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讯至，而我将将睡下，半梦半醒之时闻此噩耗，几难自恃，披衣起身，散发跣足，往去者必返，急叩门扉。】
四弟！舒源！

夜半入梦，方见盈盈萌萌，难得三口团圆，还不及说上一句，便被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惊散。俶然睁眼，心口狂跳，屏息凝神，才辨得门外隐约人声不是幻梦。翻身而起，两三步走近开门
“三更的天，你——”
看清人面色，话里一停——兄弟二十载，还未见过他如此慌乱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

【门扉甫开，已探手握住他腕，焦急中隐隐惶然。】
去药房，二哥——
【深吸口气，方能将未完之言续出。】
二哥于赴任路上遇匪重伤，生死…不明…
【抖着唇，索性将人朝药房拽。】
速去准备，明早城门一开便走！

“遇匪？重伤？”
一时如同晴天霹雳，只怔怔被他拉着往外走
“何时的事？随侍呢？”
目光落在他手上，这才仿佛惊觉，很轻地抽了出来
“三哥别慌，我这就打点东西。你手上伤未好透，不要用力气。”
径自跨入药房。只一刻就想了明晰，熟练地打开药斗挑选，拣安抚的话说
“二哥身边有人，就近医治，应当没有大碍。待我到了那处，只要还吊一口气，便能救他回来。”

【是啊。随侍呢。立在门口，眸色暗沉。】
他让随从护卫迟暖先走，又…把秦萧留给我。
【右手渐渐攥紧，手腕隐隐作痛。】
舒源，他只带了两个人！
【我看着他熟练地拣选药材，第一次，第一次…深深感到自己的无能。明知幕后主使居心不良，明知赴任杭州山迢水长，为何不早作防范，为何要答应他把秦萧留下！秦善之，你着实愚蠢！阖眸垂首，神情不明。】
带上秦萧。
舒源，那些大夫，我一个都信不过。

余光一瞥，眉间微折，厉声
“……善之！”
停了一停，语气转缓
“放手。”
扯过一张纸，信手执笔，就近蘸了朱砂，挥毫写下一张方子。将纸折好，交到他手中
“本想明日给你换个方子，现下来不及。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记得照这个外敷内服，不得有怠。”
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认真看他
“切勿多思多虑。你信我，我会带他回来。”

【默然一时，抬眸望他。】
舒源。
【更深风重，匆匆出门时不过单衣，又一直立在门口，手足冰冷，惟有右掌心火热。久伤近医，我知是心火虚旺之状，当平心静气，惬意安养，却只抽出手掌，任它重染夜风凉意。伸手，垂眸，审视。】
你可知，若是这只手废了，换他平安…
【攥紧，低笑。】
我恨不能以身相代。
【秦守，秦萧，留白，具在神都。安知不是因此，我才无虞，他才遇刺！秦善之，你就是这么无能！】

害怕……弧衍？

夜风凉袭，却莫名的火上了头
“秦，善，之！”
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恼意，唇抿得很紧，看着他，一字一字
“我再说一遍，你的手不会废，他也不会有事。”
“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添乱。”
转身收拾药材，冷冷地
“你若是心中愧疚，大可在我走后自生自灭，废了这只手。存心作践自己，华佗再世都救不了。”
“他回来看你如此，是不是还得谢谢秦三郎的恩德？”
一个眼刀飞去，却看到他风中单薄的模样，眸里闪了闪，终是不忍再说重话。脱下身上的外衫，走近披在他身上，默然半晌，很轻一声喟叹
“二哥出事，我也不在身侧帮衬，秦家只有你了。”

【听着他冷语之下的担忧关怀，望着他一步步走近，肩背一暖。低叹。】
我知道。
【缓缓松开紧攥的右手，轻轻地笑了一声。】
二哥出事，秦家任何一个人，都能去看他，包括在宫里的秦兮兮。
只有秦衡不能。
【只有秦衡，要留在神都。他在神都一日，幕后之人就芒刺在背一日，他要让那些人坐立不安，他要让秦家安然无恙。——可是。】
舒源。
【疼得发抖的手掌贴上心口。】
这里好疼啊。

“……”
张了张口，却仿佛失语，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归京之后，眼见他们兄弟阋墙，旁人尚且要觉得不忍，何况是血脉相亲的手足。二哥之诫慎，三哥之耿介，六弟之义无反顾，他们皆为秦家牺牲不可胜计，而秦舒源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缓缓覆上，稳住他颤抖的手，紧贴方寸，心跳重叠
“……我懂，我都知道。三哥——”
犹豫一下，另一手揽住他的肩，轻轻拥住，直到此时才心里一惊——他何时竟变得如此单薄。喉间发紧，低声
“辛苦了。”
“不要总一个人担，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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