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相思】向来痴，从此醉(画骨·衍生)

【第一章】梦寻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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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天地之分的，后来在一片混沌中孕育出了一个人，是他用一把斧子将这片混沌一劈为二，这才有了天和地。
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类的，后来有个女神，依着自己的模样，捏造出了一批泥人，赋予他们生命，让他们繁衍生息。
很久以前，神州大地还不是神州大地，而是一片汪洋大海，随着时间变迁，斗转星移，海水水位降低，才渐渐有了九州，有了群山，有了平原。
有一个时代，叫做洪荒时代，也叫作诸神时代，那个时候人类还在对抗着自然天灾，对抗着生老病死，面对浩淼的宇宙和恶劣的自然环境，便有人起了与天地共生、与诸神并存的念头，这才有了追求长生不老之道，渐渐的，就有了修仙，有了仙门。
那个时候，东海也不叫东海，只是一片于九州中最为灵气旺盛的洪泽，里面有着数不尽的珊瑚礁石、奇珍异宝；那个时候，长留也不叫长留，只是位于东海之畔的一座野山，上面有着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
有个人，走到这处福泽之地，觉得是个修仙的福地，便在山头落了户，开始求仙问道，并在山头立了个小门派，可惜这个道士不得法门，仅仅活了几百年，便坐化九天了。
这个道士虽未求得长生之法，却也留下了些许典册，有来后人依着道士的记载，逐渐将修仙之法完善。
日出日落，潮汐涨落，山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修仙的人越来越多，山头也越来越热闹，五湖四海九州大地的许多修仙之人纷纷慕名而来。
在经历了百万年的更迭，这座山换了许多个名字，山中的仙门也换了数十任掌门，时至今日，这座山在神州大地之中成为了最大的修仙门派，门中弟子八千，仙门中称其为长留仙山。

青山连绵，白云悠悠，八百里长留山川之下，一群入山的求仙者入了仙境，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小的不过十来岁，最长的已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凡胎肉体，识不得结界，入了仙境，便迷失在浓浓的云雾之中，寻不到路径，走了个把时辰，仍在半亩之地兜圈子。
众人正自焦急间，迷雾中传来“叮当叮当～”
“听，这是什么声音？”有人竖起耳朵侧头静听。
“叮当叮当～”声音越发近了，清脆的铃铛伴着欢快的牧笛声悠悠入耳，众人定睛望去，但见迷雾重重之中，一名小牧童骑着一头老黄牛徐徐踏步而来。
小牧童约摸八九岁的年纪，看着甚是幼齿，着了一身淡青衣裙，挽着两个仙子髻，项间挂了串明珠，衬得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煞是可爱。
众人但觉眼前一亮，足足愣了半晌，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子方开口，朗声问道:“前方可是长留的小仙子？可否为我等指路？”
但见小仙童娇憨一笑，声音清脆稚嫩:“师尊算到诸位误入迷途，命我前来引路，各位跟我走吧。”说罢，拍拍黄牛的脑袋，黄牛会意，转过身，甩着尾巴走向云雾深处。
老黄牛甩着蹄子，慢悠悠地踏着步伐走在前方引路，众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紧随其后。
越往林子深处走，雾气越是浓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伸手难见五指。
那仙童出声说道:“大家小心些，前面是迷雾沼泽，跟着我千万不要走丢了。”
因着雾气太重，她的面庞也显得模糊，只是隐隐约约看得清一双白色的绣鞋在她在裙底轻轻晃动，盈盈脚腕上栓了两根五彩绳，绳上串着两个晶莹剔透的铃铛。
小仙童悠悠的笛声响起，欢快的曲子像是清澈的溪水滑过心间，众人心中的疲惫与恐惧一扫而空，随着老黄牛慢悠悠的步伐，那铃铛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与笛声相得益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仙童便带着众人走出迷雾。
“到了。”小仙童遥遥一指。
众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但见长留的恢宏大气的楼宇就出现在前方的半空中，连绵的山川仙气缭绕，三生池水自天河轰然倾泻，轰隆隆的声响隔着数百尺依旧震耳欲聋，天空里三座宫殿若隐若现。
待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再要去向那仙童道谢时，只看见仙童骑着黄牛遥遥远去的背影，以及那渐行渐远的铃铛声。

【第二章】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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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牛带着小仙童在林子深处转了个弯儿，隐匿在众人的视线里。
小仙童摸了摸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道:“险些走错了，幸好有你。”说着，摸了摸老黄牛的犄角，表示奖励，她仰头望了望太阳，又自言自语道:“离下早课还有一段时间，再拖一拖。”故在牛背上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了上去。
树林茂密，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芳香，粗壮的树木高耸入云，阳光从树叉间透过，斑驳地洒了一地，老黄牛踩在落地的黄叶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眯着眼，翘着腿，嘴里哼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一个嚣张的声猛然响起，打破了清晨树林的宁静:“花千骨，你又去装神弄鬼了。”
小仙童正自悠哉悠哉，被猛然响起的声音吓得险些一骨碌从牛背上摔下，她急忙稳了稳身子，向说话人望去。
看清楚来人之后，小仙童轻松地吹了声口哨，继续躺下，道:“我高兴，师父让我去给凡人引路，又没有说怎么样去引路。”
这名小仙童正是长留掌门的首座弟子，她自五岁起便师从长留上仙白子画，如今修道已有四五年，虽然她生性顽皮，又爱惹祸，好在拜了位名师，深得上仙青睐，四五年下来，也小有所成。
红裙少女冷冷一哼:“哼，别以为搬出尊上来，我就不敢拿你怎样，看我不上世尊那里告你一状!”十四五岁的红裙少女逆着晨曦，坐在高高的山石上，明艳的面孔上挂着鄙视的神情，背后千丝万缕的光芒有些刺目。
花千骨微微眯起眼睛，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的狡黠一笑:“霓漫天，你不是也翘了早课吗？”
霓漫天目瞪口呆:“我......我......”
花千骨拍手娇笑:“现在可是早课时间，你不去做早课反而跑到这里来晒太阳，我要去告诉我师父。”
闻言，红裙少女面上微现薄怒，跺脚喊道:“你......你气死我啦!掌门首徒很了不起吗？”她忽的一个起落，就翻身越上牛背，揪着花千骨的衣裳怒道，“你给我下去!”
花千骨没有防备，“啊呦!”一声，被她踢下牛背。
霓漫天得意洋洋道，“跟我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取出一根鞭子狠狠抽在牛背上，黄牛吃痛，撒开蹄子狂奔。
花千骨一面打滚，一面大喊大叫:“啊啊啊，霓漫天你不讲理，耍你无赖!”
霓漫天冷冷一笑，足尖蓦地在牛肚上重重踢下，黄牛“哞～”一声惨叫，四蹄离地，腾空飞起。
“霓漫天，你**，霓漫天，你仗势欺人，啊啊啊～你们蓬莱就没一个好人了吗？!”
霓漫天大怒，一回头，却看到花千骨双手牢牢抓住牛尾，被黄牛拖得上下颠簸，发髻散乱，衣衫破碎，脸上满是鼻涕眼泪，狼狈不堪，就是不肯松开牛尾，口中还不住叫骂。
见此情形，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喊道:“鼻涕虫，放手!”
脸上涕泗横流，花千骨硬是梗着脖子大声道:“牛是我的，为什么要我松手!”
霓漫天气红了脸，发狠地敲打黄牛的犄角，只盼着能够将她甩掉。
花千骨气得哇哇大哭，犟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更是紧紧抓住牛尾不肯松手。
黄牛上下腾越，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奔来奔去，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流云从它脚下飘过，牛背上骑着一团红衣，身后拖着一团青布，分外滑稽可笑。
“啊啊啊”的鬼哭狼嚎声划破天际，打破了清晨袅袅的禅音，吸引了不少晨起修炼的弟子，纷纷仰头观望空中这一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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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砰——”老黄牛结结实实撞在了一朵祥云上，云上的老翁“嗖～”的一声就被撞飞，待霓漫天反应过来，只见天际一个小点点。
在两个人愣神间，一声怒吼乍然响起“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霓漫天愣了愣，急忙撮哨指挥黄牛停下，只是那黄牛奔得太快，一时竟然停不下来，横冲直撞了半里方才渐渐止住脚步。
两人气喘吁吁抬头看去，见到摩严黑了一张脸吹胡子瞪眼站在前方，两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世......世尊......”
最后，摩严黑着脸一手拎起一个，命落十一牵走黄牛，一场闹剧才算结束。

【第三章】言传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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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翁是长留资历最老的一位仙者了，处处受人尊敬，那料今日甫一出门，便遇上一头大黄牛横冲直撞，老仙被这飞来横祸吓得忘了闪躲，被撞飞以后直直在半空中穿越了大半个长留才勉力落地。
老仙落地后又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在认清空中那两个罪魁祸首后，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去戒律阁告状将霓漫天与花千骨狠狠告了一状。
白子画闻讯赶到戒律阁时，便见到摩严在喋喋不休地训诫，桃翁黑着脸坐在一旁添油加醋。
而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儿和霓漫天一同跪在炎炎烈日之下，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在摩严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中，她小小的脑袋越来越低。
看到师父洁白的衣角，花千骨再也顾不得摩严的训诫，“嗷呜”一声扑过去，抱住自家师父的大腿嚎啕大哭:“师父，你总算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捞我的，呜呜呜～”
见她这个样子，白子画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自打收了这个徒弟，不仅每日上绝情殿告状的人络绎不绝，他还要时不时地耷拉着一张老脸给人赔礼道歉，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究竟是给人家做师父的还是做爹爹的。
生气归生气，看到小徒儿满脸泪痕和破破烂烂的衣裙，白子画终究心软下来，弯腰将她抱起，柔声问道:“怎么了？又犯什么事情了？”
花千骨今日在霓漫天那里受了委屈，又被摩严罚跪在这里好一番训斥，哭也不敢哭，此时听到白子画温言软语，一腔委屈再也忍不住，短短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越哭越大声。
摩严被她哭的心烦，喝道:“哭什么哭!做错了事情理应受罚!”
花千骨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在长留闯了祸有师父护着，在外面闯了祸还有师父护着，唯独怕这个师伯，被他一吼，立时禁声，想哭又不敢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白子画不满地皱起眉头，沉声喝道:“师兄，小骨还是个孩子。”
摩严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勉力压下满腔怒火，“子画，你来的正好，省得我再往绝情殿跑一趟，正要有事情与你说。”
白子画淡然道:“若是来告小骨的状的，师兄还是算了吧。”
闻言，摩严当即竖起眉毛训斥道:“这丫头越来越胆大包天，你可不能在这么护着她了，不然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他摇摇头，声音里已然带了一抹不悦，“我自有分寸，难道我教出的弟子，我自己还信不过了吗？”说罢，挥了挥衣袖，抱了花千骨扬长而去。
摩严扬声道:“徒不教，师之过，子画，我只是怕你会步入我的后尘，再教出一个竹染啊。”
白子画脚步停住，却并不回头:“师兄，漫天和小骨，就连十一青萝他们，说到底都还只是孩子，你何不想想，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摩严一怔，愣愣地道:“这些弟子生性聪慧，心性与命格都异于常人，我只是怕他们走了歪路，这才严加管教。”
“我的小骨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我不希望她按着别人规划的条框长成别人期待的样子。”他顿了顿，又道，“没有人自从生来是与别人不同的，只有别人认为他们是异类，才会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异类。”
“不想让她按照别人的意愿长成别人期待的样子，难道你就任由她变成一个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逆徒吗？”
“师兄，身教重于言教。”
摩严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准备给这个师弟说教，哪知自己还未说些什么，反倒被他驳斥得哑口无言。
子画，花千骨不是普通人啊，她是神族转世，若是不加以调教，她以后闯出的祸，绝非弟子间的小打小闹这么简单了。
这些话到了嘴边，摩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望着师弟的出尘无暇的背影，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老了，头一回觉得无能为力，他闭上眼，良久良久，挥挥手让霓漫天也下去了。

【第四章】良师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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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戒律阁，被白子画抱着腾了朵云彩，花千骨顿时将方才的委屈抛之脑后，附在他耳畔悄悄说道:“师父，你好厉害，竟然把师伯堵的没有话说。”
白子画却将她放下，令她端立在身前，板起脸问道:“你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得罪了桃翁。”
“师父～”花千骨不满的瘪了鳖嘴，费力得抬起头仰望着他，矮小的身子连他的腰身都没够到，看到师父郑重的神色，只得抽抽噎噎将霓漫天如何欺侮自己的事情一一道来，就连自己逃了早课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实话实说了。
听她说完，白子画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或许你师伯讲得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能太护着你了......小骨!”
猛然听到师父喊自己的名字，花千骨反射性地立正身子，“师父!弟子在!”
他将声音微微拔高一些，道:“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自明日起不许踏出绝情殿一步，好好将圣贤留下的《中庸》参悟一番。”
花千骨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费力地伸出胳膊揪着他的衣襟哀求:“师父～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待在绝情殿，冷冷清清的～我不要看书，那些圣贤古人最爱胡说八道～”
他沉声道:“连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察觉师父隐隐的怒气，花千骨慌忙摇头:“师父，我听我听，小骨最乖了，师父你不要生气。”
他揉了揉她乱成一团鸡窝的头发，蹲下身与她平视，“小骨，你自幼性情刚烈倔强，遇到事情只会硬碰硬，师父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师父只是想让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花千骨眨了眨眼，摇头问道:“师父，我不明白，凡是都要讲一个理字，”说到此处，她稚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委屈，“这次事情明明是霓漫天不讲理在先，为什么师父要将我罚得这么重,桃翁也不是我撞到的，师父你是知道的......”
他低低叹道:“你太小了，许多道理都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许多人，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此次罚你并非因为桃翁，”他低下头，凝视她黑亮的瞳孔，语气格外认真严肃，“小骨，答应师父，以后遇到事情切不可强出头，好吗？”
对他的话似懂非懂，花千骨仍是乖乖点了点头，“师父，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他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奖励，“嗯，这就对了，你生性倔强，又极为冲动，需得时时刻刻记着，凡事三思而后行。强极则辱，慧极必伤，你的性子若是不加以克制，以后吃亏的将会是你自己。”
花千骨低头思索片刻，再度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师父，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我长大了，也会保护好师父的。”
冷不丁得到她这么一个保证，白子画不由哑然失笑:“好，师父等到小骨长大的一天。”
“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师伯为什么说小骨和霓漫天是与众不同的？”
白子画一时无语，竟不知如何回答她，难道要将她的命格告诉她吗？告诉她，她不是普通人？不，未来之事难以预料，他只希望她可以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不要被生来的条件所限制。
在他踌躇间，花千骨又问道:“师父为什么又要说，小骨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呢？难道在师父眼里，小骨真的和别人没有区别吗？难道小骨在师父眼里就没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特殊吗？”说到后来，语气里竟然带了一丝小小的失落。
听出她语意里的失落，白子画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不由莞尔一笑，将她高高举起，朗声说道:“我的小骨，是独一无二的。”
“吧唧”一声，花千骨探过脑袋在他右颊亲了一下，咯咯地笑道:“小骨美人的吻，从来不轻易送人。”趁着师父愣神间，她赶忙从他身上爬了下来，驾着自己的小云朵一溜烟飞走了。
留下白子画一个人在大云朵上哭笑不得，他揉了揉自己的右颊，心中一小块地方，悄悄地，变得异常柔软。

【第五章】豆蔻年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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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殿的阳光总是那样暖洋洋的，透过枝桠，在白玉案几上洒下斑斑驳驳的光晕。
白子画执笔在宣纸上写着一些符文，他的笔力遒劲，一笔一划都像是用刀子刻在石碑上一般，格外锋利，一缕阳光洒在他清俊的面庞上，冰雕的轮廓似乎也变得凌厉起来。
“师父——”
“师父——”
微风轻起，桃花脱离枝杈，随风席卷成阵阵桃花雨，白子画微微抬眸，看到十四岁的少女背了个大箩筐，远远的跑了过来。
他并不回头，下笔的力道却微微变得柔和了，紧绷的面孔也趋于缓和。
“师父!”少女咯咯笑着，从他的身后扑上来，调皮地捂住他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他静默片刻，放下笔，拉下她的小手，转过身板起面孔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住在销*魂殿了。”
花千骨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昨晚与轻水他们玩得太晚了，怕回殿惊扰师父，便在销魂殿住了一晚。”
白子画不悦:“我看你是又与霓漫天起了冲突，怕她在回绝情殿的路上堵你，这才去了你师叔那里。”
她挠了挠头发，尴尬笑道:“嘿嘿，师父你也太不信任我了，您的徒儿这么乖，会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她嘟起嘴，捧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凑到他面前，还故意眨了眨眼。
白子画对她的这一套撒娇卖萌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轻轻推开她的脑门:“你惹事还惹得少了？”
她锲而不舍地将自己那人畜无害的面孔凑到他面前，腻声喊道:“师父～”
少女红扑扑的面颊在阳光下格外鲜活生动，小巧的鼻尖沁出几粒汗滴，他心下一动，望向她身后的箩筐，低声问道:“这次又从你师叔那里坑了什么东西？”
花千骨拍了拍脑门，“呀，差点忘了，”她急忙放下箩筐，揭开铺在上面的几片叶子，“师父，你看——”
几只毛茸茸的脑袋从筐中冒了出来，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尖尖的小嘴殷红，却是两只雪白的鸽子。
花千骨笑眯眯地道:“师父，这两只血鸽是师叔给我的，是不是很好看啊？”
待看清那四只鸽子的体型，白子画却觉眼前一阵眩晕，血鸽百年难得一遇，是六界难寻的坐骑，书中记载，血鸽飞行速度可与青鸾比肩，就连奔走速度不亚于白虎。
只是这种神兽性格极为好动，不喜拘束，且喜欢啃噬仙草，望着绝情殿满院的奇花瑶草，白子画心底暗暗咒骂一声，这个笙箫默，何时这样好心了!明摆着是给他添乱!
他定了定神，轻轻摇头道:“小骨，将这两只鸽子给你师叔送回去，绝情殿养的飞禽走兽已经够多了，这两只......体型颇大，绝情殿......没有地方。”
花千骨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哀求道:“师父～这两只小鸽子若是没人照顾，会死的～师叔说若是师父不肯养着它们，他就要将它们烤了吃的，师父～”
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白子画柔声道:“你若是喜欢珍禽，师父择日便将你师伯那两对雪燕拿过来送给你。”
“我不要，”花千骨抛下箩筐，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袖袍，“我喜欢这两只鸽子，师父不是一直想要一只坐骑吗？等它们长大了，师父一只，我一只，以后就不用师父载着我腾云了。”
她倒想了个周全，斜睨她一眼，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白子画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得了师父的允许，花千骨跳起来地抱住他的腰，开心地打转转。

【第六章】豆蔻年华(二)
小骨窈窕有致的线条贴在他身上，她身上独属于少女的芳香窜入鼻息，白子画有些痴怔，望着小徒儿尚显稚嫩的面孔，他不由得一阵心慌，未及细想，便急忙推开她的肩膀。
师父的指腹触及肩头，隔着薄薄的衣衫，她察觉师父的手指不同于往日冷冰冰的，泛着异样的潮热，花千骨好奇道:“师父，你怎么啦？”
白子画摇了摇头，心中的波澜稍纵即逝，片刻间已然恢复心如止水。
花千骨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又捉住师父的手，道:“师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下了绝情殿，沿着长留山后山一条羊肠小道走下去，转过几个山坳，是一处茂密的树林。
耳听着淙淙流水声，御风穿行在茂密的树林里，因为树木着实繁茂，花千骨不时地小心翼翼为师父挡开树叉，伴着水声越来越大，她拨开最后一片树木，两人眼前顿时一亮。
淙淙流水绕着一座孤岛，放眼望去，岛上繁花似锦，密密层层，色彩纷呈的花朵连绵数十丈，有的花枝缠在高大的古树之上，与层层树荫绕在一处，俨然结成了一座天然的花房树屋。
各色各类的花朵与千奇百怪的树木绕在一处，香气扑鼻，煞是好看，许多绿植白子画虽然叫不上名字，却知道那只是凡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卉，他微微诧异地问道:“小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花千骨得意道:“我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这里的，师父，你看这里好不好看？”
他微微点了点头。
花千骨拽着他的袖子，兴奋道:“师父，快跟我过来看看。”
白子画却抽回衣袖淡淡的道:“我不喜欢花花绿绿的，你若是喜欢，便在这里玩吧。”
眼见他拂袖欲走，花千骨急忙拦住他，摇头道:“不不不，师父，我带你来这里不是要你陪我玩的，”她在一株红花前停下，指着淡黄的花蕊说道，“师父，这个是映山红，味道很好闻，我想以这个调制香料，将绝情殿日常用的熏香换了，只是不知道师父喜不喜欢。”
白子画淡淡地笑道:“殿里这些琐事一贯是你在打理，你喜欢怎样便是怎样吧。”他一贯不喜欢太过繁琐的装饰，偌大的绝情殿除了自然生长的树木，他甚少亲自种植花草，唯一种的就是一株冰莲。
因此在花千骨住进绝情殿以前，殿内陈设都极为简单，他所休息的房屋前更是一尘不染，一任松香自然。
自从收了这个小家伙，整日里在绝情殿里折腾，今日在这里种一棵树，明日在那里栽一朵花，殿里的熏香也是隔三差五就换上一次，连笙箫默都说绝情殿总算像个人住的地方了，他也觉得殿里被她这么一打理住着舒心许多，便也由得她去折腾。
后来她竟是什么飞禽走兽都敢往绝情殿搬，扰得殿里整日鸡飞狗跳，他有时看不过眼，便会稍微说上两句，却也不忍苛责。
听他这么说，花千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个不是我喜不喜欢的事情了，这个一定要是师父喜欢的。”
“嗯？为何？”
花千骨微微窘迫地说道:“快到端午了，我想给师父缝制一个荷包，这才带师父来这里的，这里很多花木都是殿里没有的......”
难得她有这个心思，白子画莞尔一笑，也不忍让她失望，便跃上花树，在树丛间绕了几圈找寻了几种气味较为淡雅的花草。
得了师父的默许，花千骨格外开心，自己寻了几种花草用作香料，又在花丛里挖了数枝花草准备移植在殿里。
直到长留山上传来幕晚的钟声，师徒二人才原路返回。

涉及敏感词汇，直接发截图

老白梦中的

他心中再难平定，一夜思潮起伏，辗转反侧直至次日清晨，听到小骨在庭院中呼喝飞禽走兽的声音。
各类神兽听到她得召唤，纷纷自后山奔来，尘土飞扬，屋檐下，房梁上，色彩斑斓的飞禽落得满满当当。
等小骨骨给飞禽走兽喂过食，各路神兽好不容易散去之后，厨房里又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叮里哐当声音，庭院中也传来剪刀修剪花枝，水壶浇灌树木的声音。
白子画透过窗隙看到小徒儿跑前跑后的身影，暗暗叹口气，心知今早绝情殿不会再消停了，而耳根也清净不了了，平稳了一下澎湃的心神，下榻换上衣衫。
“师父——”他甫一打开门，花千骨便扑了上来，围着他腰间蹭啊蹭。
他推开她腻在腰间的身子，问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似是不满被师父推开，花千骨皱了皱鼻子，“今日是定期的弟子考核，师父你忘啦？”
长留一贯秉持培养全面型人才，弟子不但要修习仙法剑法格斗，还要学习天文地理，六界历史，神机八卦算术等等，所有弟子皆是还要儒道兼修，就连佛经也有涉及，而每名弟子每年都会经历两次考核。
这些舞文弄墨的考核虽不如每年的仙剑大会那般重要，每次的成绩却也要记录在长留的书阁史册中，虽说成绩并不公开，但是考得差的弟子也会自觉脸上无光，若是某一门长期垫底，并不好还会丢了师门的颜面。
白子画经徒弟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有这么一茬儿事，他一度认为“术业有专攻”，尺有所长存有所短，按理就不应该让弟子兼修多门，曾有数次想要废除这种学习制度，却遭到大半部分人的反对。
这种制度虽然保留下来，白子画却不甚重视，对小骨的学业也并不像其他师父那般督促的严格，只是让她修习几样自己喜欢的科目，这个小徒弟也是看到一大堆天文地理算术总是头疼，他也曾好好给她教过，只是她在这些方面实在无甚天赋，他也只得作罢，这也导致了她每年的考核成绩在众弟子中平平无奇。
见师父默然无语，花千骨拌了个鬼脸，从他身侧窜入内室，利落地整理着书桌上的书卷，“师父，您昨天看书看到很晚吗？”
他点点头，上前拿出几本书，淡淡道:“这几本书是为师昨日整理出来的，你且拿去修习，上面许多晦涩的句子已经标注出来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三日后说给我听。”
“嗯嗯。”小骨接过书册，随手塞进怀里，转身又去收拾他的床榻，过了一会儿，抱着他的被褥走出来，“师父，今天太阳很好，我帮你将被褥晒一晒。”
看她矮矮的身子抱着高高的被褥小跑出去，因为手中拿着东西，宽大的衣袖上褪，露出半截手臂，肤色白皙无暇，光滑如玉。
白子画有些失神，愣愣地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昨晚的旖旎迷梦忽然掠过心头。
小骨脑袋轻扬，踮起脚尖将被褥晾好，精致的下巴轻轻抬起，颈间线条流露，微微耸起的胸脯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他的目光不自觉追随者她，欲待多看，花千骨已经利落地搭好被褥，放下衣袖将手臂遮住了。
“师父，搭好了。”
待他回过神，心头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目光也有些游离，不敢再正视徒弟。
“师父，有脏衣服吗？我拿去后山洗了。”花千骨哪里晓得他这些心思，明知下午就要考试，因为师父对自己学业从不苛责，她此刻也无丝毫紧张之感，在大部分弟子都在书阁学习的时候，她还悠哉悠哉地在绝情殿晃悠。
白子画将早上换下的衣服递给她，勉力掩住心头的波澜，叮嘱道:“下午好好考，能答的尽量多答一些，莫要再交白卷了。”
花千骨嘿嘿一笑，拌了个鬼脸:“师父，你知道的，让我胡诌一篇先贤古人的文章我勉强可以做来，那些鬼画符的题目我一贯不在行。”她生怕师父再训斥，话一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庭院。
白子画无奈叹口气，心知过两天考核成绩出来以后，藏书阁的长老又要来绝情殿作客了。
只是这一次白子画预料错了，还未等到考核成绩下来，在考完试的当天晚上，藏书阁长老便拎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徒弟上殿来告状了。

【第八章】冤家路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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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考核之时，摩严前来巡视过一圈，恰巧看到花千骨趴在竹卷上昏昏欲睡，想到她的成绩总是中下，对考试也不怎么上心。
念及白子画的颜面，他原本不愿插手管教花千骨，对她平日里犯得一些小过失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当他看到花千骨竹卷上竟是空无一字，不禁暗怒。
他又回想起传授文史的老先生景行上次在他面前数落花千骨不学无术，整日里带着霓漫天轻水一众逃课惹事，不禁心想:自古以来严师出高徒，子画对花千骨这般纵容，终有一日会让她铸成大错，这次拼着子画的责怪也要好好训一训这丫头了，免得她重蹈竹染的覆辙。
因此考过试，他便将花千骨扣下来，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顿，嘱咐她要刻苦修习，不可辜负了师门的期望，过后又命她将今日考题重新做一遍。
花千骨原本跟白子画说好了，晚上要早早回去给师父做菜的，但是又不敢忤逆世尊的命令，只得乖乖待在藏书阁做题目。
摩严看着她写了一会儿，便回贪婪殿处理事务去了，临走之时嘱咐她做完了拿给班导桃翁检查。
花千骨无缘无故被他劈头盖脸地训斥一番本就觉得窝火，再被扣下来逼着去做那令她头痛的题目，更是老大不乐意，摩严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上了藏书阁三层，将摩严平日里常翻的书籍烧了几十本。
藏书阁不但是长留弟子学习之所，也是放置古书典籍之处，六界许许多多禁书，绝版地书籍都有存留，可谓汗牛充栋。
藏书阁一共有七层，平日里众弟子在最底层学习考试，用作课堂，二层存放着弟子学习的书籍，三层是名家典籍，四层是六界的历史文献，五层则是法术兵器的秘籍，六层存放着历年弟子考核的试题与成绩样本，七层存放着不允许翻阅的禁书。
摩严平日里最爱翻阅那些兵家法家的册子，花千骨也不识得何人所写，凡是带着“兵”“法”字样的，皆是一把火招呼。
她一口气烧了几十本才住手，待火气微微降下一些，看到满地的余灰，想起摩严那张黑脸又觉后怕，匆匆收拾残骸，熄了烛火抹黑离去。
她刚刚摸到楼梯口，迎面便撞上一个人，“啊呀!”她低呼一声，又急忙掩住嘴唇，生怕被人逮了个现行。
“噗啦”几声，那人手里抱着的竹卷全被撞掉，滚落在楼梯间，因为未点烛火，花千骨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借着隐约的光线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似乎比她更加心虚，被她撞到之后一声不吭，在楼梯间摸索着掉落的竹简，花千骨对着她的身形盯了片刻，只觉得那人的身影说不出的熟悉，便蹑手蹑脚上前去拍她的肩。
哪知她的手掌还未触及那人的肩头，那女子陡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肩头摔过。
后心被狠狠地撞在楼梯间，砸断了好几节阶梯，饶是花千骨皮糙肉厚，也被摔得生疼，她心中大怒，顺势便抬腿给了那人一脚。
那人似乎料到她有这么一招，闻着风声轻轻巧巧便抓住她的脚踝，接着奋力一扭，将她再度摔倒再地，那人拾起地上的最后一张竹简，疾步后跃。
一连吃了两个瘪，花千骨哪肯轻易罢休，怒火一生惧意顿消，也顾不得是否会被人抓住现行，径直扑上前锁住那人的脖颈。
那女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伸手来抓她的手臂，花千骨闻声变幻招式，故此，两人一言不发地便缠斗在一起。
黑暗中难辨招式，两人只能凭借近距离的风声拆招，近乎于贴身搏斗，谁都没想到使用法术，一招一式皆是徒手格斗。
花千骨在格斗术是白子画手把手教的，一招一式皆是与师父对打训练出来的，她赤手空拳打斗的本事在同门中一直是佼佼。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出招力道不在她之下而招式之繁多复杂却在她之上，转瞬间两人就已经拆了上百招，花千骨虽然落于下风，身上又狠狠地吃了几拳，但她素来越挫越勇，被对方打得狠了，不想着放手，缠着那个人一味猛攻。
那人似乎急着跑路，被她缠得脱不开身，又生怕被人发现，右手一扬几枚银针射出，将花千骨逼得后退几步。
花千骨狼狈躲开银针，越发怒火中烧，啐道:“卑鄙!”又向那人扑过去，显然不与那人分出个胜负不罢休。
那女子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一时又拿她没办法，一发很，手中燃起火苗，意欲烧掉手中的竹简。
火光亮起，两两照面，两人大吃一惊。
“花千骨!”
“霓漫天!”

【第九章】冤家路窄(二)
*
伴随着竹简哗啦啦落了一地，两人皆是一惊，随即松开对方的衣领，各自向后跃开。
看到是她，霓漫天松了一口气，狠狠瞪她一眼，骂道:“真是晦气!”说着，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竹简。
花千骨定了定神，问道:“霓漫天，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霓漫天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恶声恶气答道:“要你管!你不也是像做贼一样吗？”
缠绕竹简的细绳在打斗中松散开，几卷竹简摊开，露出里面的字样，花千骨一瞥之下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今日的试题，你偷这么多试题做什么？”
霓漫天垂目不答，手下匆匆掩住竹简，慌忙卷起塞进怀里，冷喝道:“让开!”
花千骨眼尖地瞅见竹卷上的微微露出的名字，匆忙拦住她:“这是上上飘和火夕的试本，霓漫天，你拿别人的试题做什么？”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低声道，“你要改他们的成绩是不是？你不可以这样。”
被她戳中真相，霓漫天恼羞成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懂什么？你自己成绩差，难道还不许别人拿第一了吗？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眉心紧皱，花千骨上前拉扯她手中的竹简，沉声道:“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将那些成绩比你好的弟子改得比你差？你这样的成绩又有何意义？你赶快将竹简放回去，这件事情我可以当做不知晓。”
一把打开她的手掌，霓漫天恶狠狠地说:“花千骨我警告你，少管闲事，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这闲事我非管不可!”说着，她上手便来抢夺那几张竹简，“难道你当景行长老是傻子吗？哪名弟子的成绩考得好考得不好，难道他会记不住吗？你这样无非是自欺欺人!”
“那我便将他们的试题毁了!”
看到霓漫天手中燃起火苗，花千骨大惊，急忙上前抢夺，霓漫天眼疾手快，将上上飘那张竹简燃起，扬手扔下台阶。
看到竹简带着火苗“咕噜咕噜”从台阶上滚落，花千骨惊怒交加，欲图飞身下楼，却听到身后霓漫天的掌风袭来。
不得已，她只得回身接挡，两人再度动起手来。
待到门口传来藏书阁守夜弟子的惊呼声，酣斗的两人方后知后觉，书阁第二层，已然变成一片火海，滚滚浓烟已经弥漫了整栋藏书阁，火苗还在蔓延，舔舐着阶梯。
两个人都傻了眼，愣愣地看着已被焚毁大半的阶梯，面面相觑。
因为长留是修仙之所，平日里弟子练练法术，不小心放个火烧个书已然司空见惯，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霓漫天方才扔下的一张竹简，竟会引发整个书阁的火灾。
听到楼下弟子呼和着“走水了”，“救火啊”，泼水声，呼喊声混做一团，杂乱不堪。
霓漫天扭头问花千骨:“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师父不是修习水系法术的吗？难道没教你吗？你倒是施法啊，灭火啊!”
经她一提醒，花千骨方反应过来，连忙双手结印，施展法术，只是没有召唤到水，反倒将风给招来了，这下火苗非但未小，反而愈烧愈烈。
她平日里贪玩，师父传授这门法术的时候她并未认真学习，这法术总是时灵时不灵的，这次偏偏在关键时刻便出了纰漏。
霓漫天气得大骂:“花千骨，你是猪啊!”
慌乱之下，花千骨也乱了手脚，冲着她大吼:“你说你没事儿改什么成绩？”
霓漫天毫不犹豫地吼了回去:“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你做的不对，我当然要管!”
霓漫天眼圈忽的一红，委屈道:“你知道什么?我爹爹对我寄予厚望，若是拿不到第一，岂不是丢了我们蓬莱的面子!”
花千骨一怔，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说，转身往楼下跑去。
霓漫天慌忙拉住她，喊道:“你做什么去？”
“灭火。”
“你是不是傻啊，趁着现在没人注意我们，快跑啊!”
花千骨淡淡瞥她一眼，冷声道:“你以为我们跑了，藏书阁就查不出是谁做的了吗？”说罢，她噔噔噔跑下台阶，拎了个水桶，跟着看管书阁的弟子一起灭火，留下霓漫天一人发怔。
好在藏书阁的楼板够厚，火势虽在二层烧得旺盛，并未波及到其他楼层，呼呼喝喝忙碌了大半夜，直到东海的水龙赶过来方才将火势彻底熄灭。

【第十章】绝情门下
*
白子画在露风石上隐隐看到藏书阁方向冒气浓烟时，想到花千骨迟迟不归，便已猜到大火与自己那徒弟脱不开干系。
他自东海召唤了水龙，还未来得及下殿，藏书阁的景行、景止两位长老已经押着自己那徒儿上了殿。
“放开我!”一路被两位长老扣着肩膀，花千骨不住挣扎，“我自己会走!”
“尊上。”景行道。
花千骨后知后觉，抬头望去，只见“绝情殿”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已在面前，她身子抖了几抖，哭丧着脸喊道:“师父。”
看到她发髻散乱，满脸煤灰，衣衫凌乱，一双鞋子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光着脚丫子站在景止身后，白子画不禁沉下脸，沉声问道:“藏书阁的火是你放的？”
花千骨见苗头不对，往日里很温柔的师父今日脸色竟是铁青的，好可怕......她识相地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是霓漫天......”
霓漫天!又是霓漫天!从小到大，她跟着霓漫天惹了多少事闯了多少祸？他从未苛求她有多出色，只是希望她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她倒好，三天两头不是逃课便是打架，他知道她不爱念书，他从未干涉过她的爱好，可她这次倒好，一了百了，索性将藏书阁给烧了!
心头的火气一拱一拱的，白子画厉声呵斥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似乎被师父的样子吓傻了，花千骨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傻傻地睁大眼睛，足足愣了半晌，然后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师......师父，我没有，我......”
“罚你三个月内不许踏出绝情殿半步，更不许去找霓漫天!”
花千骨何时受过他这等责骂，以前惹了麻烦，师父总是护着自己的，她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很大，她方才便想着大不了被多罚几个月禁闭，可是，可是她没想到师父会生气!
念及此处，她鼻头一酸，泪珠子不禁涌入眼眶，为了不让师父和景止长老发现，她悄悄低下了脑袋。
“小骨，抬起头，给藏书阁长老赔个不是。”
感觉到师父冷冰冰的手掌抚摸上自己的头顶，花千骨再也忍不住，揪着他的衣衫扑进他怀里，“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被她的哭声弄了个措手不及，白子画喝道:“哭什么？早知道你这样不乖，当初就不应收下你这个麻烦!”
听他这么说，花千骨哭的越发厉害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声惊天动地，鼻涕眼泪花花地全往他白衫子上蹭。
“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般任性妄为，日后若是师父不在了你怎么办？”被她细细的胳膊抱住，白子画怒也不是，骂也不是，抬着双手不知是该落在她的肩膀上还是该推开她。
花千骨心中委屈至极，更害怕师父不要自己，哭道:“呜呜呜，师.......师父，你不疼小骨啦，你不喜欢小骨啦，你是不是不要小骨了......呜呜呜......”
被她哭得又是心烦又是心疼，白子画头疼道:“谁说为师不要你了？你......你这般不听话，还不许师父说两句了？”
“呜呜呜~师父说我不乖，师父你不要不喜欢小骨，小骨以后会很乖的，呜呜呜~”一想到师父会将自己赶出师门，再重新收一个很乖的弟子，她哭得越发厉害了，也顾不得有外人在跟前，一个劲地往白子画身上蹭，生怕师父一怒之下扔下自己。
“小骨，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先给师父说说为何要纵火？”
“我不.....”
白子画满脸尴尬，她一个大姑娘，成天在他一个大男人身边蹭来蹭去，成什么样子？
看到长留上仙被一个小女娃缠得乱了手脚，景行、景止两人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景行动了动嘴唇欲待劝说，白子画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两位长老先下去，藏书阁之事我会调查，定会给长留一个交代。”
待到两位长老下了殿，白子画拍拍她的肩头，放柔了声音:“小骨，为何要在藏书阁纵火？”
花千骨已经哭得不住打嗝，结结巴巴地说道:“书......书阁......嗝~的火......不......不......嗝~不是我......嗝~不是我放的，是......是霓漫天放的......嗝~”
白子画皱起眉心，问道:“霓漫天放的？为何景行两位长老只抓了你？”
“她......她跑了......我......我去救火了......”
他低低叹口气，拿出帕子给她拭去脸上泪水:“哭什么？你为何不早说？”
花千骨吸了吸鼻子，眼中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是......是师父你不听我......解释的，一上来就骂我......”
他揽着她坐在石凳上，将她放在腿上，低低说道:“是师父心急了，现在小骨给师父解释一下好不好？”
从小到大，花千骨从未瞒过他任何事情，大小祸事都会与他坦白，就连平日里在课堂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与他讲，当下便一面哭着，一面将自己烧书遇到霓漫天偷改试题一事一五一十与他道来。
烛影幽幽，桃花的香气在午夜里越发芬芳，长河里的星辰一颗颗落了下去，花千骨哭累了，靠在他胸口睡了过去，发出低微的鼾声，白子画仰头看到天边透出晨曦的微光，抖了抖满身寒意，横抱起她走入室内。

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