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今天一早起来,扁桃又发炎了,虽说还不太严重,但若是放着不管的话,早晚喉咙里会像塞了一个核桃,到那时连咽口水都十分艰难了,”高德边和合伙人通着电话,一边故意发出‘嗯嗯呐’的声音以昭示自己真的难受。“所以我必须去看医生了,网吧那边你先帮我打理一下吧,就按照日常的工作分配制度走就行了......这你都不知道?......那你去问问那个小管事吧,他对这一块的工作比较熟悉。”
“我?我真的上不了班......你觉得扁桃炎不严重吗,老天,半年前我刚得了一次,整整折磨了我好几天......病因?医生说那可能是熬夜以及不吃早饭引起的,不管怎么说我都......况且我现在牙龈也肿起来了,去年也肿过一次,那可是整整肿了半年啊,连吃饭都无法正常进行了,每一个医生都说我是在长牙,可是这牙半年都没长起来,消肿后也没有新牙出现,而且在此之前每一次牙龈发肿都是这样,长牙,不给药,让我安心,可是就没有牙长出来过,从来没有。我敢打赌,即使我现在再去问医生,得到的答案是十有八九是‘长牙’!”
“呃,听起来你确实挺严重,那好吧......”懒散的合伙人扭捏了半天,还是不得不答应高德替他管一天网吧。
挂掉电话,高德本打算立即去医院,但随手点开的电子竞技世界赛节目让他迟迟挪不动步子。为了给自己不看病而看电视找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高德智慧地认为,目前他的扁桃炎病情尚轻,不如等到更严重一点的时候再去,这样病情更明朗,医生看起病来也会更有成就感......
而且,关于牙龈的问题,反正医生也只会说:“这是长牙。”
这样思来想去,高德觉得看不看病好像也没什么所谓了,病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只要他不工作,在家安心休息就行了。
于是高德简单制定了一下今日的计划,用二十二个字概括:不焦不躁,不动肝气,不大喜,不大悲,静养一日,大功告成。
这个计划十分难得,因为在它被制订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失败。
一小时后。
“啊!!!”高德盯着电视仰天悲号,“这他妈破对面三路还能输的!”
在酒吧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侍者和同事交了班。这一天还算平静,没有什么闹事的人,白天的顾客一如既往的少,不过通常都是在晚饭半小时后来酒吧的人数才激增,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消化的这么快,饭后不过半小时左右,哪来的胃口灌酒,或者是根本没吃什么饭?
虽然是平淡无奇的一天,但他却对那个人印象很深刻——
“喂,老哥,你这是第几瓶了,四瓶了吧,一个人喝这么多没事的吗?”
醉酒的人趴在桌上,迷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斜视着侍者。
“喂,有......有伏特加吗?”
“你想酒精中毒吗?”他和这个醉汉开着玩笑。
“如果有的话麻烦你......”
虽然醉汉说话令人意外地客气,但他还是拒绝了。
“喂,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喝伏特加,都已经醉得不成人形了好吧,我跟你说,你刚才喝的那几瓶的猛烈程度还不够本店伏特加两杯的剂量呢。”
“听起来很......很不错嘛。”
“你开车吗?”他问醉汉。
“没......车。”
“即使你不开车也不行,你现在这个状态绝对受不了的,我可不想等会儿救护车开进本酒吧,那我可就遭殃了。”
醉汉没再接话,侍者这时候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之前这醉汉并没有坐在他服务的区域。这时候在侍者的眼里,醉汉怎么看都是个上了年纪,一脸颓废的中年男子形象,估计是工作上遇到了烦心事......不,可能还不止这样,被妻子赶出了家门?或是事业破产?无论如何,这副表情可谓是相当糟糕啊。这样想着,侍者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了客人的这副尊容。
不过他不会发到网上去就是了,而且酒吧里规定严禁随意议论客人。
醉汉晃着脑袋,慢慢直起了上半身,侍者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眼花了,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同一个人,刚才的颓废的中年人此刻竟是一个年轻英俊,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人,脸膛虽然通红,但并没有醉得乱七八糟的迹象,前一刻他还以为这人起来是因为喝多了想去卫生间呕吐。
“我没醉,”他说,“只是太累了。”
“您......”
“我的女友昨天去世了,忙了很久”他露出疲惫的笑容,“过几天还要筹划葬礼呢。很麻烦。”
“你的女友是......”
“是个可怜的人,为我付出了很多,没有得到任何回报,想起来就让人难过啊。”
最后他抱着一瓶伏特加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而侍者耳边还回响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想了一天,为以前亏待她的事,让她失望的事,这些我要告诉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地下冷冰冰的呆着。”
“我会为她殉情。”
“所以就是这样,姐,你说这个客人是不是很奇怪?”
回家后,侍者和关系颇好的女网友聊到了这个人。
“嗯嗯,比普通人奇妙一点”她在另一边回复,“不过做酒吧这一行本就会遇到各色人等,这也不算稀奇吧。”
“他说要为死去的女友殉情,会不会真的......”
“得了吧,这样说的人,八成都是酒后狂言。”
她在屏幕前撇了撇嘴,准备关掉界面去睡觉了。
“这个人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
屏幕上突然跳出这样一句话。
“嗯,怎么有意思了?”她伸了伸懒腰。
“好像是叫魏......魏魏?是叫这个吧,是个有点奇怪的名字啊。”
伸懒腰的身躯一滞。
“叫......叫什么?”
“魏魏,对,是魏魏,魏王的魏,两个字都是同一个。”
魏魏?
是他......吗?
“确定是这个名字吗?”
“确定啊,怎么了姐,你认识这个人?”
“他是什么长相,你能描述一下吗?”
“这个,不太好说,其实长的倒是挺帅的,只是那张脸苦得不行,让人有点没法看啊。”
她在屏幕前咬着牙思索了一下,是他吗?如果是的话,那他的女友是......铉汐,铉汐死了?
不,不会的......
“姐,你怎么问这些,难道对这个人有兴趣吗?”屏幕那边倒是轻松地开着玩笑,根本不知道这一边的人内心的波澜起伏。
她连铉汐死了都不知道......现在还没确定......可是铉汐......魏魏说要殉情,他是个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虽然不常说什么,但是如果真的说了那就是一定要做的,无论喝没喝醉......
她应该找一张照片让他辨认,但是她连一张魏魏的照片都没有,于是她问自己为什么连一张照片都没有?那不是自己以前喜欢过,现在仍然喜欢的人吗?
但她就是没有。
她连忙上网,找了一张韩国电竞选手Marin的照片发过去——魏魏长得像Marin,成熟,阳光,帅气,笑容带着天然的温暖。虽然几年过去了,但她相信除非是经历了刀山火海,否则一个人的相貌在几年内不至于直接变得走了样。
有点像。那边回复。
真的有点像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过去,手指的关节处似乎生锈了,每一升一降都有一股生涩感,似乎有咯吱的声音传过来,就像不耐用的齿轮那样,咯吱。
咯吱,咯吱,
姐,我有他的照片的,我直接发给你吧,虽然不知道你要干啥,但是你嘛,绝对是可以相信的人,虽然这样做是违反规定啦......
他倒在酒桌上的照片出现在聊天面板上时,她听见咯吱声停止了,不如说她那一刻已经无法动弹,不仅是手指,连胸口处的枢纽都暂时停止了工作,心跳漏了几个拍子,好在供血还算充足。这张照片确认了很多事,不用再一一赘述了。
即使是如此不相称,那个倒在桌上的看起来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醉汉,但她还是第一眼就知道那是谁,那副表情不是什么事业破产之类,而是对未来失去了方向,在迷途上而不知归路的人特有的表情,她在自己脸上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表情,那是对她来说宛如噩梦一般的岁月的写照。
让她心痛的是,她直视了魏魏的痛苦,为他的痛苦而痛苦,这一刻两人的心意相同,然而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心意相通的那一天,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一刻,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而两人共同的无比重要的人,成为了这一仪式的祭品。
片刻后,手指处的咯吱声又响了起来,以极缓慢的拍子。
快十二点的时候,高德的排位赛打破了七连跪的局势。
“感谢美国佬。”高德回味着这场艰难的翻盘之战,白天的美国和台湾比赛给了他灵感,在己方三路被破的情况完成了大翻盘,总而言之,很令人感慨。
在经历一天的大起大落后,总算保住了段位没有掉级,他的心情可谓是大悲到大喜。
所以......
“喂,阿抗啊,我是(咕噜)高德,我明天可能也来不了网吧了,我(咕噜)扁桃炎发起来了,要死......”
“你不是去看医生了吗!”合伙人面临崩溃。
“小诊所的医生是**(咕噜),”高德毫不羞愧地撒谎,“我现在吞口水都(咕噜)痛,实在是受不了了,我现在真想把(咕噜)脖子切下来......”
“行行行,我劝你现在赶紧去大医院挂个号吧,明天我帮你撑着就是了,你注意好好休息......”
通完话后,高德一勺一勺地剥着自己蒸的蛋羹,目前他只能吃这种柔软的食物了,就算这样,每咽一口,他都难受得想跳脚。
在吃蛋羹的时候,他点开手机看了看,突然发现三年没动静的大学朋友圈突然有消息更新了。广告吧,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于是划动屏幕想把消息删除,结果刚好赶上吞口水的时机,手一抖,反而点了进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引起了高德的注意。
“咦,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