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紫女站在紫兰轩大门前,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
她的目光定格在紫兰轩的屋檐之上,潋滟的紫眸中倒映着一个临风而立的身影。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夜吧。
若不是那人显眼的一头银发,她几乎看不真切。
“多谢紫女姑娘的款待,韩非告辞。”拽着不听话的妹妹,韩非大步走出紫兰轩。
紫女颔首,“夜深了,公子一切小心。”
韩非刚想说话,红莲却抢先道:“怕什么,有我保护哥哥唔唔唔……”
韩非捂着红莲的嘴巴,对紫女笑了笑:“还是紫女姑娘关心我。”
红莲警告地瞪着他,提醒他再不松手就要咬给他看。韩非松开她,瞪了她一眼:“闭嘴。”
红莲本想发作,想到紫女在一旁,只得悻悻作罢。
紫女扫了这兄妹一眼,挑了挑眉:“你知道就好。”她用余光瞟向屋檐。
乌云蔽月,精致的屋檐之上,空无一人。
长街之上,门户紧扣,不带一丝温度地将里、外隔绝开来。
这个夜晚安静的让人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潜伏,等待着一个时机。
一棵沉寂百年的老树之上,有只不安份的蝉正尖锐地鸣叫着,那声音在这沉寂的夜中显得无比空旷,偶尔有一两片树叶翩然落下,一切都是那样安静。
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黑暗中,突然弹出一只触手,狠狠地包裹住那只鸣叫的蝉,一寸一寸地将它往下拖扯。那蝉声倏然变得凄厉,像是临近死亡的最后挣扎。终于,蝉被牢牢桎梏住,拽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一瞬间,刺耳的蝉声停止。
朗朗长夜中,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在这适者生存的世间,弱小小的生命不值一提,那些没有价值的生命,没有人会记得。
——而那些强大的生命,等待着更加强大的生命。
一切回归沉寂,有脚步声由远到近,逐渐传来。
“哥哥,你每日都来紫兰轩吗?”红莲走在后面,打量着深夜的家家户户。
韩非悠悠道:“自家妹妹不像样,整天打打闹闹,没有一丝女人味,我去见识见识别的,不行啊?”
红莲小跑上前,不服气道:“谁说我没有女人味,你见过的那些女人有几个比我好看?”她顿了顿又道:“嗯……那个紫女可以算一个,还有,呃,小良子说的那个很厉害的人也许……”
韩非扬眉:“你的女人味?”他惋惜地轻叹一声,“你指的是成天欺负你的婢女、欺负子房、欺负你师父、欺负你哥哥我?”
红莲脸一红,“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讲……”
韩非摇了摇头,笑了笑:“你这丫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红莲吓了一跳,看了看周遭,紧闭的门户,街道上没有任何人。还是很安静,可是哥哥的表情……
韩非的瞳眸一紧,伸手拦住了欲上前的红莲。
空中的乌云缓缓拨开,温柔的银色月纱泼洒在青石板上,那些笼罩在黑暗中的捕食者,面目逐渐清晰。
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韩非苦笑了一声,“最近,我还真是受欢迎呢……”
寒冷的长剑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的冷光,那些人缓缓靠近他们,转眼间,六个黑衣人包围了他们。
红莲眸光一冷,伸手摸向了腰间的长剑,琥珀般的瞳眸警惕地注视着那些人。
相比之下,韩非就淡然多了,他惋惜的轻叹了一声,平静地扬声问:“说说看,这次又是谁派你们来?”
六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怜悯的嘲弄。
韩非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瞬间听见红莲的尖叫:“哥哥!”
霎那间他的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利刃碰撞声。
韩非的瞳眸倏然收紧,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剑峰,堪堪停在他的胸膛前一寸距离,只需再近一寸,他必死无疑。
而阻挡住那把剑的,是另一把长剑。
他侧目去看,只见红莲双手握住剑柄,面色苍白,握在剑柄上手在微微发抖,似乎还没有从方才剧烈的碰撞中回过神来。
韩非的目光终于染上几分担忧。
红莲虽然学了不短时间的剑法,但力气终归只是个小丫头,如何抵抗一个死士?
况且,她还从来没有自己动手杀过人……
他眸中的担忧在看到红莲手中的剑行云流水地划破死士的喉咙后烟消云散。
韩非看着红莲翩然的身法,觉得有些恍惚。
那清冷的月光下,清美的女子剑法柔美,收放自如,身姿翩然,面色沉静。
这个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危险已经能如此冷静以对了?
空气中的草木芳香,逐渐被浓重的腥味所覆盖。
一个个黑衣人倒在了她的脚下,这场危机眨眼间被一个小丫头所逆转。
红莲执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要杀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可是此刻……
掌心有黏稠的液体,她知道这是那些人喷溅出的血液,这种感觉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黏腥的血液让她几欲作呕。
她咬了咬牙,用力拔出深入血肉的长剑,她微微喘着气,白皙的面容冒出一层冷汗。她想转过头去看一眼哥哥,却又害怕自己一旦转身,死的便是自己。
六个死士就这样倒在她脚下,她松了一口气,想要转头去看一眼哥哥,倏然,脚踝被人牢牢拽住,她大惊,下一刻便狠狠摔倒在青石板上,她呜咽了一声,在身体的剧痛之间迅速回过神。
那一刻,她似乎听见哥哥在叫她,逐渐清晰的眸中倒映着一个黑衣人狰狞的面容以及一把迅速袭来的寒剑,她甚至可以看清那剑极速对她袭来的每一寸距离。
她避不开。
滚烫的血液飞溅在她脸上,身体却没有任何痛觉。
她的目光还有些溃散,她忽然想到,这些血不是她的。
余光中,一把散发着泠泠剑光的长剑直直插在偷袭她那人的腰背之上,黑衣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街道。
方才那一瞬间,她几乎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十五个齿节,华丽而森然的花纹,剑身散发着压抑而阴寒的气息。
这是红莲对那把剑的第一印象。
她回过神来,目光往上移,入眼的是握剑的一只手,那是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有一层明显的厚茧,大概是常年握剑磨出的。
而抬起头来,吸引她目光的,是那人的面容。
那人长眉紧敛,银冷的月光洒在他轻垂的睫羽上,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淡淡的投影,而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一汪寒潭,深不见底,置若寒渊。
此前,她再没有见过比这更锐利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随时能在你身上灼出一道冰冷的伤口。光是这道目光,就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又几个人能注意到,这样锐利的目光之下,是一双常人所没有的、异常精致的的眸子。那双银眸,让人想要去触碰,却又害怕亵渎。
——就像是俯视众生的神祗,你企盼得到他的馈赠,却又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彼时的她乌发披散,满身鲜血。
而他高高在上,波澜不惊。
冷月银光,血腥满地。
只一眼,便就此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