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成了白线,地上坑洼到处是溅起的水花。
姬阐吩咐过,蒋藏舟粗活重活都由他人分了,蒋藏舟伺候完笔墨,无活可干,便坐在阶上,双手搭在腿上看雨。
“想什么呢?”姬阐轻快地问,挨着蒋藏舟坐下,身旁小厮立即有人来铺软垫、送手炉、烧地龙,以驱寒气。不孤室的地龙铺到了台阶前,小少爷喜欢在台阶上玩,一次被毒虫子咬了,躺了兼旬才养回来,姬光听说毒虫怕热气,便将地龙铺开了。唯一的不好,就是黄花梨木的门槛老是烘烤变形,需时常更换。
“想家。”蒋藏舟说,“入梅雨了,往常都是要一边耕地一边读书的。”
“你怎么来京城的?”姬阐好奇,“你签的不是卖身契。”
“嗯,不是卖身契。”蒋藏舟说,“我不比姊妹那样惨。家里养不活,姊妹一个个被送出去了,换钱供我读书。”他沉默了一会,姬阐把手炉塞给他,握着他的手指揉搓,还不时哈气,一边催促道:“听你意思,不像是给人做小,只是出去做婢女了,这不算什么,遇上良善的主人家,还能高嫁,过得和睦呢。有比这更惨的,有些地方女孩儿一生下来就要学跳舞、唱歌,一辈子就已经被定下来了,要做最**的活计,长大了就被卖出去。然后呢?”
“父母染疫而死。”蒋藏舟说,“我收敛了后,逃到了帝都。不想读书了,最难的是没钱了,幸好鲁国公愿意赏口饭吃。”
姬阐“嗯”了一声,两人不作声地听了会雨。
蒋藏舟忽然出声:“我一直不想读书。我逼走了姐姐。假如我当时就说我不想读书,一家人死也能死在一起。”
姬阐歪着头,凝视着他,许久才慎重地开口:“这事不是你能定的。这都是命。我坐在这儿,是我的命,你坐在这儿,也是你的命。我若是福报享尽了,便将有危亡殒身之患。这样说私德有亏,但除了报应二字,谁能解释我一生下来穿锦衣、你就要下田?这太不平了。”
他说着心里难过起来,没有再说下去。他想问,你觉得**菅人命吗?想了下,没问。
过了会,又说:“你放心,来了我这儿,就是一家人了。”
蒋藏舟看着姬阐,伸出手来。姬阐一见他伸手,下意识一缩脖子,那手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姬阐伸手去勾他脖子:“别走了,留下来陪我罢,好不好。”
他等了一会,听见檐间积雨急促地敲打着青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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