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力克打開了房門。
「你已經梳洗完畢了。」雷歐尼德出現在門口,隨即和兩名婢女走了進來。
亞力克快步走到床前拎起床上的女裝,「這是甚麼意思?」
「穿上它,如果不會穿,她們可以幫你。」
「你要我扮成女人?」雖然已經猜到雷歐尼德的意圖,但還是想再確認一次。
雷歐尼德點點頭。
「為什麼?」
「難道你想用你現在的身分逃過盤查嗎?那還不如直接在你身上寫個牌子說『我是亞力克,快來捉我』,你扮成老頭,我尚且可以認出,為今之計只有讓你換個性別好掩人耳目。」為了讓亞力克甘心配合,雷歐尼德耐心的解釋著。
亞力克看著女裝一臉為難。
「你的配合程度越高,就能越早見到尤柳詩」雷歐尼德再一次重申。
「好吧!」
「很好,我一會再來看你。」雷歐尼德轉身離開了房間。
亞力克不再有任何微辭,任憑兩名婢女將他打扮成女子。
梳理著裝完後,一名婢女去向雷歐尼德通報。
亞力克看著鏡中的自己,頭髮被盤起在腦後,儼然是個婦人的模樣,身上的洋裝似乎是量身訂做的很合他那比女人還要高大的身材,但衣服的設計剪裁卻又恰當的修飾了他男性所乏的女性婀娜身段,「這是我嗎?」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婢女替他裝扮,他簡直不敢相信鏡中的女子竟是他亞力克。
「想不到你扮起女人來還頗具姿色的。」就在亞力克驚訝於鏡中的自己時,雷歐尼德接到通報已經來到房間。
亞力克回過頭來,對雷歐尼德微微一笑,「這就是你的計劃?」
亞力克這回眸一笑,不禁讓雷歐尼德有一刻目眩神迷,「我想你最好不要輕易露出笑容。」
「你以為我想笑嗎?」亞力克立刻收斂起笑容,剛才的笑不過是一種自嘲的笑,他竟然由著雷歐尼德將他變成了女人,但為了尤柳詩,無論做甚麼他都會『乖乖配合』的。
「我想你應該餓了,下樓來用餐吧!」雷歐尼德沒有回應亞力克,只是按著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地進行。
亞力克雖然穿上了女裝,但步伐卻仍是男子豪邁的腳步,忘了身下的長裙,一腳踩在裙角上,一個踉蹌往前撲去,雷歐尼德迅速的回身扶住他才免於撲倒的下場。
「你得好好學習如何做一個優雅的淑女。」雷歐尼德扶起他,嚴肅的說著。
「小姐,走路時要將裙擺微微提起,才不會踩到。」婢女在一旁提示著。
「小姐?」這婢女莫不是頭昏了吧!
「從現在起你不再是亞力克,而是蘇菲亞,莎拉和安娜會協助你。」交代完畢雷歐尼德便轉身離去。
亞力克跟著莎拉和安娜學習如何以女子的方式走路,從臥室走到餐廳,短短一段路,好像走了一百公里那麼遠,明明只是走路,卻像跑步一樣竟走出了一身汗來。但亞力克凝聚心神認真地體會女子的一舉手一投足所必須具有的高貴與優雅,當他走進餐廳時,雷歐尼德彷彿看到一位優雅的淑女向他走來。
雷歐尼德紳士的為他拉開座椅,亞力克回以一個淺淺的微笑並優雅的落座。
為了讓亞力克更深刻地將女子言行舉止落實在生活中,身為婢女的莎拉被破例坐在餐廳與亞力克一同用餐。莎拉雖是女僕,但只是因為家道中落才不得以賣身來到侯爵府中做一個婢女,在此之前她也曾經當過十五年的富家千金,因此雷歐尼德才會挑選她來協助亞力克。
雷歐尼德並不用餐,但坐在長桌的對面看著亞力克極度認真的學習莎拉所授予的一切關於淑女應該有的姿儀。
這個男人真正深愛著尤柳詩,雷歐尼德再次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幸,「這餐點可還合你的胃口?」看著亞力克明明飢腸轆轆,卻得配合禮儀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取食,還頗真是為難他了。
「這牛肉軟嫩適中,相當可口。」亞力克彬彬有禮的回應著。
難得從亞力克嘴裡吐出如此這般平心靜氣的話來,他竟不與自己針鋒相對了。
「唉……這聲音還是不行。」畢竟還是個男人,說話的聲線與女子迥異。
「這樣呢?這樣行嗎?」亞力克嘗試調整說話的音調。
「算了吧!不說話便是,反正你是要詮釋一個棄婦,因為被丈夫拋棄帶著女兒千里迢迢遠赴他國尋夫的女子,因為心情鬱悶不肯言語也算是合理吧!」雷歐尼德早就替他想好劇本。
「虧你想得出來。」亞力克實在俊忍不住,又揶揄了一句。
「因為尤莉亞尚小,我會讓杜勒夫醫生與你同行,他就暫時充當你的叔叔吧!」想到尤莉亞還未滿月便要隨著亞力克旅途奔波,心中就萬般不捨,只好憑藉往日對杜勒夫的恩情,懇請他幫忙送亞力克一程,但此去前途未卜,雷歐尼德憂心忡忡。真希望能再為他們爭取一些時間,但現實就是那麼殘酷。
「為什麼不讓我與尤柳詩同行?」亞力克問出他的疑惑。
「太招搖了,我不希望你連累尤柳詩,但我又不能把照顧尤莉亞的責任交給尤柳詩,所以只好由身為父親的你來負起這樣的責任。」
「可尤莉亞還這麼小,我真怕……」如果只有自己無論如何總有辦法,但帶著小尤莉亞,他實在沒有把握能夠周全。
「現在的時局你也清楚,如果現在不走,恐怕要走就很難了,趁我還有點能力,就趁早走吧!有杜勒夫醫生在你不用害怕。」
「為什麼說趁你還有能力,難道侯爵你……」
「莎拉妳先下去吧!」莎拉雖然是可信任的僕人,但有些事還是不方便在她面前說,待莎拉退下後,雷歐尼德才接著說,「利用你的計劃被凱雷恩斯金識破,克爾尼洛夫將軍為此犧牲了。」雷歐尼德沉痛而簡短的向亞力克訴說,「我也應該為此負責啊!」
雷歐尼德本欲在沛迪魯斯布魯克發動假的布爾什維克派的叛變,再以鎮壓此叛變為名義,將全線軍隊召回首都來,成功之後由克爾尼洛夫將軍為宰相成立軍政府,再迎沙皇回首都,卻沒想到這個計畫居然被凱雷恩斯金所識破,雷歐尼德所期待的一切就此破滅。
「如何負責?」
雷歐尼德露出了決絕的笑容,「除了生命還有甚麼呢?」心灰意冷的他,只剩下對尤柳詩的虧欠,完成了這件任務,他就可以以死謝罪了。
他該不會想以死謝罪吧!亞力克突然驚覺到這一點。
「也許我不該同情你,但我想奉勸你,無論你想做甚麼,只有活著才能辦到,一時的挫敗只能成為砥礪志氣的磨刀石,卻不該是令人喪志的奪命丹,以侯爵的智慧也許一時尚不能覺悟甚麼是對祖國最好的決定,但將來一定能夠做出正確的決擇,生命是如此的寶貴,你曾兩次為我留下性命,難道不是明瞭這一點嗎?」亞力克想起八年前被判流放西伯利亞,卻不是被判死刑,難道是雷歐尼德的手下留情嗎?
「你想太多了。」雷歐尼德一怔,卻說出否定的話來。
雷歐尼德的表情證明了亞力克的猜測,「為甚麼這麼做?你應該是很我入骨才對。」無論是他個人或是組織都是。
「呵……」雷歐尼德一聲冷笑,「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和你說這些,時候不早了,明早我就安排你們離開。」雷歐尼德突然站起來,走出了餐廳。
因為我們都愛上了一個名叫尤柳詩的女子啊!這是雷歐尼德沒有說出口的答案,無論是八年前還是現在,他對尤柳詩的愛都不是佔有,而是希望能將真愛留在她身邊,因為他知道在尤柳詩的內心深處只有一個摯愛,那就是亞力克.密海多。
望著雷歐尼德離去的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孤獨,「你就這麼愛尤柳詩嗎?」
但亞力克知道尤柳詩這一生所愛的只有自己,也正因此半月前收到尤柳詩的信,明知道是個陷阱,卻一股傻勁的想讓妻兒看看做父親的賭命雄姿。
是的,尤柳詩,妳是我賭上性命也要愛的女人。
在雷歐尼德的安排下,亞力克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和為了報答尤斯波夫侯爵恩情的杜勒夫踏上了前往德國的旅程。
※※※
當亞力克離開後,原本應該以槍來結束自己生命的雷歐尼德,遲疑了,難道他的生命應該要結束在這看是悲壯卻是懦弱的情境下嗎?難道他不應該活著看看祖國的未來,不該流盡生命的最後一滴血再為祖國的未來盡一份力嗎?克爾尼洛夫將軍也曾對他說:「生命不是用來這樣浪費的,生命是要用來活命的。」
自殺,不該是他應該做的事,如果要死也要死在槍林彈雨中,這才是一個軍人最雄壯的歸宿。
雷歐尼德收起了手槍,吩咐隨從輕裝簡行,趁著月黑風高,消失在尤斯波夫侯爵府。
當凱雷恩斯金發現尤斯波夫侯爵居然逃跑的消息,氣得直跳腳,命人不計代價一定要追捕到雷歐尼德,凱雷恩斯金決定要對參與此事的將校軍官進行報復,並將誓死效忠尤斯波夫侯爵的連隊全部解除武裝,並且讓他們在迪布里斯多廣場,梟首示眾以示警惕。
「凱雷恩斯金閣下,這樣做太過分了吧!」跟隨凱雷恩斯金的官員向他提出勸告,「如此會遭來士兵的怨恨,反而……」
「這是他們應得的教訓!」凱雷恩斯金十分暴怒,「我要他們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會是怎麼樣!最重要的是,那個亞力克.密海多的屍體,為何至今尚未找到!這樣我幾時才能高枕無憂!」
迪布里斯多廣場擠滿了圍觀的人群,看著即將被梟首的士兵們,對於在克爾尼洛夫將軍叛變時的憤怒,卻在此時轉成了同情,面容上有著哀戚的表情。然而站在辦公室窗前觀看這一切的凱雷恩斯金卻是無比的得意。
凱雷恩斯金卻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將他自己逼上絕路。
突然在迪布里斯多廣場發生了騷動,有部分群眾開始衝向刑台,一陣暴亂中,本將被梟首的士兵們,卻被解開繩索,被解救的士兵們跟著暴動的群眾,在混亂的人群中消失在迪布里斯多廣場。
而這些士兵,全在十月革**命時投靠布爾什維克派,準備助布爾什維克派一臂之力,打倒凱雷恩斯金內閣。
※※※
羅斯特駕著馬車載著已經變裝成男性的維拉和尤柳詩,急如星火的奔向俄羅斯與芬蘭的國界,終於抵達了兩國交界的樹林。
「穿過這片樹林就到車站了!只要搭上越過國境的火車,明早就可到芬蘭。」羅斯特向維拉解說。
「辛苦你了,羅斯特大尉。」
「那告別了,一路小心,維拉小姐!」羅斯特將右手放在胸前,向維拉行了個禮。
「啊……」維拉想起了甚麼。
「……甚麼?還有事嗎?」
「羅斯特大尉,也許我太多言……,你千萬不可任意放棄自己的性命,你和哥哥的立場是不一樣的。」臨行前哥哥的態度令她有股不詳的預兆。
彷彿心事被看穿,羅斯特怔了一下,「非常感謝妳,但妳的這份關心,我可能要辜負了。」
「是嗎……,我相信你不會的,讓我們活著再見吧!」羅斯特的沉默讓維拉相信她剛才的話語,他並沒有聽進去,「那個……你知道亞力克其實並沒有死吧!」
羅斯特又是一怔了,「妳怎麼知道?」
「我無意間發現的,我雖然不知道哥哥到底有甚麼打算,但我相信他需要你的協助,即使你一心求死,我也想請你再幫哥哥一次。」
羅斯特當然知道雷歐尼德的計畫,但是這並不會改變甚麼,他們企圖迎回沙皇的計畫已經全盤失敗,雷歐尼德必定會此事付出代價的,而他也將追隨他而去。
「回去吧!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在哥哥身邊……」維拉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一個視死如歸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回到侯爵身邊的,妳放心吧!」
「好吧!後會有期。」維拉向羅斯特告別後,帶著尤柳詩,穿越樹林,前往邊境。
在維拉和尤柳詩離開後,羅斯特撤下馬車,騎著馬朝向尤斯波夫侯爵府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