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五月份儿的天,转眼就明了,后山上的林子里,“嘭”的一声枪响,惊的扑棱棱飞起一群野鸟。
杨九郎回头看张云雷,
“看着了没?也不难,有点准头就行。”
张云雷早看呆了,也没应声,瞪着眼珠子看着被杨九郎打穿了的树干。
杨九郎把枪交他手里,“开一枪我看看。”
张云雷怯生生的扭头看他,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枪,缓缓的抬起了手臂,
“看着树上停那只蝴蝶了吗?朝那儿打。”杨九郎站一旁指挥。
张云雷举着手瞄了半天,越看那蝴蝶越不真切了,眼前是几年前,突然闯进来的兵官拿冰冷冷的枪口,指着他爹娘的额头,也是“嘭”的一声,他就成没娘的孩子了,再“嘭”的一声,他就成彻底的孤儿了。那时候,他被绑在床底下,听着他娘的话,一声也没敢出……
忽然肩上一沉,张云雷回过神来,杨九郎站在他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抓住他拿枪的手,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没事儿了。”
哄孩子似的语气。说罢扶在肩膀上的手抬起来蒙上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按着他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嘭”的一声,张云雷浑身一震,杨九郎把他抱在怀里,
“没事儿了。”
是他太心急了,忘了他有一段几乎绝望的经历。可是,他又不得不急,世道太不太平了,眼瞅着潘岳庭的军队就又要入城了,杨九郎不只一次的怀疑过了,他丢了家乡,丢了亲人,为了什么呢?就为了当这么一个大将军,可是现如今,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这将军当的有什么意义呢?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没来由的想起这么一句诗,杨九郎只觉胸口堵得慌。
张云雷长吁一口气,转过身了给他一个微笑,“也不难嘛,我还当多恐怖呢。”
杨九郎却更心疼了,是啊,他是这样一个人啊,天大的事儿都藏在心里不肯说,还能装着若无其事的微笑呢。
张云雷看他只是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又抬手举起了枪,对着树开了几枪,叶子簌簌落下来,他得意的看着杨九郎,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没事儿了。但是却忽略了自己克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心疼,就跟枪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可还得学不是,他想让他活着。虽然会使枪了未必就能在这世道里活下去,但是想活着就还得会使枪。沉默了片刻,杨九郎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
“继续吧。”
“好。”
那时候感情是什么样呢?乱世里哪怕平常的小事也挺惊心动魄的,
无非就是我想方设法的保你活着,而你心知肚明的我是为你好。
从清晨天还蒙蒙亮到正午艳阳高照,累晕在地上的张云雷忽然有感而发,“其实山上的空气还挺好的,要是活在太平盛世……”
杨九郎忽而凑近他的脸,“等解决了潘岳庭的事儿,我就和你在这山上建一个小屋住在这儿。”
“好,”张云雷迷起眼睛笑,抬起手伸着小手指,“拉钩。”
杨九郎勾住他的指头,继而握住他的手按在地上,轻轻的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锣鼓声起,踩着鼓点应声而起咿咿呀呀的唱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