧城却不以为然，国都没了，何谈在家相夫教子，难道还要像母亲一样，父亲没了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怀念逝人不成?她终究不是母亲，做不到那般只为爱而存活，徐碧城想着，抬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锁的大门，方才的谈话内容仿佛还回绕在耳畔
　　“76号作为日军在中国为虎作伥的爪牙，曾制造过多起举国震惊的刺杀事件，去年那位江苏高等法院的庭长郁华先生，就是因为就是因为不肯向汪伪政府低头便惨被杀害，我之前也派人想要打入76号，但终究还是暴露牺牲在特务手里。你的身份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那位是机要处的主任唐山海，是党国经验充足的王牌特工，我需要你们假扮夫妻，利用李默群的信任打入76号特别行动处，我会专门给你们分配一台电报，若有什么消息你们可以发送电文通知组织”戴笠说完瞥了一眼徐碧城，“此次任务异常危险，怕是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我知道你一直在电报局做些文职工作，要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于你，毕竟这本就不是你的本职工作，也是人之常情嘛”
　　其实戴笠虽然嘴上这么说，然而却根本不会给徐碧城拒绝的机会，毕竟她的身份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掩护，唐山海若是能借着这层掩护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打入76号，只是戴笠作为一只能在国民党几十年内斗中还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老狐狸，应付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还是轻而易举的。当然事实也如戴笠所料，徐碧城许是想到了那位死在日本人手里的父亲，一改方才怯懦的语气说道“能为党国尽忠是碧城的荣幸！”后来仿佛又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为难“若是......真有什么意外，还望长官放心，碧城绝不敢忘党国之教诲，只是.....只是家中只剩下母亲和弟弟，还望党国能照拂一二。”
　　唐山海抬起头，正式打量她一眼，那双灵动的眸子仿佛闪着别样的光彩。

“你放心，你们去往上海那一日起，我便会以监视的名义来照料你的家人，等着你们凯旋归来那日，我给你们摆几桌庆功宴”
　　“多谢长官”徐碧城其实听明白他的潜在意思，若是凯旋归来，母亲和弟弟便得以安康，若是通敌求荣，母亲和弟弟便人头落地。
　　徐碧城离开后不久，戴笠拿起桌上的茶盏小酌，“你看如何？”他问的是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唐山海，唐山海动了动身子，窗外的光影投在他修长而挺拔的背影上，“您用人自然有您的道理，只是看着些许青涩”确实是过于青涩，从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徐碧城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打量落在他眼底确实有些稚嫩，脸上虽然没露什么神色，但是紧蹙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徐碧城确实是个当特工的好苗子 ，这一点唐山海是不可置否的，只是现在而言她确实还需要更多的历练。
　　办公室的大门再次打开时，徐碧城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个多小时，她此时才堂堂正正打量了几眼迎面而来的搭档，军帽下闪着耀眼的如曜石般难以捉摸的黑瞳，浑身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徐碧城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忽然觉着自己的卧底生涯怕是得不着好了。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上打量着对方，徐碧城一阵尴尬，想着到底还是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级的长官，拿乔端端架子也是正常不过了，刚想开口打破这种局面，却没想到唐山海倒先开了口
　　“你好，我叫唐山海，以后我就是你的搭档，很高兴认识你”向来绅士惯了的唐山海自然没有错过徐碧城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晓得她或许是在苦恼于该如何开口，如今自己打破这个尴尬做的倒是正确的。唐山海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那是一双拿惯了枪支弹药的手，徐碧城在那双手上看到了不少的新伤和磨出的茧子，“长官你好，我叫徐碧城”
多年以后的唐山海每每回想起那一天，清风伴着栀子花的芬芳，阳光撒在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他终于明白，何为只此一面，一眼万年。

章节五
　　那天是周日的上午，唐山海一早就把机要室的事务交接给了戴老板手下的心腹，早早地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戴老板事先安排好的祠堂内等候，今天他和徐碧城要领取结婚证，正式开始假扮夫妻。徐碧城进来的时候天已经朦朦胧胧地下起了小雨，唐山海撑起手中的雨伞走到门口去迎接她，那是唐山海第一次看见她穿了件碧绿色的旗袍，外面披了件带刺绣的坎肩儿，安安静静的样子更显得她小家碧玉，唐山海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藏不住他今日的好心情。他私心想着，倘若没有战乱，徐碧城就该嫁给一个宠她爱她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男人给她遮风挡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决绝的信念跟着自己奔向狼窝。
　　“抱歉，让您久等了”
　　徐碧城其实并不是怎么穿的惯旗袍，她平常在电报局早就习惯了统一的军装。这件旗袍还是母亲嫁给父亲那日穿过的，印象中母亲的衣柜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旗袍，那都是父亲买给她的，父亲还说只有最好看的衣裳才配得上那么漂亮的母亲，小时候自己可羡慕母亲能嫁给那样一个宠她入骨的男人，然而自父亲走后，那些琳琅满目的旗袍都被母亲小心的储存在衣柜里，徐碧城知道，父亲死了，母亲的心也死了，若不是为了自己和颂城，母亲早就随父亲而去了。只是今日她穿着母亲出嫁时穿过的旗袍嫁给他人，不同的是那日母亲嫁给的是父亲，而她徐碧城嫁给的却是信仰。
　　“只是稍微早到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太久，更何况能够在此等候佳人，是山海的福分，山海高兴都来不及”唐山海向来绅士惯了，尤其对待女人更是如此，徐碧城刚进门是带给他的经惊艳还不曾消退，却又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候蹙起了眉，女特务要是长得漂亮，执行起任务来确实是如虎添翼，只是这种乱世长得太过显眼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他原本就并不奢望徐碧城能给自己在七十六号的卧底任务带来多少帮助，只要在家做好自己的唐太太躲在自己身后就可以了，想起她那日在戴老板办公室里的豪言壮语，唐山海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总归自己要护她周全就是了。
　　祠堂里来了不少宾客，不少都是唐家在重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有些则是戴老板派过来充数做戏的，当然美其名曰还是来恭祝两位新人，证婚人是李默群从上海派过来的助理。戴老板为了能让他们两个顺利打入76号特工总部也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先是派人收买李默群在重庆的旧识来引荐唐山海和李默群相识，待几番相互试探等李默群放下戒心后，唐山海便开始表露出军统上层相互勾结对自己数次打压的不满，李默群趁此机会拉拢唐山海转投汪先生。恰好此前徐碧城靠着已逝的外祖母一家多次走进李默群视线，一来二去李默群就有了把徐碧城介绍给唐山海以此来拉拢唐山海得主意。后来果然按李默群所料，唐山海果真在宴会上对徐碧城一见钟情，此时戴笠也暗地里派人多次打压唐山海做戏给李默群看，再加上戴笠曾亲口说过抗战胜利前军统内部人员只准恋爱不许结婚的明文规定，唐山海顺理成章的在多方面打压下最终“通敌卖国”暗地里投靠伪政府。最后再按着戴老板的计划把军统潜伏在上海的几个国民党特务出卖给李默群以表衷心，彻底获取了李默群的信任。不过那几个国民党特务本来也是党内的腐败分子，原先戴笠也是准备要清理门户的，只是现在能一箭双雕也是个意外收获。
　　只是李默群倒是对自己的侄女和那个跟他现在在一条船上的侄女婿还挺上心，哪怕明知道军统现在是对他欲除之而后快，仍然派了秘书以自己的名义给徐碧城和唐山海证婚。
　　那是徐碧城第一次见到结婚证书，打开版书后是一段手写的漂亮的钢笔字，上头写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证书的下头写着百年好合四个大字，还有两只鸳鸯在水中戏水，徐碧城觉得有些好笑，暗叹戴老板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连张假的结婚证都做的细无巨致，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戴老板虽然手段高明，但是凭张假的结婚证就想骗过李默群这只老狐狸的险他还是不愿意犯得，所以说两人虽然是假结婚，领的结婚证到底还是真的。
　　原本按照习俗两个人拿了结婚证书就算是夫妻了，只是唐山海总觉得让徐碧城将就着就这么嫁给自己还是亏欠于她，就想趁着离去上海还有段日子带着徐碧城去挑副婚戒。徐碧城听到时首先想的是这位长官入戏倒还挺深，不过后来一想唐山海毕竟是从国外留过学的，本来每天都是红酒雪茄什么的，喜欢洋人的西式婚礼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随后一想婚戒倒也是挺必要的，长官果然是长官呐，能得戴老板如此看中的果真是不一般，做事的严谨态度她终究是她望尘莫及的。

挑婚戒的那一天唐山海下了班亲自接了她就开往珠宝店，唐山海边开车边打听着她的喜好
　　“碧城，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婚戒？离着去上海还有段时间，我们现在订做一对也是赶的及的”唐山海试探性的问道
　　“您决定就好，我没什么问题”徐碧城觉得奇怪，婚戒这种东西随便买一对不就行了，何苦还要大张旗鼓的去定做一对?
　　唐山海脸色暗了暗，从打一见面儿徐碧城和他说话都是“长官”“您”什么的，称谓算是客气疏远的不得了，这要是在重庆还好，要是等到了上海徐碧城还是这么一副客气的态度很容易就暴露了。唐山海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出来。
　　徐碧城暗了暗神色，“抱歉，本来是想着在重庆您还是我的上级，碧城不敢直接称呼长官的名字，不过长官放心，到了上海我也是知道分寸的”唐山海比自己大了那么多阶品，她确实没那个胆子直接称呼名字，只是唐山海都那么说了，自己扭扭捏捏的到时候反而容易拖累他。
　　唐山海呆在珠宝店挑了许久，徐碧城这才晓得他一向挑剔的传闻果真不是白来的，从下午四点到现在都过去两个多钟头，他还在和珠宝店的老板讨论款式。
　　“这龙凤呈祥是个好寓意，不过我太太不大喜欢太过花哨的样式”
　　“这颜色太过沉重，我太太年纪还轻，怕是不喜欢这种颜色”唐山海略抱歉意的对推荐的老板笑了笑。
　　“就这幅图案了”唐山海点了点宣纸上的美人蕉，就如唐山海第一眼看见徐碧城那样，性子温温和和的样子跟像极了那束美人蕉。

章节六
在去上海的前一个月，徐碧城回了趟苏州城，那个从1937年以来埋葬了数万忠魂烈骨的地方。徐碧城和唐山海是穿着便装回去的，自1937年11月23日苏州城被日军占领以来，那里就再也看不到曾经飘扬在空中的党旗了。徐碧城和唐山海进入苏州城后便一直是步行的，徐碧城说，她想再看一眼父亲牺牲的地方。
　　“原先这里是个学校”
　　 徐碧城指着前方的茶馆说道，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我国小便是在那里读的，读了四年，每天学些孔子孟子的知乎者也～”徐碧城说着学着老夫子的模样摇晃着脑袋。“只是37年的时候一颗炸弹就把这里变成废墟了，听说当时里面还有几十个孩子还在上课，最后只挖出来五六个”徐碧城抿了抿嘴巴，没有多少表情。
　　唐山海也是一阵沉默，低垂着头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边就是姑苏区”徐碧城指着北方说道，“姑苏区那里有个寒山寺你知道吗?寒山寺里的师傅每日晨起诵经时都要敲那口大钟，每每都敲得我脑袋疼。寒山寺还有个《枫桥夜泊》的石碑，听说日本人攻下苏州城后还和那碑文合了影。”
　　徐碧城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唐山海知道徐碧城只是想要诉说而已，他只需要负责倾听就够了。
　　走着走着徐碧城开始沉默，唐山海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她眼里满含的泪水迟迟不肯落下。
　　“这条路叫平江路”徐碧城倒吸了一口气，“37年的时候，父亲就是带领战士在这条路上和日本人作战，结果死在日本人的轰炸下。”徐碧城叹出了一口气，“其实这条路离家很近，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上国小的时候总是沿着这条路走回家，只是后来父亲再也没有走着这条路回家过！”
　　“碧城”唐山海摸摸了徐碧城的头发，像是一种安慰，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把徐碧城牵扯进来，那样一剔透的女子，若是没有战乱，应该过着如诗如画般的生活吧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有青山’，这句话是父亲和母亲说过的，以前我不懂这句话，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徐碧城看到唐山海眼中似疼惜似怜悯的神情，怜悯？
　　“长官，我可不需要你用这表情来看我，要是被我母亲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徐碧城笑了笑，不知不觉他们都已经走到徐府门外了，其实他们本来就只是搭档，根本也没理由听自己说这些，况且虽然说是生死搭档，但是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越多自己也就越危险，是她大意了，这些话原本在重庆受训的时候教官明明都是教过她的。

唐山海手里拿着的是几件旗袍，听说是上海那边新出的几个款式，特地找人从上海寄到重庆来的。
　　“我想女人都是喜欢旗袍的，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我想着母亲应该会欢喜”唐山海其实还是挺会讨女人欢心的，徐碧城这般想着，毕竟没有哪一个女人会不喜欢别人送她漂亮的衣裳。
　　“这些是给弟弟买的”唐山海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听说弟弟喜欢读书，我就给他带了些国外的书籍，想着弟弟应该爱看”
　　徐碧城摇了摇头笑道，“那您可就错了，颂城最讨厌的就是看书了”
　　唐山海眨了眨眼睛，“是嘛？我本来以为弟弟和你一样都是爱看书的，弟弟这年纪该是在上国中了吧？”
“姐——”
　　还不等徐碧城回答，从门口冲出来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子，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那是民国统一的男生校服，看样子是刚从学校回来。
　　“颂城，为什么我每次一到门口你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徐碧城有时候总是怀疑他可能每天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望啊望的，一有什么声响就机敏的不得了。
　　徐颂城嘟了嘟嘴不理会她，其实颂城长得很好看，说是好看不太妥当，应该算是清秀，他和唐山海长得不一样，唐山海是那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花花公子又不怒自威的样子，徐碧城有时候都会有点怕他，而颂城呢说好听点是面如美玉，粉妆玉琢的，说难听点就是男生女相，徐碧城恶趣味的想，母亲还真是偏心，生的弟弟都比他这个姐姐长得还要好看。
　　“姐，那是姐夫吗?”
　 徐颂城趴在她耳边问道，看起来是伏在耳畔，其实声音也没有小到哪里去，看唐山海轻笑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嗯” 领了结婚证的应该算是吧
　　“听妈说，姐夫也是国民党，姐，你不和妈说一声就结婚，还嫁了个军官，待会儿进门你肯定惨了！”颂城说着还摇摇头 似乎已经预料到徐母生气的样子。
　　“会不会是你先把妈惹生气了，偷跑出来的，然后过来和我说待会儿妈会不高兴?”徐碧城眯着那双好看的凤眼，浑身打量了他几眼，嗯，看这样子极有可能的。
　　唐山海在一旁笑，看着徐碧城现在这幅模样，唐山海很难把她和前几日那个紧张到浑身都能带刺的丫头联系到一起。
　　“你要是不信，你就进去看看，妈这会正在厨房呢”说着对唐山海笑了笑，徐碧城总感觉他笑的不怀好意，“姐夫，别再门外站着了，赶紧进屋吧”
　　徐家并不是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儿，前前后后造了好几幢楼，楼的正中间还挖了个池塘，原来里头还养了不少锦鲤，只是现在一条都看不见了。走进里头屋内的摆设都是古色古香的，连椅子都是紫檀木做的，还有桌子上摆放的那只青花瓷瓶，那些都是徐母宋宛城的陪嫁嫁妆。其实当年宋氏也是出生在苏州城有名的书香门第，当初不少富家公子哥把求亲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可宋氏一眼都瞧不上，正巧当年徐秉笙也是苏州城名噪一时的青年才俊，后来又上了黄埔军校当了官，苏州的媒婆一看他两倒也挺般配，一想要是成了那就是笔大生意，就急急忙忙上门说亲去了，约定了时间把两家人约出来见了面，结果一见面，两人到是看对眼儿了，按现在来说就是一见钟情，结果见完面第二天徐家人就拿了聘礼到宋家下了聘，为此徐秉笙还被不少同僚笑话过 都说他是怕人姑娘跑了才着急忙慌的定了下来。据说宋氏出嫁那天，宋家光是嫁妆都抬了有三里地长。不过这些徐碧城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家的房子虽然挺大，但是从小到大也只能算是勉强过日子而已，因为每次父亲一拿到军饷，还没进口袋呢，一大半都捐了出去，说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饿死，能帮一点是一点，剩下的军饷也分了好几份给父亲牺牲的同僚和陶大妈一家，等最后到父亲手里剩下的真的算是勉强过活了。

“妈～妈～姐回来了”
　 “妈——”
　　　宋宛城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还是穿着很早以前的那件旗袍，那是徐碧城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她，那个记忆中温和又漂亮的女人已经长起了不少白发，她今年才刚到四十岁啊，徐碧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宛城连连叹息，许久才反应过来徐碧城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妈，我叫唐山海，是碧城的丈夫”唐山海看了看徐碧城
　　“好好好”宋宛城连说了几个好，徐碧城是在结婚的那天才和她说的，听到的时候她还以为碧城在和她开玩笑，嫁人是要三书六聘，还要见过双方的父母的，可是她连女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和她说两个人结婚了，而且还听说两个人是李默群介绍的，她听到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李默群是为谁卖命的?她爸又是死在谁手里的?她怕就怕她那姑爷会是李默群那样的人，只是今日一见她放下不少心，那孩子一生正气心眼儿不坏，她看人一向都是准的，要不然也不会见徐父一面就决定嫁给他。
　　“妈，饭好了吗？”那话是颂城问的
　　“还没呢，妈还在做，你们先别进来，太脏了”徐碧城心里难过，以前她是从来都不会做饭的，平常在家里的家务活都是父亲一个人包的，从前父亲还给母亲找了个丫头，父亲不在就让丫鬟照顾她，只是后来家里落魄了，就把丫鬟给辞了。
　　“妈，我来帮您吧”这话是唐山海说的，唐山海说着已经把西装的外套脱掉，徐碧城顺手接了过去。
　　“不用不用，哪有新姑爷第一天上门就让干活的道理”
　　“妈，没事儿，平常在家这些活也都是我干的”唐山海说着笑了笑，碧城不会做饭的他打第一天认识就知道，不过幸好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自己打扫卫生，现在不过顺带着照顾徐碧城也是理所应当的。
　　徐母看了眼徐碧城，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唐山海做饭确实挺好吃，这一点是不可置否的，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就吃过他做的饭，本来说是要去食堂吃，结果唐山海就把徐碧城带回了自己的房子，那时候还没封闭训练，也还没设计李默群，她见到唐山海还是有点害怕的，就连菜上桌了她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结果放进嘴巴里一嚼，确实是好吃。当时她还想着，哪天那个真正嫁给唐山海的姑娘怕是有口福了，饭做的好吃长得又不赖还是个中校，啧啧啧～这样的丈夫真的打着灯笼都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