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安一连在江家住了小半月却不见一点履行修缮旧屋约定的苗头,浸月心底有些埋怨却不敢对这位不速之客表现出不快。瞧着这六月的梅雨季就要到了,浸月只得一人吃力地修补着破旧的瓦片。浸月有些恐高,这旧屋的高度也使她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她朝客房的方向望了望,她是明白客房的窗能瞧见她的,可此时除了油灯的影子在窗纸上摇曳,并不见房内人有任何的动作,浸月不禁有些切齿,心里暗暗想道,非下逐客令不可了。
这种不重诺、不守信的人,白白浪费了一副好气囊!浸月想起他来的那天她正在门檐下剥着菱角,抬头却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一对极其妖媚的桃花眼,眼尾却泛着凛冽的雾气。浸月有些恍然,随后闻得一句“可否在贵府借宿一晚?”
浸月有些警觉,“为何?”
“为……天下苍生。”
“噗嗤,”浸月不遮掩地笑,“可有宿费?”
“没有,可我能为姑娘做许多事。”
“譬如?”浸月被勾起了兴趣,用还粘着些水珠的手腕托住腮抵在膝盖上,水珠顺着小臂的弧线蜿蜒至手肘,颇为撩人。
常安眼睛却盯着门前的杂花杂草,盯了两秒后又移回视线,只是眼中多了些失望。他定定看着浸月似是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结果无功而返,回复的语气却多了分轻佻,“譬如,我可以修缮这旧屋。”
浸月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回头拾起一片破碎的瓦片欲将其放置身后的竹篮,脚下抵着的瓦片却忽地一松,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控制不住平衡从屋顶滑落,身体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浸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诅咒客房里无动于衷的常安。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浸月隐约看到了常安的身影,她瞧不清楚常安脸上的神色,只是内心莫名的多了一分安心。
浸月醒来时觉得头疼欲裂,尝试着动一动手臂却因为剧痛而放弃。她感觉到头上绑了什么纱制的东西,箍着她的头发有些难受。她试图发音,发出的音节却像鸭子叫,但也成功的引起了一旁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的常安的注意。
他一言未发,打量了一下满脸通红的浸月,伸手从桌角想要递水给她,浸月却因为剧痛依然毫无动作,常安带有嫌弃意味地在床边坐下,粗鲁地把水杯向浸月的嘴倾斜,水却洒了小半杯到了浸月的脸上。常安有些羞郝地拿布擦汗浸月脸上的水,托起她的背再接着喂水,这回倒是很成功。常安收拾好一切后沉默了一会后说,“抱歉。”
“你是为哪件事道歉?”浸月喝了水终于能够正常的发声,她的怒气弥漫出来,胸口忍不住上下剧烈地起伏。
“修房子还是倒水?”见常安不言语浸月继续质问,她明白她内心并非如此愤怒,只是想借这件事下逐客令。
“你少说点话,对嗓子不好。”常安不接茬,转身在书桌上抽出了一本《红楼梦》,翻来其中一页,捻起一片干花放在浸月手心,“这是你们这的花,我夹在书里几天便干了,我觉着甚美便赠予你,当是我赔罪吧。”
浸月抬手一看,是苏州独有的菖蒲花,平日并不出彩的小花经常安一弄却显得格外精巧,她也不禁喜爱得紧。
“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弄饭菜,好了再叫你。”常安迟钝地起身,似乎是对浸月的反应觉得不可思议,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浸月便不再忍心逐客,敛下眉眼仔细观察着手中的干花,用略轻快的语调应道,“好,烦您费心。”
“哪里的话。”常安回答得心不在焉,连脚步都比平常虚了不少,浸月看不到,他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刹脸色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