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的乱斗西游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全屏一个元宝形的充值台,台里面预备着648,可以随时充值。小学生们,傍午傍晚放了学,每每花6块钱,买点活动材料,——这是二年前的事,现在每愤要涨到30,——靠厠所外站着,热热的喝
玩了休息;倘肯多花一百文,便可以买个魂印,或者魂晶,做催情物了,如果出到几百文,那就能买个四星,但这些顾客,多是小学生,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做土豪的,才踱进月卡页面下的648页里,要V要璧,慢慢地坐玩。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乱斗里当玩家,丁三石说,我样子太帅,怕吓死了长衫土豪,就在帖吧做点水。外面的绿色水比,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经验弹出,看过自己升级没有,又亲看升级,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发正经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丁三石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我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签到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贴吧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策划是一副凶脸孔,弱鸡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楼主到贴吧,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楼主是站着充值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阳痿,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楼主吃伟哥”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个绰号,叫作楼主。楼主一到贴吧,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楼主,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吧友说,“来两时装,要张月卡。”便排出九0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骗了人家的号了!”楼主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想骗暗殇,吊着打。”楼主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互赠不能算骗……互赠!……读书的事,能算骗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楼主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有部手机,便替人家做任务。,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号,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代玩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贴吧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水贴;虽然有时间或没有现经验,暂时记在贴吧上,但不出一月,定然删掉,从水榜上拭去了楼主的名字。
楼主换过三天皮肤,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楼主,你当真认识打篝火么?”楼主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金石头也捞不到呢?”楼主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吧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大吧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大吧见了楼主,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楼主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穷奇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穷奇,……我便考你一考。鹏爷的穷奇,怎样打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退出贴去,不再理会。楼主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说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打法应该记着。将来做大吧的时候,拿第一要用。”我暗想我和大吧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大吧也从不将打八一上贴;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兔子海若千里眼么?”楼主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千里眼有四样用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楼主刚用指甲蘸了鼻涕,想在屏幕写,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楼主。他便给他们一人一张。孩子要完皮肤,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屏幕。褛主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屏幕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元宝,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楼主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中秋前两三天,大吧正在慢慢的封号,,忽然说,“楼主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皮肤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发贴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大吧说,“哦!”“他总仍旧是骗。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骗到聚义帮?里去了。他家的东西,骗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封号。”“后来呢?”“后来封号了。”“封号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大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