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淑予总是想，如果没有遇见陈肇陵，她一定会嫁人、生子，躲到炮火打不到的地方去，过上那个时代女人应该过的日子，草草又平淡无澜的日子。
四年的时间里，她学会了打桥牌，背清了几乎所有高等官员的背景，熟悉了各路太太的喜好，见过了沪上的夜夜繁华，以至当她被告知任务达成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恍惚，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马上就可以摆脱周围浮躁的一切。
她可以摆脱掉各式各样的花旗袍，摆脱掉整天云雾缭绕的麻将桌，摆脱陈肇陵那个奶声奶气、在外人面前委委屈屈叫她“母亲”的小侄子，摆脱掉，那个不苟言笑，又总是对她施以关怀的名义上的丈夫陈肇陵。
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再见”。
她今生还要去太多的地方，比如天津，北平，南京。可那些地方的名字里，再也不会有上海。
戴淑予有些弄不清，是爱上了这座城，还是爱上了那个人。
当陈肇陵最后一次以她先生的名义替她裹好风衣时，在她耳畔吹气。她一个没忍住，倏地红了眼眶。
那时风很大。
车站人来人往，嘈杂。
而那句让她哭了很久的话是——
“等战争结束了，我会接你回上海。”
陈肇陵
下了汽车提过行李箱，司机从另一侧替淑予开了车门。示意司机在总站外侯着，我挺直脊背，在淑予将要及前时弯了手臂方便她挽着——在没离开上海之前，她还是我的陈太太。
沪市的车站向来热闹，人声不绝。这会已有其余次的火车轰隆隆而过，挤在别离的人潮中，如我这样寡思的人，竟也头次生了股陌生的不舍。
“这一路来累了你了。”
淑予成为我的“妻子”已逾四载，仍是面容俏丽，袅袅婷婷模样。如今任务结束，她如愿脱去一身繁重的夫人衣，从纸醉金迷的沪上功成身退。
“保重。”
送别的话在嘴边打了转只说了这两字。我再清楚不过，此时离开对她是最佳的安排。上海动荡非一二日，时间久了，藏在水下的憋不住气，总算是冒出头来。近些日局势紧张，战争可窥苗头，她这般红颜毓秀，不值当撞上硝烟。
思及此，我道不出什么挽留的语句来，也只能用这一双眼再细细把人看了番。温香软玉，情之所钟而不能在怀，纵知大局，到底是意难平。
戴淑予
终究是世事无常。
车内的重复着习以为常的沉默，却又有着些许不同，倚着后座抬眼便是车窗外迅速后退远去的景物。是熟悉的，除去这四年间引来送往的客套外，竟让我想起了初到沪上的情景。
是不愿打破平静，或是无话可说，早已无心细想，我和肇陵，缘分至此。
只是在望进那双眼时恍了神，复而挽上手臂堪堪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还在沪上，便不可松懈。嗤笑了几声，也不知是该庆幸他的谨慎，还是我的痴人说梦。
只得在匆匆低头间挽紧了那臂弯，再不过多久，就该醒了。
“既为人妻，便是分内之事。”暗自压下翻涌而上的情绪，只靠着理智作了答复。
耳边是他温柔叮嘱，侧过身抬手帮他整理衣领，点点头笑着一一应下，却蓦地红了眼眶，就连他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都叫我有了想念。
“这一别……怕是难再重逢。”轻声道出事实，平静中夹着几分涩意，“平日若是不愿费心来往，便道我出了远门，管的严罢。”
再抬眼，却是眸中含笑，指尖抚过，徒添不舍。
动荡世间，最不缺儿女情长。
陈肇陵
鼻尖浸润着人惯用的洁发香皂味，味道极淡。说来也奇怪，我本是不太讲究的人，和她一道，却是习惯了只用一种味道的皂角。
过去四年间我与淑予为着任务时常同房，不过晚间一人睡榻，一人在床。如今想来，痕迹当属念卿至情不自禁时，倚在床上嗅到的枕被最甚。
我稍微抬高下颌，绷紧身子，她整理衣领的动作熟稔，只不小心滑过脖颈的指甲还是会让我不太自在。她的语调因低头听着不太明朗，好似无甚起伏，只手上的轻微颤抖暴露了人的一丝情绪。
这样的外露实在少见。
我胸腔一热，捉着她手的动作就前所未有的冲动又鲁莽，大丈夫纵是身忧国事，心底深处仍没法完全舍了这股绵软情意。放低音量诚挚道，“我虽无大才，亦不会轻易丢了性命，你此次离开，顾好自己为上，陈太太在这拘了四年，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至于上海的事，”我拇指不着意摩挲过柔嫩的手背，心便也是一软，把人握得更紧，“谋了这么久，不必太过担心。”
四年的时间里，她学会了打桥牌，背清了几乎所有高等官员的背景，熟悉了各路太太的喜好，见过了沪上的夜夜繁华，以至当她被告知任务达成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恍惚，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马上就可以摆脱周围浮躁的一切。
她可以摆脱掉各式各样的花旗袍，摆脱掉整天云雾缭绕的麻将桌，摆脱陈肇陵那个奶声奶气、在外人面前委委屈屈叫她“母亲”的小侄子，摆脱掉，那个不苟言笑，又总是对她施以关怀的名义上的丈夫陈肇陵。
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再见”。
她今生还要去太多的地方，比如天津，北平，南京。可那些地方的名字里，再也不会有上海。
戴淑予有些弄不清，是爱上了这座城，还是爱上了那个人。
当陈肇陵最后一次以她先生的名义替她裹好风衣时，在她耳畔吹气。她一个没忍住，倏地红了眼眶。
那时风很大。
车站人来人往，嘈杂。
而那句让她哭了很久的话是——
“等战争结束了，我会接你回上海。”
陈肇陵
下了汽车提过行李箱，司机从另一侧替淑予开了车门。示意司机在总站外侯着，我挺直脊背，在淑予将要及前时弯了手臂方便她挽着——在没离开上海之前，她还是我的陈太太。
沪市的车站向来热闹，人声不绝。这会已有其余次的火车轰隆隆而过，挤在别离的人潮中，如我这样寡思的人，竟也头次生了股陌生的不舍。
“这一路来累了你了。”
淑予成为我的“妻子”已逾四载，仍是面容俏丽，袅袅婷婷模样。如今任务结束，她如愿脱去一身繁重的夫人衣，从纸醉金迷的沪上功成身退。
“保重。”
送别的话在嘴边打了转只说了这两字。我再清楚不过，此时离开对她是最佳的安排。上海动荡非一二日，时间久了，藏在水下的憋不住气，总算是冒出头来。近些日局势紧张，战争可窥苗头，她这般红颜毓秀，不值当撞上硝烟。
思及此，我道不出什么挽留的语句来，也只能用这一双眼再细细把人看了番。温香软玉，情之所钟而不能在怀，纵知大局，到底是意难平。
戴淑予
终究是世事无常。
车内的重复着习以为常的沉默，却又有着些许不同，倚着后座抬眼便是车窗外迅速后退远去的景物。是熟悉的，除去这四年间引来送往的客套外，竟让我想起了初到沪上的情景。
是不愿打破平静，或是无话可说，早已无心细想，我和肇陵，缘分至此。
只是在望进那双眼时恍了神，复而挽上手臂堪堪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还在沪上，便不可松懈。嗤笑了几声，也不知是该庆幸他的谨慎，还是我的痴人说梦。
只得在匆匆低头间挽紧了那臂弯，再不过多久，就该醒了。
“既为人妻，便是分内之事。”暗自压下翻涌而上的情绪，只靠着理智作了答复。
耳边是他温柔叮嘱，侧过身抬手帮他整理衣领，点点头笑着一一应下，却蓦地红了眼眶，就连他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都叫我有了想念。
“这一别……怕是难再重逢。”轻声道出事实，平静中夹着几分涩意，“平日若是不愿费心来往，便道我出了远门，管的严罢。”
再抬眼，却是眸中含笑，指尖抚过，徒添不舍。
动荡世间，最不缺儿女情长。
陈肇陵
鼻尖浸润着人惯用的洁发香皂味，味道极淡。说来也奇怪，我本是不太讲究的人，和她一道，却是习惯了只用一种味道的皂角。
过去四年间我与淑予为着任务时常同房，不过晚间一人睡榻，一人在床。如今想来，痕迹当属念卿至情不自禁时，倚在床上嗅到的枕被最甚。
我稍微抬高下颌，绷紧身子，她整理衣领的动作熟稔，只不小心滑过脖颈的指甲还是会让我不太自在。她的语调因低头听着不太明朗，好似无甚起伏，只手上的轻微颤抖暴露了人的一丝情绪。
这样的外露实在少见。
我胸腔一热，捉着她手的动作就前所未有的冲动又鲁莽，大丈夫纵是身忧国事，心底深处仍没法完全舍了这股绵软情意。放低音量诚挚道，“我虽无大才，亦不会轻易丢了性命，你此次离开，顾好自己为上，陈太太在这拘了四年，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至于上海的事，”我拇指不着意摩挲过柔嫩的手背，心便也是一软，把人握得更紧，“谋了这么久，不必太过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