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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月初，日近中天，光是站着就能汗流浃背。庭院里生得葳蕤的树里隐着夏蝉，此起彼伏的吊着嗓子。
已入伏了天闷热干燥，偶尔飘过的细风也十分拖沓，蒸腾而起的热气熏得人头晕眼花。
赤羽业眨了眨眼，让在他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汗彻底落下来，他急切地想稍微活动一下他已经发僵的四肢，但又怕惊动挂在他手臂上满盈的水桶，所以只好委曲求全的极小幅度的活动。他谨小慎微地样子映在浅野学秀的眼里，像极了一只哆哆嗦嗦的瘸腿红冠鸡。
浅野学秀与赤羽业分别各居庭院一角，遥遥相望。他冷眼斜睨着赤羽业的心惊胆战，即使浓郁的热气已经蒸得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但还是不碍他心里升起一丝诡异的快意。
他心里暗啐了一口，十分光棍的想：“活该。”
挂在他手臂上的两个水桶似乎对浅野的片刻走神很是不满，想让这个毛头小子彻底认清他现在的被动局面，呼呼冒气的同时就着浅野的手臂跳起了摇摆舞。
浅野暗呼一声，十分费力攥紧了拳头，用几乎将后槽牙咬碎的力度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颤颤巍巍的手臂晃得不再那么厉害。
赤羽业仿佛若有所感，抬眼朝浅野看来，眉梢挑起，无声的做了口型：“真弱。”
他眼中分明可见的鄙夷和玩味穿透粘稠的空气，直直的射进浅野学秀的眼里。
这十分棒槌举动差点把浅野直接气笑了，恍惚中让他有种这个装模作样的红毛大仙不是也被罚拎着水桶在太阳地里扎马步的错觉。他微微侧目正对上赤羽业的目光，双方几近凌厉的眼神在对方身上刮来刮去，所及之处仿佛带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电光闪声，谁也不肯先罢休认怂。
其实许多年之后，浅野学秀会偶尔想起那段格外悠远却质朴柔软的时光。
他自知他这一生树敌颇多，但却没有一个像赤羽业一样来的那么莫名其妙。
说起赤羽业，浅野学秀刚开始只是对他略有耳闻。
或者换个说法，自浅野正式拜师修习法术时，他耳边关于赤羽业的传闻就没断过，精彩程度能跟民间传奇话本相媲美。他印象中的赤羽业就像个随时都处于亢奋期的马猴，整天变着法儿的作妖惹事，巴不得能把天捅个窟窿。
但一切也止于此，那个活在传闻中的赤羽业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他也只是把这些传闻当成修习之余的杂七杂八一听了事，从未往心里去过。
浅野学秀禀赋颖异，也自翊勤学刻苦，所以他很快就从一众修士中脱颖而出，再加上他家家世显赫，从前整日充斥在耳边的那些关于赤羽业的传闻也逐渐被浮华虚饰的赞赏和杜绝他骄傲自满的诤言所替代，与他渐行渐远。
他平时虽以冷静自律的形象示人，但如此长久以来，一股倨傲鲜腆之感在他那颗年少未经世事心里滋长弥漫，渐渐根深蒂固。他心里曾几度不屑与身边诸凡人为伍，但他却又刻意想维持他在外贤雅才俊的美名，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逼自己与他们和颜悦色的相处，尔后他居然修出一派略有生涩的八面玲珑之气。
他凭此在凡人堆中混的如鱼得水，玩的好一套表里不一，他渐渐开始享受着他自始至终都十分鄙夷的蠢材的追捧。他看着那些人不自量力的以他为目标奋力前行时，还大发善心的可怜可怜他们。
可直到一天，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何时在修习上去的进展时，曾经一直是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重点的赤羽业，总能在自己之前或是之后取得同样的突破。这个可是其他人从来没有过的。
这让一向孤傲的他产生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于他来讲过于难以言喻，他也绝对不会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也会如同他眼中的那帮凡人**一样有如此懦弱的情绪。
所以之后，心口不一的浅野学秀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打听留意关于赤羽业的任何事，事无巨细的甚至连人家何时起床，一日上几趟厕所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仿佛这个赤羽业不是他的假想敌，而是个变态跟踪狂一直思慕若渴、垂涎已久的大姑娘。
就这样持续了几年之久，浅野学秀终于有机会一睹他那位“朝思暮想”的“大姑娘”的芳容。
这一年的七月初三正是“天下师”石川南彰的八十大寿。老先生宴请众宾三日，受邀请的各个宗派中正有浅野学秀和赤羽业所从的，又因为这两个在平辈中格外争气，所以都被各自的师父捎着前去赴宴。
本来这就是一件寻常事，可当从自家师父嘴里听到时，浅野学秀的心中却莫名涌动起一股他自己也无法言明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奇怪的不行，却又无法清晰的想通到底是哪里奇怪。他不想让他同门的那帮碎嘴知道，所以寻了个隐蔽的墙角，偷偷摸摸的自己思考人生去了。
“我说师父，”他同门的其中一个碎嘴看着浅野学秀匆匆离去的背影，托着下巴郑重的说，“我咋感觉他跟马上就要上刑场了一样呢？他紧张啥？怕在石川先生面前把持不住尿裤子？不至于吧？”
还未等他的一串炮弹烟消云散，他就被师父拎着脖领子一把给拽到一边了。他还没回过神，就听“嗖”的一声在他耳边划过。他回头一看，就在他刚刚站的地方，一支不知从哪个墙角飞过来的树枝生生斜插|进地面，树枝的尾端还在剧烈的振动。
又过几日，到了该启程的日子了。因为生命受到过威胁，那个碎嘴一路上并未再说出让浅野痛下杀手的话来，倒是对他自己的手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几乎要把自己手看出窟窿来也绝不与浅野学秀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浅野也因此得一路闲空。
一闲下来，他的脑子不禁又浮现出那日那个碎嘴的话，驱之不散，仿佛有就此赖着他不走碰瓷到底的意思。
“我紧张吗？”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反复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而且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你在害怕什么吗？害怕假想敌太强大，自己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么？还是怕你浅野终究也只是个于众生无二的普通凡人，所有的特别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么？你原来就这么脆弱么？
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荒谬了。
直到到了石川府前，浅野学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也被烦得不行，索性极其洒脱的将它抛之脑后，择日再议。
浅野随师门拜会完石川南彰后，被门人领着在石川府转悠了一圈，后被领到暂住的处所。即使是世家公子如浅野学秀，也不禁为石川府而惊叹，不是因为那里有多富丽堂皇，而是石川府确实太占地方了。他们期间穿梭良久，绕得他都有些迷糊时，才终于到了地方。
许多翠竹沿一条曲径生得郁郁葱葱，浅野远远看到一处住宅其中隐隐绰绰，虽还未踏入其中，他就感觉自己心中忽然平添一种隐于世外的旷达之味，满腔的焦躁烦闷居然也被神奇的安抚了下来。
还未等他体会个中深意，他的师父一拍他的头，神游在外的浅野差点被他拍个趔趄。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经落队了。
他回过神来后还颇为自矜的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这才匆匆忙忙跟上。
七月月初，日近中天，光是站着就能汗流浃背。庭院里生得葳蕤的树里隐着夏蝉，此起彼伏的吊着嗓子。
已入伏了天闷热干燥，偶尔飘过的细风也十分拖沓，蒸腾而起的热气熏得人头晕眼花。
赤羽业眨了眨眼，让在他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汗彻底落下来，他急切地想稍微活动一下他已经发僵的四肢，但又怕惊动挂在他手臂上满盈的水桶，所以只好委曲求全的极小幅度的活动。他谨小慎微地样子映在浅野学秀的眼里，像极了一只哆哆嗦嗦的瘸腿红冠鸡。
浅野学秀与赤羽业分别各居庭院一角，遥遥相望。他冷眼斜睨着赤羽业的心惊胆战，即使浓郁的热气已经蒸得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但还是不碍他心里升起一丝诡异的快意。
他心里暗啐了一口，十分光棍的想：“活该。”
挂在他手臂上的两个水桶似乎对浅野的片刻走神很是不满，想让这个毛头小子彻底认清他现在的被动局面，呼呼冒气的同时就着浅野的手臂跳起了摇摆舞。
浅野暗呼一声，十分费力攥紧了拳头，用几乎将后槽牙咬碎的力度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颤颤巍巍的手臂晃得不再那么厉害。
赤羽业仿佛若有所感，抬眼朝浅野看来，眉梢挑起，无声的做了口型：“真弱。”
他眼中分明可见的鄙夷和玩味穿透粘稠的空气，直直的射进浅野学秀的眼里。
这十分棒槌举动差点把浅野直接气笑了，恍惚中让他有种这个装模作样的红毛大仙不是也被罚拎着水桶在太阳地里扎马步的错觉。他微微侧目正对上赤羽业的目光，双方几近凌厉的眼神在对方身上刮来刮去，所及之处仿佛带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电光闪声，谁也不肯先罢休认怂。
其实许多年之后，浅野学秀会偶尔想起那段格外悠远却质朴柔软的时光。
他自知他这一生树敌颇多，但却没有一个像赤羽业一样来的那么莫名其妙。
说起赤羽业，浅野学秀刚开始只是对他略有耳闻。
或者换个说法，自浅野正式拜师修习法术时，他耳边关于赤羽业的传闻就没断过，精彩程度能跟民间传奇话本相媲美。他印象中的赤羽业就像个随时都处于亢奋期的马猴，整天变着法儿的作妖惹事，巴不得能把天捅个窟窿。
但一切也止于此，那个活在传闻中的赤羽业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他也只是把这些传闻当成修习之余的杂七杂八一听了事，从未往心里去过。
浅野学秀禀赋颖异，也自翊勤学刻苦，所以他很快就从一众修士中脱颖而出，再加上他家家世显赫，从前整日充斥在耳边的那些关于赤羽业的传闻也逐渐被浮华虚饰的赞赏和杜绝他骄傲自满的诤言所替代，与他渐行渐远。
他平时虽以冷静自律的形象示人，但如此长久以来，一股倨傲鲜腆之感在他那颗年少未经世事心里滋长弥漫，渐渐根深蒂固。他心里曾几度不屑与身边诸凡人为伍，但他却又刻意想维持他在外贤雅才俊的美名，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逼自己与他们和颜悦色的相处，尔后他居然修出一派略有生涩的八面玲珑之气。
他凭此在凡人堆中混的如鱼得水，玩的好一套表里不一，他渐渐开始享受着他自始至终都十分鄙夷的蠢材的追捧。他看着那些人不自量力的以他为目标奋力前行时，还大发善心的可怜可怜他们。
可直到一天，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何时在修习上去的进展时，曾经一直是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重点的赤羽业，总能在自己之前或是之后取得同样的突破。这个可是其他人从来没有过的。
这让一向孤傲的他产生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于他来讲过于难以言喻，他也绝对不会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也会如同他眼中的那帮凡人**一样有如此懦弱的情绪。
所以之后，心口不一的浅野学秀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打听留意关于赤羽业的任何事，事无巨细的甚至连人家何时起床，一日上几趟厕所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仿佛这个赤羽业不是他的假想敌，而是个变态跟踪狂一直思慕若渴、垂涎已久的大姑娘。
就这样持续了几年之久，浅野学秀终于有机会一睹他那位“朝思暮想”的“大姑娘”的芳容。
这一年的七月初三正是“天下师”石川南彰的八十大寿。老先生宴请众宾三日，受邀请的各个宗派中正有浅野学秀和赤羽业所从的，又因为这两个在平辈中格外争气，所以都被各自的师父捎着前去赴宴。
本来这就是一件寻常事，可当从自家师父嘴里听到时，浅野学秀的心中却莫名涌动起一股他自己也无法言明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奇怪的不行，却又无法清晰的想通到底是哪里奇怪。他不想让他同门的那帮碎嘴知道，所以寻了个隐蔽的墙角，偷偷摸摸的自己思考人生去了。
“我说师父，”他同门的其中一个碎嘴看着浅野学秀匆匆离去的背影，托着下巴郑重的说，“我咋感觉他跟马上就要上刑场了一样呢？他紧张啥？怕在石川先生面前把持不住尿裤子？不至于吧？”
还未等他的一串炮弹烟消云散，他就被师父拎着脖领子一把给拽到一边了。他还没回过神，就听“嗖”的一声在他耳边划过。他回头一看，就在他刚刚站的地方，一支不知从哪个墙角飞过来的树枝生生斜插|进地面，树枝的尾端还在剧烈的振动。
又过几日，到了该启程的日子了。因为生命受到过威胁，那个碎嘴一路上并未再说出让浅野痛下杀手的话来，倒是对他自己的手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几乎要把自己手看出窟窿来也绝不与浅野学秀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浅野也因此得一路闲空。
一闲下来，他的脑子不禁又浮现出那日那个碎嘴的话，驱之不散，仿佛有就此赖着他不走碰瓷到底的意思。
“我紧张吗？”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反复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而且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你在害怕什么吗？害怕假想敌太强大，自己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么？还是怕你浅野终究也只是个于众生无二的普通凡人，所有的特别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么？你原来就这么脆弱么？
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荒谬了。
直到到了石川府前，浅野学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也被烦得不行，索性极其洒脱的将它抛之脑后，择日再议。
浅野随师门拜会完石川南彰后，被门人领着在石川府转悠了一圈，后被领到暂住的处所。即使是世家公子如浅野学秀，也不禁为石川府而惊叹，不是因为那里有多富丽堂皇，而是石川府确实太占地方了。他们期间穿梭良久，绕得他都有些迷糊时，才终于到了地方。
许多翠竹沿一条曲径生得郁郁葱葱，浅野远远看到一处住宅其中隐隐绰绰，虽还未踏入其中，他就感觉自己心中忽然平添一种隐于世外的旷达之味，满腔的焦躁烦闷居然也被神奇的安抚了下来。
还未等他体会个中深意，他的师父一拍他的头，神游在外的浅野差点被他拍个趔趄。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经落队了。
他回过神来后还颇为自矜的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这才匆匆忙忙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