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皇帝乍离温柔乡,还残留些平和好脾气。“爱卿有话直言。”
“如今北面契丹部族来信说,愿求娶一位宗室公主,以保两国交好世代安稳。”尹翟袖手一副恭谨模样,金玉其外,看不出半分其内。
朱明祎立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几分不屑道:“世代安稳?煞是好听。朕的姊妹或已为人妇,或垂垂老矣。朕到哪里去给他寻公主?”
尹翟得胜般微微一笑,“臣有一计,还请皇上定夺。”
朱明祎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尹翟几分得意地道:“契丹人说想求一位宗室公主,可他们如何知道宫里的公主都有哪几位?依臣之见,可选一相貌才学皆佳的宗室女,或大臣之女,或宫女亦可。”
“此计甚妙,甚妙。”皇帝手指轻轻敲着几案,“挑选人选就交给尹爱卿了。”
尹翟跪下谢过一回,面上有豫色。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头问道:“臣还有一事想向皇上打听。”
“爱卿直说便是。”
“臣的…义妹,在宫中可好?”
一句话在肚肠中百转千回才胆敢吐出口,想得人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几月瘦得形销骨立。自进宫后便没了消息,他日日在府中念她如今身体如何,吃什么药,在宫中可否顺利。
“爱卿你若是牵挂她,朕可安排你兄妹二人相见叙旧,如何?”皇帝顺口说道。
“臣不敢!”未册封的宫女不得见娘家人乃是旧例,皇帝随意一提罢了。既然出嫁和亲的人选由他来定,做了一件就不妨再来第二件。尹翟打定主意,心里愈发的有了一番计画。
皇帝心里挂念琉璃,连奏折也不理,抽身便往外走,随行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跟,顾不上抚平衣上褶皱。
尹翟只能在身后偷看皇帝匆匆离去时掀起的袍角,眼里恨得沁红,只怕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他只想要带琉璃走。就算是琉璃记恨他也罢,他有自信让她回心转意。尹翟深深吸一口气,却吐不出满腔愤恨与不甘。
琉璃仍是不好不坏地病,时而有些好转迹象,时而又教人疑心吃下的药究竟去向何处有何效用。
宫中太医看诊来时眉头紧锁。她身子虚弱,虽是免了在御前伺候,到底皇宫中过活免不了时时思虑处处留心。“姑娘心思太重了些。”太医站起来整了整衣裳道,“平日莫要再想事,夜里睡眠如何?”
“咳…总是…咳咳…睡不好,三更就睡不着了。”帐中人咳了几声,轻声言道。
“饮食呢?”
“原先还能进些,最近总是没胃口。”
伺候她的丫鬟名叫红菱,是个格外机灵聪明的,当下偷偷扯了太医袖口不教他再问。待太医收拾药箱出了外间写方子时才悄声道:“我们姑娘这几日话说多了便要喘好一会子。您有何话不妨问奴婢罢。”
太医摇头,笔上蘸饱了墨,道:“也不必了,多谢红菱姑娘你。”
恰好皇帝打帘子进来,身后没带随从,穿一身轻便衣裳,面上剩一层太阳底下开弓打马余晖。
“今日感觉怎么样?”
红菱匆匆进来掀起帐幔,张罗着向厨房去看着煎药。琉璃歇过午觉很是精神,眼睛亮亮地望着皇帝。“皇上这样好兴致,何不说给奴婢听听。”
朱明祎屏住呼吸,目光细细描过她温柔眉眼,似又不似,终究她还是她。什么时候开始搞不懂自己了?
“皇上既然不说,奴婢也不好奇了。”琉璃低头笑着敛了眉眼,发上一根玉簪叫她睡得松松垮垮也不知。他伸手过去,又不知如何挽发,鬼使神差地将那簪抽了出来。
琉璃怔仲抬头的功夫,三千发丝没了约束便倾泄下来,一张苍白脸颊已经有些消瘦,映衬得格外楚楚可怜。
“皇上您怎么…”琉璃还没来得及说完,皇帝已经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柔软微凉,唇齿之间还带着药香
,不怕,他火热得要命,想更深地尝一尝她的丁香小舌,可是那紧锁牙关何时才肯放他一马。
琉璃一把推开了他,瞬间白鹭纷纷折了翅膀倒在水中。而他更多是惊喜,甚至眼神都有些迷茫。多少年的痴心想望,教人怎么能舍下。
他口中含糊地念了句什么,就来除她的衣。琉璃忽然于此时开口。
“皇上可是要奴婢侍寝?”她冰冷口气,朱明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澎湃而上的情欲霎时间退了个干净。
“朕…朕不是…”
“琉璃只想在宫中安稳生活,不愿卷入后宫争斗。”她眼睛里依稀泛起泪光,自己苦苦挣扎到现在,怎能再落入另一个火坑。“如果皇上执意要奴婢侍寝,奴婢就当是尽了做奴婢的本分。”
“是是是,是朕糊涂,朕不逼你。可是琉璃,”他焦灼紧张地捧着她的脸,强迫她视线上移,“你答应我,以后都不离开我身边,好不好。”
琉璃方才眼中打转的泪不知被收到哪里,低头笑了一笑,意义不明,只是幽幽地道:“一死一生自是阴阳两隔了,皇上莫强求。”
“朕明日就下旨广召天下名医,一定会医好你。到时候,你做皇后也好,不要名分也罢,***夜陪着朕,我们留在宫中或者微服私访…”
琉璃看着沉迷美好幻想的皇帝,倘是这时候点破,也有些于心不忍。她温声软语道:“皇上不妨先回去歇息?明日奴婢就来寝殿陪着皇上。”
朱明祎离开后许久,琉璃在窗前枯坐许久。想到不甚长久的人生之中,很少有顺心遂意的时候。幼时在尹府下人堆中玩耍,后来在尹翟身旁一年年长大,险险就成他身畔傀儡,母亲的事情她已猜出八成,可是尹翟还是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