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的人有了上次的教训，总是一天一遍地来意清，多半是和我说笑话，偶尔也会带一盒子东洋的雪花糖给我，直把我当小孩子去哄。懒懒地侧躺在贵妃榻上，我在想岳霖是不是又在闹脾气，她都已经好几天没有来找我了——）
（不满地托着腮，身子重，总是很懒怠出门，她怎么连这一点都不体谅一下我呢？）
（抓着阿鸢送来的翡翠如意上的流苏，在手指上缠了又缠。按捺不住翻身坐起，招来惊蛰。）
去碧遥——
（我想见她了。）
就说，你让她过来就是了——
（想念就是想念，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岳霖_

「惊蛰来时我正握了一支笔，才写好的字龙飞凤舞勉强称的上一句草书，墨迹湿漉漉的停在纸页上还没未干透。」
「朱蓁蓁说内宫里舞刀弄枪招人非议，那总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吧。我想起皇甫姰是会写一手好字，于是打发时日的事情里不自觉便添上了练字这项。」
「风穿过廊亭时已经有了晚秋的冷，我挑起内间纱帘，望向倚在美人榻上的人。」
怎么了？叫我过来。

「我站在那重纱门前，不进不退，只看着她。」
「我有多久没来了？又有多久没见她了？好像从意清苑的舒昭仪有孕起，我便不来永和宫了。」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抹不去心里头的这个疙瘩。不想见她，怕见了又发脾气。」
最近长鸾总来找我。
「努力摆出一副好脸色，却仍选择对她撒谎。」
「终于提步往前，站在榻前抚她脸。」
我觉得你应该安心养身子，就没来了。
「——真是个漏洞百出的谎话。」

（我看到她的眼神有一刹那的闪避。不应该的，如果是顾氏绊住了她——顾氏哪里能绊住她了。雁门军的小将军，连兵不厌诈都学不会吗？）
（这样的感觉——讨厌极了。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可是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忽然就疏远我了。）
（不想妄自猜度，我猜的往往都是错的。）
到底怎么了？我们好好说，好吗？
（握着她的手。）
可是太医说，我这几日的胎像都不太好。不过现在见到你，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她是个没有生育过的人，自然有许多东西都不知道。）
心情好了，才利于安胎。

：我……
「嫉妒。」
「堪堪两字停在舌尖，只要张嘴，它们就能轻易滑脱，落进她的耳朵里。」
「手被她拿捏住，腕子一转只将五指与她相扣，低垂的眼眸里视线极快极轻的从她被衣衫挡着瞧不出样儿的腹上扫过，转而又停她脸上。」
：我就是、就是…
「嘴里就是了几回还没下文，在她越加关切的眼神里，终于一咬牙，说了实话。」
：嫉妒。
「从前的岳霖有一说一，浑不在意别人。如今，不仅婆妈，还优柔寡断。一面介意不已一面弯身将她整个人虚抱入怀，抚她发。」
：我不来，你也该——
「后句在异香入鼻那刻起仓促断了，仿佛弹拨正好的琴，在流水一般的乐色里，绷断了琴弦。」
：襄美人来过？
「她身上的药草味，比那次见我时更浓了。」
：这回你身上，只有不留草和西红花的味儿。

@岳霖_

「我来不及欢喜她终于承认她是想念我的，只在她更贴近的时候垂头于衣衫间再嗅。」
「我也希望我是错的。」
只有不留草和西红花。
「确认无疑下的肯定令一双在她身边温柔惯的眼倏然凛冽，眉峰皱起，嘴角的柔软都化作了刀刃上寒凉的锐光。」
连鸡血藤与威灵仙那其余几味药味都没有。
「她如今有孕，不留草活血霸道，西红花又可致小产——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刻意而为了。」
什么菖蒲？叫我看看。
「我矮下身仰头看着她，担忧多过了嫉妒。」

（我把香囊解下来，用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唤惊蛰拿剪子来。一点一点，亲手绞了它。事到如今，我仍然希望岳霖是错的，如果她是错的，我再做五个，不，再做十个香囊赔给阿曙，让黄芪去做豆乳糖糕给阿曙吃。）
（只要不是这个香囊的问题，一切都好。）
（岳霖，你不要这样子。身为皇甫家的女儿，这些事情都是正常的啊。在我还没有遇到你的时候，在我诞下明真的时候——我不能因为遇到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我不能把你也拉进这个漩涡里面。雁门关外，岳家军中，岳霖，你的担忧应该事关天下，而不是一个小小的我。）
（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仍然是笑着去问。）
有不留草吗？或者西红花？
@岳霖_

「惊蛰用一把银剪绞开了绣图漂亮的香囊。伸手将团团的菖蒲撕开，露出里面细碎的，我极为熟稔的药草。」
：……有。
「晒干的不留草和西红花。它们被故意制的细碎，也为了让气味更好发散出来。」
「想起她方才还说胎像不稳，那会儿只当她撒娇，现在却是冷汗起了一背——我要是今日赌气不来，香囊再伴她一些时日，早晚孩子留不住。」
谁……崔子初？
「后怕与怒意无可遏制。目光一凝，又成了杀敌时果决与狠辣的岳小将军。」
「没有人可以伤害皇甫姰——这条命不要，也要护着她。」

（原来，都是真的。阿曙亲手做好的香囊，原来还有这样一重心机在里面。我以为，阿曙应该是爽朗大方的，是不是进了宫就会变得连心思都不能见人了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她就这样做了。）
（我把岳霖的怒容尽收眼底，不觉皱眉。先吩咐惊蛰。）
把香囊好生收起来，这会子别拿去丢，太打眼了些。
（惊蛰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又看，到底是沉默着走出去了。一个好的仆从，她便该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难过。我握住岳霖的手，晏晏地笑。）
嗯，是她亲手做的，亲手送过来的。岳湘昔，那你想要做什么呢？
（这里没有烽火，没有狼烟。这里不容许刀光剑影，恩仇都是曲折的，锈而钝的小刀戳在心上，一下一下地拉扯。）
冲到襄美人面前，耍你岳小将军的威风？
（可惜——这里只有穆才人，没有岳将军。我惊讶地发觉，我竟然从未想过要依赖岳霖为我做些什么。要她平平安安，干干净净，于愿足矣。）
不许去——
@岳霖_

「被她三两句话钉在原地动也动不得，像在思索，也像仅仅是在发呆。」
「我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这里不是雁门关，没有拥戴我的兵将，没来来犯国土的蒙古人。我曾经的威风与擅使的雷霆杀伐的手段，在宫闱之间，什么都不是。」
「这里的贵人们看上去永远端庄温柔，阴诡藏躲在步摇偏出的冷光里，寄居于缥缈的裙纱下，杀人害命都是无影无形。」
「我不懂这一切，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周旋当中。」
：我忍不下。
「我重将她抱入怀中，恨与恼都是明显又无奈。」

嗯，我也忍不下。
（皇甫临赋，被戏耍了一次还能用不谙世事遮掩过去，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让它再一次发生呢？）
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这个问题的。
（阿曙，崔氏，襄美人——）
（我如此虔诚地在想——好想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和湘昔说了几句话，把她哄好了才叫惊蛰送人回碧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