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通知了村长，村长急忙找来了村里大夫，大夫摸一下瓜崽的脉搏，摇了摇头。
东山那边下来一群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顶着雨跑到这里也停了下来，桂花穿着雨衣跑在最后。
桂花看见老屋门前围着不少人，她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看见瓜崽躺着地上，她预感：不好！蹲下来把雨衣帽子向后放下仔细看，惊恐的问旁边呆呆的六爷：“爷！这是怎么了？啊？爷！瓜崽他怎么了？赶紧送他上医院啊！”
六爷哭叽尿相的咧着嘴，说不出话来。老民工抹着眼泪指了指一堆碎砖头：“烟囱倒了，砸着了，他没救了，……”
桂花哭着跪下来，看见瓜崽半睁着眼，望着乌黑的天空，豁嘴里的牙紧咬舌头，嘴角痛苦的咧着，脑后一大滩血，顺着雨冲出来的水沟，流进了老屋墙下的裂隙，那几株绿色蒿草浸泡在红色的血水中。她知道瓜崽真的没救了。
雨，越下越大，桂花嚎啕大哭，把雨衣脱下来蒙在瓜崽的身上。她搂着瓜崽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瓜崽呀！瓜崽！你咋啦？谁把你给害死啦！啊？你干嘛不离那烟囱远点儿！你干嘛不离开这老屋！啊？天呐！……”
天空中，咔啦啦！打了一个炸雷。六爷和村长同时一哆嗦，两个人赶紧上前，亲自把瓜崽的尸体抬进了老屋。
半夜，瓜爷回来了，他进院子就摔了个跟头，站不起来了，他艰难的爬过老屋门槛，嗓子眼发着微弱的嘶哑声：“瓜崽！孙子！我的孙子死了？不可能啊，他咋死的？”没人敢上前劝慰他，他也不让人扶。他路上听到消息后，精神就崩溃了。
瓜爷自己扶着炕沿起来，坐在孙子身边，他从孙子怀里拿过来浸血的瓦当包，打开看了看，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孙子单独待一会儿，我在城里打听了，这瓦当可值钱啦！备不住我一告诉他，他一会儿就能醒。”
人们默默地退了出去，唏嘘着陆续出了老屋，一个接一个回家了。
屋子里剩下村长和六爷没有走，瓜爷眼睛冒火的盯着他俩老半天，突然大喊一声：“滚出去！”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瓜爷疯了，真的疯了。他见到村干部就追着骂，见到旅游公司的汽车路过就扔砖头，村里与旅游公司的项目自然泡了汤。
瓜爷把瓜崽的骨灰埋在了瓜地里的窝棚旁边，用雕花青砖砌个供桌，把课本、练习本摆在上面，坐在旁边抽烟，疯疯癫癫的念叨着：“瓜崽呀！我把钱都给人家了，可你爸还是没回来，不回来拉倒！他有地方吃饭得呗，咱那老屋也不卖了，烧了它也不卖！对不？四神兽哇，嘿嘿！没人知道那玩意值钱，你也是，不在老屋里写字，去烟囱那干嘛？你等爷爷回来呀，爷爷和你一起…… 咳咳咳！”
人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敢问。村长和六爷也不敢近前，都绕道走。
整整一个夏天，瓜爷就在瓜窝棚旁边守候着瓜崽的坟，那坟头上慢慢爬满了瓜秧，是秋后不结瓜的那种青紫色瓜蔓。瓜爷在旁边又挖了个坑，说是自己的坟墓。
天渐渐凉了，第一场雪时，桂花把瓜爷劝进了老屋，他半夜里生火取暖，不知怎么把老屋点着了，院子里刮起了大旋风，火越烧越旺，救火的人们仿佛听见瓜爷在里面喊孙子：“瓜崽呀！瓜崽！……”
谁也没办法冲进老屋救瓜爷，大火一直烧到了天明，眼睁睁看着老屋轰然倒塌。
人们在老屋废墟中扒出一具烧焦了的骸骨，还有几片破碎的、有动物图案的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