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寂寂，独闻来往匆匆的脚步声，睡得有些迷糊，偶尔还能听见小丫鬟的悄悄细语，大抵后来有人呵斥过，便再听不见。房中十分昏暗，秦九将旁侧的窗户低开，便与散去房内的药味，也免去让风趁机灌入的机会。】
【忘了是哪日，娘忽然提议年后开春，便做归返金陵的准备，这让我有些始料未及，甚至有些无措，更找不到借口说服她留下来。终日忧思，谁知过了风，一不小心，又病了。廊上传来一阵疾步声，再然后，我可能是烧糊涂了，居然会听到惟姐儿的声音，睡前曾十分郑重的吩咐过秦九，莫要让她进屋，当心过了病气。】

（秦九一脸的欲言又止，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家主子怕过了病气给我，不许我来罢了，可是我既是来了，又哪有就走的道理，更何况，我怎么能放心。）
（一路过来手冰凉，小心翼翼的覆在他的额头上，却觉得烫的吓人，心疼他病的这般模样，忽然的就落下泪来）
我知道您不想让我进来，可是我不看看又哪能放心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见秦九还在一旁站着，只问他道）大夫来瞧过了吗？（得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吩咐道）去端盆凉水来，还有帕子——你去瞧瞧药好了没，这儿有我呢

【病得有些糊涂，灵台却又好像十分清明，恍惚中回到了孩童时候，稚子无辜，偏偏不得神佛垂青，一生心结难除，梦中光怪陆离，而我冷眼旁观。房中有人低语，时远时近，眉头微蹙，总想知道方才是否也是困在梦中，因心魔所惑，才听得她的声音，心中一叹，人在病中，到底是有些脆弱。】
【额头上忽然感到一片凉意，莫名抚慰了心中焦虑，费力睁开眼，见床前身影晃动，让人不适，干脆又将眼闭了回去，只是手一抬，不知握住的是谁的手，温润冰凉，格外的舒服，便舍不得松开了。耳边一时没了动静，嗓子却干疼的厉害，似被烈火灼伤了一般，皱着眉，哑声道。】
别吵，我口渴，倒杯水来。

（抬起手背在眼上擦了一下，怎么就突然间就这么爱哭起来了呢。秦九很快就端了一盆凉水来，浸了凉水的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起到一点效果，让他不再那么的难受。）
（刚刚放上帕子，手就被他握住，轻轻的反握回去，又听他说要水，俯下身好声鸿他道）
您松一松手，我去倒水来
（打他手里抽出手来，床边就有正好的温开水，倒了一杯，又小心的扶他起来，让他靠在我身上，杯子凑到他嘴边）
水来了

【温水入喉，灼热感骤然消失，不免连着灌下三杯，靠在她身侧，仍闭着眼，嗅到熟悉的气息，这会儿确是清醒了，认出了人。缓了一口气，才低声道。】
我不过是染了风寒，捂一捂就好了，怎么就不听劝——
【想让她出去，嘴边话还未说完，喉间就发痒难捱，抑着声音猛然咳了出来，面上浮现出几分病态的红晕，眉头皱得愈发紧，如此邋遢狼狈，哪愿被她所见，此时更是不想睁眼，方才几声咳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阵发晕，提着气道。】
你先回去，待我病愈，就让秦九给你递话。

（连着三杯温水，再倒一杯送到他嘴边时，他就不要了。放下被子又仔细的替他将被子盖好，人好容易清醒，想着的却是让我出去）
我就是不听，您又不是不知道
（说话间他又咳起来，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见他如此狼狈，满满都是心疼，泪珠儿就这么落在他额头上，怎么都忍不住。）
好狠心的人，病的这样还赶我走，让我日日为你提着心，当我走了就很好过了吗！

【好不容易将紊乱的气息顺过来，无力偎着人，察觉到她的泪水落在额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叹道。】哭什么，傻姑娘。
【听着她略带哭腔的抱怨，有些无奈，勉力撑着精神又道。】
你留在这儿又能做什么，我这会儿人是清醒的，说不准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哪里能同往日一般与你说话，一身病气若是过给你了，得不偿失。

（他越说哭的越凶，哭的抽抽搭搭的，还嘴硬说自个儿没哭。怕他劳了神，又小心的扶他躺下，背过身子擦干了泪道）
我在这儿陪着你就好
（挽起袖子，在水盆里把帕子浸湿，细细的为他擦脸，因着才哭过，眼睛红的像小兔子）
我都待了这一会儿了，要是过了病气，早过了，这会再出去也晚了，秦九一个小厮，怎么能照顾你周全
（末了又酸了一句道）你要是有个屋里人，我也就不用在这儿了

【房中安静，秦九不知几时出去的，此刻除了她低啜的哭泣声，再无动静。就着她的力躺回床上，整个人埋入软和的床絮里，愈发显得清瘦，待她为我擦了脸，才将眼慢慢睁开了些，目光放到她哭红的双眼上。】
我不过就是个风寒，哭得这般厉害，还赖着不走，好似我不久人世了。
【低低笑着，满脸的病色倦气，无往日清隽，闻后言，沉默片刻，握住了她的手。】
本就没有，平白无故的，吃什么味儿。
【压低的窗户还是拦不住风灌入，悄悄吹动一侧帐幕，说话的声音愈低，说到尾，混着叹息，也不知她是否听见了，或许已被风卷走。又阖上眼，她人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头一回不顾廉耻，想与她亲近。】

不许胡说！
（什么叫不久人世，急急忙忙的抬手想去捂他的嘴，最后落在他脸上，又瘦了些，上次同他赌气之后，再见他，就见他清瘦了许多，听他说染了风寒，如今好容易养回来了，不想又病倒了。）
忒瘦了些，怎么就病倒了呢
（嘴里絮絮叨叨，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另一只手被他握着，只静静看着他，他的话尽数落入耳里，低低笑了两声，握着他的手动了动，与他十指交握）
以后也不能有——
（这话实在是忒的霸道，见他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低声道）
除了我

【怎么病的，心中自然有数，曾在无数难眠的夜里，一刻也不愿再这样下去，想让她成为我的妻，想她与我正大光明在一处，这样的想法，愈发膨胀，可无时无刻伴随的，却又是深深的无力感，怎舍得让她被中伤，这样捧在心尖的人儿。】
我本就是个破落身体，几十年都这样，早已习惯。
【近乎平静的语气，与她诉说从前。十指交握时，细细摩挲着她的指骨，修长细滑，耳边是她任性又霸道的话，忍不住嘴角微扬，头一回听到这般直白的话，难免耳后发热，半响，阖着眼应她。】
嗯，除了你，还能有谁。

（说上天不公，他家世、人品、学识、相貌皆属上成，却偏偏身子不好，腿还落了个残疾，又觉得上天是公平的，总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存在。庆幸的是让我遇到了他，情窦初开，初尝情爱滋味儿，将一腔少女情怀寄托于他，不管未来有多少荆棘，此刻总是欢心满满。）
就当是为了我
（他生病，我看着更感受，他不好，我便跟着不好。手落在他脸上，触手是突出的胡茬，何时见过这样的他。）
你，你你你——装睡！
（本以为他睡着了才敢说出那样大胆的话，不想半天却有人应了，粉面含羞，瞪大眼睛看着始终闭着眼的人，粉拳隔着被子捶在他胸口上，是用了力的，最后落下却是轻飘飘的。）

【廊前鸟鸣，不知几时飞来的，叽叽喳喳闹着，忽然想起过生辰那日，她送的那盆宋梅，只是病中无暇顾及，也不晓得秦九是否会照料。本就不是故意装睡，哪知这人嗔怒，竟然动了手，听着她腕上的玉佩珠钏声，只好睁开眼望向她，低声哄着，几分情意，几分缠绵。】
你还在，我怎么舍得睡着。
【房中尽是沉沉的药苦味，离近了，却恍惚嗅到一丝她的女儿香。】
你走之前，去瞧瞧那盆宋梅，往日里都是我亲自照料的，别一不小心被人养死了。

（好像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想法被他探得，这样的心思从来都不会宣之于口，起初是害怕，害怕他知道了会从此疏离，后来还是害怕，害怕被人听去，因我毁了他。）
（脸上红晕未曾褪去，见他看来，潺潺情意，越发觉得连耳朵都要烧着，握着他的手故意的用力，只是一直养尊处优，只提笔拿针的手，又能有多大的劲儿。）
净会说好听的哄我
（不得不承认，这一句我是极受用的，同他玩笑道）那别睡了，我走时再睡，然后一觉睡到明日，这样你睡着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
（私心的想和他厮守在一处，奈何不行，他提起那盆宋梅，人都病的昏昏沉沉，哪还顾得上花儿）
嗯，我会去瞧的，若是死了，我再送你一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