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曺圭贤接到这个案子时就觉得有点棘手。三具无名尸体，撕裂伤，被抛弃在无人经过的小巷。无人证，物证几乎等于无——尸体是全裸地被丢弃在水沟里的。他思索了片刻，联系了金希澈。
金希澈和韩庚很快就赶到了现场，果不其然，这个疑难的案子让金希澈大大兴奋了起来，一边念念不休一边勘察现场。曺圭贤看一时没有什么需要插嘴的，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转来转去的金希澈，不期然想起他的弟弟来。
上次被崔始源看过变身的全过程，又以狐狸的状态在他身边打转了整整三天，现在想起来就让曺圭贤觉得脸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为狐狸时他会那么信任崔始源。野生动物的直觉什么的，真的可信么？那家伙明显看起来就是危险分子吧，虽然不像金希澈那么明显，危害可绝对比金希澈大多了。或者只是太久没有跟人近距离接触了所以特别粘人？
他一变回来几乎就立刻由于羞愧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崔始源家。幸好变身似乎大大加强了他的自愈能力，三天后之前的伤口已经几乎完全愈合了，所以现在他才能在现场忍受着金希澈的喋喋不休一边自我厌恶着。
曺圭贤的思绪被金希澈的惊叫打断了。金希澈叫着“聪明！真是聪明！”一边回转过身，冲到曺圭贤面前，激动地挥舞着手道：“我们在追踪一个可以在非月圆时期变形的变形症患者！高约六尺七至六尺九，那家伙是熊！这可真是个新发现！”他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曺圭贤的心却瞬间沉到谷底。一个非典型变形症患者，这说明什么？变形症可以变异到无视月光变身，而且这个患者聪明到瞒过前期搜查，伪装成普通杀人案，不然这个案子也不会交到曺圭贤手里。
他攥紧了拳头，听从金希澈的指示追踪线索。没关系的，这个案子跟其他案子一样，追踪、追捕、抓到凶手，就能安全结束。犯人是变异变形症患者，随时可以变身，那么只要追捕的时候远距离攻击，使用麻醉枪就可以了。而且熊那么大的体型应该很容易发现，他只要小心点就不会被二次传染……他在心里自动罗列着追捕路线，自我安慰着。
不远处朴明秀跟林秀蒽窃窃私语了几句，面带难色地走上前来：“队长，这个案子，要不然还是交给二分队队长吧？我们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办不来……”
“什么？担心我的能力？”曺圭贤被激怒了。“这种事情轮不到你们来操心！”他对局里避开他安排案子早有微词，只是一直没有明面上提出来，如今被两个最得力的属下当面提出，简直如同甩了他一记耳光。朴明秀难得被他训斥，涨红了脸呐呐退下了。
追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一旦知道他们需要找的人，搜寻一个“会变身成熊的变形症患者”比搜寻一个“六尺七，在餐馆打工的强壮男性”要容易无数倍。人们不会在意擦身而过的杀人犯，却口口相传着会变身成动物的怪胎。
天黑之后他们在一间废弃的工厂里找到了犯人。那家伙已经恢复了人形，见到一群警察到来，露出一副典型的后悔面容，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痛诉自己变身后无法自控的痛苦。本来严阵以待的警察们都松了口气，举枪包围了他。
曺圭贤不知为何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一个严谨的会犯下三桩线索极少的杀人案的犯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清楚地知道变形症患者发病时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全责，会比平常更具攻击性，但曺圭贤自己一直都可以把残暴的天性用理智压抑住，并且看犯罪现场来说对方应该也是变形后依然保有理智的类型。不说百分之百，至少有70％的可能。这样完全推脱给身为动物的自己总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他的预感在犯人伸手就擒的瞬间达到了顶峰。那个本来一副忏悔模样的犯人嘴角忽然诡异地上翘，手稍稍上抬，好似要解释什么，那瞬间曺圭贤几乎可以看到他的獠牙。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地一把推开正面对着犯人滔滔不绝的金希澈，扑过去将犯人推倒，手铐啪地拷住犯人的一只手。
迟了一步，在他身下那个原本还算端正的人面部已经开始扭曲狰狞，四肢伸长，毛发迅速破体而出，原本卡得紧紧的手铐挣了两下就被挣开。曺圭贤回头大叫：“拿麻醉枪来！！”随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一阵剧痛。
被咬了！他脑中由于过于吃惊一时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他才奋力挣扎了起来，那只正在变身中的熊－人只用一只手就死死按住他不放，另一只手撕扯着他的手臂。脱臼的痛苦从关节处传来，他惨叫了一声，狠狠捂住受伤的手臂。照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第四个牺牲者了！他用脚踢打着犯人，犯人吃痛，却没有松手，獠牙刺得更深入，曺圭贤几乎可以感觉到毒液正顺着血管汩汩留下。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只顾左踢右打，竭力从桎梏中挣开。周围的人们惊惶地大叫着些什么，他也无暇去分辨。
正在此时，犯人的身躯猛地一晃，抽搐了下就软倒下去。从他的背后，曺圭贤看见林秀蒽双手颤抖地端着麻醉枪，眼神惊恐地看着他。他奋力掰开压在身上的犯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看到林秀蒽的枪口并没有移开。
“秀蒽——“他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体内的血液鼓噪着，叫嚣着，嘲笑着他身为人类的软弱无力。
可能真的被他们说中了。他确实没能力。
不用检验他都知道，他体内血液熟悉的躁动告诉他：他被二

疯，睡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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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崔始源赶去省()政)厅时已经临近午夜，平时冷清的省)政)厅今晚却很热闹。人们窃窃私语着，同情曺圭贤的，支持监禁他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在一旁冷嘲热讽看热闹的，各式各样的人声言语充斥了整个空间，却在崔始源推门进入时安静了一霎那。崔始源不知他现在脸上表情如何，估计不会很好看，不然本来正在跟别人争吵的金希澈也不会在看到他的时候不自觉地向韩庚的方向靠了靠。
强忍着不耐烦敷衍着闻讯赶来的局长，他要求去探望曺圭贤。局长有些好奇这位隐藏着的大人物为何会突然对半人探长产生兴趣，但也没多问，领他走进临时关押犯人的格子间。
与其他一间被塞了几个醉鬼小偷因而吵闹的格子间不同，曺圭贤被单独关着，他看起来很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实。在嘈杂的牢房里，只有他的那一块是安静的，过于安静，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有几个可能是被曺圭贤抓进来的犯人冲着他吐口水，对他污言秽语，曺圭贤也完全不受影响，只是一心沉湎于手上的铁链中。
崔始源觉得心被揪痛了。曺圭贤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应该被如此对待，和小偷、妓女、强盗关在一起，好像人们觉得只要变成半人就会跟社会的渣滓无异。他转过头对局长说：“请帮我把门打开。”
局长吃惊地看着他：“崔先生，恐怕不行，您知道曺圭贤队长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的二次感染期么？他随时都可能将变形症传染给任何接触他的人。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恕我无法答应。”
崔始源皱起了眉头：“他伤人了么？”
局长摇摇头：“我们一发现他被传染就将他隔离了起来。”
崔始源冷笑一声：“那你怎么知道他会伤人？”
“一次传染后会有超过50％的可能再次传染给他人，二次传染后可能性更高，不需月光就会变形的话，传染的可能性肯定超过了80％。崔先生，我不希望拿你的健康冒险。”
崔始源还要说什么，曺圭贤听见了响动，从手里抬起头来，看见崔始源，脸上一抹惊异一闪而过。他合上书，冲着崔始源笑起来，崔始源却觉得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就消逝了。
“崔始源，你来看我了。”他说，不过是陈述事实。
“圭贤。”崔始源说，他顿了一下，不顾局长的阻拦，走近牢笼，双手握住栅栏，注视着曺圭贤。曺圭贤似乎意识到什么，坐直了身体。
“圭贤，只要你同意，我就带你走。”崔始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崔先生！你不能这样做！”局长在一旁叫了起来。崔始源忽视了他，只紧紧盯着曺圭贤。
曺圭贤浑身过电一样抖了下，被他强行抑制住了。他抬起脸来，给了崔始源一个真实但虚弱的笑：“谢谢你，始源哥。我很高兴。但是不，不行。”
“圭贤。”崔始源压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包括首相在内，任何熟悉他的人都会在他的这种语调下颤抖，但曺圭贤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始源哥，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我真的太危险了。”说完他低下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好像不打算继续对话了。
崔始源回过头来冲着局长吼道：“钥匙！”他一定已经失去了自制，让自己的恐怖流露了出来，因为局长犹豫了下，就递出了钥匙。崔始源打开门，又碰地关上，把局长关在外面，将自己和曺圭贤关在一起。
“始源哥，你真的不需要这样做。”曺圭贤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不去看崔始源的脸。
崔始源走上前，隔了一段距离停下来，摊开双手，直视着曺圭贤说：“圭贤，你在害怕什么？转化你不是第一次经历，二次感染也不过是增多了转化可能性而已，一次感染你不曾伤害别人，二次感染你也不会伤害别人。”他捋起袖子，手腕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你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咬下去。”
“所以相信我，你会没事的。过程再痛苦，你也还是人类，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曺圭贤。”
“你不是动物，你也不会变成那些乱咬人的疯子。你若是觉得撑不下去，我会帮你。”他环顾了一圈牢房，继续道。“你值得更好的。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下去。”
曺圭贤抬起头来，他用一只手揉着眉间，好像头痛似的。他迎上崔始源的目光问：“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崔始源难得真挚地微笑起来。“因为我相信我的眼光。”他顿了下，放轻了声音说：“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固执、最坚强……以及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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曺圭贤跟在崔始源后面走出省)政)厅时觉得投在身上的目光简直要把自己戳成筛子。在崔始源再三保证随时有专业的变形症护理在一边待命的情况下他才终于同意走出牢房。局长很愤怒，但是好像也松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几句就将他送了出去。
他坐进崔始源的黑车，车门关上那一刻，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感激地冲崔始源笑笑，随后闭上眼睛养神。崔始源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这时候，一直被他忽略着的头痛开始在他眼珠后面隐隐作跳，很快愈演愈烈，等到他惊觉这就是变形前兆时，已经迟了。
曺圭贤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崔始源的领子，叫道：“快停车！！让我下去！！”他还有几分钟？不，可能只有几秒了！为了抑制变形他调动了所有的神经努力保持清醒和痛感对抗。冷汗顺着额头涔涔而下。
崔始源一愣，不仅没有解开他的手

反而伸手将曺圭贤搂进怀里，冲着司机命令道：“加速前进！不管后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管，尽快赶回去！”他用力将不停挣扎的曺圭贤按在肩头，另一只手不断抚摸着他的脊背。
“冷静点，没事的，圭贤，你要是克制不住就在这里变形。”
“快放开我！你疯了吗？！我咬你一口你就完了！！”曺圭贤气急败坏，推拒着崔始源，几乎让自己摔倒在地。他已经快控制不住了，这个脑子坏掉的混蛋想要干什么？如果不是他需要全力对抗变形的疼痛，他恨不得狠狠揍他一拳把他打清醒。
“曺圭贤！相信我！！”崔始源大吼一声，显然曺圭贤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也动了怒。
曺圭贤还想争辩什么，一波又一波熟悉的疼痛变本加厉地袭来，夺去了他剩余清醒的意识。

12。
这一次变形曺圭贤觉得比他平常还要累。不仅得对抗着非月光条件下第一次变身的疼痛，还得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千万不能张嘴咬人。他把这些疲累全部归功于崔始源这个神经病。不愧是金希澈的哥哥，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骨子里都一样疯狂！
他愤愤地想着，伸爪子狠狠给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来了一下，满意地听见对方“嘶”了一声。他抬起一只眼睛，看到崔始源用手背蹭了下被他抓到的脸颊。没有流血，但是有条挺明显的红印子。
崔始源的另一只手托着狐狸，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素的八风不动，好像之前的担心、失控、愤怒都从未发生。曺圭贤有时候觉得他一直带着这种深不可测的面具难道不会很累？明明其实感情挺丰富的。
一般来说，他挺讨厌这种人，太聪明太虚伪，仿佛把别人玩转在手心是种乐趣——一个金希澈就够他受了，一个金希澈的加强版还是喜怒不行于色的深沉型，就更难处了。只是机缘巧合，好像一直都被他看见自己最窘迫最难堪的一面。
曺圭贤不喜欢装腔作势的权贵，但他知道这个男人可以信任，尤其是三番五次得其相助的情况下，虽然他不知背后原因是什么。说到底，他从来也不曾讨厌过崔始源就像他讨厌其他那些高官一样。
这样想着，他有些歉疚，莫名地得了许多好处，却无法偿还，对曺圭贤来说是挺让他不安的一件事。
狐狸立起身子，前爪搭住崔始源的肩膀，伸出舌头舔了舔崔始源脸上自己刚抓出来的爪痕。
崔始源好像吃了一惊，僵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
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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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周对曺圭贤来讲就是噩梦。或者说，比噩梦还惨。刚刚被二次感染的他不用靠月光就能变形，相应的也就完全掌握不住变形的规律，有时候睡觉睡到一半就被尖锐的疼痛惊醒，有时候走在路上就会突然变形，还有一次正吃着饭，吃到一半刀叉一丢就变形了。
崔始源给他找了些文案工作让他做着，并且虽然很不情愿但如他所答应的那样找了护理随时待命。曺圭贤依然非常讨厌变形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但既然这是他自由的条件，他也不得不忍耐。
他的神经持续紧张着，随时担心会不会突然疼痛，倒在地上不能自理。他睡不着觉，整晚整晚地失眠，然后白天又因为睡眠不足好像游魂一样活在梦中。
他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脑袋里的神经好像一直在抽搐，一直在疼，哪怕他不在转化的时候心里明白那只是疼痛过度的幻觉。他想要毁坏什么，想要抱怨什么，可是一想到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没有理由。随时出现的护理让他心烦意乱，他们穿着连眼睛都遮住的厚厚防护服，不跟他交流，只在转化时出现，动作粗鲁地把他捆起来，完全把他当作畜生。他在变形时会克制不住地攻击他们，然后又变本加厉地自我厌恶。
崔始源几乎不出现。这里似乎是他在南首尔的公寓别馆，自从他把曺圭贤带来这里安顿好之后就只是偶尔匆匆来一趟，剩余时间全部都消失不见。曺圭贤虽然心里可以理解他公务繁忙，但有时候，只是有时候，被疼痛和护理的粗鲁折磨得痛不欲生时，他会想念崔始源，假想着如果是崔始源在这里，或许一切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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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自我控制越来越弱，变形越来越频繁，身为狐狸的时间比身为人的时间开始要长起来。疼痛无休无止，他开始无法分清哪些是真实的疼痛，哪些是幻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经常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着，再次睁眼发现又变成狐狸了。他飞快地消瘦，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身体和精神都在迅速地坍塌垮台。
他很想相信崔始源，但是开始渐渐怀疑。为什么凭着他的话就要坚持下去？仅凭 着崔始源的确信就可以相信么？这是他的身体，他的生活，崔始源又知道多少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现在他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那根线，那么细，那么清晰，他只要稍稍靠过去一点，就超过去了。他恐惧又满怀希望地看着那根线，如果抛弃了身为人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是不是他太固执，是不是本来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狐狸作为自身？
反正，大概也没多少人还对他抱有希望不是么？他已经没有家人，同事对他举枪相向，护理们已经完全把他当作动物，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他应该变成狐狸而不是坚持着人的身份？毕竟，他确实早就不是真正的人类了不是么？他想着这些问题，在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频繁的转化中离那条线越来越近，已经触手可及。
狐狸在他心里低声地咆哮着，磨着爪子，眦着獠牙，想要跑出来，想要破坏，想要挣脱束缚，想要自由。曺圭贤觉得他日渐稀薄的理性已经快要压不住这头野兽逐渐苏醒的本能了。
就一次，在他彻底放弃之前，他想再见一次崔始源，说一声对不起。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后还在相信他的人，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似乎是看守他的护理发现了他的异常，第二天傍晚，久不露面的崔始源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见面就被 曺圭贤脸上的憔悴绝望吓了一跳。
“圭贤！发生什么了？你还好么？”他问，难得地失了仪态，手里的雨伞滑在地板上砸出巨大的声响。
曺圭贤虚弱地微笑。“不好，一点也不好。”他认真地看着崔

崔始源。“对不起，始源哥。可是我撑不下去了。”
崔始源皱紧了眉头。“别这样，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他加了一句。“别放弃。”他伸出手要搀扶曺圭贤，被甩开了。
曺圭贤烦躁地摇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疼！你不知道这对我是怎样的折磨！别拿你居高临下的道德感试图拯救我！我已经受够了！！”
他喘了口气，太久没有大叫，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他摇着头，低声说：“谢谢你，始源哥，但是已经够了。你不用再顾虑我了。”
崔始源走上前来，扶住他的肩。“听着，圭贤，我需要你坚持下去，我不管你有多难过，一定要坚持下去！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他的脸上也带上了点焦躁。
曺圭贤几乎想要冷笑了。自说自话狂妄自负的崔家人！他刚想说只要再来一次变形他就会跨过那条线了，熟悉的疼痛就令他眼前一黑。
这一次，他放松了意识，有点悲哀地想，最后一次，见到的居然是崔始源，不知幸或不幸。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虽然最后还是吵起来了，但这也是没办法完美的事，谁叫那是永远讨人嫌的崔始源呢？
当崔始源意识到他的狂化终于无法逆转之后，不知会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最后的最后，见到狂化的自己，将那颗子弹送入脑袋的人是崔始源，倒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他有点能体会金希澈的心情了。
不知为何，没有太难过。大概是因为忍耐了太久，终于可以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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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撕咬着一切触手可及之物。第一次，完全放开了心里被关了太久的野兽。第一次，爪子，獠牙，四肢并用，只要破坏，破坏，毁灭，毁灭。
所有竭力保护的东西，都毁掉。所有珍视的东西，都毁掉。谁阻挡在我面前，就咬断他的脖颈，撕碎他。
曺圭贤身为人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都是银狐。
已经足够了。结束吧。

疯

我卡我卡我卡咔咔咔

13。
狐狸觉得自己被紧紧地桎梏着。温暖的感觉，熟悉的气味。它抬起头，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这个姿势让它很不舒服，它毫不客气地挣开了。
它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房间里。
地毯被揉成一团，相框落在地上摔碎了，沙发被弄破，里面的填充物露了出来，地上到处都是不知是什么的碎片，一朵玫瑰花落在地上，花瓣零落，茎秆折断 。一个穿着防护服发出讨厌气味的家伙畏畏缩缩地躲在门边，看见它看过来迅速地缩了回去。
啧，人类的地方真是狭小又奇怪。
门是关着的，窗子却还开着，窗外传来野茉莉的香气。狐狸向前两步想要跳上窗台，却被人抓住了尾巴。它条件反射地转过身，眦出獠牙。哦，是之前抱着它有好闻气味的那个人。它眯了眯眼睛。敌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头发翘得到处都是，身上挂了不少彩，很狼狈。狐狸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别走，圭贤。”那人开口说话。狐狸决定喜欢他的声音。圭贤，那是它的名字么？它停下来，看着这个它一睁眼就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对不起，圭贤。”那个人又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的。我应该留意到你已经到极限了。”他听起来很难过，狐狸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那人上前一步，蹲下身来，想要抱狐狸，狐狸向后一躲，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吼声。那人顿了下，缩回了手，只紧紧望住它。狐狸被他那样盯着，总觉得好像被什么抓住一样，有点怕。
那人抓抓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继续开口道：“圭贤，我知道你还在。我知道你还在那里。我就在这里，请你看看我。”
圭贤是谁？是我么？狐狸觉得一阵烦躁，想要移开步子却动不了。
“请你看看我。”狐狸抬头看他。那个人的瞳仁就像鸽子翅膀末端的蓝色羽毛，灰里透蓝，闪闪的很亮。
“请你原谅你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会好起来。请你相信我。”狐狸更加暴躁，冲上前去露出了更多獠牙，打算一口咬断这个不知为何让它心烦意乱的家伙的脖子。人类的脖子柔软脆弱，只要一下就会鲜血四溅，眼前这家伙也是如此。但是它却硬生生地停住了。
“看着我，圭贤。看看我。用你的眼睛看着我。”那人伸开手臂，他昂贵的衣服破破烂烂，条条缕缕挂在身上显得很滑稽。可是他没有流血，一滴也没有。他的表情难以揣测，可他玻璃般的眼珠因为悲伤而湿润。
“你从来没有真正伤到我。”
“你从来没有伤到任何人。”
“所以你是安全的。我发誓，我会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我不会允许。”
他单膝跪地，向狐狸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顿了一下，他清晰地开口道：
“我需要你。”
本来已经打算要离开的狐狸缓缓地抬起头来。
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一时间好像不受控制了，有什么从胸腔内部开始爆裂出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它小小的脑袋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它挣扎着想要夺回主动权，却被针扎般的疼痛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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曺圭贤喘着粗气，倒在崔始源怀里。崔始源紧紧搂着他被汗湿的肩膀，把表情埋在曺圭贤乱蓬蓬的头发里。
“你真是个疯子。”曺圭贤哑着嗓子说，他依然因为变化的后遗症头晕目眩着。
崔始源没有出声，只是把手搂得更紧了。
曺圭贤推了推他，没推开，就由他去了。
“不过，谢谢你。”他有点苦涩地笑起来。他抱着不顾一切的念头越过了那条线，又被拽了回来，不知是不是好事。
没有彻底丧失自我意味着更多痛苦。但是此时曺圭贤却由衷庆幸自己还是人类。还有温暖的心跳，还能思考，还享有喜怒哀乐，还可以欣赏造物美景，还可以保护重要的人。
欠崔始源的人情，这下可大得难以偿还了。
曺圭贤站起身来，走回房里开始穿衣服。崔始源靠在门口看着他。曺圭贤由着他看，反正更丢脸的样子都看过了，相比起来穿衣服简直不算什么。
他扣好衬衫最后一颗扣子，转过身看着崔始源。崔始源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成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曺圭贤心里稍稍觉得有点遗憾。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曺圭贤问。
“我会留在这里。”崔始源答道。
“这不是回答。”曺圭贤挥挥手。“我是说你对我的这一状况，有什么打算？这一次我回来了，下一次我不能保证。迟早有一天会出事。你既然叫我相信你，总要有点让我可以相信的东西吧？我可不敢全然相信我自己的神志。”
崔始源沉吟了一下，回答说：“我一直在安排研究抑制变形症的药，前段时间刚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虽然已经快要成功，但目前还没有完全保障。”他迟疑了下。“我不想拿你作实验。”
曺圭贤笑了笑。“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呢？你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丢下我一个人去忙的么？拿来试试总比干等着让情况恶化要好。”
崔始源定定地看着他，曺圭贤毫不畏惧地迎接着他的目光。过了几秒崔始源移开了视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对方送东西过来。
药被装在一个银色的手提箱里送来。曺圭贤注视着崔始源卷起袖子，仔细检查着成分，问些他听都听不懂的问题，之后遣走了研究人员，取出针管，用那种检查最高级别文件的眼神仔细地将药抽进针管。他的专注让曺圭贤心里涌起

一股暖意。
他把袖子捋起来露出静脉，崔始源伸出手按了按，将针管对准静脉，却停住了。
曺圭贤抬头看他，正迎上崔始源审视的眼神。
“你真的确定？我们没有做过活体实验，要是万一……”
“崔始源，”曺圭贤打断了他。“你相信了我，我也相信你。如果我不能活下来，说明你也信错了我。”
崔始源牵牵嘴角，苦涩的笑。
他把针管推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曺圭贤都没有变化。崔始源几乎把他的办公室搬来了公寓，他遣散了护理，只留了一个护士为曺圭贤检查身体。林秀恩进进出出地作报告，曺圭贤总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神有点戏谑。
四天之后曺圭贤再次变身，疼痛感明显减轻，过程中他甚至有余裕可以保持自己的神志。崔始源明显松了口气，他没有掩饰的如释重负让曺圭贤忍不住心里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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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作为狐狸时曺圭贤很喜欢绕着崔始源打转，甚至可以说享受他的抚摸抓挠。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似乎不在崔始源身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崔始源也似乎乐于宠爱那团毛球，大部分时间都会让它躺在脚边或是腿上，晚上睡觉甚至还留了一半床给狐狸。
虽然被完全当作宠物养让曺圭贤有点恼火，但这并不妨碍他心安理得地占去了崔始源一半床垫。他渐渐习惯变成狐狸时在另外一个人温暖的气息中沉沉睡去，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XXXXXXXXX
一天夜半时分，曺圭贤被热醒。他花了大概两秒意识到自己还是狐狸， 又花了两秒意识到太热是因为自己盖著被子，再花了两秒意识到热的最关键原因是因为他被崔始源搂着。
狐狸抖了抖毛，小心地从崔始源的臂弯里钻出来，趴在被子上，注视着发出轻微鼾声的男人。
在隐隐透过窗帘的月光映照下，崔始源的脸上阴影交错。
他浓浓的眉毛，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光影。他的眉头舒展，本洞悉一切的眼睛紧紧闭著，看不平时咄咄逼人的模样。嘴唇微微张开，有点干裂。
曺圭贤仔细地用目光描摹着自己目前的监护人。
这个男人，天生是保护者。保护着首相，保护着国家，保护着四处的，有时也保护着明明是哥哥却像弟弟一样捣乱的金希澈，保护着自己。他庞大的羽翼遮蔽着国土，荫庇着人民。
他的心到底有多大？可以装下一整个国家。
曺圭贤自认为对国家也是尽心尽力，已经算是忠心。但跟崔始源一起生活的这一段时间，让他了解到他是多么尽职尽责。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跟崔始源一样，把国家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劳心尽力，殚精竭虑。——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是真正的英国政府。
极少娱乐，很少休息， 没有私生活，因为政府是不能停下的。他用强势手段和各种面具隐藏住自己的真心，埋葬掉自己的感情，与政客们虚与委蛇，哪怕背负着别人的误解，也要守护这个国家。
他独自一人走着最难的荆棘路。
这样一个人，好几次以身犯险，为了帮助我。这样一个人，比我自己还要信任我。
这样一个人，说需要我。
欠你的无法偿还，那么，只要你需要，我也可以为你肝脑涂地。
狐狸凑上前去，用舌头轻轻湿润了他有些干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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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始源早上起来的时候曺圭贤还在睡，昨天半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人形。崔始源注视着他从被子里露出的半个白皙光滑的肩膀，心里的温暖一点点地漾了开来。
抑制变形症的药似乎开发得很顺利，只要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就可以收尾，那时候曺圭贤就可以自由控制变化， 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他心里对自己夸奖了一番，走进临时安置在书房的办公室，开始收发邮件，准备一天的工作。
浏览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他开始检阅前两天堆积下来的文件。
他随手抽取了卫生部的最新传染病报告开始读。读着读着，他发现有点不太对劲。报告似乎太正常了，一点小的纰漏都没有出现，数字看上去没问题，文法也完美无缺，卫生部那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能干的文书？
他把那份报告翻来覆去地读了两遍，尤其是涉及变形症患者那里，逐字逐句地看了，还是没看出什么问题。于是就把它放在了一边。
随后不久朴明秀进来，两人讨论着今天的会议，崔始源就把那份完美报告放在了脑后。
傍晚时候，他在给曺圭贤例行注射时，又有了那种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崔始源四处看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但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和金希澈不同，崔始源相信不是所有的事实都可以靠推理解决，因为真实本身是被人所创造，他太了解人的多样多变会给即将发生的事实带来无限的不确定性。崔始源承认自己讨厌不确定性，比起金希澈喜欢从结果中推导过程，他更喜欢从一开始就掌控住有可能影响结果的原因。一旦有什么明显脱离掌控，而他的感觉又先于他的理性察觉到，他总会多少感到挫败。他聪明到下棋多算十步，精明到操纵一个政府—— 他深刻地知道，一点被忽略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会蝴蝶效应到怎样摧枯拉朽的结果。
到了晚上，他的不安被曺圭贤注意到了。曺圭贤没有说什么，只是帮他泡了杯茶，送到他的办公室里。崔始源感激地冲他举举杯子。他不打算解释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头绪的东西，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只是上一次他有类似的不安感觉，是曺圭贤被二次感染，再上次，是金希澈差点被感染。这一次，是轮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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曺圭贤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崔始源不见了。
床铺没有铺，显然是急匆匆走的，但是穿走了一套西装，带走了他最常用的雨伞，显然不是全无防备。走的时候是半夜，因为曺圭贤一点声响都没有听见。联想到前一天崔始源的不安，曺圭贤心里开始有点担心。
他试着打崔始源的电话，手机，都没有回音。他等了半天，再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问他办公室的人，都说崔始源现在都在家里办公。犹豫了一会儿，他拨通了金希澈的电话。
金希澈的电话是韩庚接的，他听见曺圭贤的声音喜出望外，但听说崔始源不见了又紧张了起来。他保证会和金希澈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曺圭贤从心底感激他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