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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老文,很多人都看过了,且发上来吧——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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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喂


1楼2008-11-29 22:46回复
    一 乱离逃 
     
    夜色漆黑,天边寥寥几颗寒星映着这座枯竭的孤城,微微的泛着寒光,似是城外之人嘴边的冷笑。黑暗幽深的巷子里,一个身影闪至墙后,头倚靠在冰冷的墙上,缓慢地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唯恐惊动其他的人。一团团的热气自那人的口中呼出,在初冬的寒风里消散,如同这城中的孤魂。后院至这里虽然只是几百步的距离,那人却早已头晕目眩,双足乏力。那人双手狠狠地抓着身后的墙,指甲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那声音虽然不大,却暗哑刺耳似鬼轻语,不由得让那人一个颤抖。那人仰起脸颊,紧闭的双眼中划过一道泪痕,一滴清冷的泪便迸碎在这沉沉的冷夜;而眉头也因身体和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而紧紧蹙起,如同凝滞的墨,不得化润。静了静心绪,那人下定了决心,紧握起双拳,直将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心:还有不远……还有不远就是那面墙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从这座地狱般的孤城里逃出去! 
     
    那人向外探了探头,确定没有人,便在径子里又一口气跑了段路,再度隐身于墙后喘息。外面偶尔有几个官兵缓慢的走过,发出杂乱的脚步声,静静地振动在这座寂静如死的城里,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迫心。休息过后,那人四处张望了下,从巷子里冲了出来。那堵城墙已经就在眼前了……再有几十步、再有几十步,就可以到达自己暗中挖的洞,出城去了! 
     
    那人踉跄地跑着,心情愈加紧张不安,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飞快地蒸发,而头上被压了千斤的巨石般沉重,整个人就要晕厥在地。在这死寂浓重的夜里,那人耳中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步步沉重得脚步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口,一下又一下,似乎有着一根弦即将因紧绷而断裂,让人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忽然,那人脚下被绊,一头栽向了地下。匍匐在地上大口的呼气,那人惊恐的转头看了看绊自己的东西,却是一具死尸。那具尸体枯瘦如柴,面容灰槁,脸颊深陷,双目凸暴,脸上的神色显露出的挣扎与痛苦,令人不寒而栗。那人看着这具尸体,却轻轻呼一口气,终安下心来,看了看周围,站起身向前跑去。 
     
    只有十几步了……只有几步……终于到了那面城墙下,那人重重的倚倒在了墙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似乎全身的骨头就要散开垮掉。骨头……想到这个字眼,那人胃里忽然一阵翻滚,双手撑在地上,忍不住呕吐起来,却什么都没有吐出,只是一阵干呕。 
     
    “什么人?!”忽听有人轻轻一喝,小心地向这边走来。 
     
    那人一哆嗦,心慌意乱的张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去搬城墙下洞口的石头,可是全身乏力,刚刚将石头抬起,却又重重墩在了地上。那人心急如焚,用上全身的力气才终于缓缓地推开了大石。看到洞口后,心中狂喜不已,便要向洞外钻去,岂料此时一点寒光已架在颈旁。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轰然坍塌,那人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是谁?想逃吗?回过头来!” 一个守兵手着兵器,站在那人身后,轻轻喝着,执刀的手却轻轻抖着。刚才他隐约听到悉碎的声音,虽不太相信会有人,却仍过来看看,谁知竟碰到一个叛逃的人。那人极其缓慢的回过身,却是满身颤抖,双眼中的泪水汩汩涌出,尽是恐惧与绝望的神色。 
     
    “是你?!”守兵一惊,随即释然,“原来是你……”却再无话好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尽是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却只低着头,任泪水静静地淌落,不发一言。 
     
    良久。 
     
    “你……” 
     
    “杀了我吧。”不等守兵说话,那人忽然昂起头,颊上仍挂着泪水,嘴边却噙了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意态中竟有了几分疯狂的凄惨,“是我偷偷挖的洞!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不该有如此念头……反正早晚都是死,你杀了我罢!” 
     
    听着这样的话,守兵心中忽冲出一阵哀恸。他神色复杂而难过的望着眼前之人,却仍只吐出一个字:“你……”看着那样的神情,不知怎的,竟然脱口说出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快走吧!” 
     
    两人都是一愣。守兵被自己的话吓住,而那人却因守兵的话而震惊。什么……?走?!守兵看着那人不可思议的眼神,终于苦笑了一下,“算了……反正早晚都会……又何苦……你走吧。” 
    


    2楼2008-11-29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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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不了了……总说太长……发了n遍了……郁闷阿!!!

      谁帮我发……?


      4楼2008-11-29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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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故人识 
         
          拥着被子的少女将头埋进臂腕中,蜷缩着沉默。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干涩而无力地睁着,流出的只是愧疚的心灰意冷。自己这样逃出来是错的吧。昨夜那样坚定决绝的心,今日却已动摇。自己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啊。逃出来又怎么样了呢?不应该逃出来阿……逃出来就已是背叛。自己并不想背叛,只是……惭愧与内疚占据了她的内心。 
         
          轻轻的,她决出一只手覆在她的肩上。她微惊,颤了一下,抬头迷茫的看向手的方向。阳光自半开的帐帘中射入她的眼里,让刚刚脱离黑暗的双眼微微有些不适。逆着光看去,一个素白的身影便站在那道光影中,白色的裙裾因射入的阳光而散出柔和的光芒,仿佛是一种救赎,让她微微怔忡。 
         
          古秋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无声的安慰。怀中稚嫩的躯体微微一僵,便立刻软了下来,安心般的伏在她的身上。古秋明白,怀里的少女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有一个依靠,寻一种慰藉,而非新人她或是认出了她。她抚上女孩的头,如母亲般温柔,声音低缓温和,飘散在女孩的耳边:“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愧疚彷徨,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古秋轻轻的呓语,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将这话说出了口,但怀中的人却微微颤抖,将她抱紧。 
         
          本垂着眉眼的高行看到这一幕,向古秋望来,眼里是静默的询问。古秋双眉一轩,微微向帐外望了望,又回首怜爱的看着女孩。高行站起,抖了抖长衣,出了帐子。 
         
          古秋轻轻的放女孩躺下,为她裹好被子,拨开她额前枯黄的头发,默然半晌方淡淡开口:“安心休息吧。既已逃出来,便不要再多想,一些事情……总不是因一个人就有多少改变的。既然已经活下来,就好好活下去。——我再为你寻些吃的来。” 
         
          少女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中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跟士兵闲侃的高行一边胡说八道着一边不时地望向自己的帐子。见古秋出来,高行起身向她走去。初冬的风已有些寒洌,呼呼的乱闯,打的人身上的衣袂也不安的抖动。二人行至偏僻处,四周是已经荒败了的衰草,发着灰黄的颜色,虽梗硬的撑着身子,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疲软来。高行看着这一片荒颓,紧了紧身上的坎肩:“今年的冬天还真是冷啊!”淡白的水雾从他的口中散出,又迅速的散去。 
         
          古秋瞥他一眼,转头看着远方:“那孩子名叫张缨——是守这雎阳的御史中丞张巡的幼女。”高行错愕——张巡的女儿?这还真是……高行心中一时五味交杂,不知该说什么,终只是笑了笑。 
         
          古秋依旧看着别处,静静的开口:“我想你保她。” 
         
          高行安静的看着古秋。告诉他女孩的身份,却是让他保她?明知道女孩的身份不简单,却仍在要求他保住女孩之前告诉他女孩的身份,是不想勉强他么?高行沉吟片刻,问道:“若我保不了她呢?”要知道,以张缨的身份,却并不好掩饰。 
         
          古秋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转头正式看向高行的眼:“那就由我保她。”高行看到古秋的神色依旧静然,声音依旧平淡,眼神依旧毫无波澜,但目光却是无人可以动摇地坚定。 
         
          高行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性命并不好保啊……杀人是一时,救人……可是一世。” 
         
          古秋微微昂头,神色孤清,露出淡淡的睥睨:“那时自然。我既要保她,自非保她一时。你又不是不知,我古秋又怎是那种用廉贱的同情凑一时热闹,博一身虚名,成全自己善心之人?” 
         
          高行看她神色高绝,露出一份欣赏之色。他暗暗自叹不如——自己一个男人,反倒不如一个女子了。一股暖意自他心中升起,高行难得真心一笑——如此女子,如此女子。 
         
          “也罢。若我再犹犹豫豫,畏首畏尾,倒像是个老头子了。只是你生性冷淡,何以对一个孩子如此用心?”他倒并非一时兴发应承下来,心中自有了计较。 
         
          古秋神色略略缓和,心中自知若只靠自己,只怕亦是难事,眼中不由稍稍稍稍露出感激之色,倒让高行有些受宠若惊。她略略沉吟,似是在想怎么说:“这孩子在六年前救过我。” 
        


        8楼2008-11-29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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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一顿,续道:“其实也算不上救命之恩,只是觉得这孩子让我相惜——当初我被江湖上的人缠住脱不了身,后来受了伤。伤处倒不严重,只是兵器上浸了毒,尽管毒性并不烈,可一路被他们追着无暇顾及,就逐渐侵入肺腑了。后来夜里终于稍稍摆脱那些人,在城外林子里寻了处隐蔽的地方想要疗伤,却见她正一个人瑟缩着蜷在树下。那时……她拿着一根梢粗的木枝,紧紧地攥在手里,瞪着眼睛警惕的望着我,就像一只惊恐的小兽,虽然小,却仍然防备着。可当她见了我身上的血渍后,却愣了一下,脸上全是疑惑。 
           
            我当时无暇管她,只看他一眼,走至远处,在暗里扯开衣服处理伤口。我医术本在武艺之上,这点小伤自难不倒我。只是正在我治疗之时,便听到那些人又追来了。我心里虽不是太担心,却向阿缨方向冷冷看去——正巧她也向我这边望来。见我盯着她,她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接着不多时就有人拿着火把到了,见到她一怔,立即问起了我。 
           
            当时我身上的伤口已结痂,我一边割开伤口吮出毒,一边想着对策,心想时间有些紧迫。然而这孩子看这哪几个提着刀的人愣了阵,竟开口说没见过。我手上不敢怠慢,一边快速敷药,一边关注那边的情势。追我的人当然看出这孩子是在说谎,抽出刀来在她脸前一晃,寒着声又问了遍。我心料这孩子此次定要说了,却也不太在意——见了刀自然会开口的,人在害不着自己时还能帮人,可这种时候,又怎会为别人的生死搭上自己的性命,人也一向如此的。所以她不开口我也不会谢她,她说出来我也不会怨她。 
           
            我受伤快速抱着伤口,那时的张缨看着脸前的寒光,小小的身子就是一阵抖动,瞪着眼睛十分害怕。她粗喘着气,忽就大声喊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声音将林子中夜宿的鸟儿都惊起了一片。我知她是怕才喊出来的,可没想到却仍什么都没说。我素来都少承人恩的,只因一些恩情实在是一些人成就自己的施舍,可那次却是真心谢她。” 
           
            古秋平平道来,与其仍是淡淡的,脸上却渐浮起一丝笑容,似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她接着说道:“之后我冲出去解决了那些人,又奇怪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她见我杀人,也是怕的不行,老实说了。原来白日里她与其他孩子偷偷溜出来玩,天黑时却与其他孩子失散迷路了。我又问她为什么不回答刚才的人,她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堆不能见死不救的大道理,让我一阵好笑。她却不喜我笑,说这是爹爹教她的,爹爹说的都是对的。”说到这里,古秋神色却是一黯——那孩子,一向都是最敬仰自己的父亲的。 
           
            古秋摇头,叹息一声:“我也是那时知道了她是谁,她的父亲又是谁。只是如今,她自觉自己背弃了父亲,背弃了雎阳,恨透了自己——你在帐中说的话,也着实伤人。”


          9楼2008-11-29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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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行不去看她,头枕在双臂上,懒懒的望着帐顶:“啊,我们的圣贤书可不是白读的呢。”

              古秋微微愕住,半晌方从心里叹了口气——本是自己太过强求了吧?这种事情,又能让他如何?若是那孩子不想活下去,谁又能够保她不死?只是……只是自己,真的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但事到如今,这孩子的景况却是愈发凄惨了。古秋望着她,想起方才为她整理头发时,这孩子还怨恨着问为何要谋反叛国,为何要做乱臣贼子,为何要使天下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正为她簪发的古秋听着这样天真的话,微一失神,手上的那根木质荆钗轻轻的刺入了自己的手中。古秋叹息,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她是从心底里心疼她,想保护她的。然而要如何告诉她,让她明白,这世上的事,没有多少是人力能为的?

              ——这孩子的命虽暂时保住了,可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是能让她生不如死,摧毁她一生的吧?

              古秋望了望帐外即将入夜的天空,晦黯阴沉,宁静如墨,灰压压的让人透不出气。——这便是破城之战前的沉默么?

            八 雎阳破  
              如今已是孟冬之初,却比往年还要冷郁。近日高行颇为忙碌,在帐中出出入入无数次,无暇顾及古秋和张缨,但偶尔投向张缨的目光却是冷漠而复杂的。   
             
              几日后,张缨渐渐觉出不妥。整个军营,除了不允许她随意走动外,她遇到的所有人都恭敬有礼的对待她。她出不去,看不到太多人的神情,但她注意到了高行散漫神色里的冷漠和古秋清冷神色里的淡淡的悲悯。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在心里,慢慢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令她久久不能安心。围困雎阳已长达九个月,此城一破,叛军便可长驱南下,驰骋江淮;然而父亲刚毅,誓要与雎阳共存亡。但如今雎阳粮草已绝,城困兵乏,外援又不至,只怕尹子奇会挥军破城南下…… 
             
              帐外,远远的,几个士兵正在生火备饭。其中一个扭头朝张缨的帐子瞅了瞅,啧啧的奸笑出声:“听说那帐子里的是这城里张巡的女儿?好好的一个美人胚子,真是可惜了啊……” 
             
              “嘿嘿,”另一个士兵冷笑两声,“王老三你还打她的主意?人家御史中丞的女儿,自然比咱们知道怎么活命——就是不知道城里面那不肯投降的爹要怎么想?”他嘿嘿笑着,随手向火里添了块柴,语气间半是嘲笑半是感慨。 
             
              身旁的一个士兵却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却是当初俘了张缨的“短腿”,他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啊——我听说,那妞儿根本就没招过什么,这是咱高参谋使得计!” 
             
              众人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短腿咳了咳嗓子,仍旧压低这声音:“前两天我去撒尿,虽不真切,却隐约听到的——咱高参谋故意做出那妞什么都招了,还百般照顾,是为了把信儿传到了城里去,好让城里人害怕——嘿嘿,高参谋就是高明,不过这还不是有我短腿的功劳在先?” 
             
              其他几人听了前面不由恍然,却都对短腿不屑一顾: 
             
              “你若有本事,也混个参谋当当?人家高参谋可是读书识字的人,能跟咱么这些人比?” 
             
              短腿听了这话,也不由升起羡慕,一拍大腿,感慨道:“可不是!平时最看不上这些酸梆梆的书生,可他们却凭着几个主意就能压在咱们上头使唤咱们!” 
             
              “那可是,他们要是狠起来,倒比咱们更厉害呢!” 
             
              话未说完,只听后面一人微微咳嗽了一下,几人回头见是高行,心里都是一惊,俱收声静默了下去。 
             
              高行并不多言,却回首望了望帐子,又匆匆向主帐行去。来到帐中,尹子奇正在低头看着雎阳的城防布局。他听到高行进来,也不抬头,指了指身边的蒲席示意他坐下:“安排得如何了?” 
             
              “消息早已着人散到城里去了,如今城内粮草困乏,士气不振,军心不稳,正是将军攻城的好时机。” 
             
              尹子奇轻声嗯了,依旧不抬头,却递了一张信笺给高行。高行恭敬的接过展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消息为何此时才到?” 
            


            11楼2008-11-29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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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英魂叹 
               
                时至下午,雎阳城已被叛军攻下。尹子奇于太守府堂之上,看着雎阳城里的守军将领一个个被押至面前,神色中含着几分阴戾的得意与狂喜。西天斜挂着的那轮耀日透过窗棂将暗烈的阳光射进来,打在地上,物什上,晃晃的闪着人眼,却与它们拖拽出的长长的暗影对比鲜明,泛出股恍惚而惨淡的味道来。 
               
                此时,尹子奇平素冷厉肃然的面容上,禁不住在嘴角扬起一个弧,居高临下的享受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半张脸被光线映出粗硬的线条,另一半却掩在暗影里看不清楚,脸上那抹笑也因此显出一份诡异与狠酷。一旁的古秋不经意的掠过尹子奇的脸,眼中含着漠视,却也依旧是淡淡的。她本不常在军旅中露面,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是要查探一个人——为了那个孩子。 
               
                尹子奇审视着跪在地下却兀自挣扎不休的姚摐,南霁云和雷万春。尹子奇看着雷万春脸上的疤痕,饶有兴致的开口:“闻君与令狐潮作战时面中六箭而不避不动——这伤便是当时留下的?” 
               
                雷万春见他神色轻藐,仰头怒视,骂道:“无耻逆贼来犯,雷某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又岂有退避之理!” 
               
                尹子奇冷笑一声,冷冷开口:“只怕今日,尔等纵想退避,也绝无退路了。”他还欲再言,手下一名兵士忽上前回禀道:“将军,高参谋擒下张巡和许远回来了。”听了这话,尹子奇心中一喜,地上三人心中却是一沉。 
               
                古秋神色却是无动于衷,静静的看着府堂门前等待着。日头干烈的晒着府院,阳光耀而不暖,烈而不煦,在院中惹出一股郁燥来。两三个影子出现在门前石板上,一点一点地缓慢的移动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出现在门前,后面跟着两个押送的兵士。张巡身上多处受伤,此时更像是血水中泡出来的,身上溅满血渍,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他身后的许远亦是一般模样,他们踉跄着走在前面,一步一步的向府堂内行来,脸上神色尤自倔强而不甘。古秋神色不变,目光微垂,却又再度又向门口望去。几人不远处,一个身影慢慢的跟在后面。前面的兵士遮挡住了他的身子,古秋只看的见他的黑发微微舞着,文雅的面孔被风尘染出一股疲惫。 
               
                果然。古秋收回目光,垂着眉目,仍只静静的站在一旁,神色澹淡——今日这一战,由他出谋,安排周详,又怎么会让守城的主将逃了。古秋对此并不觉得遗憾,一切不过是情理之中。可如此一来,也总逃不出这种结局了——她心中暗自叹息,第三次抬眼望向他们,却未能如方才那般古井不波,不禁神色动容。 
               
                眼前人的那身本应是古旧泛黄的素白长衫上,鲜红的颜色洇满了左半身子。高行却恍若不知,躬身向前行礼。尹子奇见他这般,也吃了一惊,正要传唤军医,却被高行阻止:“将军,些许小伤,勿须挂怀。”说着瞥见一旁的古秋,径自站在了她的身旁。 
               
                离得近了,古秋才看清她身上的伤口。伤口并不多,只有一个,却极其凶险,一道深深的伤口在左胸与左肩之间,只怕已经伤及肺腑。古秋皱眉,见血已被止住,从身上寻出药物,让他服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张巡虽然武艺高强,但久战力竭,高行断不应受如此重伤。 
               
                高行胡乱将药丸吞下,漫声应着:“啊,只不过是不小心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古秋一怔——没什么大不了?不禁看向高行。 
               
                高行随口应着,神思却恍忽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受伤的?他瞧的明白,却又说不清楚。那时在战圈里,张巡向后一跃,避开自己斜掠得一剑,脚下却已虚浮。他本后退一步,这时反又攻了上来,只是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高行都觉出了一股衰竭的气息。高行心中自也明白,张巡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能够撑至如此,已是不易,手上却又加强进攻,务必要将张巡生擒。锋利的剑锋电掣般刺向张巡,似侍机而发的毒蛇猛地吐出信子,在张巡的腿上带出一溜血花。张巡腿上一弯,便要支撑不住,却猛地一声大喝,硬挺挺的站住,面目狰狞如鬼,眼中狠厉决烈,死死的盯着他,就像是要喷出火来,高行心中莫名一惊,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却更像是一只被逼到穷途末路而拼死战斗的野兽。 
               
                张巡双手执刀,双足发力,低伏着身子倏地向高行冲来,手中战刀斜斜扬起,刀刃上流转着冬日明恍的阳光,掠成一抹杀意闪电般劈向高行。高行一愕,未料到他竟然还有如此速度力量,正欲向后斜退,却瞥见冲向前来的张巡绝厉的眼神下无法掩饰的浓烈的悲怆。他微迟疑,脚下一缓,心中暗道不妙,自知这一刀是躲不开了。电光火石的一刻,他努力横侧过身子,那一刀虽未中要害,却重重的砍入了他左胸上方,高行一声闷哼,血立时汹涌而出,染红了大片衣服,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捂伤口,抬头惊异的看着执刀的张巡硬硬的站了片刻,却再不能劈出一刀,终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一刀,他本能躲过的。只是高行现在仍不确定,当时的他,看到那种眼神后,究竟为何迟疑?他尤记得,士兵将张巡缚住后,张巡挣扎着向西跪拜三叩,神色中是少有的悲戚豪壮:“罪臣奉命保守雎阳,力竭难战。罪臣生不能报陛下知遇之恩,死纵为鬼,也要杀尽逆贼,以报朝廷!” 
               
                高行低叹一声,收回心思,正见尹子奇站在咬牙切齿的张巡面前。只听尹子奇道:“听说张种丞每次临战,眼目睁裂,嚼齿皆碎——张中丞又何以至此?” 
               
                张巡冷哼一声,言语中带着蔑视:“我欲一口气伏灭逆贼,只可惜心力不足罢了!”尹子奇不悦,抽出身旁兵士的腰刀,将张巡的嘴硬生生地剔开,却是一怔——尹子奇未料,他口中牙齿,竟真不过三四颗而已。 
               
                尹子奇望着宁死不降的张巡,若有所思。自年初至今,他都是在与此人相战,而自己所率十三万大军,竟用了将近一年时间,至此才夺下兵力只有六万的雎阳城。如今若能将此人收入自己帐下,岂不是得了一名骁勇忠义的虎将? 
               
                高行见尹子奇神色犹豫不定,心中立时对他所想明白了七八分。他神色淡漠,声音亦无波澜,躬身谏道:“将军,此人守义,定不会为我所用,更何况他素得军士之心,绝不可久留,望将军三思。”说罢,望向被缚的张巡,见他蔑视于己,却是目光坦然。 
               
                “也罢。”尹子奇思索片刻,终挥了挥手,“传令,将张巡雷万春等人于三军前斩首示众!”


              13楼2008-11-29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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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荆钗刺 
                 
                  张缨被囚在一处宅子里,她来回走动,焦急的等待着古秋。西斜的太阳渐渐将影子拉长,屋中的光线在慢慢的沉暗,而她的心情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父亲现在怎样了?其他的几位叔叔又是如何?如今城已被攻破,父亲可是无恙?她脑中乱哄哄的想着,心里却是空荡荡的紧张,紧握的双手也因此变得冰凉。她心中清楚,父亲及他身边的几位叔叔,都是决计不会降的,他们若是落入叛军手中,也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可是,父亲本是一朝名将,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吧?或许逃走了也说不定?张缨心中忐忑,抱着一丝侥幸,眉头却皱的紧紧的,眼泪正欲夺眶而出。


                14楼2008-11-29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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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秋回到宅屋门前,静静地听着屋内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她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头发,继而苦笑——这个每当自己黯然时而做的动作,总也改不了了。她轻轻地推开房门,安静的走了进去。背对着她的张缨并未发觉,古秋轻轻咳嗽一下。 
                   
                    张缨猛然回过头,有些吃惊的看着身后的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方才的焦急和忐忑在看到古秋的一刹那,全部消散,替代的却是结果来临时莫名的恐惧和不愿面对的拒绝——方才盼望着眼前的人能够快些,再快些的回来,这时候,她心中却又觉有些快了。 
                   
                    张缨目不转睛的盯着古秋的唇,看着它缓缓地吐出一句话,耳边响起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父亲没有逃掉。” 
                   
                    你父亲没有逃掉——古秋平静的叙述着这句话,再没有说其他。张巡没有逃掉,说出这一句,就足够了,只这一句,这孩子就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一切,也同样摧毁了她所希冀的一切。


                  15楼2008-11-29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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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缨如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软倒,却努力用双手撑起身子,不让自己伏下。她垂着头,额前的头发掩住了面孔,双肩不住地颤抖,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静默了片刻,屋中沉寂的让人心惊。古秋心中已不再担心——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罢了。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的惊醒:“那么,在最后,你想去见他吗?”


                    16楼2008-11-29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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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秋望着眼前的人猛然抬头,眼中毫无泪水,只剩下骇人的空洞,仿佛双目已盲,没有光彩和焦距。听了这话后,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地动了一下,张缨似乎死去又活过来般,呆滞的看着古秋,翕动着唇像是要喊出来,却只吐出呓语似的声音:“去……”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猛然向前抓紧古秋,势若疯狂:“我要去!”


                      17楼2008-11-29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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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缨神情呆滞而疑惑,却听到有几名战俘在低低的咒骂:“贱ren!”“xia贱!”“无耻!”本就已经有些混乱的张缨不明白怎么了,忽听一个俘虏大骂起来:“亏你还是中丞的女儿!居然xiang敌卖guo!若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话未说完,已被押送的兵士打倒喝止,而回望张缨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兴致。 
                         
                          “还不走么?”冷冷的声音忽然向起,兵士这才注意到古秋极罕见的阴沉脸色,心里都是一寒,忙押着战俘去了。 
                         
                          那是……当初放自己出城的守兵……张缨想着方才那士兵说得话,如遭雷劈,一时呆立当场。半晌,她缓慢的扭头望向身后的古秋,眼神中是迷茫和疑惑,却终渐渐有了明朗的神色,“这……你们……你们……”她霍然明白过来,惨淡的容色上渐渐生出疯痴的笑。她一手虚弱的指向古秋,泪随着笑声溅了满脸,“怪不得……怪不得……”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古秋也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神色黯然。 
                         
                          二人回到宅院时,已是傍晚。张缨狂笑过后,却再未开口,一路默然。古秋一路静静的注视着身前的人,也未曾辩解半句。及至回到房中,张缨呆坐半晌,忽转头望着古秋,神色冷漠:“我饿了。”


                        19楼2008-11-29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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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秋抬眼看她,神色里竟透着淡淡的悲悯。她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却终道:“稍待。”她径直走向屋外,心里明白,两人之间终是如这般愈来愈远,遥不可及了。 
                           
                            张缨看着古秋离去,默默地从椅上站起,安静的躺在了床上。想着那几个士兵的咒骂,叛军戏谑的眼神,心就渐渐冷了起来——自己真是一个罪人。不知父亲听到女儿叛变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精神上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自己反叛的消息,给保守雎阳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呢?可是……张缨闭上眼睛,没有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真真正正是一个投敌的叛逆了。她抬手轻轻的将发上那根木钗拔下,头上被绾起的发髻倏然散落,如一匹黑缎铺就在枕上。 
                           
                            “诸位莫怕……死,乃是命啊!”张缨想着父亲最后的言语,淡淡的惨笑——这,就是父亲最后告诉自己的话么?她静默的看着手中握着的木钗,缓缓闭目,将木钗向颈上猛然刺去。 
                           
                            宅外门前,两名守卫疑惑的对视一眼,不明就里。古秋望着将坠未坠的惨色夕阳,安静得站着。夕照的红色铺就整个雎阳,昏黄而苍冷。这样站了片刻,古秋忽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两名守卫道:“两位。请将屋里的女俘葬于张中丞坟旁。” 
                           
                            两个守卫愣了一阵,虽不明白,却忙应声而应。
                            十一 萧残阳 
                           
                           
                            半轮残日浸在西边云天的尽头,将沉未沉。古秋在宅外不知不觉站了许久,只是那样仰望着那轮残日怔忡。吩咐了守卫后,她听到了身后脚步出入的声音,同样的步履与节奏,只是出来时更沉一些,仿佛踩在人的心上。 
                           
                            古秋没有回望,那脚步声也只顿了顿,继而离去。古秋心中仿佛要将许多事想起,又仿佛只是这样默然着什么都不愿去想,只因那不多的记忆中有着太多的沉郁,令人不忍。当她回过神时,只闻寒鸦在沉日前几声厉叫,这才发觉自己的脖颈有些僵直了。 
                           
                            冬日的天本就短,太阳虽然还半垂的吊在那里,天色却早已暗了下来。东升的一轮半月无精打采,生出一股冷峭峭的凉薄。古秋忽发觉自己已无事牵绊自己,应无拘无束了,却觉出淡淡的失落。又想起高行身上的伤势,虽不怎么担心,却不愿再一人呆着,便顺着街道寻了起来。 
                           
                            古秋看到高行的时候,脚下的步子不禁就是一缓,微微有些恍惚。暗沉的天色下,一个身影正横躺在屋顶上,头枕着臂,手里还拿着什么,看不真切。这样远远的看过去,古秋只觉的萧索寞落,淡淡的萦在心头,如挥散不去的氤氲雾气。 
                           
                           
                            高行听到有人轻轻跃上屋顶,斜眼一瞥,疏懒的开口:“来了。”古秋在旁敛衣而坐,轻轻唔了一声后,又是片刻的沉默。高行似也在看着马上就要消失的残阳,眼神中含着一份疲惫,却又透出薄薄的冷漠,他身上已换下一身干净的素衣,却甚单薄。高行轻轻地抬手,将酒壶凑在嘴边,却因躺着,酒水顺着壶口流下,洇湿了衣领。他瞅了瞅手中的酒壶,脸色中泛着灰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倒还有酒喝。”古秋看着那酒壶,轻轻开口。高行微微一愣,又懒散的笑起来:“尹将军见我受了伤,要我好好养着,先不必管其它事情,就偷闲来屋顶喝这劣酒了。——喏,你也喝些,暖暖身子。”说着,将酒壶送到她手边,好笑的打量着古秋。 
                           
                           
                            古秋看着他微微戏谑的眼神不语,却将酒壶拿过,轻轻啜饮了一口。高行见她接过本是意外,又见她饮后眉头微皱,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不由轻笑起来。古秋苦笑着摇头,淡淡的叹了口气:“酒还是这样辛辣,跟刀子划过喉咙似的。”却看着手中的酒壶,又轻轻地啜饮了一口。高行看着她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双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自己却漫漫的没了笑意。他拿回酒壶,向嘴中猛灌一口,神色聊赖:“劣酒伤身,莫要在喝了。”说着,轻轻咳嗽起来。 
                           
                            古秋微微一笑:“这话要奉还给你——本就伤了肺腑,又在这冬日里吹风,倒不怕再受寒。”听她这般少有的口气,高行亦笑,却笑的有些无力。终于,他垂下眼,犹豫的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那丫头……” 
                          


                          20楼2008-11-29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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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完毕……………


                            22楼2008-11-29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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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乱离逃 
                               
                              夜色漆黑,天边寥寥几颗寒星映着这座枯竭的孤城,微微的泛着寒光,似是城外之人嘴边的冷笑。黑暗幽深的巷子里,一个身影闪至墙后,头倚靠在冰冷的墙上,缓慢地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唯恐惊动其他的人。一团团的热气自那人的口中呼出,在初冬的寒风里消散,如同这城中的孤魂。后院至这里虽然只是几百步的距离,那人却早已头晕目眩,双足乏力。那人双手狠狠地抓着身后的墙,指甲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那声音虽然不大,却暗哑刺耳似鬼轻语,不由得让那人一个颤抖。那人仰起脸颊,紧闭的双眼中划过一道泪痕,一滴清冷的泪便迸碎在这沉沉的冷夜;而眉头也因身体和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而紧紧蹙起,如同凝滞的墨,不得化润。静了静心绪,那人下定了决心,紧握起双拳,直将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心:还有不远……还有不远就是那面墙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从这座地狱般的孤城里逃出去! 
                               
                              那人向外探了探头,确定没有人,便在径子里又一口气跑了段路,再度隐身于墙后喘息。外面偶尔有几个官兵缓慢的走过,发出杂乱的脚步声,静静地振动在这座寂静如死的城里,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迫心。休息过后,那人四处张望了下,从巷子里冲了出来。那堵城墙已经就在眼前了……再有几十步、再有几十步,就可以到达自己暗中挖的洞,出城去了! 
                               
                              那人踉跄地跑着,心情愈加紧张不安,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飞快地蒸发,而头上被压了千斤的巨石般沉重,整个人就要晕厥在地。在这死寂浓重的夜里,那人耳中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步步沉重得脚步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口,一下又一下,似乎有着一根弦即将因紧绷而断裂,让人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忽然,那人脚下被绊,一头栽向了地下。匍匐在地上大口的呼气,那人惊恐的转头看了看绊自己的东西,却是一具死尸。那具尸体枯瘦如柴,面容灰槁,脸颊深陷,双目凸暴,脸上的神色显露出的挣扎与痛苦,令人不寒而栗。那人看着这具尸体,却轻轻呼一口气,终安下心来,看了看周围,站起身向前跑去。 
                               
                              只有十几步了……只有几步……终于到了那面城墙下,那人重重的倚倒在了墙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似乎全身的骨头就要散开垮掉。骨头……想到这个字眼,那人胃里忽然一阵翻滚,双手撑在地上,忍不住呕吐起来,却什么都没有吐出,只是一阵干呕。 
                               
                              “什么人?!”忽听有人轻轻一喝,小心地向这边走来。 
                               
                              那人一哆嗦,心慌意乱的张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去搬城墙下洞口的石头,可是全身乏力,刚刚将石头抬起,却又重重墩在了地上。那人心急如焚,用上全身的力气才终于缓缓地推开了大石。看到洞口后,心中狂喜不已,便要向洞外钻去,岂料此时一点寒光已架在颈旁。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轰然坍塌,那人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是谁?想逃吗?回过头来!” 一个守兵手着兵器,站在那人身后,轻轻喝着,执刀的手却轻轻抖着。刚才他隐约听到悉碎的声音,虽不太相信会有人,却仍过来看看,谁知竟碰到一个叛逃的人。那人极其缓慢的回过身,却是满身颤抖,双眼中的泪水汩汩涌出,尽是恐惧与绝望的神色。 
                               
                              “是你?!”守兵一惊,随即释然,“原来是你……”却再无话好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尽是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却只低着头,任泪水静静地淌落,不发一言。 
                               
                              良久。 
                               
                              “你……” 
                               
                              “杀了我吧。”不等守兵说话,那人忽然昂起头,颊上仍挂着泪水,嘴边却噙了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意态中竟有了几分疯狂的凄惨,“是我偷偷挖的洞!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不该有如此念头……反正早晚都是死,你杀了我罢!” 
                               
                              听着这样的话,守兵心中忽冲出一阵哀恸。他神色复杂而难过的望着眼前之人,却仍只吐出一个字:“你……”看着那样的神情,不知怎的,竟然脱口说出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快走吧!” 
                               
                              两人都是一愣。守兵被自己的话吓住,而那人却因守兵的话而震惊。什么……?走?!守兵看着那人不可思议的眼神,终于苦笑了一下,“算了……反正早晚都会……又何苦……你走吧。” 
                              


                              29楼2008-11-29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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