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们去了天使之家。一进门,未见孩子,先去了洗手间,打眼望去一排排按比例缩小的供孩童使用的洗浴池和马桶,小巧的样子,实在有趣,想象着孩子们在使用这些器具时“小大人”的呆萌模样。
该是怎样的有心人,才会将孩童使用的器具做得和大人使用地一般,而不是一味地使用柔软器材或卡通元素供给孩子,充当体贴照顾。能适当地把孩子放在与大人同等位置上对待,方是真正的尊重。
这些工作人员是真的爱这些孩子的,我心里想。
待洗净手后,乃放心走进孩子活动的区域。虽来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看到这些孩子时,仍忍不住心里一阵惨淡。
病痛残缺,真是这世间极无情残忍的事情。
心里难免伤感一阵,也不便露出形状来。连忙收拾好情绪,带着孩子们玩耍,喂梨汤,喂饭,晒太阳。
孩子们太小尚不会说话,整个过程,所有的交流都在眼神上,如此干净纯粹的眸子,令我联想起成人躲闪匆忙的眼神。
回来后,小熊姐拍了一张照片,有阳光的院子里,一个孩子趴在我怀里平静熟睡。
我竟没想到我能给人以这样的放心,心里感到快活安慰。“我们活着有时像卑微的沙子,有时像一座须弥山”。
待到下午,阳光真大呀!我们到了太阳村,刚下车就看见几株杏子树,毛糙碧绿的叶子,无经修饰,自然疯长。树梢上激扬的柳絮纷纷停落下来,又随风飞走。枝头上缀满了青涩的果实,“花褪残红青杏小”,立刻想到《红楼梦》里“杏子阴假凤泣虚凰”,有些呆气的宝玉在杏子阴下惋惜邢岫烟清白女儿家许配了男人。
我有一点子动心起念,又有些好笑,思量着下次杏子成熟时再来采摘果实,而未未告诉我这会子果实未成熟已落了许多在地上,怕是成熟了会落得光秃。心下迟疑,片刻后决定拿起手机拍照。
那么就让我们,不把眼光和愿望放在未来,在每一个接触的当下,体会完尽,把人爱够,把酒喝光,把景看透。不为什么,就现在。
良久,等到杏子都看透,终于进来太阳村。这里的的孩子,稍大,已经能够与成人作顺畅的交流。不怕人,活泼伶俐,敢于与人直视,有调皮机灵的眼神。有一个孩子画了一张画,并郑重题字《张正义是小鸟儿》。我们笑了许久,小孩傻傻地望着我们,似乎并不觉得好笑,这让我们笑得更欢了。
我心想要把这句话记下来。小时候我也一定说过很多这样的话,现在我却不知道也不肯说了。
这里的老师也招人喜欢。孩子们上体育课时,体育老师温和有耐心,并且能够紧抓孩子的注意力。练跆拳道时孩子们姿态严肃认真、小身板又控制不住歪歪倒倒,老师则孔武有力气场强大。
这期间,我有意和老师对视了好几眼,他的眼神笃定不慌乱,来去自如。再看他的脸,容色干净,气息平稳,相信他会把孩子照顾和教育地很好,这是直觉。
接近离开的时候,遥遥地望见操场上来了一个外国人,手里拎着一只满满当当的袋子,笑嘻嘻得给正在体育训练的孩子们分发食物。远远地我看不清来人模样,小熊姐告诉我们,这个外国人在附近工作,太阳村的食堂里一直放着一只他的碗,显然是经常来这边看孩子。
晚上回来后,我把这些告诉爸爸,爸爸说,一些外国人来中国领养孩子,很多不会领养健全的孩子,反而会捡残缺的领养,盖因他们没有功利心,不是为了取悦自己,仅是出于一种由基督涵养出来的善心善念。我不禁心有戚戚,爸爸安慰道,我们还要努力,也正在努力。
写到这,突然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在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人来人往,杯盘狼藉。来人冗杂厮闹,但都乐陶陶地夸赞这家店的老板何等实诚,食物量大,价格公道。我们一行人点了两份食物,三人分食,仍未吃完净。
大家笑嘻嘻叽咕说话,我低头卷动筷子咬面条,不经意间瞧见碗沿边印着这样一首小诗: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这一碗不那么斯文体面的面条里,竟埋藏了这般清净的诗意,碗中自有大丘壑。
我突然对这间杂乱逼仄的小食铺起了好感。再抬起头,眼前的旭公益,何尝不是这严酷的人世间的新醅酒和小火炉。
心里仿佛完成了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