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雪天。
他们在屋内下棋。
“子房，你又在让着我。”君主笑着弃子认输，同时端起棋盘边刚温好的酒。他呷了一口，脸上尽是满意。
“不让你行吗？”军师见他仍不满意，索性一边抱怨起来，一边打扫战场。“你是什么样的心眼我还不清楚？就说重言吧，他不过是拿了你一笼包子，可你倒好，让他大冬天的脱光衣服泡冷水，现在还病着呢。”
军师将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放回到棋盒里。他的旁边置有一个炭盆，烧得暖暖的。
君主没有对他的抱怨予以回应，他觉得他这种时候真好看，板着张脸，但心里想什么——君主全部一清二楚。
君主像很久以前一样，注视军师的脸，抚上她的白发。
“子房啊，下雪了呢。”过了半晌，君主突然开口。
“嗯，下雪了。”军师应道。
“雪停了我们就去赏梅花吧，微醺的天气，不带随从，就你和我。”
“……”他停下收捡的动作，抬头起头，一副鄙视的神色。“一边去，你就是心术不正，梅丛窃香，想得倒美。”
军师的话刚落，君主就扑了过来，将他压倒，洒了一地的酒。
“子房呐，你有时候只是聪明过头了，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若不点破，兴许我今天还会放过你。”
军师倒不恼，冷漠地把脸撇朝一边，露出微红的耳尖。
“少废话，要干快点。”
壹
刘邦第一眼看见张良，不是他的脸，而是那一握垂在肩外的，雪一样的白发。
他当时从酒楼的隔间里抬头，从摇曳的烛光里看出去，就刚好看到那融雪般的颜色，一下子就勾住了刘邦。
“哦呀……”
刘邦眯起眼睛，似要看个真切。他略略思量后便起身，向正喝在兴头上的酒友们赔了个不是，接着走到廊上，手里还不忘拿个酒盏。
他生性风流，断不会放过可以寻欢作乐的机会——况且刘邦还有龙阳之好，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合他的胃口，定是要想个法子睡过去的。
他饶有趣味地往下看，他看见白发青年坐在椅子上，双手捧一盏茶，细细地喝着。座位旁边还站满了人，多是店里的酒保，为首的是位女子，正笑眯眯地往茶壶里添水。
这女子刘邦认得，是酒楼的佟掌柜，出了名的手段老辣，没事还爱调戏美男，特别是——没给够酒钱的美男。
“噗。”刘邦轻声笑了一下，他深有体会，在佟掌柜面前赊账，代价不是一般的大。
只见佟掌柜倒完茶，将壶子递与跑堂的小厮，自己往后一靠，边笑边问：
“我看小哥姿色不错，不如这欠下的饭钱，就用身体来还，如何？”
她的语气半真半假，但戏虐之意展露无疑。可被她戏弄的张良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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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张良很清楚，自己必须抓紧时机。
他握紧手中的茶盏，再次望向那个帮助自己的青年，而那位被注视青年也回敬以玩味的微笑。
就像在猎食的猛虎。
张良本能的将这种微笑与“危险”挂了钩，却一如既往的挂着冷漠的表情，一直看着刘邦从楼上走到自己的桌前。
“在下刘季。”
刘邦见面时倒也还算颇有风度，自报姓名、抱拳施礼毫不含糊，也难怪他搭讪成功的概率一直在六成以上，他是那种外貌上挑不出毛病的花花公子，若是肯乖乖地笑，哪里还像个个沾花惹草的闲官？分明就是某个王府的王爷，微服出访，仪表堂堂。伸出手说少女我们在一起吧……谁人可挡？
但一般的女子，刘邦只觉肤浅，若是样貌入他的眼，浅尝辄止也不是不行，而他真正想要攻略的是那些第一次不为所动的，看起来不可撼动一丝一毫的冰山。
“……”
“张良，张子房。”
张良先是沉默了一下，随机才回过去一个微笑，对刘邦的示好表明了接纳的态度，但是这个微笑并不等同于张良“同意让刘邦睡自己”。相反，张良是初入尘世，他哪里想得到刘邦对自己打的是这号心思，换做平时他可能理都不理，但今天他应了刘邦这声问，全是由于一个他在之前就想好的计划。
这个计划有些复杂，而且早就应该付诸实施。
张良回想起刚刚佟掌柜的黄色笑话与汉子们过于粗重的喘息——这些都太容易让人分心了，他必须静心，保持情绪平和，方才能念出那种足以摄魂夺魄的咒文。
比方说现在。
张良的嘴角划过一丝自嘲，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少也会有些良心不安，毕竟对方是出于好意才帮助自已，而自己不感谢不说，反倒还要再咬回去撕一口肥肉。但话又说回来。张良现在连食宿都成问题，他现在要是再玩什么“知恩图报”，那他就是傻瓜。
张良并不蠢，因此他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刘季，我要你接纳我，并与我同居。”
张良感受着体内涌动的魔力，极其小心地把它运转到舌尖上，依靠震动将“言灵”编织出来，并看着它们飘入刘邦耳内。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的双眸会染上一层融金的颜色——这无疑暴露出了张良的法术，但同时他也知道刘邦绝不会由此生疑，因为自己的“惑言”是楚汉之地乃至整个王者大陆中最为有效的控制手段，施术对象会在清醒后把施术者的命令当成既定事实，忠实执行，却又不影响本体性格。
而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张良老早就想用来蹭吃蹭喝，只不过苦于苛刻的施法条件，计划一直拖到了刘邦这里。
“好啊。”
刘邦像张亮预料中的那样，没有防备的满口答应，二人之后便没有了过多的交谈，刘邦起身带路，张良顺从的跟着他，这在外人眼里是刘邦只靠眼神交流就泡到了一个青年，儿在张良眼里则是自己终于蛊惑了一个凡夫俗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实则不然。
刘邦实际上没有受到张良的蛊惑，因为他当时心里想的就是要与张良同居，再加一道言灵术只能说是增强“刘邦睡张良”的信心，我们的“神一般的男人”把自己给卖了，还让刘邦窥探到了自己的法术——这也是刘邦为什么没在几个时辰之后强上的原因。
二人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在不明真相的酒客们的注视下，离开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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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今天的雨很大，大得像是从天上倾下来的汪洋。
一声惊雷，一阵狂风——这些都没有，仅仅几个雨点子落在脸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全湿透了。
“探春，去备好热水，再烧碗姜汤。”
刘邦见这雨来得突然，料定出门采购宣纸的张良不会带伞，便吩咐丫鬟打点准备，接着拿起架上的伞，匆匆往刘宅的大门赶。
他收留张良已有了些时日，对这个“捡回来”的男人是如亲兄长一般的关照，不仅同吃同住，现在还亲自冒雨寻人。基本上所有家仆都带着这么个疑问：“咱们刘老爷不会真看上了想成亲吧？”至于张良本人——还好，他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但单看张良生性文静，又只同刘邦说话，怕是连外人都会以为这二人是相好，更何况日家仆呢？
对于手下们的猜测，刘邦是不屑回应的。他确实是对张良有几分意思，但不不代表张良是唯一。他“过分”的待张良好，是为了让张良觉得欠自己人情，到时候也就不好推辞带自己去介入“东皇祭典”了。
所谓的“东皇祭典”，是楚汉之地的真正掌控者们——阴阳家的集会，这些神秘的法师会在一个大泽举行某种仪式，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见湖面泛起灿烂的光柱，而更加费解的是，阴阳家们绝对不许任何人在那个时候进入大泽。他们派出守卫，用法术建立起坚固的屏障，使大泽对外隔绝，连刘邦都闯不进去。他至多只知道那冲天光柱唤作“奇迹”，是阴阳家们拼死也要守护的东西。
刘邦一直在窥视着“奇迹”背后的秘密，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他绕开过守卫，却在坚牢的法术障壁面前毫无办法，他需要法术，而这次带回来的张良就是他的“法术”。是的，在不择手段的人面前，连心仪的对象都能加以利用——刘邦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若张良没有会“法术”的这一个条件，刘邦说不定已经把张良玩腻抛弃了。
他一开始的确只是想玩玩，但在张良显露法术的时候，刘邦就知道自己迎来了等待已久的契机。
这个契机千载难逢，却是再也无法回头。当刘邦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爱的人躺在他的怀里，素衣染血，奄奄一息。
刘邦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朱色大门前，便伸手去把大门推开，他刚把伞檐探出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外头候着。
“刘季，你赶紧拿着。”
张良浑身精湿，衣服因浸了水而顺从地贴在肌肤上，更显瘦削腰线；白发则是濡湿的一团，正往下滴着水。他一见来着是刘邦，就马上塞过去了一个包裹。
“这是些什么？”
“出去买的纸，老板看我‘长得儒雅’，就又送了一小块墨。”
刘邦接过的东西被油纸很小心地包着，所以里面的纸张完好无损，他看着张良得意地吹嘘自己占了纸坊掌柜的便宜，极像个孩子在邀功请赏，顿觉好笑，索性把手放在张良的头上摸了摸，像是在奖励一只小兽。
张良的头发触感很好，软软的好似羊毛，沾水后又温顺地耷拉在一起，让刘邦心情愉悦。
“咳咳。”
张良干咳两声，示意刘邦把手移开，但他咳嗽的尾音刚落下去，鼻腔就一阵瘙痒，最后不得不打了个喷嚏。
“阿嚏！”
“着凉了，快进去换身衣服，我叫人备好了热水。”
刘邦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有些不舍，他侧身为张良让道，同时示意对方与自己同打一把伞。张良想回应他说不用了，结果又一个喷嚏把唇边的话话给噎了回去。他捂住鼻子，预防第三个喷嚏来袭，同时另一只去摸刘邦的小臂，想让他先走。
“张良。”刘邦忽然这么说。
张良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刘邦不以“子房”称呼，但更加奇怪的是，当他转回头看男人脸色的时候却见了两个刘邦，一个被他抓着小臂，另一个倚在朱色大门上。从声音方位不难听出那一声“张良”是后者念出来的，他吐字清晰，眼底尽是傲气，唤他的名字就像释放一个命令。
张良想要开口询问，结果发现舌头麻木，又见背靠朱门的王者对他微微颔首。
张良眼前一黑，他最后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住，还有一声急切的呼喊：
“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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