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
李晨站在屋檐下,嘴里叼着的烟头一闪一闪地亮着光,披在身上的外套摇摇欲坠,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
人们大都打着花花绿绿的伞,几个小孩子穿着亮黄色的透明雨衣,在雨里打打闹闹,雨鞋踩进水坑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有个人引起了李晨的注意。
他没带任何雨具,被雨淋透的白衬衫紧贴在他消瘦的身上,呈现出苍白的皮肤的颜色,头发也顺从地被雨征服而低下头。
他逆着人流形成的大部队艰难地向前走,尽量缩着身子不让自己的湿衣服碰到别人,他也很成功地做到了,像只娇小的黑猫一样弓着背在人群里穿行。
李晨掐灭了烟头,有种追上去的欲望。
也许是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不偏不倚地正好对上李晨的眼睛。
半眯着纯黑瞳孔。睫毛上挂着水珠。湿漉漉的眼神。
只是短短一瞬的一瞥,李晨却动了心。他按住有些快的心跳,重新点上一根烟。
那孩子停了下来。
“报告写成这样还有脸交上来?”
几张A4纸被摔在脸上,邓超弯腰捡起来,准备迎接下一轮的痛骂。
经理没再继续骂下去,而是厌烦地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我……明天再写一份。”
邓超冲着已经回身穿衣服的上司鞠了个躬,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开。
昨天被雨淋湿的衬衫还没有完全干透,穿在身上有种潮湿寒冷的感觉。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今天又是雨天。
邓超叹了口气,望着卷裹着风和雷电再次到来的大雨,把那几张纸塞进公文包,毫不犹豫地踏进了大雨里。
湿衣服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很不好受,不过至少能让他连续熬夜五天的脑袋清醒一下。
啧。真冷。
邓超回头望了望,对上一双有神的眼睛,他愣了愣,意识到那人是在看自己。
他停住脚步回身瞪着那人,世界似乎突然变得单调起来,眼里除了那人棕色的瞳孔其他全部没有了丝毫色彩。
邓超有些脚步不稳,周遭景物天旋地转,大脑缺氧似的眩晕,眼前发黑——
“砰。”
倒在了地上。
“晨哥~小家伙醒了哦?”
邓超勉强睁开眼睛,屋子里的光线是舒服的暗黄色,没有过于刺眼,身上湿透的衣服也被换下来了,盖着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却被床边的人按了下去。
“就你这副样子,你就暂时先躺着吧。”
邓超扭头望着那人,面部的线条也因为灯光的原因柔和了许多。
“我叫陈赫。”
邓超没说话,抿着嘴用手卷着被子玩。
“小家伙不太爱说话呢。”
李晨推门,“谁第一次见面也不会爱说话的,除了你。”
“诶哟晨哥说什么大实话呢~”
李晨没搭理他,径直走向邓超床边。
“我是李晨。”
邓超微微吃了一惊。是东区黑帮的老大?自己这是,误入狼窝了吗?
“我看上你了。”
这句话显然信息量更大。
陈赫在一旁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解释着,“晨妈意思是说,他喜欢你。”
直到自己手上被套上戒指,两人都离开了,李晨关门前还抛下一句温柔的“好好休息”后,邓超还没反应过来。
我这是……被表白了吗?
被一个男人?
“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可让我很困扰啊,邓超?”
经理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脑门,力度之大到让他倒退了几步。
“在这样下去,你还能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呢?”
邓超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他知道的,他上司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他,能让他在这儿工作已经是很仁慈了。
当然给的工资也是少得可怜,他每个月只能勉勉强强地刚刚养活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的结果就是,他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活**。
头发永远是乱糟糟的不知道去剪,眼底带着一大片让人看了就心惊的乌青,瘦得不像话的身体穿什么都大,皮肤也因为不怎么见光而苍白无比。
这样的工作……早就厌倦了……
“在和我一起洗澡时,你还在想什么呢?”
李晨撩了把水浇在邓超头上,顺便揉了揉他虽然瘦但还是酷似仓鼠的包子脸把他从思绪中拽回来。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而已。”
邓超反手撩回去,靠在身后的人结实的胸肌上。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进来洗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邓超垂着眼帘,眼睛盯着浴缸里粉红的花瓣,嗅着它们浓郁的香气,头有些发晕。
“那是蔷薇。”
李晨追随着邓超的目光。
“我觉得它们和你很配。”
“和我?”
邓超伸手抓了一把花瓣,握紧拳头又松开。
“这些残破的花瓣才像我。”
他把手浸到水里洗去破破烂烂的花瓣以及鲜红如血的汁液。
“我和美丽的它们根本不配。”
李晨按住邓超的脑袋使他扭过头来,态度强硬地与他接吻,舌头侵略性地扫遍他的口腔,缠住他的舌头吸吮他的唾液,直到把供他生存的氧气消耗得一点不剩。
邓超挣扎着推开李晨,生理泪水和舌尖上牵出的银丝都使他看起来无比色情。
他的耳朵上挂着一朵红蔷薇。
“知道蔷薇的话语是什么吗?”
邓超摇头。
“红蔷薇,代表着热恋。”
李晨再次低下头亲吻他湿漉漉的头发。
“它真的和你很配呢。”
邓超微微扯起嘴角。
“虽然你这么瘦,不好好吃饭,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有时候做爱的时候也会睡着……”
“不,这跟蔷薇没关系吧……”
邓超笑了。
转眼间两人已经交往了两个月。
“你最近谈恋爱了?”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吗?”
郑恺有些不耐烦地推开陈赫故作娇羞靠在他肩上的大脸,看着李晨漫不经心地逗着一只小猫,撇着嘴又问了一遍。
“你最近谈恋爱了?”
“对啊。”
李晨拿着狗尾巴草绕着小猫打圈圈,看着它奋力去够但却够不到的样子噗地笑出声来。
郑恺想抽他。
“你可是老大,干这行的,你总得找个女人给你传宗接代吧?你这随便找个野猫就一见钟情了?”
李晨摸着小猫的头,一本正经地拿着奶瓶喂它喝奶。
“野猫?嗯,他的确像个野猫。”
郑恺一拳锤在陈赫肚子上以表达他内心的不满。
“你没救了。”
邓超酒量还是不错的,但他醉成这样李晨还是第一次见。
开门后整个人完全瘫倒在李晨身上,酒气和他身上喷的香水味儿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意外好闻的味道,通红的脸颊和眼睛里朦胧的水汽让他看起来像小动物一样无害。
邓超把头埋在李晨怀里,像是寻找安全感似的蹭来蹭去,嗅到李晨身上熟悉的气息后才稍微安静下来。
“抱抱我。”
李晨一愣。这算是两人交往以后邓超第一次向他撒娇。
李晨毫不费力地把邓超打横抱起来走向卧室,他顺势将头靠在李晨胸前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李晨将邓超轻轻平放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又拉了拉被角,最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打算起身离开。
邓超睁开眼睛看着他,平时黯淡的瞳孔有了些许神采,醉酒的脸颊此刻更加潮红,轻轻的喘气声让李晨有些蠢蠢欲动。
“今天,不做吗?”
李晨微微吃了一惊。
平时忙的天昏地暗的邓超从不在休息日以外的日子主要要求,当然他也从来没主动要求过。
邓超没等李晨回答,拽着他的领带抬头去够他的嘴唇索吻,李晨反应过来,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唇把他扑在床上。
李晨一般在情事上会做很长的前戏。
他会宣布自己主权一样在邓超脖颈上留下吻痕,毫不客气地噬咬他的锁骨,在他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李晨的卧室床头里随时准备着润滑剂,他每次都会用,他不想哪怕一丝一毫地弄疼邓超。
不过温柔并不代表着不粗暴。
不知是第几次的冲撞,邓超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床上,身后大力地撞击使他不得不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被自己上司叱骂的场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充满了情欲的大脑里混进了一丝委屈,加上李晨粗暴的动作,邓超咬住嘴唇但呜咽的声音还是重重撞在了李晨心上。
“不要……别离开我……”
李晨一惊。
“不会……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邓超没有回答。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不堪使他失去了意识。
“……这孩子,果然是只小猫呢。”
李晨望着邓超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轻笑。
“没断奶的小野猫。”
第二天邓超迟到了,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他忍着全身断了一样的酸痛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去上班,原因是他觉得如果缺勤的话他上司会继续克扣他本来就少的工资,当然他也没意识到其实他不去工作他的恋人也完全能养活他。
邓超瞥了眼地上破破烂烂的衬衫,寻思着如果穿它去上班很可能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被狗咬了,他想了想还是从李晨的衣柜里翻出了件衬衫,没管大小匆匆忙忙套上便赶去挤地铁,再次没意识到如果把真正咬他的狗叫醒让他开车去送自己的话会比挤地铁更快。
“超哥……经理在叫你。”
真是个不好的消息。
邓超琢磨着,估计又要念叨自己迟到的事情了……说不定还要上手。不过看见鹿晗关切的眼神邓超还是感到了一丝安慰。
“超哥……?”
“嗯?”
看见自己的后辈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指着自己的锁骨,邓超下意识觉得自己把衣服穿反了。
“咋了?”
鹿晗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帮邓超把大了不止一码的衬衫的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好,遮住了那些一看就属于人为的红痕。
“好好地扣扣子啊超哥。”
邓超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视死如归地走向了经理办公室。
鹿晗望着邓超摇摇晃晃的单薄背景有点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
鹿晗是从别的科室新调过来的新人,备受经理看中的他在这个被经理压迫的科室里人缘并不怎么好,邓超倒和没事儿人一样,下班约他吃饭,有时周末也会一起出去玩。
鹿晗很喜欢邓超。同时也很尊敬邓超。
他知道这个人被他上司欺压,但他还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从来不管自己的身体。
他每每看到自己前辈青紫的眼圈和愈发低下的身体状况都会十分心疼,同时也会在经理面前有意无意地护着他。
“超哥?”
“果然被打了啊哈哈哈~”
鹿晗给邓超上药的时候把他上司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几遍,心说如果我不是个新人的话你全家就都完了,居然敢打我前辈的脸???
据邓超说他上司只是打了他一拳而已,划伤他脸的是他手上戴的戒指。
“而已?超哥你脾气真好啊,都打青了吧?”
“啊没事,反正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邓超抬着头,任凭鹿晗把酒精抹在他脸上消毒,火辣辣的疼使他紧咬着嘴唇。
“疼可以叫出声来的。”
鹿晗知道他前辈怕疼,手磕在桌角上也会溢出生理眼泪,有时他会坏心眼地想邓超会不会在情事上被干哭。
邓超长舒了一口气,嘴唇上的疼和脸颊上的疼让他有点后悔,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腥味蔓延到了舌尖。
“超哥你……嘴唇流血了。”
“是、是吗?”
“还疼吗?”
“……疼。”
李晨坐在邓超床边抚摸着邓超的脸颊,床头灯昏暗的光线让邓超有些看不清,他微微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李晨的模样。
“那你先睡吧超儿?我得先去处理点事儿……”
邓超拉住李晨的袖子,瞳孔亮晶晶的。
“我想让你陪陪我。”
李晨在“报复超儿的上司”和“陪超儿睡觉”两个选项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邓超乖巧地缩在李晨怀里,脑袋往他胸前蹭,闻着淡淡的香味,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委屈了?”
“嗯。”
李晨收紧双臂,更加用力地把邓超揽在怀里。
邓超无声地流着眼泪,默默地宣泄着他很多年来积压的委屈与压力。
一夜无言。
李晨用纸巾擦了擦手,仿佛揍他使他脏了手。
“你啊,”
李晨向前走了几步,地上蜷缩着瑟瑟发抖的人因为恐惧而向后退了退。
“真是得寸进尺。”
李晨蹲下,掏出邓超的手机一下一下戳着他上司的胸口。
“我的,懂?”
巷子里的野猫喵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