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Dragon☆T.O.P┆170611文文┆「 Obsession 」

　　暗昧的光线变幻闪烁，和潮水般的歌声一起涌向所有角落。春风沉醉的空气，香氛与酒精交织的味道。隐约有暧昧流转的耳边低语，散发着荷尔蒙的身体互相触碰试探，手指在皮肤上标记欲望。
　　烟草在他指间不言不语地燃烧，隔开他与周围的沉沦。他沉默而忧郁地注视台上唱歌的男子。这家酒吧有一个特别的名字，Today。今天是他来这里的第六天。连续六天，他都坐在暗处的阴影里，一个人，不说话。做的事情只有三样：抽烟。喝加冰的whisky。听这个男子唱歌。
　　男子一头纯白短发，反扣着黑色鸭舌帽，眼线浓重而妖娆，左眼泪痣的地方画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十字架。宽大的衣衫露出肩上的纹身，晃动的时候，看得到隐隐约约的身体，若有若无的勾引。
　　他每晚只唱五首歌，三首快歌，两首慢歌，曲风视心情而定。慢歌唱完之后会换一名女歌手上来，她唱爵士和流行。接着是一名男歌手，唱民谣。他等过，一直到打烊，他没有再次登台。
　　有两次男子唱完直接走到前台点酒，他装作不经意走过去，听见调酒师叫他，GD。
　　第七天的时候，他在酒吧前台和他假装相遇。那样近的距离，他的鼻端充盈着香草、琥珀和麝香混合的香气。意料之外的甜蜜与温暖，有些浓烈地散发着，是有意无意之间的侵略，诱惑也无辜。他的身体此刻一定是炙热的。那种温度里有舞台聚光灯的照射，有配合音乐的跳跃舞动，还有他本身的心跳与体温。
　　再次幻想着将手指放在他左眼下方的黑色十字架上，他靠近他。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Tequila。他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几乎没有更多的思索。
　　他专注地凝视他喝酒的样子。握玻璃杯的手指，杯口透明无色的唇印，微扬起的下颌，脆弱又有力的颈线，滚动吞咽的喉结。女歌手红酒一样的歌声浓郁醇厚地飘来。一首风格比以往都要复杂许多的歌曲，怀旧的气息如同黄昏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Love is a losing game, a losing hand.
　　是，他想，可是又能如何。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在乐声中喝完一杯酒。GD放下玻璃杯，转过身去与他对视。毫无收敛的视线，锐利得让人有些不舒服。
　　但他没有躲开。恍惚之间他感觉，他也许就这样看透他心底的往事。
　　The past，是积着厚重灰尘的羊皮纸卷。应该关在阴暗的阁楼上，而不是光天化日猛地铺展开来，呛得喷嚏不止泪流满面。
　　其实他的心已经在疼痛，在第一天看到他的瞬间。但他只是将目光淡淡地下移，从他的眼睛去往双唇。
　　你的嘴唇让我想起一种食物。
　　GD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微妙又玩味，然后他勾起了唇角。
　　味道好吗？
　　不知道，他摇摇头，只是看到过。
　　GD的身体忽然凑近他，那种甜蜜又温暖的香气存在感明显起来。香草、琥珀、麝香、雪松、檀香和顿加豆。他轻巧地扬起脸，鼻尖碰上他的。Choi感觉到GD的呼吸，还有说话时候的气息，它们湿润而热烈地洒在自己的唇上。
　　声音依旧是冷淡而无谓的。他说，也许，你可以去尝一尝。
　　他带他回家。关上门的瞬间他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感情，抱住他压在门上接吻。两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喘息声，唇舌交缠的声音，衣料的摩擦声。嘴唇分开的时候GD睁开眼去看他。那种他常有的、带着一点挑衅的眼神。其实是很勾人的，他想，但他不习惯。
　　世间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相像的人。但他透过那双眼睛，看不到Kwon的灵魂。灵魂是GD的。其实身体也是。而他选择性地忘记。
　　伸出手指蒙住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睫毛从他的指腹和掌心划过，迷茫地扑闪着，像蝶翕动的翅。
　　脑海中是他们初次见面。Kwon穿简单的白衬衫，站在阳光里对他笑。弯起的眉眼，柔软的黑发，纯真干净的样子好似冬天的初雪。
　　Kwon是他的伊甸，他的paradise。
　　而他失去了他。像某本书的名字，ParadiseLost。
　　空出的手顺着他的腰线抚上去。胸前，身侧，背部，肩头，台阶般节节登下脊骨，要再往下滑的时候GD的手指摸索到他的手臂，轻轻握住。
　　不要在这里⋯⋯
　　声音里的不安是微弱的，但他能够听出来。他移开覆在他眼睛上的手，贴上微红温热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看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自己。那双眼里锐利棱角的东西不见了，像冰层消失春风解冻的湖面，粼粼地泛着柔软的水光。
　　你想在哪里都可以。他放柔声音回答他的请求，抱起他走进卧室。
　　没有开灯，没有让一切都无所遁形的刺眼光线。有的时候没有必要将世界看得那样清楚，他的手指在月光下抚过GD身体上的字句，想起他桀骜不驯的眼神，他想，清醒的人会更容易痛苦。
　　Kwon离开之后，他时常在半夜突然醒来，身边的空荡让他不知所措。房间里是寂静无声的黑暗。他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是一尾被困在深海之中的鱼，张开嘴吐出的只是无意义的气泡。上升，然后破裂。无话可说，更没有眼泪。可是鱼不会被溺死，他却会感觉呼吸困难。
　　他忽然很想知道，墨水刺进皮肤的时候，是怎样的痛感。而值得以这样的方式背负一生的，对GD而言，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意味。
　　但他只是沉默地将嘴唇贴上去。
　　柔软的触感，带着一种令他疯狂的温暖。
　　吻，然后是轻轻的噬咬，暧昧的印痕和水光。耳畔是逐渐变得急促而沉重的呼吸，炙热起来的身体不加掩饰地传来温度。
　　那种温度让他觉得，他不再是孤独的。
　　至少在这一刻。
　　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要走的时候Choi不抱期望地问他。GD的身形凝了一瞬。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握着门把手准备旋转的手指缓缓松开。
　　我在Today。他说完，又补上一句，唱歌。
　　我知道。Choi注视着他的背影，眼里的忧郁又重新苏醒，像海上的夜雾。这七天我每晚都在听你歌唱。连着七天。每晚。
　　话里强迫症般的重复和执着让GD感到讶异。他转过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散发着落寞气息的男人，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种感觉，Choi顿了顿，就像是一个在海上航行的人，遇到了海妖塞壬。
　　那你也许是奥德修斯。GD不动声色地凝视男人的双眼。
　　古老的希腊神话说，遥远的海面上有一个孤独的岛屿，海妖塞壬三姐妹居住其上。她们的歌声有如天籁，并且有着迷惑人心的魔力。当她们坐在花丛之中唱起甜美的歌谣，过往的船只就会被吸引到这个孤独的岛屿，失去控制地触礁沉没。水手就此沉眠于深海，永远也无法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奥德修斯，是唯一通过这片海域的凡人。
　　你叫我Choi吧。男人试图笑一笑，却也只是动了动嘴角。
　　Choi。他重复了一遍。GD。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听到你真实的名字。
　　在Today的人没有真实的名字，也不需要。
　　他说完，重新转过身去。没有等他说一句再见，就消失在黑暗里。

　　/　　那个晚上你像一只黑猫一样离开了我
　　　　　我废弃的心脏上你轻巧地掠过
　　　　　　深海 沼泽 不动声色的漩涡
　　　　　　　玫瑰的轮廓 绝望的火　　　　/

　　不知道是第几次，他又梦见Kwon。
　　好像是初春的样子，Kwon穿着白色毛衫坐在樱花树下看书，风柔软地吹来，晃动他的书页和发丝。Kwon从书页里抬起头，看到他从不远处走来，很自然地对他笑。他们很近了，大概只有几米而已。他站定，看着Kwon合上手中的书轻轻放在一旁，然后站起来，干净明亮的笑容好似天空中飘着的白云。
　　他想继续靠近Kwon，可是身体却无法移动。接着Kwon转身离开，那一树樱花尽数枯萎凋谢，层叠的花瓣全都散落开来，他的眼前只剩一片粉白的花雾，没有终止地飘洒。
　　无穷无尽，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
　　醒来的时候整间卧室都泡在黄昏的日光里。那种忧郁浓烈的光线，就像古典油画上橙黄色的颜料，浓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深深地呼吸着，一次又一次。
　　心底仍然残留着梦里哀伤压抑的感觉，像一个溺水的人。即使已经上岸，依旧能清晰地回想起被水包围与淹没的恐惧。
　　现实中Kwon也确实是这样忽然离开的，他清楚，但他自欺地不愿相信。
　　怔怔地望着空白的墙壁，他想起最初望见GD的瞬间。这个在Today唱歌的男子有着那样相似的脸，轻易地唤醒他心底隐藏的记忆。疼痛的感觉混进血液，在身体里缓缓流动。然后虚幻和真实的边界模糊起来。
　　他又感觉到香草琥珀的味道，隐隐约约地萦绕着，温柔地将他包裹。就在此刻，就在他的身上，在他的手指上，脖颈上，嘴唇上。
　　他长久地凝视着自己苍白的手指，轻轻放在唇边，闭眼去吻。
　　在Today等GD的期间，叫V.I的调酒师与他闲聊。以他来的次数，他们已经不算陌生。V.I将加冰whisky递给他，带着一贯独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他说，Choi，你知道吗，好多人都很羡慕你。
　　方正的冰块在杯中旋转，坚硬的棱角碰撞着玻璃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从那种冰冷而孤独的感觉中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这个总是一副无所用心样子的bartender。虽然他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或许，V.I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一切都不关心，也不在乎。
　　但V.I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散漫地笑着，扫了一眼舞台的方向。他的表达方式向来巧妙。隐晦又明晰，同时留下足够的余地。
　　这样的表达有时是不需要回话的，Choi明白，所以他只是端起那杯冰凉的whisky，如常地喝下一口。辛烈而冷冽的液体，入口的一刻刺激大脑，然后是胃。
　　瞬间的清醒与抽离。望着GD的时候，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终结的幽蓝海洋，与同样无边无际的漆黑夜空。
　　令人窒息的遥远与未知。
　　男子有些瘦削的身影茕然立在深蓝的暗色灯光里，脸上的表情淡漠而疏离。那是一首气氛迷幻的歌曲，节奏强劲，英文唱词交织法文念白。他唱英文的部分，坐在舞台后方的女郎念法文。女郎金发黑裙，妖冶的红唇，魅惑的烟熏妆，声音却清冷至极：
　　Sent la pluiecomme un ete Anglais
　　Entends lesnotes d'une chanson lointaine
　　Sortant dederriere d'un poster
　　Esperant que lavie ne fut aussi longue...
　　Choi不大听得懂法文，但感觉这门天生缠绵的语言与女郎薄荷般的声音碰撞出奇异的效果，仿佛海底涌动的暗流，阴冷潮湿。他将视线重新集中在GD身上，突然撞见他的眼光投往自己的方向。端起酒杯的手在一刹那停顿，随即放松下来。
　　他也许在看他，但也许不是。他不确定，亦不过多去想。
　　只是心脏瞬间的跳动，像经微风吹拂燎燎而醒的火星。长久以来，他是青苔丛生或积满蛛网的阴暗角落，而他的目光，穿过灰暗厚重的云翳与钢筋水泥的高墙。
　　像往常那样，他为他叫一杯tequila。GD端起那杯酒，要送到嘴边却又停住。他缓缓地转着手中的玻璃杯，勾起一抹笑。
　　会跳舞吗？
　　Choi怔了一瞬，他其实不算很喜欢，但他无法向那样的笑容说出拒绝。
　　你喜欢的话。
　　GD点头，仍然拿着那杯酒，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拉起他走进人群之中。他娴熟地随着节奏晃动身体，Choi在迷幻的灯光下低头看他。GD的左眼下方总是那个小小的十字架，好似一朵在眼角附近盛开的黑色蔷薇。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鲜明美感，诡异冷冽。
　　温热的身体贴过来，Choi揽住他的腰，低头去吻他的眉眼。那些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令他想起V.I的话，心底的疑问重新升起，无意识地有些认真。
　　为什么会答应我？
　　什么？
　　我听说你拒绝了所有其他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
　　想知道。
　　不需要理由。我有这样做的自由。
　　对你来说，我是特别的？
　　GD抬头凝视面前的男人，Choi脸上仍然是那种他独有的认真神情。他不该轻易相信，却无法控制地喜欢。于是他轻笑起来，带着一点自嘲的弧度，将嘴唇贴近他的耳边。
　　你的嘴唇天生用来接吻，你的手指让我想象它们落在我身上的样子，你的眼睛像月光下的威尼斯。够了吗？
　　不出意料地看见男人微微皱起的眉，他大口喝尽杯中的tequila，用唇堵住男人想说的话，伸出舌与他纠缠。酒精的味道在他们的唇齿间弥漫开来，Choi抱着他的手臂逐渐加重力度。
　　炙热的吻。他在混沌中又想起Choi美丽的眼睛。这个深情而寂寞的男人。每次被他那样忧郁地注视，他都会感觉自己的灵魂是潮湿的，像伦敦雨季灰暗的天空，而Choi的也是。他知道，Choi想抱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与他相似，但不是他。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有立场去管。感情原本就只是小概率事件，心动也不过忽明忽灭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相拥吧，然后沉沦。就在此刻。就像没有明天。

　　/　　黎明 正午 三千个暮色哀伤的黄昏
　　　 我的灵魂潜入你目光的河流 虔诚如吻
　　　　你占据一切 你占据 遥远的蓝色星辰
　　　　孤独的星辰 在你河流中下沉的星辰　　/

　　离开的时候天空尽头正泛出一丝白光，GD在岔路口停住脚步，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先回到Today。虽然已经打烊，但这个时间V.I大概还会留在里面收拾他心爱的酒具，逐个擦拭明亮又易碎的玻璃杯。歇业的Today有种笙歌散尽的寂寥意味，几乎让人忘记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一片灯红酒绿的欢愉之地。时间被压缩快进，成为一闪而过的光影，反差里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沧桑感。
　　V.I依旧留在前台，做惯常的收尾工作。他的猜测一向非常准确。但他并不能算到V.I抬头看向他的目光。那种目光似乎比以往要复杂许多，闪烁不定，欲言又止。心中虽有疑惑，他还是佯装无知无觉地走过去。V.I用柔软干净的布磨蹭着光洁的杯子，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不知怎么他预感这样平常的询问此刻更像是一种逃避的方式，避重就轻地移开话题。于是他说，whisky，加冰。
　　他看到V.I脸上转瞬即逝的迟疑，但那杯加冰whisky很快就被送到他的面前。他接过以后转身背靠着吧台举起杯，他想这样V.I有什么话应该会比较容易说出来。果然V.I继续说起话来，但不过一句随意的闲聊。
　　你换口味了。
　　没有。只是想知道，它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他没有回答他。他说，V.I，有话直说吧。
　　好吧。V.I轻轻叹了口气。Lance来找过你。
　　然后呢？
　　他说天气在变冷，他要去温暖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决定得突然，没空等你回来告别。房子的钥匙留给你，以后出门记得带。
　　Lance也真能鬼扯，才多大年纪，会受不了这儿的天气？他从V.I手中接过钥匙，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不就是跟新欢一时兴起跑去度假么，说那么冠冕堂皇。他用手掌掂着那串钥匙，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就这些吗？没别的事情了？
　　V.I的脸上又重新浮现起方才纠结的神情，皱着眉看向他。GD，你对Choi了解多少？
　　气氛凝重起来，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了解。
　　你是跟他在一起吗。
　　各取所需。他似笑非笑。Lance请你来盘问我吗。
　　不……其实Lance是在你唱歌的时候到的，他本想等你，可是你跟Choi走了。看清那个男人的时候Lance很讶异，简直是震惊。他说，那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两年前。当年他还在Today的前台调酒，他记得Choi，和他身边的男子。
　　Every saint hasa past。他无所谓地冷笑。况且，也轮不到我介意这个。
　　如果那个人有张和你几乎一样的脸呢？
　　他沉默不语。V.I从前台走出来，跟他站在一起，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眼睫，在心底叹了口气，语气变得缓和。
　　你知道，Lance不是要破坏什么，他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在Lance心里，其实已经是亲人，他认为应该让你知情。毕竟Kwon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不是他的……
　　玻璃碎裂的尖锐声音打断V.I的话，帮他咽回“替身”这个残酷而冰冷的词。V.I明白失手是内心动荡的体现，但他不知道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他有些疑惑地去看他，GD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地面上酒杯的碎片，缓慢地蹲下身体，伸出手去捡。V.I愣了愣，反应过来。别碰。他迅速俯下身，拉开那只不受控制一般的，往尖锐边缘不断靠近的手。
　　GD抬起头来看向他。那样复杂的眼神，忧伤的，破碎的，迷惘的，绝望的，像受伤的小野兽，还有其它的，V.I看不懂的情绪。V.I无法形容，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迟滞起来。仍握着的手腕在剧烈地颤抖，手指攥得死紧，指甲深嵌进手心。V.I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正想找出什么话说，却听见GD开口，同样颤抖的声线。
　　——Kwon是我哥哥。
　　他的梦是一片黑暗。
　　黑暗里只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反反复复。
　　时而温柔，时而悲伤。
　　“G.”
　　那个声音很遥远。他在黑暗里歇斯底里地跑，只想离它近一点，再近一点。
　　男人好像能看见他，语调里多了怜惜，仿佛他就站在黑暗的尽头，等他。
　　“G.”
　　他快要被这样的呼唤弄得疯掉。大口地喘气，咽喉剧痛，肺也要炸开。终于看见黑暗里绰绰的影，他伸手去碰。
　　像忽然跌落深渊，他醒来，身边是月光映照下的一片空虚。彻骨的冷意骤然袭来，他蜷缩着拉紧被子，想起那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可是他已经决定不再见他。
　　和V.I交谈以后他其实见过一次Choi，带着一种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也许是just one last dance，也许。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每一口呼吸，每一声喘息，每一个亲吻，每一次触碰都充满痛苦与罪恶。心脏像是多年无人打理的花园，血管是纠葛缠绕的藤蔓，输送着复杂难解的情绪。可他还是听见身体里潮水涨起的声音，他的手指还是攀上Choi的衣扣逐个解开，听他轻柔的声音响起，他说，G。
　　他的手指顿住，他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他威尼斯一样的，悲伤美丽的眼睛，那里面竟然是有着些许小心翼翼的。他反应过来，G是个昵称。但他无法思考昵称意味着什么，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嗯。他淡淡地回答，看见他的神情立即因此欢欣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小孩。然后Choi伸出双臂抱紧他，温柔又用力地。
　　那种隐约的，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的，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另一个人的珍惜，在一瞬间令他彻底地崩溃。闭上眼睛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想流泪的感觉，竟然是那样地陌生。他早已不记得，上次与哭这个动词有关，是在什么时候。
　　直到结束他的大脑仍然一片混沌，连手中的烟也没有惯常清醒的作用。他听见自己问Choi，当初为什么会来Today。Choi的神色在意外过后变得黯淡，他看到，在心底暗骂了一句fxxk。为什么聪明如他，要问这样不讨好的问题，但Choi还是回答了他。
　　我在找一个人，以前经常来这里。他说很喜欢Today这个名字，感觉像是木槿花一样，清晨盛开，晚上就会坠落。
　　木槿花？他重复着，发现自己竟然轻轻地笑了笑。他的哥哥原来是这样的人，而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用如此干净的比喻。
　　我只感觉，像是每次独自回去的时候，在路上望着闪烁的霓虹灯，然后夜空渐渐泛白。花天酒地的沉迷，醒来以后，依旧是巨大的空虚。也许我说的更像tonight，不过对我这样的人，today or tonight，都是一样。
　　G的话里有着浓烈而复杂的感情，Choi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出语言。他沉默地注视着坐在床边的G。从他的角度看到G的侧面，衬衣随意地披在身上，右手指间夹着抽了一半的烟，左手撑着身体，稍微扬起的脸，目光投向窗外深邃的夜空。他又感觉他遥远起来。G低下头抽烟的时候，Choi忽然看到他颈间新鲜的印痕，微妙地处在领口的位置，随着动作时隐时显。他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歉疚，探过身去从背后抱住他。
　　留下来吧，低沉而诚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疼痛的感觉苏醒过来，比之前更加强烈。他无法回答，回想起那些绚丽的霓虹灯，冰冷的光线，空荡荡的长街，孤独的黎明，与面对它们时安睡的渴望。Choi的怀抱温柔地包裹着他，动听的声音重复着方才的话，好似喃喃自语，轻柔中却有种坚定。
　　他任Choi抱着，然后放松身体，将头后仰靠在他的肩上，对他而言这个动作已经是投降。他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人。一个绝望地说，好。另一个绝望地说，再见。

————————————————————————TBC.
其实搬了大概四分之三。
Lance是不紧要的虚构人物，Kwon和Choi用了罗马音。是个可能有些奇怪的梗或者说设定。
这是篇留白很大的文，气氛飘忽，因果不明，可以不用那么现实主义地去看。
短句和上下楼是连着的，但是没有字体来做区分，就单开了一层来发。
那么晚安，回见。

　　/　潮水将我们冲上岸　/

　　GD从来不主动找他，但Choi相信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络的默契。在他只是单纯地想看见他的时候，他会选择安静地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抽烟，喝加冰的whisky，听他唱歌。就像他们不曾认识，一切也都没有发生过。而当他渴望拥抱他的身体，他会在他唱最后一首歌时坐在前台的椅子上，他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
　　如果他向他走来，他就带他回家。
　　否则，他就离开。
　　Choi知道，他们原本可以一直默契地保持这样的关系，就这样简单轻省地彼此需要着。但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无可避免地希望寻求某种特殊。
　　有时坐在Today，他感觉自己好像身在赌场，用他手中所有的筹码，赌他的判决。一场不动声色的角力。当他向他走来，他是可以得到他的winner，但他很清楚，每一次GD离开以后，从灵魂深处涌出巨大的空虚，无法填补，直到再次见到他。
　　Love is a losinggame, a losing hand.
　　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赢过。
　　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粗粝端正的冰块在剩下的酒液里晃动，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心底是隐约的失落感。他们之间这样简单轻省，除了欲望一无所有。而关系的消失，就像是他刚用手指写下的诗句，那样薄的痕迹，都不用日光出场，就已经散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G没有出现，整晚。第二个夜晚也如此，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露水情缘，这个词的暧昧与残酷，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懂得，也从未如此深刻地，宁愿从来都不懂。
　　G离开之后他的睡眠重新变得糟糕。无法入睡的时候他拉开厚重的窗帘，做一些无意义却足以填补空虚的事情，放音乐，看电影，阅读书籍，直到疲惫袭来再也无法支持，有时一直到天空泛白。然后洗漱，换上衬衣和西装，面无表情地去上班，在路上的便利店顺道买一杯热咖啡。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同样是深海的鱼群。游动，聚居，却彼此毫无关系。他曾经在那个黄昏体会到的窒息又回来了，那个有着古典颜料一般浓重黏稠日光的黄昏，而这种窒息曾经被完全地治愈。
　　但他一直在等，除却来到这里，无处可逃，无处可去。第五天，第六天。连续六天，他都坐在暗处的阴影里，一个人，拒绝所有搭讪和邀请，像从前那样沉默而忧郁。做的事情只有三样：抽烟。喝tequila。希望G再次出现。
　　这是第七天。他坐在吧台，那个第一次和G说话的位置。他的鼻子仍然失去着那股甜蜜温暖的香气，就像他的tequila仍然失去着本应沾染它的嘴唇。最后登场的歌手结束了演唱，也结束了他的期待。
　　你要走了吗？调酒师看了他一眼，收杯子的动作停住。Choi，你看起来不太好。
　　也许吧。他燃起一根烟，缓缓呼出缭绕的雾，还是无法抑制他的失落。
　　V.I，对于G，你了解多少？
　　G？你给GD的名字？
　　是。
　　不算很了解，只是听他说过几句话。
　　还记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他讲了一个故事。V.I收起惯常的散漫笑容，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
　　遥远的海面上有一个孤独的岛屿，海妖塞壬三姐妹居住其上。她们的歌声有如天籁，并且有着迷惑人心的魔力。当她们坐在花丛之中唱起甜美的歌谣，过往的船只就会被吸引到这个孤独的岛屿，失去控制地触礁沉没。水手就此沉眠于深海，永远也无法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但通过这片海域的有一个凡人，也是唯一一个，他的名字，叫奥德修斯。
　　V.I旁观着Choi的沉默，Choi的神色既明白又困惑。
　　他为什么给你讲这个故事？
　　他没有说，不过，你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我想起和他第一次说话的夜晚，我带他回去，他要离开的时候，我们短暂地交谈。我说，这七天我每晚都听他歌唱，像是在海上航行，遇到了海妖塞壬。他淡淡地说，那你也许是奥德修斯。
　　只是这一句吗？
　　是。这是他的原句，我一直记得。
　　也许对他来说，这一句就已经足够吧。V.I轻轻叹了口气。因为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之后的部分。
　　奥德修斯通过海域之后？
　　V.I摇了摇头。是海妖。三姐妹中的一位深深爱慕着奥德修斯，望着他的船只走过，然后，投海自尽。
　　……
　　当然，G不会像帕耳塞洛珀一样自尽的。他只是走了，离开这片海。
　　为什么？
　　因为他对你动情。
　　沉默再次包裹他们，V.I在沉默里看见Choi垂下的眼睫，他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像一只才从雨里飞出的鸽子，灰色的羽毛钝重地贴在身上，眼前是洪水席卷过后的破败废墟。
　　许久，面前的男人才低低地开口。
　　……可是我已经为他动心。
　　V.I知道他不是在说谎，但他还是继续问下去。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尖锐，没有丝毫回避的余地。
　　为他的什么呢，脸，歌声，或者身体？
　　为他。他的一切。
　　这句话在这里实在太过纯洁。
　　也许吧。Choi缓缓闭上眼。他的心里疼痛，却轻轻笑了起来。原来有一种痛，放在脸上，竟然只能是笑。
　　可是我认真了。
　　那个笑容刺痛了V.I，他移开视线，心中浮起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无法回应，无从安慰，这句话里柔软到致命的坦诚。他们的对话又一次走向沉默。
　　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V.I将目光投进Choi身后的虚空。
　　我会继续等。
　　我不知道。V.I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震惊地望着前方，然后才接着说道，或许，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Choi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迅速地转身，仿佛迟一瞬那个人就会再次消失。他看见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他就站在那里，尽管是平常的装束，他左眼下方的黑色十字架却清晰可辨，一如从前。他的G。他们对望，漫长的寂静无声，可是他们在彼此眼里看见自己。他们同样潮湿的灵魂，潮湿的回忆，他潮湿的眼睛。他伦敦雨季的灰暗天空，他月光下美丽悲伤的威尼斯，他的奥德修斯。GD掏出口袋里的机票撕碎，轻轻扬手——
　　Paradise Regained。

【后记】
　　一时兴起开坑，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才写完。除了从开学排剧忙到死又生病的客观原因以外，也许是这篇文的气息复杂而缥缈，很难在瞬间拿起就写。中英夹杂的语言，模糊的地点（Lance是法国名，引用了法语歌词，但是又写了Choi不懂法语），《圣经》相关的诸多元素，总体是欧陆的气息吧。但是在写的时候，脑中又总有一种拉美感，写出的短句也是聂鲁达式的，还想起了博尔赫斯的诗。
　　这么迷离是适合留白的，而且觉得在一些文里不能把所有的东西堵死（推理、硬科幻之类的不算），太过确凿的编织，就我个人而言，未必第一遍看不喜欢，未必不喜欢，但未必会看很多遍。而且一些改编和再创造也是因为原作的留白，比如常排常鲜的莎士比亚。当然同人没想这么多，只是刚好可以去尝试用到留白。因为留白和克制其实是我不太擅长的，有时候会想去训练一下自己。但写的过程还是很沉溺的，虚幻但沉沦的感觉。
　　提前给一百看的时候她说，原来是不留遗憾的结局，真好。我承认自己大多数时候偏后妈，但这篇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留遗憾，虽然全程后妈的脸，但还是亲妈的心。也许因为文里Choi和G是同类，唯一的障碍是设定上双生的Kwon，但这又不是社会历史型的不可抗因素，况且关于Kwon留白很大。一直很沉迷这种不说人话的交流方式，WiFi一样的交流，有对儿能这么聊的就不想他们遗憾，毕竟弦外之音是很微妙的。
　　但结局还是想了很多种可能，知道G需要一段时间，一直在想要多久呢，长还是短，之前把Lance留钥匙勾出来本来想写Choi去找G，他们在G住的地方交流，但是太复杂的话不符合我的设想和文的节奏。又想过G跑走一段时间再回来，Choi辞掉无聊的工作，来跟V.I学调酒等他，然后在Today相见。这个念头持续了挺长一阵，但是某天感觉好像哪里不对，才想起来，咦，这不成了墨镜王的《重庆森林》么，于是又不打算用。这几天突然想到的是这样，就敲定了，想起G其实是很勇敢的，在最后关头，怎么可能退缩。
　　Obsession，是Choi对Kwon的，也是Choi对G的，是G对Choi的，三条线，交杂在一起，纠缠着打了结，最终还是解开。
　　废话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要说清楚文里用到的元素。按文中写到的顺序：
　　·Obsession：当然是龙哥的歌名，不过跟“噩梦”没关系啦，就用英文词。
　　·Today：还是龙哥的歌名。后面有句today ortonight，tonight也是歌名嘛，想起来的时候觉得很相映成趣，就选了这个。
　　·左眼的黑色十字架：龙哥《Crooked》里的妆，大家懂的。
　　·第七天：自《圣经·创世纪》，上帝用六天创造万物，第七天休息，并赐福定为圣日。
　　·文里的香气是根据FM的狂野麝香。我真的沉迷这款无法自拔，太好闻。
　　·Love is a losing game, a losing hand：艾米·怀恩豪斯（AmyWinehouse）的歌《Love is a losing game》中的歌词，两句放在了一起。
　　·Paradise Lost：取自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不过和内容无关，只是用了名字。
　　·塞壬与奥德修斯：希腊神话，如文中所述，要说来源的话就是《荷马史诗》里的《奥德赛》部分。写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看见某百科说《失乐园》、《荷马史诗》与但丁的《神曲》并称西方三大诗歌，嗯，其实是想过也把《神曲》用进来的，但是没什么了解，原著其实感觉不是很好读，还要费力比较译本。唯一仔细看过的相关是达利（此处应有着重号）画的组图，没想到龙的新专竟然出了同名曲，仿佛拐弯抹角可以粉红一把……不过两位领导互相影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嗯，还是淡定。
　　·那个晚上你像一只黑猫一样离开了我：这句是廖一梅的剧本《琥珀》里的，我好像改了一个字。《琥珀》对这篇文的设定还是有一些影响的。
　　·写到的歌曲和引用的法文歌词是Visage的《Fade toGrey》，歌词按照某某云引用。翻译是：雨淅淅沥沥地下就似英国湿冷夏天般／远方断断续续传来遥远的歌声／从身后商店的海报走出／希望这一生无需如此漫长。
　　·Every saint has a past：奥斯卡·王尔德的名句，全句为“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Every saint has a past and every sinner has a future. ）” 。王尔德在当时英国治下的爱尔兰出生，是著名的作家与艺术家，写过很多诗歌、剧本与童话，代表作有剧本《莎乐美》、童话《快乐王子》《夜莺与玫瑰》等，还有唯一的长篇小说《道连·葛雷的画像》（参照荣如德译法）。不过现在王尔德在很多地方被提到，都是因为他跟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昵称“波西”）的同性情缘，感兴趣的可以去八卦一番，在这里不赘述了。不过波西是真好看啊，换了我也……
　　·just one last dance：德国女歌手Sarah Connor与前夫MarcTerenzi演唱，是这段感情的终点。写这里之前BGM了一阵，虽然古老但依然感觉很好听，分别的深情与痛苦。
　　·Tonight：歌名，前面说了，大家懂的。
　　·用手指写下的诗句（“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及其后三句）：出自博尔赫斯的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写到这里的时候满脑子这首诗，就选了四句贴合的放在一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出生于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掌握英、法、德等多国文字，作品涵盖多个文学范畴，包括短文、随笔小品、诗、文学评论、翻译文学，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
　　·鸽子与洪水：自《圣经·创世纪》，诺亚方舟的故事。也不算认真的化用，没有那么密切，其实现在的和平鸽一般不都是白色嘛，可能就是那种灰蒙蒙和湿漉漉的感觉吧。
·Paradise Regained：取自弥尔顿的长诗《复乐园》，同样只用了名字。
　　终于注完了，啊，心累……情不自禁地转了转脖子活动颈椎。感觉自己像是论文写出职业病，或者被博尔赫斯的考古癖传染，为什么要编这么一张网把自己套进去……看到这里的你们一定感觉比我还辛苦。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耐心阅读这么多无关的话，深深鞠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