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逝，一转眼已然是程氏头七之期，昨夜未曾好眠，一早往佛堂为她燃了一柱清香，回来时连午膳亦懒得动用只觉得头晕目眩，着青娥他们全去了殿外，独一个懒散散倚在贵妃榻上，望着窗上的五蝠纹路怔怔出神。不知什么时候渐渐陷入梦乡】
【梦中我看见了阿娘，想起了宫外的种种，那一切的欢乐日子过去，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是面色惨白唇色微青的程氏....梦里我的周遭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唯她...直勾勾的盯着我，一步一步的往我靠近，我想躲却无处可躲....】

【例行给母妃请安，行至殿前听宫娥道母妃今日身体不适，尚在小憩。眉头微蹙唤了青娥出来详细问了几句，只是青娥也说的不甚清楚，只是告诉我打从程姨母去了之后，母妃就这般心神不宁，吃不香睡不着，御医来过几次也没断出个所以然。自当是母妃和程姨母情同姐妹，如今感怀优思所致。左右今日来了，不妨进去瞧瞧，当儿子这时候总该安慰她一番。】
【行至母妃寝宫前，问青娥要了盏安神茶，屏退了左右独自进去。只见母妃脸色苍白，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身子也不由得瑟缩，怕是做了什么不好梦。将安神茶搁在案几上。摸出怀里的汗巾坐在榻畔为她一点点拭去。并试图唤醒沉浸噩梦的她。】
阿娘。。阿娘醒醒。

【梦里的程之晚浑然不似那夜的虚弱无力，瘦弱的手指攀上我的脖颈时那力气大的我几乎无力反抗，试图甩开她的手..】
之晚...程之晚不是我....我不想害你，是你....是你先.....
【慌乱间仿佛听见煊儿的声音....浑身一颤整个人从噩梦中醒来，恰恰对上煊儿染着浓浓惊诧的眼眸，掩饰似得一笑】
煊儿....你....你怎么来了？

【摇晃母妃的时候，只见她似乎挣扎的更厉害了，嘴里喃喃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凑上前去倾听也只是寥寥数语断断续续，可整理拼接之后我却如遭雷劈。一面惊诧的瞪着眼眸，一面看着母妃惊醒时亦跟我一样的失措，不同的是我还在她的笑意里看出了心虚。。缓缓起身、后退。。摇着头眉间皱的似乎能拧出水来，翕动的嘴唇一次又一次的说着“不可能”三个字。】
阿娘。。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阖眸定了定神，脑海无端端浮现了这几日丑丑的憔悴和悲伤，扑进我怀里说自己再也没有阿娘了，让人那般心疼。睁眼时，目光如炬的盯着她】
告诉我！

【煊儿柔声询问，我尚可搪塞，可他断然一声低喝，却让我浑身剧烈的一抖，藏在袖管里的手不自觉的发颤，颤着指尖抬手想拥他入怀，却被他躲开...紧紧抿了唇，许久....一合眸，梦呓似得念叨】
我....我害死了程之晚...是我...害死了她。可是不怪我，真的不怪我。煊儿你相信阿娘，阿娘原本没想要她的性命....真的没有，
【连连摇头本就未曾绾紧的发髻散开，长发纷乱散在肩头，汗津津的额头上亦沾了几缕，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疯狂】

【我终究还是听到了最想听也最不想听的话，真相永远是残忍的。可这残忍的真相却远远比不上母妃在我心中形象的幻灭。我不愿相信，可当这话从她口中毫无保留，甚至连说谎都不愿意对我时。我的内心远远比她此刻形容更为狼狈。暮然觉得脚下发虚，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我却不知怎的生生躲开了。】
事到如今，要不要的不都已经死了。。你做下这等事时，现在告诉我没想要程姨性命？？
【看着她几乎疯癫的模样，心里岂又好受。。母妃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信仰，当我唯一的信仰破灭。当我唯一的软肋被自己生生拔出去时，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这有多痛苦。可是我也不能否认，知道真相的刹那，我想的是如何忘了这件事， 如何保住她。。但如此让我从此再无法面对丑丑，我内心的焦灼不安，也无人能体会。。。手握成拳捏的咯吱响，半晌才跪在脚踏上，握着她冰凉的手，语调透露着前所未有的质疑和失望】
阿娘。。你可知在我心中你就如同濯清涟出淤泥的白莲，究竟是儿子瞎眼，还是阿娘伪装的太好了呢。。

【从那夜与程之晚对峙，到翌日知晓她的死讯，我曾经心软过曾经难受过，却不曾害怕过，可今天....从那个虚无的梦里醒来，对上我的儿子的指责时，我却头一次觉得害怕...觉得后悔...如果有后悔药我希望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样....我就不必面对儿子的失望和指责，可是一切都无可挽回，眼前的难堪我也终究逃不过】
【此时此刻，我纵然说一千句一万句我不曾想要她的性命，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似乎也无人肯信，轻垂的眸子自他握着我的手上慢慢上移，直到对上煊儿的双眸...心里一片冰凉如坠冰窟。程之晚....我的报应来了，来的这样快】
【眸底渐起氤氲，结成一片水雾，缓缓的从眼眶滑出缓缓滑落，在下巴上悠悠然打着晃儿终于跌落在我与煊儿的手上....滚烫的泪珠惊醒了我...反手抹去眼角和脸颊上的泪珠，再次试探着把手覆上煊儿的脸颊，还好...这次他不曾躲开】
煊儿，你的阿娘从来都不是你看见的这样纯良无害，她会为了自己为了你为了昤儿做很多很多坏事，只要她觉得需要....
【有一瞬我有些后悔，煊儿是皇子，从小在这明宫中长大，叔伯兄弟众多，他必然不会像我想的那么纯如白纸，既如此我为何非要固执的在他心里留下一片白月光，当这月色被阴暗侵蚀的时候，他...又如何受得住。可那后悔一瞬过去之后，我还是缓缓道出心底的话】
傻孩子，有哪个做人娘亲的人，想让自己的孩子看见自己最阴暗的那一面....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自欺欺人。我生存在皇室的大环境中，见得多听得多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也不知比同龄人多了多少。我更知道母妃的位份节节高升，总不至于是父皇喜欢真的能瞧着她的单纯无垢。任由她的手覆上脸颊，缓缓的在她掌心里摇头蹭着脸颊】
不需要。。儿一来从未想过争储夺嫡窥伺九五，二来也未想过位极人臣大贵荣耀。。儿容易知足，只想在这偌大冰冷的皇宫与母妃皇妹尽享天伦，旁的与我无关，我亦无求。。。寂寂无闻。。。心甘情愿。。
【闻言，终是忍不住清泪润湿了眼角，是了，母妃给我看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我心知肚明，我也只想看到最好的一面。正因为我眼前见着的景象实在太美，美到不忍心去撕破，谎话说了千遍会成真，可成真的东西撕碎时，又太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丑丑还那么小。。您。。怎么忍心

【煊儿的心性有些软弱，我早已然知晓，许便是因此我才更不敢让他看见很多不如他所想的东西，听他低声剖白，身子一软缓缓从榻上滑坐在地上，一手按着煊儿的肩，泪如雨下....他提及丑丑，我自是一愣，凝了心绪】
煊儿...不管你信不信，阿娘只想说，我的本意从来不是想要之晚的性命，一切...只是阴差阳错....
【慌乱的把煊儿拥进怀中，急急与他解释】我跟煜歌商量过了，丑丑会过到煜歌名下抚养，往后我会好好对她，像对你一样待她好，好不好？
【我不知我的解释他可能听进耳去，只是我感得到他背脊依旧挺得僵直，不见软化...许久才低声问】煊儿，难道你想让阿娘给她....偿命吗？

【母妃再说什么我已然听不进去，回想的都是从小到大和母妃相处的种种，她的言传身教谆谆教导。事到如今我相信如何不相信又能如何，程姨母的命终究是没了，丑丑即便过继给了崔姨母又能怎样，她已经懂事，养母怎能比得生母。。我又该以何面目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去虚伪安慰。。】
崔姨母么。。怎保她会不会是第二个程姨母？
【话音一落只觉得母妃拥着我的怀抱僵了一下，我知道这样的话对她而言忤逆扎心，可是就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说了又不敢抬头去看她，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垂着眸子斜睨着她的衣角，直到她低声问出她的疑问。缓缓开口道】
我不想。。我不想失去阿娘。。正因为直到这件事多严重，我才会如此痛苦。。可是，阿娘曾经不也教导我，做了错事就该承担后果的吗。。

【崔姨母么。。怎保她会不会是第二个程姨母？我没想到我的儿子会说出如此扎我心窝的话，身子僵住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他终于又开了口，少年郎原本清朗的嗓音带上了一丝阴晦暗哑，可那话让我听来...含着无数往我心口扎的刀子，不可置信的推开他，怔然望着我的儿子，喃喃低语】
你是想让阿娘去给她偿命？我的儿子....让我去....死么？
【明眸之中满是凄然神色，许久背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倚在榻脚，忽而轻笑出声】呵....我的儿子....让我去死....
【笑的凄凉惨烈，却无法停歇】

【被她猛然一推跌坐在红毯上，看着眼前昔日在我心中高居神坛的人，就这么坠落下来。跌的狼狈不堪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眼眶里最后一道防线，两行泪沿着脸颊而下。正如我对她一样失望，她对我何尝不是失望锥心，还有恐惧。。我从未想过我们母子会有今天这样一幕。我本想带着母妃去见父皇，既是无意必然还有条生路。。却不料她这般反应，自己心里唯一的希望也幻灭了。。她言我推她去死，可是我又何尝不是搭上自己。。但见这般，再不想说任何多余的话。。也罢，我从不是什么执着对错公道的人，纵然良心难安，我又如何能逼迫母亲做不想做的事。。何况，我也真的不愿这么做。。】
阿娘。。今日的事，我会忘掉。。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瞒不住了，那么我会和你一起承担。。因为，当程姨母死的那一刻，我知道的那一刻，还有我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将来怎样的结果，我都脱不了干系。。
【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抿了抿嘴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袍上的褶皱。摆出一副从未有过的谦恭温和，行了一礼】
母妃。。既然身体不适，那儿臣便先行告退，桌上的安神茶记得喝。
【言罢，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