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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严肃向】到圣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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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里是Venus_Belenus。
文风逐渐稳定之后的严肃向短篇。几天前第一次参加文战,投了稿之后,感觉就此进入颓废状态有些不太甘心,正巧想到新作天空璋还没有什么同人文,就一拍脑袋写了一篇新的。
文风……一如既往地清奇?总之,读起来有身临其境之感,就是我莫大的成功了。还希望各位多多品读啊,自认为在这篇文里还是讨论了不少深刻的东西的。
那么,话不多说,二楼开始上文。总字数8892,可随意插楼,有什么感想都可以写出来,建议和批评我都会乐意听取的。
P.S.:坚守“不随便把一设人物写死”的职业操守(雾),但是在这篇里面不写死人又少了悲壮的氛围。怎么办呢?创造一个二设人物做主人公(然后把她写死)不就好了。至于这个人物的身份,还请看到小说的最后。
封面图片来自网络,经过后期处理(导致百度都搜不出原图了)。如有侵权将立即删除。图片尺寸会比较大,但是百度会帮忙压图的。


1楼2017-06-24 19:14回复
    这些都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暗紫色的夜空,透出蠢蠢欲动的妖魅。丑时一刻的妖怪之山,一切都昏死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压抑而苍老的风声,奋力拖动沉重的身体,想要脱离岩石的怀抱。巨龙怒吼般咆哮着的谷风,最终喊破了嗓子,愤愤地栖在谷底,舔舐着锐利的松针刺出的伤口。生铁色的柏树根上,生长着铁锈色的山菌。到处都是湿润的霉味,淡紫色的瘴气,在朦胧的月下徘徊,悄无声息地侵蚀着过路人的神智。
    在这深夜中,唯一醒着的过路人。
    十月的风,是充满寒意的墨黑色。她瘦弱的肩上,背负着一个空竹篓,里面填满了温暖的干草。她的胸口随着步伐而起伏着,脚步声震碎了雨后的水洼。那场雨真是寒冷彻骨,一根根凝结的白霜之针,直刺到皮肉的最深处,而且丝毫不见血。她的手脚已经冰凉,失去了触觉,因此手背被路边的荆棘划开一道口子,也没有多少疼痛。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脚步放到最轻,呼吸放到最轻,甚至心跳也放到最轻。即使泄露出声音,也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她想。她把自己藏在重重枝条的掩映间,有荆棘与枯叶作为掩护,谁也看不见她的影子。身上红橙黄三色的布料,被树枝拆了线,又被荆条重新编织了一遍。匆匆向前的赤足,行走在刀刃般的石砾上。脚板已经被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所以即使放干净脚上的血,她也无心喊疼。突然,头皮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她的身子向后倒去,那一瞬间,难抑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几乎要尖叫出来。不过她忍住了。波浪卷的银发,缠在了额头边的槭树枝上,被夜的白霜冻得僵直,花白花白的,使一张娇秀的脸显得衰老而颓废。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打成结的头发解下来。有几根被粗暴地截断了,还有几根干脆挂在树枝上。如果被人发现,她的行迹就暴露无遗了。可是此时的她,既无心爱护自己的美丽,又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全。毕竟,出发了,就没有打算回去过。
    身边的一只乌鸦突然惊起。短暂的骚动后,她再次完全地融入暗夜。虽说路途艰险,但现在暂时安全。这里是最危险的一段,不仅是白天,夜晚也会有天狗在此巡逻。一旦被发现,就前功尽弃,而且再无后悔的机会。必须做到绝对的安静。
    她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石砾翻动的声音,水花溅起的声音,都要把它们扼杀在寂静中。山姥的直觉告诉她,翻过这座丘陵,再登上那面的山坡,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只剩下坚定与虔诚。走在这条路上,便意味着山姥的族律,成为了比个人的生存更加高贵的东西。
    不允许贪图安适,不允许心存杂念,一切为了种族的延续。
    不允许携带武器,不允许直视神明,一切为了信仰的供奉。


    2楼2017-06-24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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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域”是什么?她的母亲告诉她,那是处于山顶,无比接近天空的,发着幽幽的夜光的一方土地。它不大,但也不很小,等你长大到一个人前往“圣域”那一天时,你肯定能找到的,母亲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回忆。
      后来呢?后来,山姥的首领,与天狗签订了贡品条约。后来,又是治理权条约。再后来,是臣服条约。山姥内部分成了两派,亲天狗派与自由派。平日里奔放不羁的大家,凝成两股嗜血而好战的力量。每天都是厮杀,山姥的村落里血流成河。幸存者纷纷逃往深山,留下一座亡魂萦绕的荒村。
      深山中居住的山姥,大多是自由派。当时的大天狗,对于这些不肯俯首称臣者,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没错,只要随便安上一个罪名,而后光明正大地诛杀,就可以了。
      记忆中,小时候,有一天她在屋外玩闹。母亲坐在山洞里,正在悠闲地纺织。
      “妈妈!妈妈!看,蝴蝶——”
      一只金红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在说不出名字的野花间飞来飞去。她伸手捉去,可是蝴蝶在她的手心里一闪,便灵活地逃脱了。她不服,追上去,又是一扑。这次,她干脆扑了一空。胸口沾满了泥,她也不在乎,站起来,像小战士一般,向母亲耀武扬威。那只蝴蝶无奈地向蓝天远去了。母亲抬头,看着她胸前的一大块污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看见,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脸上的神情,由欣慰的笑,冷却为她从未见过的镇静。
      “木花……快快来我身边。”
      “妈妈,怎么了?”
      “快,快……”
      母亲向她招着手。她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前几天,就有不认识的人闯进家来,问她妈妈在不在家。现在,大概是那几个怪人又回来了。
      母亲从凳子上站起来,牵着她的手,转身就往洞里走。母亲把她安置在小木床上,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叫出声来。知道吗?”
      “妈妈,你要去……”
      “别担心。”
      她害怕得用被子捂住眼睛。厚厚的棉被底下,只有她一个人湿热的喘息声。她害怕极了,心跳加速,拽着她的肺腑在体内扑通扑通。
      就像她眼前所见之风景一样。纯粹的黑暗,不容否认的迷失感。如果不是心声的呼唤,她或许早就迷路了。十月的天空冷得冻结,群星在暗云间隐匿身形。天空中,暗红色的月影,显得虚幻而恐怖。她的手触到一片粗糙的树皮。按照这触感,是大橡树不错了。这是一个被豆藤吸干了血液的巨人,它的尸体挺立在这里,就算死了,也不愿腐烂,成为秃鹫与虫豸的晚餐。母亲告诉她,前往圣域的路上,会见到这棵树的。它的树冠是那样庞大,树叶是那样浓密,但它确实是死了。大橡树,象征着新生的孕育与死的轮回。只要虔诚地聆听它尚未凉透的心跳,就能受到神明的祝福。可是现在,她不敢停下来。如果有谁正在黑暗中严阵以待呢?她仿佛看见,草丛中亮起无数对赤红的眼睛。一转身,又闻到了棉被和喘息声的味道。


      3楼2017-06-24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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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脚步声走远了。一大串杂乱的脚步声,随即赶来,停在洞口。十几个提刀持盾的白狼天狗,脸上带着做作的威严,仗着人多势众,压在母亲的面前。
        “诸位今天拜访,又有什么事吗?”
        母亲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虽然那声音温柔而平静,却听得格外清楚。
        “奉天传旨,大天狗尊诏令曰……”
        “不必如此拘束紧张。有话直说吧。”
        “你愿意服从大天狗的命令吗?”
        剑拔弩张。十几把明晃晃的大刀,映出十几张丑陋的嘴脸。她偷偷把被子掀开一个小缝。外面的场景,看得十分清楚。刀刃仿佛随时都要架在母亲的脖子上一样。她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声。在被子底下藏了不到一分钟,汗水就把衣服打湿了。
        “你们一定要答复吗?”
        “一定要答复。今天,现在,这里。”
        “那我很明确地告诉你。舍弃信仰而苟且,抛弃自由而偷生,这件事我做不到。”
        “好啊。……那么,你是要兴复山姥的独立统治了!”
        “好狂的一副反骨!”
        “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愚蠢之人。”
        “再问你一遍。你愿意服从大天狗的命令吗?”
        天狗们的威逼声,冲进家里,把锅碗瓢盆都翻了个遍。一切都被她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小小的身躯,不知怎地,油然而生一股力量。但是她还是不敢掀开被子、跳下床去。
        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母亲从背后抽出了砍刀。她用手腕撑着刀柄,将刀立在地上,凛然地昂起头,眼中满是无可言表的义愤。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不过她周围的空气,仿佛立即被点燃一般,燎起怒火的浓烟。
        想到这里的时候,风灌进她的衣服,她全身都像浸泡在冰水里一样,不自然地打着冷战。牙齿也在病态地打颤,饥饿和干渴,像一大块冻住的腥血一般梗在喉咙里。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在的时候,为母亲的气焰而折服、而颤抖。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要跟着心中那个声音的指引,一定能平安抵达的,她这样想着。双腿失去知觉,只能用上肢拖动着它们前进。掣着铁蒺藜般的藤蔓,踩着狼牙般的尖石,即使遍体鳞伤也没关系。浸泡在回忆的深海中,就什么痛也感受不到了。
        摄人心魄的震慑力,使所有的天狗脸上的嘲笑僵住了。无形的威压,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十几个白狼天狗慌忙立起圆盾,作势般地持着弯刀,心里却不住地发抖。他们已经在气势上一败涂地了。
        “我告诉你们——”
        母亲,怒发冲冠地,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句让她毕生难忘的话:
        “如果你们的首领继续如此欺压的话……恕我,无法再忍让。”
        她看到,有个个子特别矮小的白狼天狗,膝盖已经在抖了。另一个瘦高个子的,则是满头的冷汗。她简直要笑出声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些天狗的懦弱。看来,为大天狗跑腿的,不过是这种货色嘛。母亲,一步也没走出洞外,甚至连刀也没有挥一挥,就把十几个天狗吓得四肢发软。
        “好了。请问还有事吗?如果没有,请回吧。”
        最后三个字,轻描淡写地,砸碎了挑衅者的狂妄。话音未落,门前就一个人影都不剩了。她终于掀开被子的一角,跳了出来。母亲回头的时候,反倒被吓了一跳。
        “木花,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天狗登上家门。


        4楼2017-06-24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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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很久,大概有十几年吧。十几年捉蝴蝶、采野菜的欢乐时光。山姥的生活,比谁的都快乐。当然,还有每年都少不了的一次祈祷,在遥远的圣域。第十五年,又到了朝圣的日子。晚上,母亲趁她睡着的时候出门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母亲不在身边——问题是,往年,她应该早就回来了。
          第三天,母亲没有回来。
          第四天,母亲没有回来。
          她在恐惧中度过了一个月。又在孤独中度过了一个月。最后,又消磨了一个月,在感伤和寂寞上。最终,她崩溃了。
          母亲死了。
          唐突地,她唯一的亲人,被残酷的世界夺走了。一点时间也不留给她。她始终记得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声晚安。她还记得,那个晚上,蚊子嗡嗡地在耳边萦绕,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时候,母亲或许就已经上路了。她多后悔,没有跟母亲讲上几句挽留的话,甚至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留。她甚至想象,母亲可能是带着恨意死去的,因为死前她没有见到女儿。
          天狗的诛杀政策愈演愈烈。她认识的人,甚至包括一个亲密的朋友,都倒在了天狗之里的断头台下。她担心,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因此,她躲在山中绝对没有人会找到的地方。再没有朋友找上家门,她绝对安全了。与世隔绝,这世上记得她名字的,最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年。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每天都是重复的生活。可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这样做。每天都担惊受怕,担心失去性命的日子,她活够了。
          在平安中度过余生,这就是她的愿望。不需要攀上名门望族,也不需要有孩子,活着就是幸福。
          当时的她绝对不会预见到,那样的“好运”,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山姥,感神之旨意而孕。
          抵达目的地,这就是她唯一的渴求。为了虔诚的信仰,有人愿意抛弃生命,有人愿意抛弃幸福。如果磨难与苦痛也是一种试炼,那么此时在天空的穹顶上注视着自己的神明,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的。
          不知怎地,她变得嗜睡了。躺在枯藤披成的窗帘下,把弄着指尖绿色的阳光,经常这样一躺就是一下午。有一天,她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感觉,腹部有一股小巧的力,淘气地搅腾着自己的肠胃。那扑腾的弱小力量,像是从肚子里面传来的。她顿时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无论是见到了喷溅的鲜血,还是族人的断头,都不曾把她吓成这样。一时间,仿佛有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摧枯拉朽地蹂躏着她的清醒神智。
          是的,所有山姥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神明的恩泽,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5楼2017-06-2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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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最幸运的一个。从古至今,在山姥的一生中,能怀上神的孩子的,寥寥无几。而她又是最不幸的一个。种族的传承,信仰的压力,如大山般压在她的肩上,使她差点从床板上摔下来。她本不想怀上孩子的。
            一生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不也挺好的吗?如果生下这个孩子,那么……
            那么我的名字,将与这个孩子的名字一同,传遍妖怪之山的每一个角落。
            她想到这里,像是蓦地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一般。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虽然肢体还能动弹,但意识已经昏厥。她刚刚思索的一切,很明白地在她面前摊开了血淋淋的现实:生下孩子,自己离死期就不远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又从地上坐了起来。
            神明大人会护佑着我的。
            她咬着牙,忍着浑身上下的刺痛。突然,她的脚板一阵热,紧接着是粘稠的流淌感。脚底,被扎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滑腻感,撕扯感,和恐惧感。她看不见自己身后的一串血脚印,只是觉得,自己离“圣域”越来越近了。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满头大汗地,忙着去抚平那里的躁动。哪里的痛都可以默默承受,只有那里的无法容忍。无条件地,保护、爱抚,至关重要的宝藏,自己生命意义的全部——肚子里的胎儿。
            她的双足,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竟然把她从地上撑了起来。她竟然站起来了,竟然活过来了,竟然从紫黑色的绝望中逃出来了。她走向洞口,拨开爬山虎的垂藤,看见洞外的蓝天,如此辽阔,像凝着白霜般洁净。而在同一片蓝天下,“圣域”正呼唤着她的前往。那是只属于山姥的“圣域”。它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小山丘而已,与妖怪之山的任何一条余脉都相差无几;可是,对于她来说,只有那里是安全的地方,值得留恋的地方,一辈子都停不下向往的地方。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信仰是不容质疑的。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被开辟出了一条新路。
            是的。成为无数的众生中被眷恋的那一个,终于有一天能仰望神明之姿。
            其实,山姥所供奉的神明,在神道的八百万神间,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她与土地神的唯一差别,就是她的领土甚至比土地神的还狭小。但是,就是为了这样一尊灰头土脸的人形塑像,无数人愿意献上生命。在山姥看来,神明是生命的一部分,必须受到近乎狂热的爱戴。
            “神之子,必须被生产于圣域之内。孕育神之子者,必须尽其余生,以信仰作为哺育幼神之贡品。”
            “必须”二字,道出多少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一天之内,她就把路线都规划好了。只是,要从山姥的聚居地,到达圣域,必须经过一段险恶的幽谷,且穿越戍边天狗的腹地。为了断绝山姥的余脉,天狗占据了这条要道,如果要前往,必须等到寒冷的深秋之夜,月光最黯淡的一天。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正是安全之所”,当时她设想中的完美时机,就是现在。


            6楼2017-06-2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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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的寒冷暗夜中,有一座无形的灯塔,一颗看不见的天狼星,引诱着她,前往一片她从未踏上过的土地。那里就是“神明”栖息的场所,一切问题得到解答之处,一切罪恶得到救赎之处,一切伤痛得到安抚之处。新生诞生之处,旅者安息之处。
              她变得格外警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把她的注意力夺了去。风吹动树的枝头,朦胧的月光下,像极了魔物的张牙舞爪。小时候,她怕这样的影子,长大了还是怕。那或许就是天魔的爪牙,永远无法逃脱的罪恶之索引。圣域在哪里?圣域在哪里?……腹部的剧痛,腐蚀着她的神智。她心爱的女儿,此时正在她的体内,焦虑地等待着见到太阳的那一刻。她呱呱坠地之后,将会站起来,同母亲一同捉蝴蝶,看着她神圣的母亲纺织、安眠,吓退可恶的天狗,然后躲在被子里为母亲暗暗叫好。山姥一代代生命的延续,也不过如此。十年前别人从事的职业,十年后轮到自己;百年前母亲唱过的摇篮曲,百年后轮到自己嘴边。带着尊严活着,带着尊严死去,或是倒在自己的病床上,或是倒在敌人的屠刀下。但是她的孩子,不一样。她是神明的造物,将成为山姥的救世主——因此,无论如何,必须守护她的安全,哪怕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之境遇。悄然无声中,她生命的意义,从放纵变成守护。纵使化为尘土是此身最终的归宿,也要亲眼见证奇迹的重生。
              一阵强光突然刺进她的双眼。
              她还以为是神灵显世呢。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东方的天空。她以为会看到神明的脸庞。
              直到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母亲持刀而立的背影,曾炽热地烙印在她的心中。如今,那块伤疤又隐隐作痛。
              直面白狼天狗的屠刀之人,从母亲,变成了她自己。
              而她没有刀。为了显示绝对的虔诚,山姥前往圣域时,不允许携带杀生之器。
              她明白,自己的故事尚未开始,就要结束了。自己这副骨头,要么灰暗地消失在尘土中,要么壮烈地湮灭在悬崖底。
              她跑了起来。
              每跑一步,脚底都是钻心的疼痛。荆条抽在她的身上,啪啪的响声,让她自己都害怕。可是,脑中分管“恐惧”的那根神经,已经麻木了。
              山姥,无所畏惧。
              ——生亦无所用,死更无所惧!
              她的身体,比起身后白狼天狗的追兵,还有栖息在深夜中的一切魔物比起来,实在是太瘦弱了。可是就是这么一具弱小的躯体,敢于在幽魂萦绕的山间横冲直撞,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向着唯一的目的地前进。她甚至感觉不到腹中的胎儿,只觉得有莫名的重量拖着自己,向下面沉沉地坠去。太鼓声如炸雷般惊醒,天狗侦察队的号角满天都是,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风贪婪地尖笑着,猛烈地砸着岩壁,在深渊间咆哮着幽冥之声。
              谁也不要信赖,谁也无法相信。
              如果此时谁出现在了她的前路上,她一定会用流着血的双手将他撕成碎片。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了。身边的草木,全都被灯火照亮了。追逐着的天狗,露出绯红色的獠牙。锃亮的大刀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一支箭钉在她身边的树上,震得枝叶坠落、群鸦乱飞。地上密密麻麻地落着箭矢,可是没有一支击中了她——大概这就是神明的护佑吧。
              白霜色的长发在月下披散。她简直像失去了神智的野人。离终点越近,心中的呼唤就越强烈。那是古老的风的语言,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无法听懂。
              “来吧。……这里就是一切旅途的终点……”
              “请踏上这片土地……”
              “……愿神明永远与你同在。”
              “不须畏惧,不须惊悸。”
              “将全部的信仰,毫无动摇地献奉于我等……”
              她拨开了那里的树梢。


              7楼2017-06-2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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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停了。
                激烈的战鼓声戛然而止。灯火熄灭,身后传来铁器坠落的碎裂声。白狼天狗们失去了方向,愤愤地放弃了追逐。
                而,重现于林梢的,靛蓝色的夜空,与一轮娥眉月,显得格外安详而平静。
                连影子都沉睡的平静之夜。影子在做梦,那是谁也看不懂的荒诞的梦。原始的,充满野性的,毫无开化的,关于血脉、屠杀与信仰的梦。
                她惊讶地怔住了。一头银发终于披散下来。她全身都是伤口。背后的竹篮,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打湿了。还好里面铺有干草,否则孩子生下来就要受冻了。
                她坐下来,平躺在地上。
                山顶的轻风,撩着她的头发。空气中的寒冷,全额转化为温暖。如此惬意,如此和谐。下身传来一阵热辣的疼痛。痛是生命诞生的标志,孩子还活着——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风在松针间嬉戏着。松间的白鹤,送来神之子的传说,是山姥们最悠久的育儿故事。
                她的胸腔,规律地起伏着。风吹到她的脸上的一刹那,她甚至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感觉不到周身的酸痛,也感觉不到自己在流血。
                好了。
                诞生吧,神之子。我的女儿。
                她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腹部。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之后,就是撕裂般的痛苦。
                “啊!——”
                终于,她忍不住喊了出来。这时,已经没有人会去监视她的行动了。白狼天狗们重又沉入梦乡,只有一声大喊,仍在悬崖上飘荡。
                这之后,一声啼哭,打破了夜的寂静。
                生下孩子的那一刹那,她前所未有地清醒。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活了过来,到处是刀割般的剧痛。她甚至站不起来。可是,在孩子面前,她不能流泪——因为伤痛也好,因为悲哀也好,因为喜悦也好,她不能流泪。
                孩子安稳地躺在干草堆里。她抹去孩子身上的血渍,把篮子扶到一棵树下。她几乎虚脱,一度晕厥。她仿佛看到,无比圣明的一个存在,散发着万张光芒,站在她的面前,对她开口:
                “……我赐予你命名神之子的权利。这个名字,同你的姓氏一起,将永远受到敬仰。”
                可是她想不到什么好名字。真是讽刺,孕育了神之子的山姥,她不怎么识字,只会写假名。
                尽管如此,她醒来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知道,那或许是她一生中将要写的最后两个字了。


                8楼2017-06-2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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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的全身都是洁白的,像是散发着光辉一般。只是额头有一弯新月形的伤痕,那是生下来的时候,撞在地上的沙砾上所形成的。她的肌肤娇嫩如清澈的溪水,眼睛微闭着,吮着自己的大拇指。
                  于是,她从自己的额头抹下些血来,用指尖蘸着,充满爱意地,满心虔诚地,在婴儿的额头,写下她一生认识的最美的一个名字:
                  “ネム(合欢)”。
                  这两个血字,连着后面的那道伤痕,看起来像是“ネムノ”(合欢乃)。但是,她不识字,自然不知道这字的意思。
                  “坂田合欢。”
                  “坂田合欢。”
                  “坂田,合欢。”
                  “坂田,合欢……”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孩子的名字。
                  漫天的风霜之下,她虔诚地怀抱着自己的孩子。就像野兽一般,她的身体赤裸着。破烂的衣服扔在一边,此时,她回归大地的怀抱。她的忍痛,她的生产,她的爱意。如此原始,但这就是尚未开化的浪漫——天狗永远不会懂得的,永恒的眷爱;世人永远不会懂得的,永恒的祝愿;神明永远不会懂得的,永恒的祈祷。
                  此时的她,默默地祝福着,希望孩子一世平安。
                  不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也不是为了信仰的献奉。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跪在女儿的身边,扶着她在人生的道路上学步。简单,淳朴,仅此而已。来到这里,除了族群与宗教的责任之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新生的孩子祈福。她想要给孩子最好的,让神明保佑她幸福的一生。因此,历经千辛万苦,跨越千难万险,只是为了告诉孩子,她的母亲曾经如此深沉地爱过她。
                  然后,她盖上竹篮的盖子。
                  这就是神之子了,她告诉自己。
                  这就是我的女儿了,她欣慰地想道。
                  但是,绝对不能有人,知道她母亲的姓名。
                  况且,背负着这个孩子,在逐渐破裂的夜空下,无数双黑浊的瞳孔的监视下,再次踏上那条腥风血雨之路——她做不到,也无法做到。虽然有一线希望,但是为了孩子,她甘愿不冒风险。
                  使命已经完成了。
                  反正,留在这里,踏上归路,结局都是一死。不值得再冒一次险了。为了自己渺茫的生存的希望,置无辜的女儿于水火中,实在是自私与亵渎神明。
                  那么,为了保护山姥族的血脉,
                  为了保护神明的末裔,
                  为了保护我最亲爱的你,
                  对不起了,孩子。
                  或许你生下来就缺失了亲人的爱抚。
                  请原谅妈妈吧。永远,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会和神明一起,在最寒冷、最黑暗的霜夜下,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
                  这样想着,她拨开凋落的芒草,走到悬崖的边上。
                  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还有黑暗中猛禽般滑翔着的黑风,她笑了。
                  解脱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生,活在种族的责任与信仰的羁绊中。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如此向往自由。
                  她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来路。那是鲜血铺就的一条路。无数像她一样的山姥,死在了这条路上,被白狼天狗斩首示众。她是为数不多的成功者——当然,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成功者。
                  她想过自由,想过放弃。想过逃脱天狗与山姥的种族,做只有自己会喜欢上的自己。
                  但是,从怀孕的时候,她的人生,就逃不脱铺好的轨道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因为,始终放不下腹中的孩子。
                  而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无力反抗,无力逃脱,无限循环的宿命之轮。
                  这样的一个孩子,剥夺了她的一切。而她,毫无怨言。
                  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而下。
                  脚刚离开地面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东方的天空,绽放出一道纯白的光芒。
                  她一边坠落,一边怔怔地望着日出,还以为那是神明降临。
                  这一定就是奇迹吧。
                  于是,在无边无际的幸福与满足中,她想象着神明的面容。
                  天空是一片血红。婴儿的啼哭声,再度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10楼2017-06-24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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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大家好,这里是Venus_Belenus。
                    考试结束,获得咸鱼debuff。老实说,这样略带严肃的文风,写着写着就让我觉得很郁闷。不过为了表现力的效果,牺牲一点写作舒适度,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当时看到天空璋二面标题“深红之山的孤独”的时候,就感觉,哇,我一定要用最美丽的文字来描述一下关底boss。(秋姐妹为什么不在道中出场啊!)结果看到关底boss的时候,心情……稍微动摇了一下。不过后来还是认真地写了,在考试结束之后。
                    有没有人写过合欢姐的短篇文啊?我很认真的。感觉天空璋体验版的三位都没有收获什么热度啊,果然越来越慢热了吗?不过这样就更方便了,摆在面前的一张创作白板,无论怎样写作都没有错。这样创作的时候,更觉得自由。不人气角色是这样,新角色也是这样,只不过,并不令人意外地,没有看到过什么严肃类型的创作尝试。那就由我先尝试好了。由于是尝试,所以认识也不保证准确。这篇文,也只是写了我心中的山姥族。大家心里的合欢姐,不要都变成赵氏孤儿啊(笑)。
                    自由与拘束,天狗种族永恒不变的话题。这次,因为山姥跟天狗能扯上些关系,也联系到同一个主题去了。天狗倒是成了反派,而且反得很彻底。我不是天狗黑啊,妖怪之山的这些妖怪,在我心目中只是纠葛多了一些而已,没有哪方正义哪派邪恶的说法。文文或者椛本命的各位读者,请自觉无视文中智力缺陷的大天狗和白狼天狗众。
                    因爱而被剥夺了自由的权利,因种族与宗教的羁绊放弃了生命,觉不觉得这样的合欢母亲很悲情啊?当然说“可怜”还是显得太弱气了。我想,要写一个角色,就要把她诠释到骨髓深处。所以可能表面上合欢就是个跑腿充二面的角色,但是细心挖掘,就能发现绝佳的脑洞。如果因为这样的想象而困扰的话,那么还请把我的文章当成一纸荒唐言吧。
                    最后,大家一起想想怎么给阿吽写篇同人文吧!要不我们搞个接力,从阿吽开始倒序,从天空璋写到星莲船,在地灵殿门口打住?怎么想都不公平啊,新作的创作热情几乎是零,红妖永倒是一直很火的样子。与其为前人的脑洞而鼓掌欢呼,不如出来换换新鲜空气,在自己的幻想乡里开辟一片新土地吧。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也没有强迫要改变爱好的想法,但是如果有闲暇时间的话,还请多多关注幻想乡的最新动态吧。至于是否接受,全部取决于自己了。
                    Venus_Belenus
                    2017.6


                    11楼2017-06-24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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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评,本来想先收藏再看的结果忍不住就看完了,但还是要收藏,我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的文都会一有充足的时间就反复再看几遍的习惯。
                      非常少见的合欢乃酱和她母亲的文呢。
                      山姥的命运,真是令人心疼啊...
                      不是很会写评论啥的,看到最后合欢乃母亲从怀上小合欢乃到成功诞生下她再到离去的部分,说实话...「我的纸巾呢?!」
                      顺便关于后作,后作的命运几乎都是刚出时被玩梗,梗玩了几天后很快就陷入慢热甚至人气升不上来的状态,后作的剧情和设定我都很喜欢,但是剧情和设定再怎么带感没有时间的积累还是比不上前作红妖永的人气的。希望之楼的剧情其实很凄美,下克上的故事令人心情复杂,但是这几作的人气...。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所以作为后作厨,我很支持你。
                      dd。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6-24 21:07
                      收起回复
                        一个小时了还没人回复(除了我)...难道我是第一个看完的?∑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6-24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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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dalao!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6-24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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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


                            IP属地:上海15楼2017-06-24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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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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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6-25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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