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会记错的，医院的附近确实有着一家点心店，无论蛋糕还是甜甜圈都摆在陈列架上，看到那些几乎引发了我对点心店进行持枪抢劫的想法，我想如果有机会自己也许就会那么做吧，虽然用钱买就好了，不过钱也是会花光的，所以我曾经以为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走上那样的道路。
“以后努力工作就好啦！”这一次是我的学妹吐槽了我。
果然这种我的想法还是太超常了，我好像比一般人更喜欢暴力妄想，到底是世界上最不值一提的我啊。
我们两个人几乎并排行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彼此对于外星人的看法——我说地球上没有外星人，她说我是没有梦想，她相信外星人一定可以当宠物来养。
我们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偶然地聊到了曾经的妄想，她说想穿那种魔法少女一样轻飘飘的衣服，我哈哈大笑，她踢了我一脚，我告诉她自己的妄想是抢劫点心店，她对这个纯粹只是妄想的妄想不感兴趣。
我们当然聊了很多，只不过一直没能抵达目的地，我越来越焦急，因为是我要带这位快要饿死似的学妹去吃蛋糕或者点心的，但是我记忆中存在于某个地方的点心店却是哪里也找不到，好像它只是存在我的记忆里，而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学长永远抵达不了目的地呢。”用轻微的语气在耳边说出苍白的字句。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确实感到焦急，也对自己的学妹感到抱歉，但是她说这种话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想可能是我记错路了。”
“学长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因为学长从来不想去什么地方，也不想留在什么地方。”
“这种话……难道脱线的妄想对话之后是要进行有深度的探讨了吗！”我以为自己猜对了答案。
但是我的这位学妹从与我肩并肩的地方退到我的身后。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到，她并没有在生气或者闹变扭，保持微笑，这种微笑更像是苦笑，看上去有些无奈。
“怎么了，我的学妹啊。”
“学长果然忘记我了吧！为什么只是叫称谓呢？叫不出我的名字吗？”
“名字只是他人赋予的添加品，只有你于我而言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只是我的学妹而已呀！”
“咧——”她在我的身后吐舌头，显然对我半吊子的诡辩不满意。
我们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
“不管怎样。”她用一种难过的语气说道。“学长是抵达不了任何地方的。”
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学妹的态度变得有点奇怪。
城市的街道不知不觉变得狭窄，太阳的光线失去了温度，行人或者汽车全部消失不见，空气没有流动，只有无机质的东西还存在于周围——建筑物，电线杆，天空，大街小巷——而且一切都失去了流动。
我好久才察觉到不对劲。
“是不是变得有点奇怪？”
我询问身后紧跟着我的学妹的意见。
“说是不对劲，但是学长却完全不紧张呢！”
咦——她早就发觉了吗？
世界变成了阴郁的色彩，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不愉快。
遭遇。
应该这么说。
全世界最差劲的人——隶扬，以及景仰他的学妹，我们遭遇了白色墙壁。
“景仰是多余的哦！”身后的声音表达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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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白色墙壁堵在了我的面前，原本可以就这样绕开，但是我却不由得在这面白色墙壁前停下脚步，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目不转睛观察这个白色墙壁。
“这个白色墙壁怎么了吗？”
不是疑问语气，身后传来的声音更像是在质问我。
但是我的回答却很不确定。
“只是觉得……有点恐怖。”
“恐怖？学长想到了什么吗？”
“也不是说想到了什么。”我只是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好像被什么人强迫去正视这个墙壁一样。
“这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墙壁，宽八米，高五米。”
“唔……差不多吧……仔细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学长现在正在面对着这面白色的墙壁。”
“……”
面对它。
墙壁后面就是接下来的路了，也许记忆里的点心店就在后面，这面墙壁遮蔽我的视线，我明明只有稍微绕路就好，何必像是一个倔强的闲人似的。
但是脚迈不出去。
“空白墙壁的话，难道是寓意学长人生的视点吗？一片空白，无论高度和长度或者厚度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为什么要突然骂我啊！——而且不要领悟这种寓意啊！”为什么要突然像和尚似的思考墙壁的寓意呢。
“这面墙壁以我的力气一拳就可以打塌哦，就像是打塌学长在海边自己堆的沙堡一样简单。”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有一个人铲沙子玩的爱好啊！而且别说的你过去好像真的做过那种事情一样！……唉？还是说其实真的有吗？”身后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
这个学妹也许真的和我有过深厚的友谊也说不定呢，像是过去我忘记了作为青梅竹马的远纪一样，也许这个学妹其实也和我有过关于永恒的誓约之类的吗。
“不管怎样……”这面墙壁，只是看着它，心情就有些压抑。
——学长无法抵达目的地。
我这样的人，当然是哪里都抵达不了吧。
所以，我没有否认这句话。
别人的指摘一定不会错——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实地产生了这样的心理。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能够抵达死亡这个终点就已经可以说“辛苦你了”。
不过在死之前我也想尝试一下吃甜甜圈和蛋糕吃到食物中毒或者撑死啊。
时间在流逝，本来打算实施的安眠药计划就是回到自己的家里，现在的我大概连家也回不去了。
“看着这面墙壁……要说我能够想到什么的话……”我想对自己的学妹说话，不过却变成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就是医院病房里终日面对的四面墙板了吧。”
我首先就是想到了这个。
“怎么说……”像是真的在烦恼的语气，身后传来生气的声音“……该说学长你的想象力还是领悟力很差劲呢！”
“我的学妹突然变得好严厉！”
“是学长走到墙壁面前，还是墙壁呈现在学长的面前呢？”
没有理会我的失望呼声，身后以耐心的语气抛来疑问。
“要说的话……也许这面墙壁是我记忆的呈现吧……是我的记忆呈现在我的眼前，我被迫去正视它……所以要说是它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我来到它面前，我想应该是两者兼有。”
“学长对自己很坦诚嘛！”
“也许是那样吧……”
“但是说是记忆的呈现，实际看上去却是一片空白呢，这才叫做真教人吃惊吧。学长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吗？”
在我看来这只是明知故问。
我的学妹居然这么坏心眼。
虽然也可能只是我的多心。
“我每天都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就那样度过了在医院里的每一天哦，所以有意义的记忆是一点没有的。”
“无聊到把自己想象成小说家或者漫画家开始写小说画漫画的地步了？”
“没有！别这么说啦！多失礼啊——你这个学妹。”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还好一些呢，不过我的话只是发呆而已哟，因为我写不了几个字，画画的话也是半吊子的水平。我的设定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在住院的时间里因为感到绝望，所以度过那些时间的记忆像是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也像是一条连续的直线，每一个节点之间都是相同的，因此失去反刍回味的意义，只是看也不看就扔掉的废纸……”
这一秒与上一秒无异，那么还要去捡起上一秒的回忆，那是不可能的——住院的日子里，我过的每一秒都是如此。
今天的我看上去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天空或者城市的街道看上去，也和过去的所有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大不相同的。
白色的墙壁……
“如果要说寓意的话，看到墙壁，想到的就只有隔绝了吧……”我自言自语。
“空白的记忆隔绝了学长的人生吗？连定下誓约的青梅竹马都能够遗忘的学长，连我都能够遗忘的学长，换言之，其实学长患有特别的失忆症就是本次遭遇的启示吗，要快点去看医生啦。”
“我没有患失忆症啦！不是疯子说他不是疯子这种自己本人没有察觉的情况，而是每一个医生都这么告诉我的哦！我才有自信说自己的记忆力没有问题啦。”
你以为我住过几家医院了啊。
不对，我明明没有说自己的记忆力毫无问题的余地啊。
“一定是大家都瞒着你啦，是学长的家人和医院的大家们一起背负了这份沉重哟——说不定是这样。”
“不要只凭借揣测就对这种话大言不惭啊。”
也许身后的学妹也和我一样，在盯着这面墙壁思考什么吧，我感受到的“恐惧”，她是不是也能够感受到。
移不开视线，移不动脚步，流汗，肌肉在颤抖，虽然我没有肌肉就是了。
“没有肌肉什么的，学长真是喜欢说这种自虐意味的玩笑话啊。”
“你会读心术吗！”
不止一次的真教人惊讶，感觉和这个说话没大没小的学妹相处久了，可以磨练我的镇定。
“不要把我说的像是鬼屋一样，黑暗的地方我最讨厌了，最最最……”
我不会再吐槽一次了。
墙壁。墙壁就在眼前。而学妹就在身后。虽然算不上前有狼后有虎——不过这样的状况，接下来该怎么办，需要我做出判断了。
接着刚才这位学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面墙壁就是我过去一直能够看到的东西吧，我这样觉得。
既是我的视点——一片空白，高度和宽度以及厚度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象征我的本质，没有构成自己的要素，没有过去的积累，只有像是单细胞生物似的生活性，失去一切记忆，或者说是不去想起它们。
“事实上世界可以说是由墙壁组成的呢。”
“嗯？”如果要上升到世界性的问题我可不想深入去讨论，因为我比一般人更加渺小，世界程度的话题对我而言太空泛。
“是组成的话题啦，而不是世界规模的话题——世界可以说由墙壁构成的，文明的发展意味着建筑起墙壁，像是我们看到的那些建筑物，那就是墙壁——像是住宅的屋子，学校，工作机构，监狱，就算是医院也一样——墙壁是人类用来构建空间感的东西——因为世界过于庞大，所以必须把世界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墙壁就是为此存在的，待在墙壁围困的空间，就好像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似的，得到了安心感——看看天空，围困我们的天空像是一面巨大的墙壁，外加没有边际的天花板一样吧——因为人类的眼界太渺小，所以对世界的广阔产生了恐惧，而墙壁围困的空间里，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人类是会去注意天空广阔的生物，是会去正视天空广阔的生物，因此和其它生物有决定性的不同，因此才会建立起一栋栋独立的建筑——因此人类才拥有高度的文明。和纯粹为了生存而建筑鸟巢或地洞的小鸟以及土拨鼠不同，人类把世界分割成能够使自己安心的空间大小，由此得到安心，这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已经上升到心理学的生存之道，人类会去思考自己的心理，以及对世界的看法。人类害怕正视自己的渺小，即使假装很开明地说我当然知道人类相比自然是很渺小的，实际上还不是不服输似的想要改造大自然——”
听着这个学妹半吊子的长篇大论，我却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的是仿佛虚幻的声音。
“墙壁的存在是为了构建使人得到安心的空间感——那么学长为什么构建了这面墙壁？是对什么感到不安，是对什么感到不满？”
“我……”
回答，我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那么纠结地度过自己的人生了。
我这样的人。
“不过这面墙壁就像是刚刚漆过一样白呢，如字面的意思，白色的墙壁，纯白的墙壁。”
“这样吗……”我艰难地回答，感觉主导权在自己这位学妹的手里。
“我想这面墙壁一定才漆过不久吧！”
“那样怎么了吗？我的学妹啊。”刚才还在说像是很深奥的哲理话题，为什么又转而提起这种非常普遍性的看法。“换言之，有人为它刚涂上白色的油漆或者其它的什么墙体涂料，你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是因为原来的很脏吧，所以要重新抹白。”
“大概是这样。”
“那么学长用‘空白’掩盖了什么呢？”
又是我吗……
我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呢。
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