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天已经迫进龙岗的时候,几天来,龙岗突然下了一场透雨,直到今天早上,太阳才露出她金粉色的笑脸。为了到盛龙看一个新盘,我和同事沿着龙岗河自西向东朝着“远洋新天地”有说有笑的赶去,暖暖的空气夹杂着雨后的湿气,扑打着我们的面颊。
一样的踩盘、一样的流程、一样的场景,全面了解项目后,我却有了一个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给罗继群,他毕竟告诉过我,以后房子的事,不要再打给他,好久没联系了,会不会又白白打扰他!
当同事们叫我回去的时候,我找借口留了下来,看着一群群踩盘的同行来了走了来了走了,我一直还是拿不定主意,走到售楼处门口,矗立在了巨大的激光球前,看着激光球转动变色,一次次地转出荷花和“和”字,我终于悟出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罗继群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电话里传出的《血腥爱情故事》彩铃声把我拉到了不太遥远的两年前的炎炎夏日:
“越血流 越手酸
心越空 肉越痛
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
2014年的夏天,那是楼市低弥的季节,一天临近中午,我第一次接到罗继群打来的电话,要看我网上发布的一套福园的房子,当我在福园门口等到他时,却见他刚和别的地产看完宏兴苑的房子赶过来,身边还有一个女的,后来知道是他的女朋友陈常好。
我和他打了招呼,带他们进了小区,朝要看的房子走去。
罗继群短短的头发,衣着简单整洁,只是上衣口袋不合时宜地插着一支签字笔,右手拿着一本厚厚的纯黑色的笔记本。他旁边的陈常好衣着奇异却不花哨、颜色简单却不单调,脸上没有怎么化妆,只是整整齐齐有点长的蘑菇头染了发,几乎全部是青蓝色,前前后后搭配了几缕宽窄不等的橘黄和玫瑰红色,特殊的发式使我不敢多看她一眼。
看房的过程普普通通,只是罗继群从看房开始就打开黑皮本本记录,甚至把楼栋房号都写下来,让我不由得警惕起来。由于他问的太详细了,我都以为中盘了,下到楼下,我坦荡地问他:“可以吗?这套房要合适就帮你约业主?”
他头都没抬说:“不合适。”
我疑惑地问:“不合适你问那么多干嘛?“
他抬头看我一眼说:“了解一下嘛。”又说:“麻烦告诉一下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就掏了张名片给他,他接过名片,把我的名字电话写在这套房子边上,说:“看房太多,会记不得和谁看的。”
我对他放心了,就对他说这套不合适再带他们多看几套,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说:“不用了,我还约了几套房要看,谢谢你,我们先走啦。”
我看着他俩的背影,苦笑着心想:“这样的客户,想成交,别的办法也白搭,就只能靠中盘了。”
在就这样,后来又带他们看了几次房,情况大同小异,每次都拿着他那本黑本本。
在我的客户系统里,我把他备注为黑本本客户。
做地产的人,无暇分析一两张单的成败,时间一长,自己忙着跟其他客户,再后来,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不让自己他联系了,我 也不清楚他是买了还是没买,也就没再联系他了。
“谁可疑 谁可怜
谁无辜 谁苟活
我已经看到最后结果…………”
伴随着市场的起伏跌宕,时间来到了2016年9月下旬,突然接到他一个短信:“现在怎么样?”
我纳闷,自己正因为没有开单消沉,就随手回复:‘’天气炎热,客户骤减,自己正为没有客户发愁。”
没想到他却回复:“我是问你市场。”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经过长时间的交流,中心城他们是买不起啦,我们约好了国庆佳节到峦山谷花园看二手房。
很快,国庆节就到了,我们在峦山谷花园又见了面,他们变化不大,只是罗继群略感沧桑一些,最明显的是手里已经没有了黑本本了。陈常好洋气好多,发式未变,只是染成青蓝色的头发其间那几缕橘黄和玫瑰红位置宽窄不同而已。
由于算是熟人了,看房的过程是轻松而愉快的,2日下午,他们 告诉我,明天陈常好的哥哥陈健常会一起来,把把关,就可以买了,我是一身的轻松。
果然,3日陈健常来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又把几套房子看了一遍,但是没有签,他们说,节假日还有几天,会在这两天把房子买好。
一个大大的然而,4日上午,网络和手机朋友圈就开始传政府出房地产政策的消息,我大概看了一下,应该对他们影响不大,他们买房两年多了,应该不再会被政策影响。我还在等他们电话,傍晚,我就沉不住气了,先打了罗继群的电话,三次,响到自然停,没接,稍顿,打给陈常好,响了两次,接了,我紧张的心情轻松起来,还是谨慎地没敢问他们来不来,而是故做轻松地问:
“阿好,你们商量明天几点过来?明天签完合同你们后天大后天还可以出去玩两天。”
陈常好停顿了一下,明显不真实地说:“阿群明天就要上班啦。”
我心一沉,也不敢揭穿她,喃喃地说:“奥,这样啊。”
挂了陈常好的电话,让自己冷静一下,想了想,还是问下陈健常可能好一点,就打了陈健常的电话,陈健常倒是接了,却说有其他事这几天不来了。我只好挑明政策对房子的影响时间很短而且很小,他回复并不是因为政策,说明他们也得到政策的消息了。
“你锐利 我就腥风血雨
洋洋洒洒当个写手
就让我紧跟着你起承转合
让我为你写一本恐怖小说…………”
三天以后,我就知道帮他俩买到房子已经不可能了,签单对我来说也并不那么重要了。应该和我无关,我却感觉他俩瞒着我的东西太多,我想探究他俩太多的秘密,傍晚下班的时候,我在布吉陈常好工作的地方见到了她,在一个简单干净的饮品店的二楼,听她讲了他俩的故事,如果要有个题目的话,就叫:爱的起源:
他们是广东清远人,住在同一个村子,他们村子离学校要过一条小河,很浅,没桥,河里铺了很多石头,人们就踩着石头过河,河水冲击在石头上,在脚下跳跃着浪花。三个人都不同龄,他俩儿时并没有什么交集,罗继群和陈健常倒是认识。那一年,罗继群上初中的时候,一天,早上郎朗的天气,下午下起了大雨,学校放学了,雨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天因为下雨,更早的要黑下来了,同学们把书包放在教室开始结伴冒雨回家,罗继群也一起夹杂在人流中。很快,大家就到了河边,河里的石头早就看不见了,河面也宽了很多,几个同村的老师在河水中间,保护着学生过河,罗继群正在找合适的下河的地方,看到一个女学生蹲在河边大声哭泣着,不肯过河,他再仔细一看,犹豫地走到近前问:“妳是不是陈健常的妹妹?”女学生怯怯地点了点头。
当时,他们 正是男孩女孩排斥的少年年龄,罗继群在雨中站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勇敢地蹲下来,把女学生背在背上,坚定地向河边走去。
这个女学生就是陈常好。
这是,陈常好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脸前的杯子,似乎自己面前不是饮料,而是当年那条自己无法逾越的小河。她说:
“等到河里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害怕了,当时自己觉得羞死人了,时间是那么漫长,似乎走了一年都没到岸,恍惚中,背自己的同学就像一个天使,在河面上飞啊飞啊…”
“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名字叫罗继群。”陈常好看着我认真地说。
“高中时,我们谈朋友了,他比我大一级,我喜欢画画,每个周末都要到县城里的学习班画画,其他没什么,好费钱。”陈常好的眼圈红了,然后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阿群该上高三的时候,辍学了,从那时起,到我读完大学工作,再,没用过自己家里的钱。”
“对不起,”我说,觉得自己不应该知道别人太多。
“没事,”她看了我一眼,落下眼泪来:"谢谢你,其实我也不应该说这么多,主要是我心里苦,没有人说。“
“那次没买成房以后,我们差点分手,”陈常好接着说:“他说要离开深圳,不在回来了,我就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我就跟他商量给他钱,他打了我,说再也不想见我,这事我给谁都没说,包括我哥。然后我们很久没见,但是有我要出门很久,我不放心他,我就在他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去了他房间,好久没来了,房间好乱,我收拾了一上午,本来想给他留封信就走,无意中在他枕边看到他写的东西,他打我是故意的,是想让我离开他,”陈常好看了我一眼,停了很长时间,才说:“他觉得我应该找个有钱的,但是他内心又很煎熬和矛盾,我看到了这,决定不走了,在房间一直等到他回来。”
听到这里,有一点我非常纳闷,就问:“我问一句不应该问的 问题,我知道妳是时装设计师啊,按道理深圳这地方,设计之都啊,这么多年啦,妳应该很有钱啊,如果现在不挣钱,妳可以跳槽啊,找个年薪高的嘛。”
“其实上一次我们没买房以后,我就把工作辞了,自己开了个工作室。”
“那应该很赚钱啊!”
“不是设计师都赚钱的。”她眼神尖锐冷冷地说:“服装不是商品,她像天使的翅膀,是有灵魂的。”
“那又何必啊,图个什么嘞,人都是个臭皮囊,又何必冲衣服较劲,为了什么啊?!”
“梦。”陈常好说。
“你尝过的那些甜头
都是寂寞的果实
那是活生生从心头里割下的我
一块肉像一个赠品
从来都不假思索………… ”
陈常好告诉我,她哥哥在她房间,晚上会坐车回清远,给了我地址,我就和她道别了。
陈健常说:“我妹妹是我们镇子的精灵。”
“我们两家老人都不想让他俩离开村子,老人就说,不应该让她去省城读书,把心跑野了。还有老人出主意给阿群,让他不要走,告诉他阿好走得远对他没好处,哎,没办法,阿群反而支持我妹。”
“阿群太要强啦,本来买房我们大家都可以拿出一些钱来,阿群不愿意,他连我妹的钱都不拿。他还想像当年背阿好过河一样,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行啊,何况,他连高中都没读完。”
“你看,我妹吧,以前在公司打工上班还能挣些钱,两年前自己搞工作室以后,反而挣的不够花的多,你看,这墙上桌上,都是她参加展览、艺术节、时装赛得的奖,你看这个,是那年差点分手和好以后去法国得的奖。”
“得奖不是有奖金吗?”
“奖金哪里够参加比赛的开销啊,有商家要买断她的作品,她又不卖,哪里能来钱啊。”
“阿好根本没把心思用在赚钱上。”陈健常最后说。
这时候我才懂得, “不是设计师都赚钱的。”的意思。
“再去着墨 都太多了
再浓烈的故事都算太俗气了
写到哪里能刚好就好
才能看得要死要活
爱也要死要活…………”
很晚了,罗继群开车过来,我们把陈健常送上回清远的夜班车,返回的路上,我才有机会和罗继群聊了起来。
罗继群最担心的是陈常好的发展,他说:
“阿好,不能因为我。”
我说:“金钱可以带来什么,但是,金钱,没有能力阻挡什么。”
“我只想背她过河,到了岸,就不能再背了。”
“不背可以,”我故做轻松的说:“陪陪总可以吧。”
见他不出声,我说:“其实你们也可以不买房吗,先结婚也可以,房子的事结婚以后再说。”
“我是中意她,从小养成习惯,在她身上寄予我所有梦想,而我没有买好房子的时候,说到结婚,我不会。”
“不要还给我
不要还给我”
手机铃声把我从遥远的思绪拉回远洋新天地家园售楼处,当彩铃又响到这里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2017年04月30日清晨 心明浪子 于深圳龙岗中心城”不说堂”
(备注:本文分段用了《血腥爱情故事》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