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呼啊……”
富丽堂皇的“春之宫殿”酒店大堂，两个年轻女子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上，边伸过头彼此低声私语，边不时四下打量着。
“我说，乃佳啊，要不，我们就不等了？”
打扮明丽的短发女子打了个呵欠，看向正噼噼啪啪在手提电脑上打字的同伴，“今天收获已经很丰富了，取材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么急着走干嘛啦。”另一个一头自然卷发的女子暂时停止了记录，抬起头来。“无论如何都要来瞻仰秋田老师的杰作，这可是凉子你说的。没看到皇家套房就走，你甘心吗？”
“可，这都等了这么久还没回音……没准最后人家会说有哪位贵客要入住，不许我们参观了也说不定呢。”浅井凉子无奈地耸耸肩，“唉……现实社会的有钱人，真是不好伺候啊。”
“都说了别急嘛。”乃佳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要不是尾音小姐照着，这种酒店没准你我一辈子都没资格进来呢。不觉得就算是在这泡着也是赚到吗？？”
“嗯……～～～”
“而且，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放低了几度，“没准还能遇到可以当素材的帅哥美女唷。比如那位大友集团的年轻公子啦……”
“切、人家可是正经人！怎么会来这里啦！”
“喂喂喂、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名流享受，有什么不正经的！”乃佳斜着眼一瞥凉子，“正是要在这种氛围十足的地方，才能充分感受爱情与欲望的一线之隔，以及两者融合的那种刻骨铭心呀——不然我们干嘛来这取材？嗯哼……”
“好好好，你就别忙着在这里临场发挥了，大作家。”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错过汲取灵感的机会，大画家。”
“好啦好啦……”
上杉乃佳和浅井凉子是一对搭档，她们的主业，正是制作当下十分受年轻女性欢迎的爱情题材广播剧——咳咳、更坦白一点说，是带有一些令人脸红心跳成分的那种广播剧。既然是面向女性受众，唯美的外包装和浪漫的氛围营造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因此在讨论新作题材时，两个好姐妹不知怎的灵光一现，就决定选择“情趣酒店”作为主题。
当然了，艺术创作需要比现实更加浪漫有趣，所以她们选择取材的这家“春之宫殿”，也不是一般街角巷尾低调给年轻学生提供住宿的那种简单货色。
它坐落在东京东南部城郊交界处，是八重财团花了莫大心血和重金打造的高端主题酒店，酒店设计由当前大红大紫的艺术家秋田薰担纲，整体仿照欧式复古宫廷的建筑结构与风格，从初级的“酒馆之夜”“森林旅社”到最顶级的“皇家宫廷”，无不弥漫着古典华丽的奇幻气息，比起其他有钱人喜欢的高端情趣场所，它那种仿佛古代贵族纸醉金迷的奇妙氛围，让许多自称追求“品味”的身份不菲人士也倍加青睐。
“春之宫殿”一律采用事前预约制度，只接待身份合适的客人，无需在入住离店时另作登记；同时，酒店也会保密所有入住人的其他隐私信息。想当然耳，这两位年轻制作人的“取材”能成行，也实在费了好一番功夫。若不是此前在同人展上竟误打误撞认识了八重财团的千金八重尾音，由她出面“特许”了这次实地取材，也许就真像乃佳说的那样，她们根本就连酒店大门也进不来。
“凉子凉子！来了！是那位中村先生！！”直到天色已经渐渐转黑，乃佳才看到方才接待她们参观的大堂经理重新走到楼下，朝她们坐的地方走来。
不过他刚走到一半，便被腰间响起的电话叫住了。虽然还隔着十几步，但乃佳和凉子看到他陡然变得严肃许多的脸色，就本能地感到事情似乎不太妙。
“两位……尾音小姐的朋友，很抱歉。”果不其然，挂掉电话后，中村经理径直朝她们走来，却不是她们期待的结果。“今天‘皇家宫廷’的参观，可能是无法成行了。”
“诶……有、……有贵客要入住，是吗？”凉子真没想到自己的乌鸦嘴竟会一言中的。
“没错。事出突然……客人十分钟后就会到，只希望请两位能谅解。”
“没事没事！”乃佳倒是一副轻松的笑容，“那，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就走好啦！您不用在我们这费心了！”
“那真是感激不尽。”中村经理实则也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是总裁的贵宾，一边却是尾音小姐的朋友，前者他不可能得罪，后者……其实也得罪不起啊。
“喂喂、我说，你怎么那么高兴？？”
等经理转身离开，凉子嘟着嘴，不解地扯扯乃佳。
“你不觉得好奇吗？能住‘皇家宫廷’的到底是什么人！！”乃佳兴奋得两眼都快放出光来，声音却压得更低，“你想想，从我们参观到现在，其实一个客人的面都没见着，想想也知道不是我们能轻易见得着的……但现在却能看到了！还是住的皇家宫廷！！某种意义上说，这机会比看房间还难得啊！！”
“对哦……！！”凉子也眼睛一亮，但立马又泄了气，“不过啊，估计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肥头大耳的中年大叔或者一股金酒味儿的土豪……还有他们花枝招展的小蜜啦。”
“……切，你真是没梦想。”
“你才是不要搞混二次元和现实呢小姐～～”
“诶！？来了来了！！”
门口的动静让两个年轻作者停止了争执。但所谓的“贵客”也不过就是多了一辆接送车外加一位接待的工作人员，阵仗看起来和普通客人入住酒店并无区别。
“我还以为会有夹道欢迎什么的呢……”
“喂喂，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来的人肯定都低——凉子！你看你看！！”
视线接触到那应该就是目标人物的一男一女时，凉子和乃佳都不由得睁大了眼。
来来回回的取材，实则已经让她们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外观出色之人，不过此时并肩走入酒店大堂的一男一女，还是似乎显得太过注目了。
虽然隔着相当距离，只能看见这两人的半个侧影，但他们匀称优美的身形和自然亲密的姿态还是显而易见。女方穿着轻盈的白纱裙，灿艳明媚的金发柔顺地披散而下；她身边高挑的男子则身着正规的长摆西服，看起来和这盛夏颇有几分不搭，而那头绑成一束的银白长发就更是微妙，乍望去并没有染色后的不自然，可是按理说来，会天生拥有这种发色的，不该是……呃？？
“……诶，你说，那会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但是这不重要啦！这简直……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嘛！”
她们边悄悄耳语着，边极力以闲逛的姿态朝那边靠拢了几步，努力掩饰着言行中的蠢蠢欲动。
在尚余十几步的距离，两个搭档边漂移着视线假装场景取材，边偷空伸长脖子，打量了下这并排站立的两人——然后，又忍不住再看了他们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那银发男子果然并不是年逾古稀的老人……相反，单看五官面容多半不会超过三十。奇特的是，他举手投足和表情的凝重毫不显年轻气盛，搭配那套仿古制式的小礼服，竟显出一种仿若沧桑深沉的气场。站在身旁轻挽着他手臂的金发少女——准确说只是个小女孩，看脸貌则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凉子和乃佳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无声交流了此刻心底共同的疑惑。
女孩固然也身形曼妙、肌肤皎白，然而，相比起身边男子那几乎令人惊叹的俊美，她这张脸孔就似乎显得太过普通了，普通得仿佛一转头就会把她从人流中遗忘掉。
这种怎么看都有点不称头的落差，不禁让她们开始对这两人的关系心怀疑虑。难道就如外貌年龄的落差一样，他们也并不是恋人或情侣？然而且不论那种理所当然的亲密，除了这种关系外，谁会来“春之宫殿”这种酒店入住“皇家宫廷”啊！
目光再度忍不住朝那边瞟动时，乃佳陡然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她连忙收回眼光，顺势又拉着凉子朝远处退离了几步。
侧过视线的银发男人则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他只是转回头，不动声色地和白衣少女一同来到柜台前，半垂的金眸中，却不经意闪过一丝焦躁的不快。
前来取材的二人组当然不会知道，眼前两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全是由于一系列的“绝非本愿”促成的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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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来来来！！开始了开始了！”
“小萤姐、快来快来！！”
清晨刚拉开店门不久，“Angel Fair”还没到迎客时间，集合得七七八八的小女仆们扎堆凑在吧台旁的大屏前，兴致勃勃地看着上面放映的电视剧。
“哟，A君今天也这么早？？”绫香停下了嘴边哼的小曲，对在墙边弯腰整理的银发黑衣身影咧嘴一笑，目光随即转到挤成一团的那群女孩子身上。“诶呀呀～什么这么有意思呀？”
“《罪爱之花》呀！！就是那个大美女真田由梨香主演的剧！！”丽奈转过头，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雪音姐难道没在追？一起来看嘛来看嘛！！超好看的！！”
“……呵、也真是服了她们。”月见放下一组椅子，歪头叉手摆出一贯的高冷姿态，“拿这么高档的大屏幕放肥皂剧……暴殄天物。”
“喂喂、月见同学，你说什么呢！”松原萤嗖地站起，扬起下巴摆出领班的气势。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追你们的男神就好啦，恕不叨扰。”黑发执事耸耸肩，走过银发男人身旁时，习惯性地丢给他一个“真没办法”的寻求共鸣的眼神。
搞不懂这群迷妹，要看美男眼前就有，甚至还有可以被称为人神共愤级别的好吗，干嘛非要盯着电视。
执事A君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长长的眼睫微翕，遮掩住双瞳中那有几分僵硬异样的黯淡；状似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时，视线在那大屏幕上停留了几不可察的短短一瞬。
“……就这样呢，女主角夜香就嫁给了流萤——嗯、流萤，就是男主角啦。看，这个帅哥！”那边厢，小领班正在对店主讲述着前情提要，手指时不时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这样啊，诶、我还以为之前那个暮汐才是男主角呢……”绫香瞪大了眼睛，看起来也被荧幕上的俊男美女吸引住了。
“不是不是！那家伙啊怎么能和流萤比！！就这几集，他多半马上就要出局了！”
“是嘛。虽然按理说，夜香本来喜欢的是他？？”稳重的店主煞有介事地托着腮，完全进入了追剧时的八卦模式，“不过这家伙也实在是很过分啦……”
“就是就是！”美音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立即连珠炮一般发表起感想，“夜香明明那么喜欢他，他却那样践踏人家的感情，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强迫夜香嫁给流萤！！哼，还好流萤是绝世好男人、知道一心一意对待夜香……”
“就是这几集，夜香和流萤已经日久生情培养起真爱了，那家伙，他迟早会后悔！！”
不远处，银发执事手中的椅子轻轻碰到了桌脚，发出极轻的金属声响。
“诶、我真是最讨厌这种虚伪又冠冕堂皇的男人了！”松原萤指着屏幕上意气风发的男二号，咬牙切齿地义愤填膺。“有本事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嘛！！拿女孩子当筹码算什么本事！！还别说人家对他一往情深！！”
“啊喂，夜香你别做傻事啊！！”
“等等啊A君、是那边——”
月见刚出声提醒，银发黑衣的男人便止住脚步，随即以比方才快了一倍不止的速度大跨步折回原路，仿佛他手中托着的那两串高脚杯跟泡沫做的一样轻便。走步间，他自然地朝门口扫视了一眼，刚好触及屏幕上一男一女剑拔弩张的画面。
【“……‘夜香，我养育你，从来就没认为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女人，你只是我的一枚棋子，如果你对我爬到最高处的理想毫无助益，那从现在起你就永远滚出我的视野，永远不许再回到这里！’”】
“……什么？这家伙居然说得出这种话？？”屏幕上女主角的回忆片断让绫香蹙紧了眉，“简直败类啊！！”
“所以说啊！！看这样子，夜香也终于知道自己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暮汐，我爱的人，已经不是你了。”】
【“……你说……什么！？”】
【“你处心积虑把我送到流萤身边，不就是希望他能爱上我，再借此打垮他吗？……你的前一个目的已经实现了，而后一个目的，也再不可能实现了。……既然你希望我让流萤爱上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过，我也同样会爱上流萤、而你……全盘皆输的可能呢？？”】
“A君、等等——碗橱在那边，这是酒瓶柜呀！”久保略带惊慌地喊起来，差一点点，他手中那一大叠盘子就要放到娇贵的酒瓶柜里了。
银发男人目光一滞，很快准确无误地放下了盘子。
【“从今以后，暮汐，你对我而言，只是有养育之恩而不存在任何情谊的养父，仅此而已……。”】
“哇吼！！爽快！！大翻身虐渣男，就该这样！！”
“哈哈哈，我就赌这家伙一定会发现自己喜欢夜香！但就凭他那德行，想都别想啦！夜香是流萤的！！”
“………哇、抱抱了抱抱了！！好甜！！”
——啪嚓！！
“怎么……”
“……A、A君！？”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打断了小女仆们品头论足的高涨热情。循声望去，只见那个神通广大的男人脚下竟散落着一堆透明碎片，而那半只杯子的残骸依旧还停留在他手中。
“诶、这杯子怎么突然自己碎了……”离他最近的久保最先反应过来，“A君、快放手啦，当心划伤——”
“抱歉。是我的责任。”
银发男人摇摇头，声音比平日低了好几分，“是我不小心弄碎的。”
听他一说，久保才看清他手中的杯子残片，原来那不是单个，而是重叠在一起的三四个玻璃冷饮杯——奇了怪了，叠在一起的钢化玻璃，要怎么个“不小心”才能弄碎啊？
“……雪音小姐。”
少年执事还在思考是不是这杯子已经开始年久失修了，当事人则朝店主那边迈步而去。“实在抱歉，我这就想办法赔偿……。”
“嗯诶？？这没什么大不——”女店主敏锐地捕捉到了语调的不对劲，她抬头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了？……哎呀呀，不会又熬夜了吧？？”
这家伙说话竟然都不抬头看着老板，而且那面色竟然阴鹜得感觉差点就会下起雨来。
“我不是不知道，你还有别的活儿要干。”自认并不算第一次目睹这种掉线模式的女店主无奈地扶着额，“如果这么累，不需要来这么早也OK～”
“让你见笑了。”
银发男人摇摇头，暗暗自嘲地叹息。在这群“同事”面前几乎不特意设防，似乎也逐渐变得惯常，虽然如此……“其实，是最近一些杂事让我有点分身乏术，好不容易刚应付完，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连个人类的娱乐节目都特意跟他作对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死劲对着痛处戳，短短几分钟就让他变成了一只躺着中枪的刺猬。
“嗯？那敢情刚好。”绫香听了这话，了然地挑起眉：“既然这样，不考虑看看去度个假吗？？我这也正好有样好东西要给你。”
“度假……？？”
“对啊。没记错的话，雅洁特小姐……她今年就要毕业了吧？？”
“嗯……。”他点点头，顺带着又有点走神。要等那孩子放学，还有相当一段时间……
“那也就是两周以后啰，快了快了。”
“什……”金瞳微瞪，仿佛刚意识到这个时间概念，“有这么快吗……？？”
“……我说你啊。”
他呆然的反应让绫香再度头痛不已，“A君，你这家伙，对这都不上心是要怎样啦！！”
“喂喂喂、作为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差劲啊！”不等店主再开启说教模式，刚看完电视剧的小女仆们就以小领班为带头围了上来，加入到批斗某人的行列中。
“就是就是，竟然连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事都心不在焉！！”
“都修成正果一年多了，她好歹还是你家小姐诶！连这种事情都不上心，你还能对什么上心啊！！”
“你就不怕自己这样子会被甩掉的吗！！！”
“……——”每说一句话，银发男人脸色就更阴郁了几分，听到最后那句话，更是干脆颓然垂下眼睫，半字未发地在原地沉默。
“……唉，算了算了，大家也都别说了。”见他这差点像要哭出来的样子，绫香就又是奇怪又是无奈。倒真不能说他是对那女孩不上心，只不过他的表现方式，大部分场合似乎都和女孩子们公认的那种有相当的差异。“总之呢，在你觉得自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得考虑考虑那孩子的感受嘛。换了是我，自己的男人四处忙碌得连自己什么时候上学毕业也忘了，就算知道再有苦衷，也肯定会寂寞的啦。”
“……我明白。只是……”——他并不是忘了，只是对人类太过短暂的时间单位有点缺乏概念；就像是他会再和假学机构打起交道，也全是为了那孩子的愿望——但这些，都根本无法对眼前的普通人类加以解释。
“好啦。现在既然你忙完了，就趁雅洁特小姐毕业的机会，带那孩子出去玩玩吧？？”幸好，绫香并不打算再追究他的“只是”，她从口袋里拿出个信封，朝他手里一塞，“我说的好东西。收着！”
“这是……？？”虽不明就里，但他一看这个信封的做工和镶嵌繁复的金边，就知道这东西在这世界必然价值不菲，即刻下意识地推了回去，“不行，我——”
“别啰嗦，我已经从‘贝利亚’那里知道了。”绫香趁他微愕强行把他两手一合，同时放低了声音。
男人俊脸一僵，只觉眉间微微跳痛。“贝利亚”是尤贝尼亚在这个世界以私家侦探身份出现的代号，那家伙把月夜兽之乱的真相告诉了绫香？还是说……
“他告诉我，是靠你出手相助才解决了尾音那件事，为此还差点把雅洁特小姐卷了进去……”不过看起来，他应该只是中规中矩地交代了一些笼统的情报。“无论怎样，她的恩情你和那孩子都有一份，所以这东西也没有谁能比你更合适。”
“诶诶！？雪音姐，你是说——”松原萤敏锐地捕捉到了店主所言的情报，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说，果然不是我那笨蛋大哥一个人可以搞定的嘛！”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说来就话长喽。”看到身边充满八卦好奇心的一双双眼睛，绫香失笑地一手指着银发男人：“等这家伙去度假了，我再慢慢告诉你们。”
度假——再度听到这个说法，他也总算是想清楚了这个概念对应的内容。这种“特别专门的休闲”对天界种族而言其实也并不陌生，只是相比人类，长寿种族在这方面要随兴得多，因此，基本只有人类才会特别热衷于把这种活动和他们的日常区分开来……等等。
“……所以说，雪音小姐，这是……”他下意识捏了捏信封，绫香的意思难道是，这里面是和“度假”有关的东西？而且——还是在这个没有魔法的人类世界“度假”？？
“招待券。”女店主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目的地可是举世闻名的蜜、月、胜、地、哦！！还不感谢我！”
“呀～～好棒诶！！”
“我一直超想去的……A君，你这家伙，可要好好把握，让雅洁特小姐幸幸福福的唷！！”
“……”
按理来说，他实在是不应该接受绫香这份好意的。
并不是她所言归还恩情的理由站不住脚，而是他隐隐感觉得到，对一个、不，两个实则来自异世界的住人而言，要按这个世界的人类的游戏规则去实践“度假”的概念，会是一件如同当初让雅洁特进白鹭学园就读那般麻烦的大工程。
然而，也许是对这个世界不同于五界的多样风景的好奇、也许是此前令他烦躁的种种让他暂时下意识地不想回到那边的世界、又也许……只是如他无数次拥她入怀时所想，如果能让她陪伴在身边面对那些未知的——甚至并且是美好而值得期待的事物，无论那件东西是什么，需要多少迂回，都未尝不值得一试。
于是银发男人最终没有拒绝那两张卡券，而是坦然地向绫香道了个谢，继而真的在她们的建议下，转头认真策划起了这生平头一次的“度假”。
那时的他还不会知道，从现在开始，会有比想象中更多的“生平头一次”的破天荒体验，正在前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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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相没有一个生活在这世界的人，会希望自己撞上“航班异常”这种倒霉事。
——不止是不懂魔法的麻瓜，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乡住人也不例外。
毕竟前·五界反乱军首领大人自己很清楚地知道，靠徒步或许需要超过数年之久的物理距离，是不能用单体操作的空间魔法取而代之的。虽然正规的传送门可以无视距离与空间隔阂，但如果把那玩意架设的时间与精力等诸多成本折算起来，恐怕还不如这种只需数小时就能抵达的“人类的运输方式”——
嗯，至少在遭遇这一出之前，银发男人始终秉持着这严格权衡利弊的结论。甚至在那该死的延误广播响起的前一刻，他还坐在候机厅里，甚至思考着如何能仔细观察观察这个世界人类发明的这种新奇玩意儿。
而在广播突然响起后，他们才得知原本入夜后就起飞的航班最终会延迟到明早才能出发，此时，熟知这套游戏规则的人们早已炸锅、一股脑地扑向航空公司柜台……这始料未及的阵仗还让当事人愣了好一阵。幸亏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久违地落到了状况外，就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朝他和雅洁特走来，请他们到临时调配的酒店安置一晚。
就当事人惯常的思考而言，这实则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带雅洁特瞬移回洋馆休息的举手之劳。遗憾的是，现在他们没法使用这种轻松便捷的方案——以不懂魔法的普通人身份踏上度假行程的两人，只能十分“配合”地听从安排，在两个西装革履的人类毕恭毕敬的护送中坐上一辆车，最终来到这间乍看竟有几分像是里世界宫殿的酒店下榻。
最开始，他还抱持着几分疑虑甚至警戒——毕竟从他所知的这个世界的常识判断，这并非人人都能得到的待遇；而负责护送的两人言行也令他起疑：从上车开始，他们就始终在用随身联络工具确认着什么，中途还一度显得焦头烂额。常年反射的危机感让银发男人不由蹙起了双眉，手指微微绷紧，考虑着要不要采取防范措施。
“阿尔冯特大人？”
身边少女略带疑惑的呼唤响起，闻声侧头的男人与她目光对视之际，也不由愣了愣。按理说，这么奇怪的阵仗她理应也该察觉到不自然，为什么此刻却一点都不显得紧张？？
“真是托了雪音小姐……唔、不对，应该说，是托了尾音小姐的福呀。”仿佛即刻看出了他的疑惑，金发女孩理所当然地弯唇一笑，说出让他恍然大悟的结论，“这似乎就是雪音小姐说过的……嗯、‘贵宾待遇’了？”
“……啊啊。”顿悟地从前方后视镜上看到两个人类胸前八重财团的徽牌，男人轻轻的应答中带着难掩的自嘲。
因为，雪音这两张旅行招待券，本是八重京藏送给尾音的高中毕业礼物。
只可惜它来得并不很是时候——正在和男友闹着小别扭的八重尾音气呼呼背上背包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转而把它们甩给了姐姐绫香。财团千金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就与贵族无异，既然他们此刻手持的是本该属于八重尾音的招待券，在遇到这种紧急意外时，当然也会有符合身份的特别优待。
结果对这个世界的常识，他还是不如这孩子来得熟悉啊……他不由苦笑自己的迟钝，也条件反射地轻轻握紧了少女的小手。
即使难免淡淡的尴尬，此刻这孩子愉悦轻快的表情，还是让他再度确定了这次计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时，前排那位戴着眼镜的男性终于挂掉电话回过头，职业化的微笑中，夹进了少许不自然的局促。
“十分抱歉，今晚我们的商务酒店全部有接待任务……所以合适两位的房间，只剩下‘春之宫殿’的‘皇家宫廷’了……请、请问两位是不是介意呢？”
“……没问题。”银发男人愣了半秒，摇摇头，露出惯常应对的微笑。虽然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但不难推测出，这一串看似高深莫测的名字也只是对“旅店”花样百出的称呼之一。在出发前做功课时，绫香还对他们介绍过，这世界还存在用冰块建造、或是整个位于水下海底的旅店，既然这种似乎必须得用魔法才能实现的事也能做到，把一间旅店称为“宫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那可真是得救了……那么，我们十分钟后就可以到达！”
“……？？”
虽然时间极短，但当听到表示“不介意”的回答时，那一闪而过的讶然没逃过银发男人的双眼。
而直到他和雅洁特迈进那间“皇家宫廷”的房门，他才真正理解了，这几句带着犹豫的询问的真实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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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下榻我们的‘皇家宫廷’……”
酒店侍者替眼前的银发男人和金发少女打开门，微笑着朝他们深鞠一躬。“请两位好好地尽情享受吧。”
——尽情享受……？？
侍者几乎是在说完那句话的同时，就以恭恭敬敬却又无比迅速的动作退出并掩上了房门；而银发男人对入眼景象那极短的恍然，让他也来不及思考这句“尽情享受”是否还带着什么别的含义。
眼前是一间宽大的圆形厅堂，全盘采用仿照欧式古典的装修风格，墙台门柱金碧辉煌、纹样装帧繁复华丽、四周墙壁纷纷以油画、雕像台等古典装饰物点缀填充，大气优雅与极尽奢华并存而立，乍一看，真会感觉仿若置身于那个古老华丽的年代，立足在足以俯瞰众生的位置——
——当然，所谓的“欧式古典宫廷”，是属于这个世界人类的词汇。在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客人看来，这种景象带来的“似曾相识”，则代表着几乎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概念。
“好华丽……”
看到身边少女略带艳羡的惊叹表情，银发男人轻蹙的眉间微微舒展，方才骤然冷厉的视线也瞬即柔和了少许。
“很喜欢吗。”
“啊、我……”金发女孩小脸上顿时一阵局促，垂下了抬起的双眸，“我只是……只是会想起，人类王家的宫殿，真的也是……这种样子的吗？”
男人秀丽的俊容一僵，细长的双眉又重新轻拧起来。
“……妳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多么热衷于妄想。”沉默片刻，他轻哼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拉着她朝内卧迈开脚步。“更何况，他们认知的世界和我们的原本就全然不同，不用太在意是否是真——”
“……！？那……那是、……？？”
人偶少女和她的创造者的身形又几乎同时一滞。
外厅和内卧之间，同样很“还原”地由一条布满金色镜面和烛台的走廊连接；穿过这间走廊，在他们迈进内卧的同时，与内卧连通的浴室门便自动打开，门框边还亮起了色彩变幻的照明灯——比起头顶和墙壁四周那些与真正烛光真假莫辨的枝状灯饰，眼前这一出倒是能清楚提醒房间住客，他们还处在二十一世纪现代文明的社会里。
但，立刻引起了银发男子注意的，却不是这个麻瓜喜爱的把戏，而是另一样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存在。
房间中央的大床上铺着花纹繁杂的亮色绒被，床头背后墙边的床柱两侧牵着绣起金丝的薄纱，床脚下沿是天鹅绒面的软皮镶金长条凳；但在床头正上方临近天花板的位置，却有几件奇怪的物事顺着纱帘倒挂下来。
那是四根漆黑的细长锁链，链子上端牵引在靠近天花板的铁环上，那个铁环下方还另有一条细绳，绳子末端一直长拖到床的另一侧；而四条锁链临近床的下摆处都挂着一个打开的皮革环，乍看倒是有几分像拿来束缚囚犯的镣铐。
显然，如此金碧辉煌的“皇家宫廷”，不管怎么想都不该和镣铐这种东西扯上关系才对……
“……开什么玩笑。”
瞬间的晕眩让银发男人低咒一声，下意识地扭过头伸出手，却没抓住雅洁特——她已经跑开了两步，充满好奇地在房间四下打着转，仿佛并没注意到这个醒目的奇怪事物。
他微微启唇，最终却只是沉默站在原地，只感到一阵不自然的燥热从颊边蔓延开来。
——该死。怪不得那个人类会试探地问他们“介不介意”——如果事先知道竟然有这种把戏，他打死也不可能那么坦然地回答不介意。
——但现在又能怎么办？如果那孩子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又如何启齿？还是说该干脆一言不发地带她回洋馆算了……
“阿尔冯特大人……？？”
少女轻拉衣袖的动作打断了他短暂的思绪神游。她扑闪着碧蓝的大眼，语调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您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哼……他们这种玩法，也未免太张扬了。”他不能理所当然地否认，却也不知如何出口，最终只能掩饰般轻笑一声，强行将视线移向那道泛着彩色流光的门框。
“嗯、那是浴室，而且……连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兴许是也注意到了这种种“服务”仿佛已经不止是所谓贵宾待遇这么简单，金发女孩的声音顿了顿，羞涩地稍稍缩起双肩。
银发男人目光一动，唇角不自觉间微微弯起。她这副样子，不禁让他想起失忆状态下刚醒来的那次会面……百感交集的记忆冲淡了对现状的不适，取而代之的是，从此前开始就被理智压抑的悸动，又陡然以难以阻挡的势头隐隐窜动。
“所以呢？妳是想说……我该带妳一起进去吗？？”
“！！不、不……没、没有！！”绝美的小脸瞬间染得红透，在男人些微的恍神间，她竟然不知从哪来的行动力，匆匆几步把他整个人“推”进了那间浴室门，“当然是您先——”
不待说完最后一个音节，浴室大门碰地一声关上，把浸染在微妙氛围里的两人隔离了开来。
“……”
并没有预想中理当的尴尬或不快，银发男人只是看着那扇慌忙关上的门，半晌，托腮露出轻轻的苦笑。
……也罢。
那就……暂时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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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阿尔冯特在恍惚间并没有注意到，金发少女自从走回他身边那时起，颊边就一直泛着羞涩局促的淡红；而在关上那扇浴室的门后，浅浅垂下的碧瞳缓缓褪去怯意，取而代之微妙而踌躇的情绪流动。
无论是否有所自觉，一直以来，他在对他的小人偶的后天引导方面，始终还是相当……嗯、“正统”而“保守”的，不会主动让雅洁特专门接触被他认为是“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信息”。可那孩子从来也并非循规蹈矩的温室花朵，她通过自行学习和推断，早已接触和了解了比“理所应当”更加五花八门的事物。
换言之——并不只有他想到了这个房间到底是用来如何“享受”的，雅洁特也同样明白。
若换了以往，或许她也只会被这暧昧的催化氛围羞赧得局促不已，甚至动起打退堂鼓的念头……但偏偏今天，金发女孩的所想，却又不仅如此。
现在的阿尔冯特早已知晓，他的人偶少女出色的外表在人类世界是多容易引人注目；只是，这个从失忆时开始察觉的事实，非但没能继续带来属于创造者的自豪，反倒只有打从心底冒上的深深不快。因而自互诉心结以来，银发男人对她的保护可谓滴水不漏级别的极致，在这次明白他们必须以普通人类身份在外行动相当一段时间后，就更是达到了另一个新的高度。
他在雅洁特身上使用了简单的障眼法术，除非在极近距离仔细打量，否则在不相干的旁人看来，她就只是个外貌毫不出众的小女孩。
他只是一心想着排除不安定的因子，却忽略了事情都兼具两面性，更不会想到这对雅洁特而言的“另一面”到底是什么。
自月夜兽之乱后——抑或说自从两人的关系确定后，绫香她们便没有再让“A君”做需要和客人近距离接触的工作，只是让他差不多跟个吉祥物一样在店里转悠，不过，这并不会减少四面八方倾慕或艳羡的眼光，也不会妨碍金发女孩把这样的景象一次次目睹和记在心底。
八重尾音那件事固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但，也不知是否因为他亲口对她承认过“不但不会因为她吃醋而生气，反而还会心情不错”，自那以后，那种属于多愁善感的小女孩的心思，就仿佛因此打开了一个缺口，让她每每总是不可抑制地，以这原本毫不理性、不应存在的另一种方式，在乎着那个男人——
绝大部分场合，是在心意相通的默契下，加倍点缀了彼此眷恋的甜蜜。比如每次她来到“Angel Fair”，都会接过他亲手递过来的饮料；比如她愈来愈能清楚地看到，即便同样挂着微笑，他的目光只有在她身上停驻时，才会带着那份难以言述的温柔……而这些，都让她逐渐习惯了在羡慕的侧目中，感受胸中那股酸甜夹带着温暖的悸动。
可，正因渐渐习惯了这种似是而非的理所当然，她也就轻而易举察觉到这次两人共同出行以来，周围空气的“不同”。
如果说以往路人的侧目是一半带着艳羡的惊叹，那么，就仿佛是带着几分芒刺的格格不入的注视要更多几分。究其原因，对人类的小心思已经不陌生的雅洁特并不难推想。
原本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光彩照人、甚至相反，因为自己被创造出的理由——亦是她最大的心结和心伤——让她对这副在人前完美无缺的模样充满了矛盾；但，当这种矛盾好不容易随着她的心结和两人间隔阂的消失而释然，突然间在人前被“变得”不再醒目的她，还是会难免……偷偷地产生一种近似“落差”的感觉。
并不是烦恼于自己的外表不再引人注目，而是这样一来，旁人眼里她的阿尔冯特大人依旧是原本的样貌，她看上去却只是稀松平常，这种显而易见的对比，任谁都会觉得有点不协调、不自然的吧……？
……那么，这一次，面对那一道道在旁边的银发男人身上打转的艳羡目光，更甚至，面对那些自觉或不自觉转向她、而后带着一副不屑嫉恨的视线，她是不是……就很难再像以往那样，有着理所当然让她们自动回避的底气了？
这诸多念头的思绪回转，实则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而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呆望着浴室大门的金发女孩，也没注意到自己此刻正露着一副怎样微妙的表情。
——可是，阿尔冯特大人他，明明是……
——现在的他，不只是创造了她的人、不只是她名义上的主人、……也不是她的管家，他还是……
——他还是……她的…………
少女细眉轻蹙，粉润可爱的樱唇微微嘟起，像是认真地思考着苦恼的话题，更像是在朝应该接纳到这份心思的某人……撒娇。
——明明知道这事实无可动摇，也明明知道那个男人这么做全是为了她考虑、他对她的心意更是绝无可能有什么杂质掺杂，……但是，就算是知道得再清楚，心里那种和“无能为力”有几分相似的闷闷的感觉，还是无法简简单单就清理排除。
视线落到方才在自己放在床边的提包，美丽无俦的小脸蛋两侧红晕更深了几分。
那里面的东西，是出发前绫香等人背着银发男人偷偷硬塞给她的。当时看着她们一脸期待的坏笑，她最强烈的感觉是赧然和无措，可是，现在……
——所以，方才她装作对这房间的“异常之处”并未察觉，也是……这种无能为力的不快感觉反弹使然？
——那么，现在呢……？？
——在不知情的人类眼中，雅洁特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孩。
——在他眼中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个个念头从模糊到清晰不断盘旋，少女嫩白的小手也鬼使神差般慢慢伸出，打开了眼前的包链。
——阿尔冯特大人、……
——如果，看到了这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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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银发男人撩开耳侧被水浸湿的长发，如释重负般长吐一口气。
自认比起方才总算是冷静了好几分，他不由蹙眉再度嘲讽起自己的愚蠢。明明即刻知晓只是人类低俗趣味的把戏，却竟然真有几分沉不住气，幸好雅洁特慌慌张张把他“关”了进来，才顺水推舟地想着用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换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大理石砖砌成的宽大沐浴池、柔和温煦的灯光、带着繁复金色花边的置物台，甚至在台上还放着水果盘和盛酒的高脚杯……华丽、张扬、奢靡、确实会让他理所当然地想起人间界王城金碧辉煌的宫殿。
但，且不论那对他而言就并不是愉快的代名词，能如此处心积虑地模仿和自己生活的时代完全不同的风情，这个世界的人类，也真是有够无聊——
——这样说来，真差点被他们无聊的喜好牵着走的自己，岂不是同样无聊？
不自觉的轻嗤转为略带感慨的叹息。……罢了，若要顺着深究下去，最初会动起“以普通人类的身份旅行”这种念头，说不定才是这个无聊的“因”。然而……
【“嘛，这个世界有句讲法叫‘入乡随俗’，就是说，去到哪儿就最好遵守哪儿的玩法。毕竟人家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我们想要轻松愉快地在这里生活，不‘入乡随俗’可会很麻烦的唷。”】
——阿尔冯特原本对尤贝尼亚信奉的这种处事原则嗤之以鼻，在活动范围几乎全然封闭、洋馆基本只是作为“据点和往来通道”而存在的时期，也确实几乎感受不到太多人类规则的潜移默化。但，在他和雅洁特……准确说来，是在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变、而他也在这过程中不知不觉与人类建立了往来联系后，的确渐渐意识到了这种“掩饰”的必要性。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类并非都像“Angel Fair”的成员那样，能对他们明显表现异于常人之处从善如流、甚至如神野千鹤般喜闻乐见。如果引起误会和不必要的关注，也不可能每次都有月夜兽事件那种机会撇清，更别说那其中本来就夹杂了他情非所愿的人情包袱、尤贝尼亚的人脉关系、以及凶猛异兽的危险威胁等一系列复杂因素，而这其中无论是哪一个，他都实在不希望再度沾上边了。
同时他心里依旧很清楚，以目前不可动摇的因素作为前提，他和雅洁特留在这边的世界，反倒是最合适的选择。哪怕避不开这个世界独有的种种麻烦，也比应付那边的遗留问题来得轻松许多。
毕竟，两者是全然不同的性质——
细长的金眸随着思绪回转微微一暗，眼底不悦的色彩愈加浓厚了几分。
……该死。
为了她的愿望，他不得不继续适度介入那个对自己而言早就没有意义的摊子，这样才方便以假学机构成员的名义去寻找纯净的乙太……也因为这样，直至这次回来之前，他都不得一次次面对某些令人烦躁不已的日常。
虽然他已经宣布放弃伪公主候补的棋子，也表态不会再正式参与，但出于多方考量，现阶段雅洁特的处境——亦即他和她真实的关系，对那边世界的几乎所有人而言，都还是秘密。当不知晓这些的人谈及雅洁特·捷诺瓦滋时，自然也就只会理所当然把她视为已经被废置的联姻道具来谈论……
【唉，如果当初我们的人偶公主真嫁给阿斯巴尔王子的话，那现在……】
这是客观需求和理智上而言的最好结果，偏偏从感情层面又尤其讽刺。毕竟现在的阿尔冯特已不只是那金发女孩的创造者，更是个在乎她到了连自己都会一并嫉妒的病入膏肓的男人，这样的随意谈论听在他耳中，就自然不只是“不愉快”那么简单。
作为最初一心做下这个联姻的计划策谋、甚至就是因此才让雅洁特降生的始作俑者，银发男人的理智也始终清楚地告诫着自己，他并没有立场去因此抱怨或责怪不知情的旁人。不过与此同时，他也认为自己当然有烦躁和胡思乱想的权利。
——嫁给阿斯巴尔王子？？开什么玩笑。
别说根本就不会有那种可能——确切说来，是他因一己之私而借助机遇直接动手抹消了这种可能，即使这意味着向真正掌握着正牌公主候补这张牌的背后者默认妥协。
他根本不会考虑别的选择。无论那代表着他或许能得到什么，如果他的雅洁特不是与他彼此身心相属，而是理所当然地与公主的名义一道，归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话——
“……——”
偏偏此时，眼前又不听使唤地冒出那天那出娱乐戏剧的场面，金眸中的不悦愈发盈满，直至转为凛冽如冰的怒意。
——那种荒唐的事情，根本……
瞬间意识到他竟是在为一件没有可能的假想而动怒，男人妖魅秀丽的脸孔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还是无法排除胸中那股陡然而生的憋闷感。
——……到底是对哪一方面假设的似曾相识，让他如此在意到几乎怒不可遏，又始终挥之不去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无能为力感？……
——是而今的他绝不会选择的、把她推离自己身边的可能，还是……
——……还是……
【——你啊、就不怕自己这样会被甩掉的吗！】
——那孩子……会不会想自己离开他身边，……抑或，对别人产生感情的可能——……？？
握紧的手差点就重重捶打在光滑的池沿。他拧紧细眉，好一阵才从那陡然间几近窒息的感觉中恢复过来。
……太愚蠢了。
他为自己这毫无理性、空穴来风的思路而自嘲，随即像是要证明自己依旧能从容不迫地行动般，拿过置物台上的酒杯，以看起来确实无懈可击的优雅动作，抬头喝下一口。
“……！？……”
当带着少许辛辣和甜味的液体滑过喉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犯下了更大的错误。
长长的眼睫轻颤了颤，情绪翻涌的月色双瞳中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迷离，他摇了摇头，发现眩晕感并不如预期那般排山倒海，也许是因为半身都在水里的缘故，反倒是与此相伴的迷醉和燥热，正以另一种温吞的危险势头排挤着清醒的理智。
鬼使神差一般，脑海里浮现出此前说着“好好享受”的人类的脸孔，那别有深意的笑容，此刻不管怎么看，都仿佛与幸灾乐祸的概念全然无异……
——可恶……
他忿忿地咬紧了牙，正打算从水中爬起，却听见浴室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
视线陡然凝结，牢牢锁在门旁纤细曼妙的娇躯上。
“……雅……洁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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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目光触及池边的身影，金发女孩的脚步不由顿住，绝美脸蛋上浮起与羞涩并存的恍然。
银发男人手肘托在宽大的池边，水漫及腰，湿润的长发顺着颈背披散而下，却遮掩不住水面上修长而精壮的身形曲线；不时有水滴顺着额前发丝滑落，掠过微眯起的细长金眸，令那张阴柔秀美的面容愈显性感魅惑……
“阿、阿尔冯特……大人、……我……”
纵然类似情景也目睹过不止一次，少女依旧止不住胸中狂跳，颊边更是犹如火烧般热辣。她鼓起所有勇气朝池边挪动脚步，话音却如打了结一般，半天也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明明是她先抱着难以言述的私心，现在，却好像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率先乱了阵脚……
阿尔冯特大人……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她，十分可笑？
她太过全神贯注，没察觉到眼前男人仅存的一丝清醒思考，在看到她以这种姿态出现的瞬间，就全盘消散殆尽。
收缩的视界里，只有四周温暖闪耀的光线，映衬着他熟悉的人偶少女——
以他似乎已经看过无数次，却又从不曾想象过的姿态出现。
她穿着一件带披肩的细带短裙，裙摆只能堪堪遮到臀腿下方，上半身则开出深深的领口，令两团雪白嫩乳间迷人的细沟一览无遗；披肩比裙摆长出一截，几乎及膝，轻柔的下沿随着她怯生生迈步的动作款款摇动，格外轻盈曼妙。
而这些都还不是真正最具有冲击力的部分。——这套衣服——它其实根本就只是一件白色的轻纱，根本无法真正遮掩住女孩完美的娇躯，反倒在若隐若现之下，令柔美的玉肌曲线映出清晰的轮廓；而隔着这层似有似无的屏障，少女泛着赧色的肌肤、胸前小小的樱粉凸起、以及腿间娇嫩的隐秘处……都同样隐约可见，比之理所当然的全盘裸裎，更多了数分撩人而诱惑的味道。
“……——”
喉间陡然的干涩，让他轻声的呼唤显得更为低哑。
“……妳、……怎么……”
“……”
金发少女羞涩地低着头，他的询问加倍了她的紧张，站在离池边数步之距不敢轻易动作。
……是谁给她这种衣服的？她怎么又会想到突然这么打扮、还主动出现在他眼前？？……在清醒场合会理所当然出现的首选问题，仅仅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被翻涌而上的理性之外的要素吞噬殆尽。
剥离了理性和逻辑的感官，只看得见她以这极度诱人的姿态，怯生生站在眼前这片似曾相识感觉的金碧辉煌中。
短短数秒的静止，却仿若让周身燥热的空气都要蒸发一样漫长难耐。
雅洁特依旧局促而赧然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她没看见银发男人带着几分迷离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危险，也自然更加不可能想到，他在此前多种因素作用下已然混沌的意识，竟然鬼使神差地因为眼前景象的冲击，而转化到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
“……不过来吗。”男人的声音悠长低沉，语尾带着几分试探的笑意，“妳只打算……一直站在那里？”
“……”
少女轻咬着唇，用略带颤抖的脚步代替了肯许，既因他这反问形式的示意愈加局促，也因听出了其中带着欲求的温柔而胸中微颤。
“哗啦——”
【=v=以下里站见wwww】
【前奏都写了这么长真的是让人饥渴难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也因为这样正戏长度是前奏的不止一倍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