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裴侑
【两声鼓响，丝竹声随之扬起，满室生热。薄如蝉翼的披帛飘在胡姬的肩上，几乎追不上主人轻快如风的舞步。宵禁的鼓声在坊外响起，酒肆里的春色却刚刚发芽。】
【琉璃杯最衬西域葡萄酒，那一点赤色在杯中晃来晃去，娇艳欲滴，如面前的女郎一样可人。斜倚凭几，春色与酒一同咽下，好不得意。】

大理寺卿
【月攀楼檐，有银辉凉凉漫下，却未及地时，便被华灯红烛一照，光晕作染，生生透出艳色来。正如胡姬玉臂，红绡一缠，更生风情。甫一入室，纱屏半掩之下，入目便是如此一折活色生香。可只一眼，便无心再看，不顾风月，匆匆上前，低声见礼】
令君。
【目光侧扫堂中诸女，欲言又止，幸有多年磨砺，压下无名躁意，未再贸然出声。】

【琵琶浅吟，红绫中滑出一双素手，将一盏新酒送至唇边。风月正好，却被一声不知趣的裴令君打断。抬眼看向顾俊臣心神不定的样子，慢慢起身，从沽酒的胡姬手里接过那只夜光杯。】俊臣，来尝尝。
【摆一摆手，丝竹声戛然而止，乐姬舞女次第离席，一阵衣袂悉索之声。】

【抬手称谢，接来夜光杯，收臂却缓，不敢辞，却又不敢急饮。直至身侧有袖风过，笙歌骤停，香风施施去，才略略松口，举杯一饮，方道】
俊臣饮过的好酒，大多是令君所赐。
【杯捧手中，又请罪道】
若非急事，俊臣万万不敢叨扰令君雅兴。

【心情甚好。】千杯不倒如俊臣当然不会缺酒喝。俊臣既然接了我的酒杯——
【食指在剔透琉璃上轻轻一弹，铿然之声宛若刀兵。】我又怎么舍得让俊臣的杯里缺这点子琼浆？
【拍一拍他肩膀。】什么急事，说罢。

【杯身以玉精来制，光晕流转，宛若月华，如此虽无香风，勉强留月】
俊臣若有酒量，也定是承令君惠，俊臣始终不忘。
【杯归案上，斟酌道】
令君可听闻玄都观的案子？那孽道不肯道出原委，俊臣情急之下…
【话一顿，便续上】
俊臣已让在场的人管住嘴，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到底有所不安。

【目光如刀，锋刃照他一眼，眉宇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像是最好的棋手，在看对手在纵横十九道上捡起的粒粒棋子。】情急，这可不像俊臣你啊。
【锋芒不是裴侑的表情，甘草丞相旋即面含笑意。】我当是什么事儿，这也值得俊臣这样忧心。你大理寺的牢狱，还不是由你反覆手，莫说他是审死的，就真是打死的——
【将手中酒杯向身侧一倾，猩红毛毯浸湿一片。声音在喉咙里，轻描淡写的。】谁又能知道呢？

【分明是他意思，却要作与他无关，只因他抽身在外，自己才有依仗，才得保全。果真此辞出，略得一慰】
以为他口硬，骨头也硬，也是免得他有反口的心思。
不瞒令君，往日里这种事确实不是大事。但往日里，可不曾牵扯要紧的人。凡事，到底怕个万一。
【酒洒毯上，红如血，更甚如血】
俊臣请令君赏酒，就怕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酒坛，要打翻了俊臣手里令君给的好杯子。

【提壶续酒，澄澈酒浆潺潺注入酒杯。】三省六部，不过几座山头几座庙，谁想动谁的杯子，都得瞧瞧堂上供的是什么佛什么神。
【将酒杯推至顾俊臣面前，举杯示意。】俊臣，只管饮酒。
【琉璃杯在修长手指间颤悠悠转了两圈，仰头，将所剩残酒一饮而尽。】难得悠闲，陪我再喝两杯。
【一声罄响，乐姬舞女鱼贯而入，琴声起，无边风月一堂春。】

【话至如此，如心上再生一掌，扶心归位，眉心褶痕一浅：道高几丈，终归佛之下。将未尽余酿饮下】
是。令君的风雅，俊臣确实还要再学。
【美姬再入，步履轻盈如蝶，踏过柔毯，便无声亦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