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缢

（真的不配图了吗？）

期待后续

远纪相当讨厌我。
远纪是我从小认识的一个女孩，一般来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吧，但是我们之间的联系曾经有过一段空白，事情是这样的。
我和远纪应该是在只有五岁的年纪时就相互认识的吧，然后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童年的过去里，我和远纪总是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去远离城市的山里探险，去彼此的家里度过午后。
但是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被迫搬家，所以只好和远纪道别了，离别的前一天去见远纪，告诉她这件事情，我们都哭了，我对她发誓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也许也有趁机表白吧……那个时候我应该也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对于自己的感情很坦白。而远纪，她一边哭一边点头，表示她接受了这样一份誓言。
之后，搬家的一年过去了，我却很干脆地忘记了远纪。
记忆的话也不是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心情确实丢得一点不剩，如果在某个时候里想起这样的过去，我就会对自己说，“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啊”，然后脑海里模糊的印象就这样一笑而过，誓言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深刻，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当做一回事吧。“没心没肺，人渣”——这种自觉一点也没有。
这样的我之后因为家里的动乱，又搬了好几次家，因此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一言难尽，总之频繁的搬家经历给家里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了负面情绪的树种，这些都是题外话吧，不过搬了几次家，对于过去的“道别”就变得更加擅长，对于失去更加习以为常。
似乎每次搬家，就感觉我距离六岁时的自己显得更加遥远，好像我也没有把过去找回来的念头，而我也深信过去这样东西是不会自己主动走回来的。
也许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选择了遗忘过去——虽然这种说法或许只是借口也说不定。
然后，远纪在我初中三年级的一天里来找我了。
认不出来，当然也叫不出名字。
她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又忍不住掉眼泪的时候，我只能说你是。
你是——
远纪有些失落，不过她振作精神，告诉我她的名字。
但是。
？
连名字也忘了。
茫然地看着她。
她和我道别了。
离开的背影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长发，洁白的肌肤，以及干净的校服，言谈举止很有涵养，是会不经意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类型。
之后的一周我都坐立难安。
在周五的第四节课上。
！
我想起来了，看来那些记忆稍微努力还是可以想起来的。
但是那样的记忆，我从来不觉得珍贵。
关于远纪这个名字的记忆，慢慢浮现到意识的表层，遗弃已久的画面重新在脑海里播放着，只不过每个像素都很不确定。
我去远纪的班里向她道歉。
这个时期里，如此内向的我能鼓气勇气去别班的教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远纪说她最讨厌我了。
然后就从自己的教室里离开。
我想远纪一定真的很讨厌我。
一定比我自己更讨厌我自己。
她又哭了，好像真的被伤到了心。
而我产生的只有说出“你沉浸在过去里的话我会很为难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把小孩子时候的家家酒当真的啊”——我只有说出这种话的冲动，虽然这种冲动被自己勉强忍耐了下来。
我真差劲。
像我这种人。
一定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人了吧。
我再也没有没有和远纪说过话了。
——————————————
时间来到了三年后的今天。
早上醒来的我看上去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
单人病房，没有人，枕边是黑色的包裹，昨晚我抱着它睡，墙壁上是子弹的痕迹，输液管和滴瓶，空腹有些难受，窗外没有照射进来的阳光，街道和天空看上去和昨天也没有什么大不相同，笔记本放在枕头下，我取出来，笔放在口袋里，我取出来，写一些东西打发到早餐为止的空闲，然后不满意就撕掉，扔进床下的垃圾桶里，垃圾桶内躺着一把手枪，我骗护士小姐那是玩具手枪的记忆出现在今天的大脑里，我没有说话，深呼吸，空气君今天也很友好。
看来又是新的一天。
虽然有些装模作样。
不过请多指教。

由妹妹带来的黑色包裹里应有尽有，接下来我想要尝试吃安眠药自杀，于是我就从这个包裹里找到了一瓶安眠药，一百粒一瓶，我打算一次全部吞下去，虽然多半是不会死的吧，而且会很痛苦，不过还是值得期待。
虽然没有比安眠药自杀更没有效率的了，但是死的太有效率的话，那也太便宜我了。
罪蔑深重的人怎么可以死的那么轻松。
于是我寻思着，又在笔记本写了自杀表单的一页上添加了第七项，“剖腹自尽”。当然我还为这一项后面特别添加了一个注释提醒自己，那就是“最好再找一个帮忙介错的人吧，如果没有就自己来”。
自己为自己介错，感觉不是可以办到的事情，但是因为难以办到，所以只是想象一下到时候的画面就忍不住感到激动，我这样的人也拥有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资格，虽然那个人就是我自己，不过还真是有种“上帝老糊涂了”的感觉，是不是搞错了啊？一开始没有这样的预定吧，但是上帝还是赋予了我那样的权力呢。
说到吃安眠药，如果让医生们抢救我的话会给他们添麻烦，我还是一个人到只有一个人的地方吃安眠药然后一个人等待命运最终得出的结果，看看我这条命是不是还挣扎着要继续活下去吧。
吃过早餐，因为和过去几天不一样，今天的胃口特别好，过来病房回收医院餐具的护士小姐发现我吃完了早晨，于是感到意外地多看了我几眼，然后才离开我的病房。
我比住进来之前瘦的更多了，头发也变得更长，不过整体的记忆却是几乎没有什么增加，只有终日等待时间自然流逝的记忆堆积在大脑的垃圾桶里，在不经意中就被全部丢弃。没有思想的那些时间只不过是一张张被水浸湿的白纸，濡湿的纸质轻轻一撕就烂掉，放置不管的部分，不知不觉就因为水份而黏到一起，好像因为那些时间里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所以它们之间显得情同意合一样，因此这些无聊就发呆的记忆，使得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样的，因此昨天与今天失去了分界，我的时间与记忆就像是这样一个混沌的整体，处理他们的大脑无力为整体性一致的记忆进行分类，只是肆意堆积着，我当然有意识到，我只是用这种方式使自己不去注意到时间的宝贵，并试图籍此使时间变得一文不值，好让自己更加安于现状，不断在时间的流逝里堕落，直到死的念头浮出意识的海面，才发现也不会感到错愕了，已经麻木不仁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自杀。
一个计划在我的脑海里成型，我打算实现它。
当然，一顿早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还是打算等到午餐以后再实现我的计划。
死掉也不能太随便，活着果然尽是麻烦事——我不禁进一步强化了自己的绝望感。
我虽然除了必要，其余时间就像自虐似的一直待在病房里，不过其实我是可以自由离开病房的，所以到中午为止的时间里我决定久违地散一次步，当然，我去散步也抱有事先勘测计划路线的用意存在，之后我可是要万无一失地实现自己的自杀计划的。
我穿上医院的棉拖，虽然现在才报告时间好像有点晚了，不过稍微提一下，现在是寒意逐渐加深的晚秋季节，全国各地的学校都是正常上课的样子，只有像我这样学生会出现各种问题，导致某个教室里持续几个月地缺员。
给所有人添麻烦了呢。
比起在学校，医院的走廊使我更加安心，一定是因为大家看起来都不像有精神的样子吧，也没有人大声说话，护士小姐刚才帮我摘去滴瓶，所以现在我是以完全形态自由地四处走动。
“咦，这不是隶杨嘛？”
隶扬是我的名字，我有被别人叫到名字就反应过度的毛病。
“咦咦咦？”我惊讶地四处张望，好像遇到了幽灵一样。
不过视线锁定了不远处向我挥手的一个短发女孩，她一边挥手一边微笑，我有些感动，并假装镇定，尽管我不认识她。
如果籍由这次邂逅发展出看上去像是有未来的交情，那我就放弃自杀——
——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对方好像认识我，而且像是坚信我认识她一样一副很友好的样子，那我不能让她知道我不认识她，我要尽快回忆起她的名字。
我在心里一阵微笑，为自己鼓劲，尽管我一向不太自信。
——————————————

嘿！
我这样假装有精神地和对方打招呼，表情有百分之五十是惊讶，另外百分之五十是用脸颊僵硬的肌肉挤出来的微笑。
“真~巧~啊！你怎么会在医院啊？难道是在这医院打工吗？哈哈哈……”
也许我现在看上去出乎自己意料地奇怪，所以对方被我吓到了吧，眼前的女孩像是感受到危险，下意识地稍稍退后了一步。不好不好，就这样被扣分的话我现在就从窗户跳下去，拜托，不要尴尬地向我挤出微笑，因为想要让气氛别那么僵硬，于是拼命思考说出一些类似社交辞令的话，那样我会觉得很失败的，像是买东西没有带钱包一样觉得失败，拜托不要那样，否则我现在就转身以火箭的速度在医院走廊狂奔，然后以跃水姿势跳出第一个看见的窗户摔得稀巴烂。
“啊哈……”眼前的女孩尴尬地笑着，视线歪向一边，声音变得比开始的时候微弱。“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呢……”
让我去死吧。
——————————————
“隶扬学长，突然变得很没精神呢。”
我失落地想要打了招呼后就离开，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在意，不过这个女孩却是一蹦一跳地跟了过来。看来她很有活力，也许是来探望的什么人恢复情况很不错吧。
能够为别人感到高兴真是了不起啊。
“没什么啦。”我低着头回答，同时也对她为什么要跟着我这个问题不抱然任何心理上的期待了。
“在学校里，一直看学长不在教室里呢，我还以为学长被劝退了，没想到是生病了啊 ，不过病期也太长了，难道是绝症吗？情况不乐观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一定会揍你的！”
“哎呀？”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别看我长的比学长小，其实我可是很强的，学长的脊椎什么的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折断了。”
“喔唔！”我像是听到好消息一样喜出望外。
“为什么你突然那么高兴？”好恐怖——她好像这样说，停下了蹦蹦跳跳的脚步，像是金鸡独立似的和我的距离渐渐拉远。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对我大有所用。”
我没头脑地说出这句话，换来对方警惕的眼神。不过想不通我这句话的用意，她还是紧接着跟了上来，好像已经决定和我同行了。
说起来，她对我一直学长学长地叫，不过她到底是谁，我却想不起来，不如说，究竟我有没有认识过一个这样的学妹，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难道学长不认得我吗？”
我产生了一种被看穿了的恐惧感，撒谎的羞耻情绪涌上心头。
“怎……怎么会啊！”
这个可爱的学妹怀疑地盯着我，像是发出“盯——”的音效似的，我觉得很难受，不如告诉她算了，假装对撒谎不以为然，像是大部分擅长撒谎的人那样，说一句“骗不了你呢”只是大笑着就可以轻松避免尴尬的结果。
“如果学长忘记了我的话，我就像远纪学姐那样甩你一巴掌哦。”
远纪！
为什么会出现她的名字，难道你是我初中时代的学妹吗，真是意外。
而且她也没有甩我一个耳光啦！
“我没有忘记你啦！”
因为毫无退路，所以我显得勇往直前，语气也坚定了七分。
“说的是啊！要是隶扬学长忘记我了，真的不是死就可以赎罪的，这种时候就算是撒谎也不要说出‘真的忘记你了’比较好哦。”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我们两个人的笑声一先一后在医院的走廊上轻微地响起，姑且还算爽朗。
不久笑声几乎同时就戛然而止。
我咳嗽了一下。
重整旗鼓。
“你说话就像是开玩笑一样呢。”我这样说的。“什么死也赎不了的罪啊，我们不是偶然在医院里见面的吗，就算以前认识好了，关系怎么也不可能有那么深厚吧？”我的感觉到自己的冷汗从脖颈流到背部。
“学长才是，就像真的忘记了我一样，我是来找学长你的啊，所以才会来到医院，所以才会走到半路意外地遇见你，就向你打招呼啊。”
原来是这样吗？天底下还有这种巧合？我刚好打算久违地离开房间散散步，就遇到久违地以看望我为目的的客人，这就像是瞎掰的谎话一样可笑吧。
只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比起别人更没有自信，看到身旁一蹦一跳似的跟在我身后的女孩坚定的表情，我的想法就此轻易地动摇了。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
我开始这么想。
开始这么相信了。
——————————————

不过还真是教人吃惊。
我放弃去回忆她的名字，而且目前看来，现况也不允许我去询问吧，我当做自己这个可爱学妹是没有名字的好了。
“话说回来，虽然你声称是来探望我的，实际上，你明明没有带伴手礼。”
“不用那么客气嘛！”
“这句话不应该由客人说吧！”
我好难过，连伴手礼都不愿意带的客人自我感觉良好地来见我，难道是希望我招待她吗？
“学长，我的肚子有点饿了，但是我没有带钱。”
“快回去啦！”
不要用好像快哭了的恳求眼光看我！
我忍不住叫她回家了。我今天的精神看来真的蛮不错，也许是最近病情恢复得好吧，连自杀的心情都有了，那就一定是这样。
“我今天只吃了早晨耶，拜托啦，我特意来见学长一面，你什么都不招待我的吗？真是失礼！”
“可是现在还没到中午吧！”而且你才失礼吧！
这位可爱的学妹不再充满活力地跟在我身后，像是袋鼠一样轻快地又蹦又跳，也许是企图刺激我的于心不忍，她发出快要死掉的声音，好像快要断气了一样，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生命消逝的痛苦，眼睛像是失水疲劳般，比行走在干涸的沙漠里更加看不到希望。
“好啦好啦——”我放弃地乱抓头发，因为自己的于心不忍居然被稍稍捉弄就这么轻易地做出强烈反应，不帮她不行似乎也成了真实的感受，自己的善良像是不值钱的橡皮擦一样，所有人都可以任意拿去使用，即使用裁纸刀切成平分的好几块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那就去外面吧，去久违地吃一次蛋糕和甜甜圈吧——！”我豪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尽管手心碰到的几乎只有骨头。
“欧耶——！”像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欢呼，这位可爱的学妹总算情绪高涨了起来，她像是提醒我一样说了一句。“久违地吃一次吗？我的话，蛋糕和点心倒是几乎吃不到呢。”
咦——？虽然只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话，原本我不用太在意，不过，蛋糕和甜甜圈一类的点心，女孩子基本上是每天都会吃的吧。
“那没关系，随便吃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哦，一天吃成圆鼓鼓的气球形状也没关系，反正只是我付钱嘛！”
“真的吗？呜哇——学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气了？我一直以为学长你是中了彩票也不打算和任何人说的类型呢！”
“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而且中了彩票的话本来就不用那么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幸运吧，不过我清楚这个学妹这样比喻的用意。
我才不是那么抠门的人呢！难道我是怕朋友和我借钱吗？
我连朋友也没有啊！
不管怎样。
“那我们出发吧！要起航了！”
我又说了没头脑的话，不过这一次我的学妹很配合，她举起双手，做出像是掀开了什么东西往身后一抛的动作，以此回应我的指令。
面对我的不解，她鼓着脸颊生气，解释道。“我是在收锚啦！想象中的。”
“那么轻易就收起来了吗！”像是把鱼竿连带鱼线往后一抛似的，太轻松了吧。
“别看我长的比学长小，我的力气很大的，学长的头盖骨我一只手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捏碎。”
“……”
也许她是说真的吧，那遵照笔记本上自杀表单的第六条项目，她就是我——“引诱别人杀死我”的那个要引诱的目标了。
希望她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不过如果能够和她发展出“应该会有未来”的那种关系的话，我就放弃自杀，这种话我也是说过的，虽然没什么干劲，不过让我继续努力一下吧。
因为之前是一出门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这位活力四射的学妹的，所以我走回去自己的单人病房也只是多耽误一点点时间而已。
妹妹为我带过来的黑色包裹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我从里面找到了钱包，对于可能要死去的人来说，金钱只是没用的东西，但是对于人际交往而言，金钱却是相互联系的桥梁。用嘴巴叼着钱包，我接着找出自己的笔记本，在自杀表单上添加了第八项，“食物中毒死或者吃到撑死”——这种死法处于幸福与痛苦交汇的模糊地带，以这条路径能否达到死亡的终点无非是概率学的问题。
需要注意的是，不能给别人造成麻烦，在点心店里死掉会引起恐慌，所以我要把买的蛋糕和甜甜圈全部打包，本来买太多还要在别人的店里吃本来就很奇怪吧，还是一部分自己运送，一部分拜托点心店体贴周到的运送服务比较好。
送到自己那个其它家人不在的家里就好。
接下来我把自己的病人衬衫换成方便外出的衣服，虽然是病人，但是我是不会受到医院特别关照那一类型的病患，所以这么随便也不会有护士用拳头打我的脑袋，气冲冲地教训我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安心静养。
准备的时间才不过几分钟，我像是回到了过去为了避免上学迟到，而巴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的状态。
我以崭新的姿态站到了这位学妹的面前，她没有对崭新的我做出评价，我有些失落，不过她对我们接下来的旅途却因为感到期待而欢呼着。
我也跟着欢呼着。
也许我们很合得来。
我不算太自信地做出这样的猜测。
就这样，接下来我们真正地出发了。
——————————————

我是不会记错的，医院的附近确实有着一家点心店，无论蛋糕还是甜甜圈都摆在陈列架上，看到那些几乎引发了我对点心店进行持枪抢劫的想法，我想如果有机会自己也许就会那么做吧，虽然用钱买就好了，不过钱也是会花光的，所以我曾经以为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走上那样的道路。
“以后努力工作就好啦！”这一次是我的学妹吐槽了我。
果然这种我的想法还是太超常了，我好像比一般人更喜欢暴力妄想，到底是世界上最不值一提的我啊。
我们两个人几乎并排行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彼此对于外星人的看法——我说地球上没有外星人，她说我是没有梦想，她相信外星人一定可以当宠物来养。
我们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偶然地聊到了曾经的妄想，她说想穿那种魔法少女一样轻飘飘的衣服，我哈哈大笑，她踢了我一脚，我告诉她自己的妄想是抢劫点心店，她对这个纯粹只是妄想的妄想不感兴趣。
我们当然聊了很多，只不过一直没能抵达目的地，我越来越焦急，因为是我要带这位快要饿死似的学妹去吃蛋糕或者点心的，但是我记忆中存在于某个地方的点心店却是哪里也找不到，好像它只是存在我的记忆里，而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学长永远抵达不了目的地呢。”用轻微的语气在耳边说出苍白的字句。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确实感到焦急，也对自己的学妹感到抱歉，但是她说这种话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想可能是我记错路了。”
“学长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因为学长从来不想去什么地方，也不想留在什么地方。”
“这种话……难道脱线的妄想对话之后是要进行有深度的探讨了吗！”我以为自己猜对了答案。
但是我的这位学妹从与我肩并肩的地方退到我的身后。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到，她并没有在生气或者闹变扭，保持微笑，这种微笑更像是苦笑，看上去有些无奈。
“怎么了，我的学妹啊。”
“学长果然忘记我了吧！为什么只是叫称谓呢？叫不出我的名字吗？”
“名字只是他人赋予的添加品，只有你于我而言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只是我的学妹而已呀！”
“咧——”她在我的身后吐舌头，显然对我半吊子的诡辩不满意。
我们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
“不管怎样。”她用一种难过的语气说道。“学长是抵达不了任何地方的。”
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学妹的态度变得有点奇怪。
城市的街道不知不觉变得狭窄，太阳的光线失去了温度，行人或者汽车全部消失不见，空气没有流动，只有无机质的东西还存在于周围——建筑物，电线杆，天空，大街小巷——而且一切都失去了流动。
我好久才察觉到不对劲。
“是不是变得有点奇怪？”
我询问身后紧跟着我的学妹的意见。
“说是不对劲，但是学长却完全不紧张呢！”
咦——她早就发觉了吗？
世界变成了阴郁的色彩，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不愉快。
遭遇。
应该这么说。
全世界最差劲的人——隶扬，以及景仰他的学妹，我们遭遇了白色墙壁。
“景仰是多余的哦！”身后的声音表达不满。
——————————————
一面白色墙壁堵在了我的面前，原本可以就这样绕开，但是我却不由得在这面白色墙壁前停下脚步，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目不转睛观察这个白色墙壁。
“这个白色墙壁怎么了吗？”
不是疑问语气，身后传来的声音更像是在质问我。
但是我的回答却很不确定。
“只是觉得……有点恐怖。”
“恐怖？学长想到了什么吗？”
“也不是说想到了什么。”我只是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好像被什么人强迫去正视这个墙壁一样。
“这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墙壁，宽八米，高五米。”
“唔……差不多吧……仔细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学长现在正在面对着这面白色的墙壁。”
“……”
面对它。
墙壁后面就是接下来的路了，也许记忆里的点心店就在后面，这面墙壁遮蔽我的视线，我明明只有稍微绕路就好，何必像是一个倔强的闲人似的。
但是脚迈不出去。
“空白墙壁的话，难道是寓意学长人生的视点吗？一片空白，无论高度和长度或者厚度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为什么要突然骂我啊！——而且不要领悟这种寓意啊！”为什么要突然像和尚似的思考墙壁的寓意呢。
“这面墙壁以我的力气一拳就可以打塌哦，就像是打塌学长在海边自己堆的沙堡一样简单。”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有一个人铲沙子玩的爱好啊！而且别说的你过去好像真的做过那种事情一样！……唉？还是说其实真的有吗？”身后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
这个学妹也许真的和我有过深厚的友谊也说不定呢，像是过去我忘记了作为青梅竹马的远纪一样，也许这个学妹其实也和我有过关于永恒的誓约之类的吗。
“不管怎样……”这面墙壁，只是看着它，心情就有些压抑。
——学长无法抵达目的地。
我这样的人，当然是哪里都抵达不了吧。
所以，我没有否认这句话。
别人的指摘一定不会错——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实地产生了这样的心理。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能够抵达死亡这个终点就已经可以说“辛苦你了”。
不过在死之前我也想尝试一下吃甜甜圈和蛋糕吃到食物中毒或者撑死啊。
时间在流逝，本来打算实施的安眠药计划就是回到自己的家里，现在的我大概连家也回不去了。
“看着这面墙壁……要说我能够想到什么的话……”我想对自己的学妹说话，不过却变成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就是医院病房里终日面对的四面墙板了吧。”
我首先就是想到了这个。
“怎么说……”像是真的在烦恼的语气，身后传来生气的声音“……该说学长你的想象力还是领悟力很差劲呢！”
“我的学妹突然变得好严厉！”
“是学长走到墙壁面前，还是墙壁呈现在学长的面前呢？”
没有理会我的失望呼声，身后以耐心的语气抛来疑问。
“要说的话……也许这面墙壁是我记忆的呈现吧……是我的记忆呈现在我的眼前，我被迫去正视它……所以要说是它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我来到它面前，我想应该是两者兼有。”
“学长对自己很坦诚嘛！”
“也许是那样吧……”
“但是说是记忆的呈现，实际看上去却是一片空白呢，这才叫做真教人吃惊吧。学长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吗？”
在我看来这只是明知故问。
我的学妹居然这么坏心眼。
虽然也可能只是我的多心。
“我每天都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就那样度过了在医院里的每一天哦，所以有意义的记忆是一点没有的。”
“无聊到把自己想象成小说家或者漫画家开始写小说画漫画的地步了？”
“没有！别这么说啦！多失礼啊——你这个学妹。”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还好一些呢，不过我的话只是发呆而已哟，因为我写不了几个字，画画的话也是半吊子的水平。我的设定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在住院的时间里因为感到绝望，所以度过那些时间的记忆像是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也像是一条连续的直线，每一个节点之间都是相同的，因此失去反刍回味的意义，只是看也不看就扔掉的废纸……”
这一秒与上一秒无异，那么还要去捡起上一秒的回忆，那是不可能的——住院的日子里，我过的每一秒都是如此。
今天的我看上去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天空或者城市的街道看上去，也和过去的所有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大不相同的。
白色的墙壁……
“如果要说寓意的话，看到墙壁，想到的就只有隔绝了吧……”我自言自语。
“空白的记忆隔绝了学长的人生吗？连定下誓约的青梅竹马都能够遗忘的学长，连我都能够遗忘的学长，换言之，其实学长患有特别的失忆症就是本次遭遇的启示吗，要快点去看医生啦。”
“我没有患失忆症啦！不是疯子说他不是疯子这种自己本人没有察觉的情况，而是每一个医生都这么告诉我的哦！我才有自信说自己的记忆力没有问题啦。”
你以为我住过几家医院了啊。
不对，我明明没有说自己的记忆力毫无问题的余地啊。
“一定是大家都瞒着你啦，是学长的家人和医院的大家们一起背负了这份沉重哟——说不定是这样。”
“不要只凭借揣测就对这种话大言不惭啊。”
也许身后的学妹也和我一样，在盯着这面墙壁思考什么吧，我感受到的“恐惧”，她是不是也能够感受到。
移不开视线，移不动脚步，流汗，肌肉在颤抖，虽然我没有肌肉就是了。
“没有肌肉什么的，学长真是喜欢说这种自虐意味的玩笑话啊。”
“你会读心术吗！”
不止一次的真教人惊讶，感觉和这个说话没大没小的学妹相处久了，可以磨练我的镇定。
“不要把我说的像是鬼屋一样，黑暗的地方我最讨厌了，最最最……”
我不会再吐槽一次了。
墙壁。墙壁就在眼前。而学妹就在身后。虽然算不上前有狼后有虎——不过这样的状况，接下来该怎么办，需要我做出判断了。
接着刚才这位学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面墙壁就是我过去一直能够看到的东西吧，我这样觉得。
既是我的视点——一片空白，高度和宽度以及厚度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象征我的本质，没有构成自己的要素，没有过去的积累，只有像是单细胞生物似的生活性，失去一切记忆，或者说是不去想起它们。
“事实上世界可以说是由墙壁组成的呢。”
“嗯？”如果要上升到世界性的问题我可不想深入去讨论，因为我比一般人更加渺小，世界程度的话题对我而言太空泛。
“是组成的话题啦，而不是世界规模的话题——世界可以说由墙壁构成的，文明的发展意味着建筑起墙壁，像是我们看到的那些建筑物，那就是墙壁——像是住宅的屋子，学校，工作机构，监狱，就算是医院也一样——墙壁是人类用来构建空间感的东西——因为世界过于庞大，所以必须把世界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墙壁就是为此存在的，待在墙壁围困的空间，就好像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似的，得到了安心感——看看天空，围困我们的天空像是一面巨大的墙壁，外加没有边际的天花板一样吧——因为人类的眼界太渺小，所以对世界的广阔产生了恐惧，而墙壁围困的空间里，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人类是会去注意天空广阔的生物，是会去正视天空广阔的生物，因此和其它生物有决定性的不同，因此才会建立起一栋栋独立的建筑——因此人类才拥有高度的文明。和纯粹为了生存而建筑鸟巢或地洞的小鸟以及土拨鼠不同，人类把世界分割成能够使自己安心的空间大小，由此得到安心，这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已经上升到心理学的生存之道，人类会去思考自己的心理，以及对世界的看法。人类害怕正视自己的渺小，即使假装很开明地说我当然知道人类相比自然是很渺小的，实际上还不是不服输似的想要改造大自然——”
听着这个学妹半吊子的长篇大论，我却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的是仿佛虚幻的声音。
“墙壁的存在是为了构建使人得到安心的空间感——那么学长为什么构建了这面墙壁？是对什么感到不安，是对什么感到不满？”
“我……”
回答，我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那么纠结地度过自己的人生了。
我这样的人。
“不过这面墙壁就像是刚刚漆过一样白呢，如字面的意思，白色的墙壁，纯白的墙壁。”
“这样吗……”我艰难地回答，感觉主导权在自己这位学妹的手里。
“我想这面墙壁一定才漆过不久吧！”
“那样怎么了吗？我的学妹啊。”刚才还在说像是很深奥的哲理话题，为什么又转而提起这种非常普遍性的看法。“换言之，有人为它刚涂上白色的油漆或者其它的什么墙体涂料，你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是因为原来的很脏吧，所以要重新抹白。”
“大概是这样。”
“那么学长用‘空白’掩盖了什么呢？”
又是我吗……
我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呢。
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