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凉，星月争辉。）
（我想我喝了太多的酒，但我也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喝了多少，三杯？五杯？还是更多呢？）
（寻了借口离席，迷迷糊糊地对惊蛰说。）
好姑娘，帮我去倒杯茶来。
（惊蛰大约是一步三回头地走的，我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步伐，很担心她是不是会就这样倒下去。会有人愿意扶一扶她吗？一个仆从而已，不值得这样关心呢。）
（头痛。树在眼前七歪八扭的，像极了一池被惊动的绿波。我把手贴在脸上，手指是冰凉的，脸是烫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后背不自觉地轻颤起来。是不是有一天能够羽化登仙——世上再无舒婕妤？青史留名？我——不稀罕。史书不会记得一个皇甫姰，或许，或许能有一笔皇甫氏。这不是我，是阿鸢吧。）
（离开了也不会被发现，没有人在意——所有的疼宠，不过就是自己妄想里的绿洲。）
@岳霖_

「美人醉酒，这幅好景从皇甫姰两颊飞红起我便注意到了。东西十二宫，所识不多，因而宴饮中便总留意她处。」
「观她离席，又遣开宫女独自一人，我便不知为何也起身，脚下不紧不慢，错开几步一路跟着。」
「——其实就想看看，这么个守礼规矩的人，醉酒之后会否能做个唐突事罢了。」
「眼黏在她身上，却不妨看她脚下趔趄，心口一提便快了几步脚程，赶在她摔下前将臂圈揽于她腰间，再收力时，就将人抱入怀中了。」
皇甫姰……
「鼻息间入了酒气，拧眉一唤，却在压眼间余光看到路过的宫婢，继而面色不改只换句称呼。」
舒婕妤，你还好？

（皇甫姰。）
（在即将跌倒的时候，被人圈在怀里。温暖的，像是跌入了春神的怀抱之中。下意识放弃了挣扎，这样温暖的怀抱，是因为我才来的吧。她唤我的姓名了——皇甫姰，像极了落入耳中的言灵咒术。）
（晃了晃不清楚的脑袋，转头去看那个人。闷声闷气，带着一点点的委屈。）
再叫一遍。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呢？追求玩乐吗？追逐权贵吗？想不起来，记不清楚。一定有什么人曾经反反复复地向我阐述过这一命题，但是我就是记不起来了。用力地攥着她的衣袖，仿佛不会游泳的人在大海里找到了一根可供栖身的浮木。）
再叫一遍，好不好？
（我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不要走，求求你。所有人——我在乎的所有人都在说，只有不停去争取才能找到那一点点的自由。但是我就是这样一个愚笨而迟钝的人，撇除身上的姓氏，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所有的恭维和顺服，都不是因为我这一个人。）

「她是真的醉了。」
「收臂一环，将她搂着再往更无人注意的几处树木之后站定，以手拢开她有些散的鬓发，垂眼看她。」
皇甫姰。
「如她所愿，念出她的名字。认真的，一丝不苟的，令这三个字在舌尖蹦跳，在风里响起。」
「万万众人皆有难言苦楚，我不懂她，却乐于成全她的微薄心愿。」
你喝了多少，便醉成这样？
「呼吸里缠着酒香，宫宴当中的酒不会如此烈性。席面上酒水相同，几杯果子酿不至如此。」
「垂眼探嗅人颈边，呼吸之下在酒香的尾调里却隐隐闻出一些药石之味。」

岳霖。
（我还能够认得她，很不错了。委委屈屈地辩解，伸出两个指头给她看。）
两杯。
（半歪着她的身上，全然不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怕她恼，又期期艾艾地补充一句。）
最多……三杯。
（抱住了人，怎么都不放手。）
岳霖。岳霖。岳霖。
（上了瘾一样叫着她的姓名，很奇怪，似乎这样叫着，头就不痛了，也不觉得冷了。）
岳霖，你对我真好。岳霖，你不可以对别人也那么好，听见了吗？
（抱得再紧一些，很舒服。）
皇甫姰，是你心里最独一无二的。岳霖，你不要拿我和其他人去比较。
（一旦比较，人一定会选择一个更好的，而那个一定不是我。）
@岳霖_

「好赖还是有点神识的，至少辨的清我是谁。」
「她醉酒后神色仿若日光里倦懒的猫，半合眸，顶着脑袋在人掌心里磨蹭，乖顺听话。那诉名的语尾也轻轻拖着，不长，却若猫爪，在心尖上一下下试探着轻轻抓挠。」
「不知为何，被她这四声岳霖连唤的愉悦，锐如锋刀的唇软下几分，慢慢弯起。另一手伸去，只将她晃在眼前的纤荑抓住，轻轻在指尖摩挲。」
我听见了。
「我将她敏感无依的脆弱尽收眼底，只想怜惜。」
「风光落在枝头，光斑坠于眼角，在卸下戒备与防卫后，一双凤眼温柔，声息之间竟有丝丝暧昧之意。」
不拿你与旁人比，你便是你。
「你是皇甫姰，是十二座宫阙里我第一个遇到的妙人。」

（手被抓住了，并没有什么如丝绸一样的光滑触感——以前看过的话本，大抵都是骗人的吧。）
你真好，你不会走的吧？
（我不知道所谓的未来有多长，但希望闭眼前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你，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也是你。）
（如果你要中途离开，也不要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傻笑两声，又皱眉，开始耍赖。）
……我头痛。
@岳霖_

「任她在怀中痴闹，揽腰的手始终稳稳当当防她站立不稳，口中也随她询问应答。」
不走，就在你身边。
「她终归说的醉话而已，醉酒之人应当顺着，不然再闹起来，可是哄不住的。」
「听她又道头疼，转了转身，背迎风向，将她护着不令风吹着。」
酒喝多了，自然头疼。
我送你回永和宫。

（永和宫。）
（她要把我一个人留在永和宫了。她还是会走的。）
骗子！不要，不要走。
（不要。）
（我明明是你的皇甫姰啊，你为什么要让我回去当舒婕妤？不要把我留在一个永远填不饱肚子的妖兽身边，迟早有一天，它会吃了我的。）
不去永和，带我回家。
（是不是有很好的月光？我看到岳霖像天神一样在我的面前，也有淡淡的，温和的光。）
（有点困了。）
@岳霖_

「“带我回家”——我连家都没了，又能带你去哪里？」
「沉默在风里寂静，却幸好天光明亮照在脸上，将我身上那些凛肃揉成柔软一团的温和。」
「矮下身坐于丛草之间，还抱着她，突然有种寻到归依的错觉，另手扣她后颈，让她能够安然枕着自己肩头。」
睡吧，我守着你。
「四九天地阔大却无处安放你我，那便睡去，一切梦中，所求不得才有回馈。」
「下颌抵在她额顶，绯薄的春色里，依偎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