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唯一的色彩。在河上那带雾的炎热的阳光下,两岸模糊不清,河流似乎和天际相连。河水静静地流着,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宛如血液流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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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的外面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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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轮的马达是整个声面唯一的声音,这是一台铸铁做成的老式摇臂式发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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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也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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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听到家犬的叫声,这叫声从四处传来,从那晨雾的后面传来,从所有的村庄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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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从小就认得这位渡船上的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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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艄公对她微笑,向她打听“校长太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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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经常看见她的母亲夜里从这里过河,说她经常到中国那边的租借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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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母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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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的四周就是河水,河流两边是光秃秃的,流动的河水穿过稻田里停滞的死水,可两股水并不掺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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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河流来自中国森林,它捡拾着一路上所遇到的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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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把所有投入它怀里的东西统统带走,这里面有草屋、森林、被火烧过的残骸、死鸟、死狗、淹死的老虎、溺死的男人和他们的女人,带着粘水的风信子簇团,所有这一切都流向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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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还来不及漂泊就被那暗流中的深邃而又急剧的风暴所带走,一切都悬浮在大河的威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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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写作,只此而已,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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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嫉妒起来,没有回答,只是蓦地瞟我一眼,轻微地耸一下肩膀,露出一副令人难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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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这样想,我将是头一个出走离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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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得等待几年的功夫才能让她失去我,失去她这个女儿,她早就知道,有朝一日她终归要走,终归要离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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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英语得了第一名。校长对她说:太太,您的女儿法语考了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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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却一声不吭,什么都没说,她并不高兴,因为不是她的两个儿子英语考了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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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龌龊的妈妈又问他:数学考得怎么样?校长说:这次还不是第一名,不过迟早会考个第一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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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问:啥时候才能考个第一名?校长回答说:当她获得第一名的时候,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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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我的母爱,我的难于相信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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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双杜阿姨替她缝补过的棉线长筒袜子,在这热带的地方她还觉得必须穿上长筒袜子才象个校长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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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些可怜的连衣裙,又破又难看,都是杜阿姨替她缝补过的,她继承了她在密苏里农庄的习惯,也就是不管什么东西,她总得用到底,她觉得应该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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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双皮鞋,鞋跟早就穿坏了,穿着它,走起路来歪歪斜斜,难受不堪。她的头发梳得紧紧的,盘成一个和中国女人一样的发髻,她真叫我们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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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街上,在学校门口真叫我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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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她乘公共汽车来到中学门口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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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却若无其事,从不以为然,真该把她关押起来,痛打一顿,把她给杀掉。她看着我,对我说:“也许你该出来混个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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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白天黑夜,她总是打定这个主意。她从不要求我学点什么东西,而认为我早该退学出来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