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画的下午，把颜料调开，触目惊心的白盘子中有胭脂与花青，收音机中放着董湘昆的京东大鼓，说的全是人世间家长里短。有时会放一段程砚秋的《荒山泪》，少年时只喜欢那快意的行云流水。如今更中意那散悠悠的二黄慢板。一唱三叹之间，心已醉、已碎。却又不知如何醉的，如何碎的。
日头慢慢沉下来。炉子上煲的汤溢出了香味——猪棒骨、枸杞、莲子、薏米、白萝卜、红枣。姑姑告诉我挑白萝卜要挑头小的，甜。如果萝卜是苦的，一锅汤就毁掉了。
年少时爱喝那刺激的碳酸饮料——七喜、可乐、雪碧，每次坐飞机要喝很多。
现在爱喝亲手煲的浓汤，几个小时煲下去，画画、写字、听戏、一个人看花开，收拾房间，整理书籍。日光是快的，又是慢的，昨天还是骑着自行车去偷芍药花的少年，现在对镜也曾拔白发——我已是中年后。
像那沉稳大气的花青，落在纸上，有不动声色的样子，不为让人惊心，只为让人不忘。

少年时喜欢一个人，总骑着单车跟在他身后。一次大雨，仍然骑车追人家——单车倒在雨中，眼镜碎了，扎到右眼角，右眼角流血，去小镇医院匆忙缝了三针。十七岁的少年，忍着疼痛没有落泪，多年后留下月牙形的疤。尹俊说可去整形医院修复，H不让去。H说眼角下有疤的人有福气。
那月牙形的疤，便是我的花青。
我坐在画前，在染了五颜六色的毡子前写下这些，天黑下来，程砚秋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顶顶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