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亲王一日，我还接到另一份旨意，赐婚。叩谢皇恩后，我捧着两卷明黄立于院中，蓦生几分如梦一般的不真之感——亲王之荣、后族姻亲，这是皇父褒赏我的政绩，还是对亲弑生父的补偿？满卷讽刺意味，似在讥哂我的无能，又似以荣华作引，要我安心臣服】
【可终归在日月推移里，我逃不过成婚这一日。天家的仪仗自有威严，八抬大轿由成宁额驸府来，过正门，在一派热闹之中，将新嫁娘送入正苑。铺天盖地的红有些灼眼，在稍显阴霾的天里沉淀、落寞，终变作一色萧疏冷赤，与我记忆中几处重叠，可那些是都极不吉利的血火一类，在这样的日子里，光是想起都算罪过。是以在四方恭贺声中，我渐习得如何掬笑相迎，又如何逢场作戏；明明是父母命、媒妁言的姻缘，偏叫人祝颂出几分天作之合的意味，在陈词滥调听厌时分，我饮下最后一盏酒，于一众奴才的簇拥中，去见她，我明媒正娶的妻】
【礼成人散，手执喜杆，然不急挑开，撩袍坐于她身侧，酒气绕身，头脑却清醒】
可久候了？
【眼风一觑，恰将她交叠着的、有些轻颤的手收归目中，偏过头去，又喟】
嫁给我，当真是委屈了你。

【一袭红绸下，她的声音显得很闷，京中见惯的得体闺秀的一般德行，新宅新人，却最缺难得的新鲜。女人我见过不少，却也难得再觅昔年阮阮身上的姝秀，她们各有风姿，却无一人似故去的她。我将手中的喜杆周转把玩，终在闻得她随后滔滔陈言中停下了动作，哂道】
你说得不差，叶穆果真簪缨门第，教得出这般规矩的女儿。
【天子令，世间凡尘，莫不遵从；婚姻大事，尤是如此，她所言并无过错。我难以释怀，那日也是这位天子逼我执鸩酒一杯，将我的生父送入无法回头的深渊——他有多宽仁，就有多吝毒，可我唯有谢他恩赏一身荣赉，与普天下的愚氓一样，在他指掌间毫无回转之力】
【挑过喜巾一角，于幽微烛火映照之下，酒劲上头，她的模样瞧得并不真切，唯记人一双眼眸璨璨。喉头一动，在旁置喜杆时，亦抽离了目光，话音暗冷】
我还想，你会是个甚么模样——不成想是这样。
【拜堂成礼时，我亦有思虑万千，种种旧时景千帆掠江一般过，然又如何？宗人府的名册中，我与她的名姓终是写在一起了，不论她是否有趣，又是否合衬心意，此生进退荣辱，身侧人只能是她】
【起身去取过合卺酒，分递她一盏，似问她，又似问己】
可当真想好了？

【遥观数年，我人生中几大变数，无一处由自己抉择，世道逼我如是，一路坎坷而来，临到姻亲之上，竟也要由她逼我不成？当真可笑，昔时雍王构陷我加害瑞王，庄王设计将我玩弄鼓掌，我的忍让变作他们步步紧逼的筹码，连眼前人亦要笑我软弱——引颈饮下杯中物，已有些生凉的酒液顺下颌滑落，大掌一抹，发了狠掷去杯盏，兀自笑开】
我不悔，往后你也莫要后悔！
【一室红烛旖旎，暧昧的光影中使人愈觉燥热，不知由何处而起的愤懑盘踞在怀，步近她时，松了几颗盘扣。取过她的凤冠，置于几上，复近床帏，与人一坐一立，居高睨下，振声冷冷】
怎么，嬷嬷没教过你规矩，还要本王宽衣伺候你不成？
【她既是目中倨傲难掩，我合该杀杀她的傲气】脱。

【到底是女儿家，临行床笫事，她却率先怯了场。事情坏至此处，我分毫不介意火上浇油，将女人的傲气一损再损，让她看清楚了，究极巾帼胜不胜得须眉、她赢不赢得我】
【肩头遭人推搡一把，却仍不动，反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又低了身去，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以这般狼狈的姿态看向自己。挨得近了些许，我看得清她紧蹙的眉和摇摇欲坠的泪，与适才的咄咄逼人又孤倨不驯辨若两人，大抵唯那声不留情面的拒绝，方可觅得半点先前踪影。眉间缀着讥怜，启口道】
你不是想好了？行毕夫妻事，方可算作礼成，你——【面孔再近，可闻彼此鼻息，笑问】不会不知道罢？
【手一甩，便叫人的面靥半错开去。解下繁复衣饰，随手抛往一侧，半敞着大婚的吉服，一手抄过女人膝下，一手扶住脖颈，将她连着累累珠玉一并置于床帏深处，手支于枕侧，话音不着情绪】
若是不知，你也最好放聪明些。

【女人的满头珠翠，已在一番争执中散落床榻，她的满面泪水，毫不留情地将这个洞房花烛夜的狼狈写成定局。我囚住她，不顾她的挣扎，不仅是要她乞饶，更为成全逢场作戏四字——适才她振振有词，拿天子旨意、父母训命出语向我之时，亦早该料到此刻光景】
疑我倒也罢了，疑天子，谁予你的胆量！
【她怯一分，我便近一分，将她虚张声势的面皮撕破了，瞧瞧皮囊下究极是怎样的肚肠，莫不是学着几卷话本中巾帼姿态，便要上我跟前做个裙钗英雄？再闻后话，反是松了桎梏，带着三分耐性与七分玩味，大掌一挥，指向隔着重重帷帐的门扉道】
去，你愿找他评理，现在就去！倒是瞧瞧，理是在我，还是在你？
【鸳鸯罗帐中，被衾上肆意织就的囍字与赤色的寝服相映成趣，皆是内务府供就的好料子，可这份好意的祝福却无一不讽我二人的剑拔弩张。扣住人推拒的手腕，一点点地又将她迫回方寸之间】
遑论此为床笫之事，叫他人知晓看了笑话，你不觉耻吗？
【这般唇枪舌战、互不相让的较量委实磨人心志，往人肩上施力一推，让她倒在被衾间，再无回桓之力。欺身而上，探手去解女人衣襟盘扣，攻城略地，要让她认清适才她凿凿言语有何过错，而我二人的角力中，胜者会是我，也只该是我——她只配做一个顺从的妻，以叶穆门楣荣耀，予我襄助】

【倥偬来路，翛翛平生，我不甘蹇困于斯，既是阿鼻炼狱，这业炎盛火便不当只将我一人炽灼；不怪世间苛待，可将我迫入此境的，又可有旁人？恐是我疯魔，一夕间大改古佛前沐养的慈心，面对她眼下的无措再无垂怜，唯盼我同她皆是合格的戏子，为利而来，便也只为利而往、同堕魔道】
【终得赤诚相见，她咬上肩头时，激起一霎灵台的清明，旋即又遭燥闷掩过，如孩童嗜饴，占有并享受着相对她脾性而言更为乖顺的胴体。此间无话，不知更漏几重，烛火燃尽，方两厢整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