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颙生辰不远，每每最为头疼的就是生辰礼，上次送了个木匣子，这次总不能照着原样来，思来想去，随便到书坊搜罗个善本孤本什么的，让随在身边的小太监去同伙计挑，百无聊赖的在铺子转悠，这碰碰那看看，没一个感兴趣的，还不如回家在射圃里练练身手，随手取了本时文册子在手里翻，经旁人提点，方才注意到进门的人，撂下手阔步过去，扎了个千见礼】
今儿巧，在这碰上五伯了

【老十家的小子也不算小，这几个小子伴搭伴的岁数，瞧着眼晕，更甭提哪个叫什么。罢了他的礼，先一步往里走，复道】
也不算巧，没进门就看见你转悠，这是找什么珍藏呢？
【走了两步，进了屋内，定定看了他一眼，这会儿都算得上半大小伙子，差不离就要赶上自己。上回仔细打量他才不过八九岁，再过两年也是个大人了。本以为自己不老，这么催着比着，奔四十的人，哪能不老。】
寻什么呢。

【好歹是今儿碰上了，若是在前些时候，碰上非要坏我大事，起身卷上袖口，看他也是便服在身，不是从宫中出来，皇玛法子嗣繁茂，直系的叔伯两只手都数不尽，平日见的更少，就是和阿玛一母同胞的亲叔，也少见，侧身让了路，陪在身侧】
侄儿寻珍藏得去琉璃厂淘，那真金白银的，这就是放个孤本，我也不认得，得闲出来胡逛逛，这不，笑林广记，才看了半则就碰见您了

琉璃厂淘出来的也未必就是真，孤不孤本的，读了才算，买回去供着也没用
【他这个年纪能有定性也是不容易，打这个时候过来，最喜欢出去跑马，撒出去恨不得一天都在马背上不下来。哪有功夫自己琢磨这看看书，要不是有窗课，十有八九习字都不记着。再大才反过味来，晓得看看书临临字，没明白几年，差不离就出了上书房。这地方倒是僻静，少有人吵嚷，满架子的书累累，扑面而来的油墨味儿，顺着一排看过去】

【好歹碰上的是五伯不是阿玛，否则一顿说教下来，非得头疼，阿玛什么都好，就是总拿父亲的身份压我，为人子的敢怒不敢言，跟在五伯身边在书架子旁转悠，认真点头】
可不是，侄儿也这么想的，那些汉人的东西，老远就能闻见酸腐味儿，动嘴皮子一个比一个溜，可要真刀真枪上来，他们还真不是个儿
【扭头四下看看，问道】
您要寻什么书，侄儿帮您？

【伶牙俐齿一席话，让他说的自己一愣，定定回头看他一眼，顺势照着他后脑勺胡了一把，笑骂一句】
混小子，属你嘴快。
【这话听着耳熟，早二十年前和他差不离多少，汉人穷酸气改不掉，满人黩武也好不了哪儿去。这些话也不能和他说，教坏了老十的儿子，回头还得来找我。】
真刀真枪好用，也不能时时用，真要轮嘴皮子，把你和五伯捆一块儿也不是人家对手。要是想寻什么书就犯不着自己过来了，听说是时下好淘澄个古书善本的？这不是赶一回你们这个热闹。

【怒不能言，低头扶了扶帽子，起先虽不愿意念书，却也算不上多讨厌，不过是被汉文师傅烦透了，连带着所有的汉人都不喜欢，整日里除了掉书袋，就是向我阿玛告状，叽叽歪歪像个女人】
是他们的热闹，可不是我的，我才不兴那个
【摆手撇清关系，不是为了奕颙生辰，谁来这，熏一身墨臭味儿】
咱们干啥和他们拼嘴皮子，不听话就上手揍，再不听话接着揍，总有打服的时候，太祖打天下靠的是真功夫，前朝朱由检下头倒是一群嘴皮子利落的，最后他自己不好吊煤山上了

【打心眼里觉得这小子是混的可爱，虎头虎脑和自己一本正经的理论。想来教他的师傅也不好过，摊上这么个混主。】
前明也不都是一群文官，只可惜，有那么几个能打的，到头来还是让这群文官唧唧喳喳吵死了。
【本就瞧不起文官这股子穷酸气节，吃了大清的米，认了大清的主，总有那么几个絮絮叨叨惦记着前明的好。哪朝没几个顶风作案的，似是死了还能留名青史一样。】
你不兴这个？怎么着，五伯还是来晚了，时下不兴这个了？

【当着阿玛的面不敢说，怕他生气再罚我几篇大字儿，写起来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每个字儿都要合格，一篇里总有几字是不走心的，哪能个个都一丝不苟，摊手道】
您看，不还是书生误事吗，侄儿觉着纸上谈兵倒不可怕，好歹还知道些，最怕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以文管武，在他们眼里，有能耐的也不过是血气之勇，没能耐的更好说了，粗野莽夫
【在书坊里说这个不大好，可也不怕他们听去，摇摇头】
时下兴不兴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兴

【随手捡了本书看了两页，听着他的话，顿了顿，这小子平日怕是也没少琢磨这些，条条是道的和自己论。也不气也不恼，认认真真听他说话，末了还点点头，应和他一声，方道】
书生的的确确成不了什么事儿，可离了他们这点迂腐穷酸的书，一股脑的黩武，可真就成了莽夫。所以，汉人这点东西，还真有那么点值得看看。
【随手放回去，但看灵气，他不比旁人差，想的条条有理。再大点这点东西就能想明白，犯不着和他说教，当初自己不也厌烦夫子那套调调。】
这些话，和你阿玛讲过？

【不喜欢归不喜欢，却也没有瞧不上，有本事的人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但混饭吃的更多，大多是滥竽充数，穷吊书袋，和五伯一张嘴便止不住，但听后头的话音儿，五伯似乎，有点喜欢汉人？顿时止了话，转过话头道】
那是自然，只不过能看的地方少，穷酸的地方多，先武后文，也得打服了才能讲道理，要不然讲道理也没人听
【嘿嘿笑了笑，反问道】
您猜猜？

有一样，能看的地方再少，也少不了你的课业学习。我猜啊，我猜你这个机灵脑袋是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在五伯这儿说。
【就算他是一肚子的理，到这儿什么都没用，就算去乾清宫理论也没用，汉人这点东西，在迂腐也得先学着，自己来辩那些可用，那些不可用。这个小机灵鬼十有八九是来我这儿吐得苦水，转着眼珠让自己猜，哪有什么好猜的，他老子要是赞同他这番话，我也敬他是条汉子，当年上书房怎么不敢说，兄弟几个还能少遭罪。】
你这个理新鲜，五伯给你记着，回头等你入了朝堂，看看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纵使我对阿玛逼迫我穿额娘做的衣服颇有微词，对他占着我的压岁钱不给很有意见，但到底是自家老子，该维护的时候还要维护，以防今日的话传到他耳朵里，我连月例也要折半，是而否认道】
不能，我阿玛最是善解人意，十分了解侄儿所想所念，即便是不认同，也就是让我多写几篇打字儿磨磨性子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腹稿也不曾打】
您得记好了，等我入朝那一日，也还得个七八九十年

【五伯说话很是中听，要是身后有个尾巴在，现在已经翘上了天，但仔细琢磨琢磨五伯话中的意思，有点开始怀疑他是真心在夸我，还是在敷衍我，眨巴眨巴眼问道】
您是夸我阿玛教导有方，还是夸我聪慧，这俩虽说都是在我一人身上，可还是有些区别的
【点点头，什么入朝不入朝，压根不曾想，为今最难对付的只有汉文师父和外谙达】
那会儿五伯家的堂姐都要出嫁了吧，您要做郭罗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