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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易故与新逢
1.
五月转末时，临江城来了一场梅雨，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白日里温度不断升高，到了夜间气温却直趋零下。日温差距大的后果就是，冷月手伤还未完全好全，还险些重新裂开又流脓了。
刚被G军收复的临江城区，生活条件着实与她在女子小队时有着天差地别。
对此，时亦表示感同身受。
他们站在还冒腾着硝烟的废墟之中，耳边隐隐回荡着依然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凄惨哭声。
冷月插着兜直直地杵着，像樽精雕细琢的玉像，冷漠的表情也十分精致，完美的将她眉间轻拧着的不满掩盖了。
说兴师问罪固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可除此之外暂时用不上别的词汇了，她惶急的心情是不能用坐在医院长廊里等待出检查结果来相较解释的。蜂计划也算是她用自己的半条命，最后才做到将伤亡降到最低的一个任务，要她不闻不问，这件事于情于理她都不接受。
她等得没有耐性，迈开腿想走的瞬间，闷闷晚风携着炊烟的焦味和时亦低沉的言语同时飘入她耳朵里。
“你到底是一心想做任务呢，还是只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呢。”
1.
五月转末时，临江城来了一场梅雨，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白日里温度不断升高，到了夜间气温却直趋零下。日温差距大的后果就是，冷月手伤还未完全好全，还险些重新裂开又流脓了。
刚被G军收复的临江城区，生活条件着实与她在女子小队时有着天差地别。
对此，时亦表示感同身受。
他们站在还冒腾着硝烟的废墟之中，耳边隐隐回荡着依然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凄惨哭声。
冷月插着兜直直地杵着，像樽精雕细琢的玉像，冷漠的表情也十分精致，完美的将她眉间轻拧着的不满掩盖了。
说兴师问罪固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可除此之外暂时用不上别的词汇了，她惶急的心情是不能用坐在医院长廊里等待出检查结果来相较解释的。蜂计划也算是她用自己的半条命，最后才做到将伤亡降到最低的一个任务，要她不闻不问，这件事于情于理她都不接受。
她等得没有耐性，迈开腿想走的瞬间，闷闷晚风携着炊烟的焦味和时亦低沉的言语同时飘入她耳朵里。
“你到底是一心想做任务呢，还是只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呢。”
2.
“你到底是一心想做任务呢，还是只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呢。”
语气冷淡，拿捏着和她一般空茫的气势，没有掺杂丝毫感情地模糊了她的焦点。
“小丫头。”
他这么叫她，带着意欲亲近的口吻，上前两步走近那夕阳里，略显瘦削的身形即刻被血似的阳光吞噬。夕光下眸色似极了鸽子血，颚线英润，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个人亦真亦幻。
冷月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她不喜欢这种心事被人一语说中的感觉，仿佛被剖开胸腔赤裸裸地把心摊在人面前一样。她现下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想法子反驳了。
“还是你想二者兼得。”他眉梢微微挑起，语气凝着嘲讽与唏嘘，在冷月掏出枪之前继续说道，“这趟水有多深，你趟进来时就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自己也要清楚。友军？你看G军那个样子，像是吗？”
她生生压下自己心里那点子无望的美好猜测。
其实也早就一清二楚自己根本没有回头路，除了让这个任务顺利完成，否则再无归队的可能。即便是完成了，也是坐实了她“GCD”的身份，时移世易，到时候上头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胜利的大蛋糕？
极度厌恶。
她这样明知、强压着自己不去想，却被人故意挑唆起来的现实感。
血似的光漫上她薄白的脸，给她带着病气的容颜添上几分红润颜色，她的肌肤表面仍泛着寒光。
“你不妨为你自己想想？”时亦望着她。
“想什么？”冷月睁大眼睛，“我就想回去。”
“你到底是一心想做任务呢，还是只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呢。”
语气冷淡，拿捏着和她一般空茫的气势，没有掺杂丝毫感情地模糊了她的焦点。
“小丫头。”
他这么叫她，带着意欲亲近的口吻，上前两步走近那夕阳里，略显瘦削的身形即刻被血似的阳光吞噬。夕光下眸色似极了鸽子血，颚线英润，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个人亦真亦幻。
冷月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她不喜欢这种心事被人一语说中的感觉，仿佛被剖开胸腔赤裸裸地把心摊在人面前一样。她现下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想法子反驳了。
“还是你想二者兼得。”他眉梢微微挑起，语气凝着嘲讽与唏嘘，在冷月掏出枪之前继续说道，“这趟水有多深，你趟进来时就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自己也要清楚。友军？你看G军那个样子，像是吗？”
她生生压下自己心里那点子无望的美好猜测。
其实也早就一清二楚自己根本没有回头路，除了让这个任务顺利完成，否则再无归队的可能。即便是完成了，也是坐实了她“GCD”的身份，时移世易，到时候上头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胜利的大蛋糕？
极度厌恶。
她这样明知、强压着自己不去想，却被人故意挑唆起来的现实感。
血似的光漫上她薄白的脸，给她带着病气的容颜添上几分红润颜色，她的肌肤表面仍泛着寒光。
“你不妨为你自己想想？”时亦望着她。
“想什么？”冷月睁大眼睛，“我就想回去。”
4.
如果你和一个人的相识，中间夹杂着种种阴谋算计，你还会相信他吗？
这话换作是从前问，冷月一定会说不。
可如今不一定。
大雨滂沱的深夜，时亦的出现是她生命中一个转折点。
彼时蜂计划已经宣告半途而废，她给上级去的请求支援的电报石沉大海，拖着伤躯在郊外的破烂别墅中苦等一月未果，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她的脑袋一刻不停地转着，有各种的想法，唯一最清楚不过就是这个计划绝对不能搁置，与领导层隔绝的她需要一个了解这个计划的人，不说这个人是否身处蜂计划中心，起码得对当下的情况了如指掌。
于是在身受重伤的时亦艰难的按响这栋“鬼名远播”的荒凉别墅的门铃时，她有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仿佛身处茫茫戈壁中的人看到了通向绿野的出口。
至于她如何费尽周折这才治好了当时山野郎中口中“不治”的时亦，这是段不值钱的回忆，没有必要详述，毕竟说起来于两个身负要职、心怀各异的军人间，这并不感人肺腑。美好的人事是纯粹的。
如果你和一个人的相识，中间夹杂着种种阴谋算计，你还会相信他吗？
这话换作是从前问，冷月一定会说不。
可如今不一定。
大雨滂沱的深夜，时亦的出现是她生命中一个转折点。
彼时蜂计划已经宣告半途而废，她给上级去的请求支援的电报石沉大海，拖着伤躯在郊外的破烂别墅中苦等一月未果，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她的脑袋一刻不停地转着，有各种的想法，唯一最清楚不过就是这个计划绝对不能搁置，与领导层隔绝的她需要一个了解这个计划的人，不说这个人是否身处蜂计划中心，起码得对当下的情况了如指掌。
于是在身受重伤的时亦艰难的按响这栋“鬼名远播”的荒凉别墅的门铃时，她有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仿佛身处茫茫戈壁中的人看到了通向绿野的出口。
至于她如何费尽周折这才治好了当时山野郎中口中“不治”的时亦，这是段不值钱的回忆，没有必要详述，毕竟说起来于两个身负要职、心怀各异的军人间，这并不感人肺腑。美好的人事是纯粹的。
5.
后来冷月想她是赚了。这个词用起来怪异，但现实如此。
比起她千辛万苦才在G统区里找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高明医生，时亦几乎是不费多余的力气，就带着她从R占区探听到了消息，找到了当时正率队攻打临江收复失地的黄处长的驻地。
半个月后时亦带着她敲开临江城最高驻地长官的办公室，她心里的犹疑又起一波。
黄处长命令的话尾音一落，她下意识的迅速扭了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时亦。
“怎么，事到临头你怕了。”
视线几乎是一直探寻到了那死角的尽头，这才找到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秉持沉默的时亦的身影，他的笑容很淡，连五官都被无光的死角暗淡了许多，一缕轻风就能将他这表情归于虚无。
黄处长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亲切嘱咐。
“时亦向上头举荐的你，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我也知道你心急着结束这个任务自证清白好归队，虽说没有明确规定上下级，但是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让他多多关照你了。军衔上，确实他辈分大些，你凡事自己小心点。”
冷月欲言又止，黄处长替她正正军帽，“宽心，以前那么多关卡越生越死不是都跳过来了，只是少了四个人而已。我对时亦很有信心。”
有信心。
中校。鬼才。异类。冷淡。表里不一。
这些都是几个月相处下来，冷月自己给时亦积累着的他的标签。
他很少和她有话说，却从没有话瞒过她。
后来冷月想她是赚了。这个词用起来怪异，但现实如此。
比起她千辛万苦才在G统区里找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高明医生，时亦几乎是不费多余的力气，就带着她从R占区探听到了消息，找到了当时正率队攻打临江收复失地的黄处长的驻地。
半个月后时亦带着她敲开临江城最高驻地长官的办公室，她心里的犹疑又起一波。
黄处长命令的话尾音一落，她下意识的迅速扭了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时亦。
“怎么，事到临头你怕了。”
视线几乎是一直探寻到了那死角的尽头，这才找到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秉持沉默的时亦的身影，他的笑容很淡，连五官都被无光的死角暗淡了许多，一缕轻风就能将他这表情归于虚无。
黄处长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亲切嘱咐。
“时亦向上头举荐的你，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我也知道你心急着结束这个任务自证清白好归队，虽说没有明确规定上下级，但是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让他多多关照你了。军衔上，确实他辈分大些，你凡事自己小心点。”
冷月欲言又止，黄处长替她正正军帽，“宽心，以前那么多关卡越生越死不是都跳过来了，只是少了四个人而已。我对时亦很有信心。”
有信心。
中校。鬼才。异类。冷淡。表里不一。
这些都是几个月相处下来，冷月自己给时亦积累着的他的标签。
他很少和她有话说，却从没有话瞒过她。
6.
时值晌午，天气渐渐蒸热起来，自地底腾出的暑气一点点逾过地砖，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们军靴的缝里硬是侵入皮肤。
“哟，这不是冷月吗？”
街头，估摸着要暂时收摊进屋避避热的老板娘一眼望见著正装的冷月，抬了晒得发黑的手臂招呼她。
冷月引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时亦寻着声儿过去，唇角牵了牵微小的弧度，她探头往食铺里看，还记得临江城没有失守时，她与薛敏曾在这小住过半年。从前队长最喜欢在这里买消暑时用来解馋的点心，她也来过几次，不意就被热情的老板娘眼熟了。
“怎么？今天你姐姐没跟你来？”生性活泼的老板娘很是有搭话的一套，她年纪不大，生的还算端庄，听说从前读过一些书，因而挺会侃天说地，薛敏从前在这时，偶尔也喜欢停一停脚，听她说道几句。
冷月答不上来，当然不能将调职的事宣之于口，只是摇摇头，然后目扫一行。也好，来了，就买一些路上的干粮。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啊。”老板娘笑眯眯地，也不介意她冷冷的样子，擦干净了手，给她指指食铺里的东西，“我记得你姐姐以前最爱吃这个，买点？”
冷月点点头，想起队长觉得心里凉快不少，先前因天热而生出的郁闷一扫而光。
“你姐姐来这的时候，喜欢给你买甜的。我那时候还猜着你是不是个十一二的小姑娘，成天粘着姐姐要糖吃。不想你们姐俩年龄倒是差的不大……想想你们姐俩也要有二十三四的年纪了？如果不当兵的话，这会恐怕已经嫁人了吧？”老板娘得了她的点头，搓搓围裙再擦干净了手，替她拾起几块小点心裹包好，不得冷月答言自己却是说得有滋有味，“倒是也奇怪，你姐姐成天笑脸应人的喜欢吃苦的，你却爱吃甜的。”
时值晌午，天气渐渐蒸热起来，自地底腾出的暑气一点点逾过地砖，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们军靴的缝里硬是侵入皮肤。
“哟，这不是冷月吗？”
街头，估摸着要暂时收摊进屋避避热的老板娘一眼望见著正装的冷月，抬了晒得发黑的手臂招呼她。
冷月引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时亦寻着声儿过去，唇角牵了牵微小的弧度，她探头往食铺里看，还记得临江城没有失守时，她与薛敏曾在这小住过半年。从前队长最喜欢在这里买消暑时用来解馋的点心，她也来过几次，不意就被热情的老板娘眼熟了。
“怎么？今天你姐姐没跟你来？”生性活泼的老板娘很是有搭话的一套，她年纪不大，生的还算端庄，听说从前读过一些书，因而挺会侃天说地，薛敏从前在这时，偶尔也喜欢停一停脚，听她说道几句。
冷月答不上来，当然不能将调职的事宣之于口，只是摇摇头，然后目扫一行。也好，来了，就买一些路上的干粮。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啊。”老板娘笑眯眯地，也不介意她冷冷的样子，擦干净了手，给她指指食铺里的东西，“我记得你姐姐以前最爱吃这个，买点？”
冷月点点头，想起队长觉得心里凉快不少，先前因天热而生出的郁闷一扫而光。
“你姐姐来这的时候，喜欢给你买甜的。我那时候还猜着你是不是个十一二的小姑娘，成天粘着姐姐要糖吃。不想你们姐俩年龄倒是差的不大……想想你们姐俩也要有二十三四的年纪了？如果不当兵的话，这会恐怕已经嫁人了吧？”老板娘得了她的点头，搓搓围裙再擦干净了手，替她拾起几块小点心裹包好，不得冷月答言自己却是说得有滋有味，“倒是也奇怪，你姐姐成天笑脸应人的喜欢吃苦的，你却爱吃甜的。”
8.
抗战正式爆发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高潮阶段。冷月在集训营的日子，射击课程一天满过一天。封闭式训练，接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为了更好培养她，校官断了所有人和她来往的权力，甚至是那时候同班的幕僚，都觉得她孤僻，是个异类，立在她们中间，淡漠疏离的神情与女孩子们片刻在一起打闹、笑开闹开的欢腾相格格不入。
她被困在封闭的冰冷石墙内，枯燥的日子干涸了她的泪腺，耗磨着她的感情，她穷极全力以达到上级对她成绩的预期、甚至是做得更好。那些日子里她隐隐能嗅到石墙外弥漫的血腥气息，从薛敏探视她面色愈发的沉重中，猜到了国内战情的不容乐观。她不知如何抚慰薛敏，她像宫墙里被圈养的一只鹰，仇恨与训练填满所有时间的日子里，她不再为了琐碎小事或是人情抹一抹眼泪、或者被感动。
她抛弃诸多东西。
朋友。笑脸。和感情。
少女时代的日子像是从未经历过，毕竟十七岁那年的句点标识的方向，使她开始的下一段人生并不是朝向了幸福。
幸福。
冷月转过身，顺手抓起一根地上的稻草，她究竟是救她一命的浮屠，还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株？
抗战正式爆发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高潮阶段。冷月在集训营的日子，射击课程一天满过一天。封闭式训练，接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为了更好培养她，校官断了所有人和她来往的权力，甚至是那时候同班的幕僚，都觉得她孤僻，是个异类，立在她们中间，淡漠疏离的神情与女孩子们片刻在一起打闹、笑开闹开的欢腾相格格不入。
她被困在封闭的冰冷石墙内，枯燥的日子干涸了她的泪腺，耗磨着她的感情，她穷极全力以达到上级对她成绩的预期、甚至是做得更好。那些日子里她隐隐能嗅到石墙外弥漫的血腥气息，从薛敏探视她面色愈发的沉重中，猜到了国内战情的不容乐观。她不知如何抚慰薛敏，她像宫墙里被圈养的一只鹰，仇恨与训练填满所有时间的日子里，她不再为了琐碎小事或是人情抹一抹眼泪、或者被感动。
她抛弃诸多东西。
朋友。笑脸。和感情。
少女时代的日子像是从未经历过，毕竟十七岁那年的句点标识的方向，使她开始的下一段人生并不是朝向了幸福。
幸福。
冷月转过身，顺手抓起一根地上的稻草，她究竟是救她一命的浮屠，还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