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 FT.九九（rap.唐媛） - 泠月molana

背景音乐是这个，基本上这是个慢慢会写完的故事。已经进行了大半了。

玉生烟
（一）
珠帘一掀开，他就看见了她那张熟悉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迷人而又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味和光华。
他怔忡了一下，和着面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卖着葱油饼的小贩，每次她带着仆人过来买的时候，他都会多注意一下，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习惯。
丫鬟小绿有点不耐烦的拿着铜钱扔到他的摊位旁，一看就是已经计算好的，而她只是沉默的在轿子里坐着，偶尔看看他，眼里也没有太多的波澜，冷冷清清的一个美人，让人看着都心生怜爱。
“一打葱油饼，以前小姐习惯的味道，做好了以后，酉时之前送来。”
他连忙低头应和，面粉粘在手上就像是一个可笑的符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沉默的石柱一样，傻傻的立在那儿。
小绿看了他几眼，微微笑着没多说话，只见这个丫鬟跟抬着轿子的轿夫说了几句，轿夫抬着轿子准备回去了。
珠帘缓缓的合上了，他还没看清楚坐在轿子里面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那闪烁着光芒的珠子就硬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睛，而那关上的珠帘，像是把他的梦都关闭了那样，没有了再次和她产生交集的机会。
他拿着钱还在发愣，只听得后面一位苍老妇人用迟疑的声音喊着他，他才回过神。
“顾四郎，你在发什么呆？给我来两张大饼。”
名叫顾四郎的男子不动声色的低下头，继续和面撒油，那口黑色的大铁锅上盛满了菜油，在阳光下幽幽的闪着光。
陆家是江浙一带的大户，以擅长织造而闻名，而陆家二小姐陆沉香的美名更是传遍了整个苏州城，她精于女红，性格娴静，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这样标准的大家小姐的配置，也让才子诸侯，或者是王公贵族们颇为倾心。
陆沉香是个没有多少野心的女孩，她不像大姐陆婉秋那样有着进宫成后的雄心壮志，也不像三妹陆婵娟那样有着经商的头脑。她总是淡淡的笑着，只是想着，过着安稳的生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生过去，便可。
人们很少看到陆沉香出阁，大家小姐们喜欢参与的赛诗会或者是各类活动也很难见到她的身影，作为庶出的女儿，她从来不曾争过什么，只是对这灶房之事充满着兴趣，让陆家的仆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
城中只是传言，陆家二小姐陆沉香的手艺堪比京城御膳房的师傅，谁吃了她做的饭菜都赞不绝口，而她的这身好手艺，只给她留给她未来的夫君，谁娶了她，就等于拥有了一个稳定的家。
或者是，一个温柔的梦境。
顾四郎当然听得到这些传言，每次那些在茶庄酒肆烟花巷子里谈论着她的公子哥们带着某种想往的语气谈论她的时候，他和面，切菜的声音就会格外响亮。磨好的刀砸的菜板咣咣响，新鲜水嫩的蔬菜被切的井井有条，让那些谈论她的公子哥们皱着眉头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他当然不习惯那些在烟花巷子里面和无数庸俗脂粉滚过的纨绔子弟们，带着某种充满欲望的眼神，就像是野兽眼馋着猎物一样的讨论着陆沉香，只是碍于自己卑微的身份，他不敢对她有任何幻想，只是这没有什么希望的暗恋，因为有她的存在，而多了一些温暖的感觉。
一个矮胖的，拿着扇子公子哥儿略带着不屑的语气走到顾四郎的摊位面前，打开的扇子瞬间就合上了，那个比顾四郎矮胖很多的家伙挑衅的看着他，合起来的扇子差点打到他的头。
“把菜切得那么响干什么，你再用力，也跳不出这小小的摊位，还是好好和你的面吧！”
众人的哄笑声中，顾四郎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二）
傍晚，残阳如血。
在这样的场景里，或许应该配上一把好剑，一个独自前行的剑客，鲜衣怒马仗剑天涯，践行着自己的理想，不管是杀富济贫也好还是普度苍生也好，总归有个念想。
这些，顾四郎曾经都热烈的期盼过，但是处于现实和梦想的夹缝处，他清楚地明白这些不过是一种，不符合当下境地的白日梦，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整日和面粉蔬菜热烫的滚油为伴。
习惯了之后，人就会渐渐的麻木。
顾四郎收拾着摊位，把菜板擦洗干净，水磨石晾干，蔬菜调料一一归位，他抬头看看天，已经是快到酉时，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尘世间最朴实的烟火味道，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想到要给陆家送做好的烧饼，他眉头也没皱一下的背上包袱就准备走，一个人背着装着干粮的布包袱慢慢的走过这条长街，内心清明，或许是因为想到这一袋饼子是送给陆沉香的，他的步伐渐渐的有些加快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陆沉香的，但他明白，想到她他就会觉得心里有一阵热流涌过，而有些木讷的他又不善表达，只能偷偷的看着她，说不出来一句话。
烟花巷口那位矮胖公子的嘲笑顾四郎现在都记得，虽然最后他把滚油烧的足够烫人才吓跑了那个无趣的家伙，但是他那句无比现实的讽刺还是像一把凌厉的宝剑刺入他的内心，不留任何一点余地。
他们说的是对的，如果说那群权势惊人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喝酒作乐调戏花娘的公子哥是阳春白雪，那么一手老茧巴，天天和铜板调料过日子的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下里巴人。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又好似镜花水月一场空，所有的姻缘都以物质作为基础，单方面的倾慕只能发生在内心，如同那上等的醇酒封存在简陋的大瓷罐子里，无力打开也无法打开。
他慢慢的踱步，最后走到了陆家大宅面前，石墙朱门，戒备森严，门口的两只石狮子无比霸气，顾四郎犹豫了一下，用手轻轻敲着那闪着金属光泽的铜门。
开门的小厮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来人，只消一眼，就明了是顾四郎。
随着朱红木门发出的吱呀一声，顾四郎就进入了这个从来就不曾属于他的浮华世界。
他莫名的，就想到那闪烁着温润光华的珠帘，和珠帘里那个女子淡雅温柔，又有些冷清的神情，捏着布包的手悄悄地握紧，甚至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由嬷嬷的带领，穿过这九曲十八弯的庭院，顾四郎才见到丫鬟小绿，姑娘的闺房向来是严禁外人踏入的，没能见到陆沉香，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顾四郎只能站在门外把做好的食物交给小绿，小绿没有什么表情的接过顾四郎的心血，男子微微向丫鬟施礼准备离开，又被小绿叫住。
他看见小绿拿给自己一锭银元，姑娘面无表情的脸庞因为看到这样惊讶的他而微微的有了温度。而这么丰厚的酬劳，不知道他要劳动多久才可以赚到。
“这是送给你的，这段时间辛苦了。”
顾四郎点点头，感谢她的理解，他也明白这是陆沉香让小绿转交给他的一份心意，但是，做买卖之人向来讲究诚信，更何况，他是如此的热爱自己的这门手艺。
“小绿姑娘，请您转告陆小姐，谢谢她的好意。不过我们小本生意从来也不奢求一夜暴富，不属于自己的钱财我们从不多收。”
顾四郎深邃的眼眸含笑，温柔的拒绝了丫鬟。
看着这个挺拔沉默的背影默默地走远，小绿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贩，也会这样的有骨气。
一时之间，对他的好感又默默地增加了一份。
很快的，他又会走出这个盈满了富贵之色的世界，丫鬟小厮们训练有素的在古朴稚拙的陆家园林里面穿行，一时之间让顾四郎有些眼花缭乱。
不愧是大户人家，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没有见到陆沉香，让他有些沮丧，好在自己精心做好的东西送上了门，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顾四郎正想着，就看到那群婆子丫鬟开始议论自己的主子，大姐陆婉秋顺利进宫，甚得圣上宠爱，三妹陆婵娟的钱庄已经慢慢的遍布全国，给陆家极大的资金保证，而谈到陆家二小姐，所有人都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庶出，却又身怀绝技，虽然在家中地位不及大姐和三妹，但是性格柔婉温润，冷清的时候让人误以为她就是那傲雪的梅花从来不让人摘下，唯独面对灶房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全部热情。
想了想，终于有人说了出来。吞吞吐吐的，又有些小声。
“那么好的一个小姐，却那么热爱做着下人爱做的事情，一点风雅的事情都不继续学下去，也难怪有人会退婚。”
“是啊，你看她那冷冷清清傲然的模样，见到谁都不理会，别人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脾气呢，还不是每天围着那些汤汤水水转悠？“
说完一阵吃吃的笑声，仿佛在笑着这个不多言不多语的姑娘所有的梦想一样。
顾四郎心一疼，想要上去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他转过头看着陆家的宅院，那位于陆家三小姐闺房旁边的厨房里，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安静的切菜生火。
他的眼睛就这样的带着某种渴望看着面前的陆沉香，看着她仔细的切着白菜，那细腻而又有力道的刀工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而温婉沉静的模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陆沉香仿若进入无人之境，而事实上，每天在厨房呆着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她并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而那个退婚的公子哥儿她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而顾四郎的凝视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晚风轻轻的吹着，带着江南特有的花香，熏醉了他，也淡淡的落入他的心头。
不留一丝痕迹。

（三）
满意的擦了一下手，陆沉香看着自己做好的菜，红烧鱼头，凉拌三丝，爹爹最爱吃的东坡肉，以及各种家常小菜。
朴素丰盛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子，而在厨房打杂的仆役们只得在陆家庭院里面闲磕牙，天底下似乎没有比陆沉香更好的主子了，不仅自己干活，给他们的月钱也是从来不少。
但她也知道，这群家伙的势利眼是多么的严重，即使你对她们毫无保留，她们依旧会因为你的出身而对你颇有微词，好在陆沉香不是个骄矜的大小姐，本本分分勤勤恳恳的，仆人们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这样的主仆就像是倒过来的，有点儿错位的人际关系一样，原本该威严的人柔和，而该卑微的人却趾高气昂，每每陆沉香的母亲----陆家的二姨太裴氏带着忧愁的目光看着自己与世无争的女儿的时候，总是会很心疼她的懂事以及沉默。
靠着这一身好厨艺，陆沉香在陆家站稳了脚跟，洗刷了母亲出身卑微的事实，虽然在家的存在感依旧不强，但总归有了自己的位置。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待到陆家人酒足饭饱的吃完休息，陆沉香才有空拿着顾四郎做好的烧饼回到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母亲很爱吃这个，每次她都会去顾四郎的摊位上多买一点。
小姐，你还要忙吗？
小绿眨巴着眼睛，事实上她忙了一天，真的快要睡着了。
看着小绿打哈欠的模样，陆沉香只能让她回去休息，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她一个人，更显得有些冷清。
她打开包装纸，而此时月明星稀，她秀丽的面庞没有白天的冷淡，多了些这个年纪的姑娘特有的纯真和温柔。
只见十二个饼子，整整齐齐的摆在油纸里面，码得十分利落，低头一闻还有独特的香味，陆沉香拿着饼子走进母亲的房间，看见正在绣花缝衣的苍老妇人，那种悲从心来的感觉再一次压在她心头，如同被打翻的梅子酒，鼓胀的酸涩呼之欲出，没有可以盛放的地方。
母亲是出身小城青楼的歌女，陆老爷外出寻访的时候怜惜这个女子的倔强和傲骨，花万金把她赎出来，路途当中两人生情，最终陆老爷把她作为小妾娶进了家门。陆家原配虽不至于大吵大闹，但也给够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眼色，裴氏的肚子也不争气，性格也不及三姨太那么活泼会来事儿，渐渐的这对母女被边缘化，也无人再关心她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陆沉香看着母亲开心的吃着饼子，反倒觉得有些空虚，想到丫鬟小绿告诉自己，顾四郎没有收下自己拿给他的银子，她才缓过神来，距离顾四郎来送饼子，已经过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买东西时候遇到的他清澈温和的目光，一直印在她的心底，没有消失过。
收到江家的退婚，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仆人们的议论她只是假装听不到而已，江家公子的花天酒地自己早有听闻，只是接受这个结果的时候，依然有些不适应。
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去争什么，但是心里的傲骨又会矛盾的想着为母亲出一口气，看着大姐和三妹的出色，她只能把所有的动力都用在厨艺上，引来一片美誉的时候，也无比孤独。
人们总是说，陆家二女陆沉香，是个出身大户却不解风情的厨娘，一辈子围着锅铲柴禾打交道，娶她的人有福气，也压力大，倘若哪天她熬成了黄脸婆。男人们又多了一个离开她们的理由。
她就像是举棋不定的浮萍四处漂流，没有安家立命的靠山，一切都靠自己。
想到这里，陆沉香微微的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才能表达她内心的不甘和愤懑。

（四）
翌日。
被水洗过的江南春景自有自己独特的韵味，雨打芭蕉万点红，油纸伞下人匆匆，经过了一夜雨水的润泽，就连青石板的罅隙都长着生机勃勃的花朵，白的黄的渐次绽放，让人心情无比舒畅。
顾四郎准时的开门营业，小小的摊位生火切菜，和面抹油，一切都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待到第一批做好的东西摆上架子，他也有空闲下来，看着放在角落蒙尘的那把剑，他的那颗不羁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这样单调麻木的生活，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是名震江湖的桐城派顾氏传人，父亲和母亲带着受伤的身体归隐在这座繁华都城的深处的时候，他才几岁，只是个不懂事的小男孩。
金陵都城的纸醉金迷以及颓靡粉黛，让父亲渐渐的消磨了意志力，过去那种勇猛好斗的性格也慢慢的归于平静。母亲又有旧时比武时候留下的伤痕，生活的重担让父亲不得不面对现实，
往日的意气风发就像是旧日历史，只能在偶尔前来拜访的友人口中回味。
父亲渐渐的消沉起来，一直到有一天他架起那口比井口还要大的铁锅，卖出第一个大饼，他们一家人才明白，再宏伟的江湖梦想都抵不过这粗茶淡饭的平实幸福。
这世间最让人唏嘘的事情莫过于英雄落魄，虎落平阳。顾四郎的父亲靠着这一亩三分田的小本生意撑起了整个家，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江湖。
他小的时候就睁着懵懂的眼睛问着父亲，什么是江湖。父亲沉默良久告诉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边说他边和面把炸的金黄酥脆的饼子放在架子上晾干，转过身继续撒面粉调料，那佝偻的身影没有了过去的雄伟，有的只是淡淡的苍凉。
这做菜，也是江湖。你要应对同行，钻研自己的厨艺，不断地前进，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舞刀弄枪。
爹爹，你可以教我武功么？
这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吾儿，你的童子功并没有其他孩子那么深厚，为父只怕你学了也只能学一点皮毛。
没关系爹爹，这原本也只是兴趣爱好。
……
儿时的对话如同飞跃沧海的蝴蝶，再一次跃进顾四郎的脑海，他擦干净那把剑，在自家小摊的背后庭院舞动起来，银白的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随着主人的力道而颇有节奏的起起伏伏，如惊鸿一般，在平面如镜的湖面刻画下痕迹，而舞弄银剑的主人也因为这流畅的动作而显得英姿勃发，充满男子气概。
陆沉香穿着简单的服装撑着油纸伞，独自一个人来到了顾家烧饼铺，她没有看到来人，只得有些疑惑的走到门后，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她想要自己亲自来这里买一点东西，支走了丫鬟小绿，自己来到这里。
她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看到一个有着男子独特气概的人正挥洒自如的舞剑，从未看过顾四郎这般风貌的陆沉香有些怔住，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她知道他是个好看且英挺的男人，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一面，呆呆的看了他好久，一直到顾四郎停下来，气喘吁吁的回过头，她才惊觉自己看了他很久，有些脸红的姑娘准备离开，却被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叫住。
“难得看到陆小姐一个人出来，既然来了何不买点东西再走？”
这人真是……陆沉香还没酝酿好的话因为顾四郎这句打趣的问句而全部碎成了短句，真是个可爱的家伙，走到哪儿都不忘推销自己的东西。
其实这是异常尴尬的情景，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独自一人和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见面，在礼教森严的陆家是万万使不得的事情，但是陆沉香顾不得这些，顾四郎温柔沉静深邃的目光会让她的面庞微微的发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在孤单的时候想到他。
鬼使神差的，她对着男子笑笑，撩起袖子开始帮顾四郎干活和面，顾四郎有些目瞪口呆，因为在他的心里，陆沉香如同养在深闺的娇花一样，是金枝玉叶，是自己心里珍藏的花朵，而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在自己的寒窑干活受苦呢？
但陆沉香丝毫不顾及这些，切菜和面的动作娴熟大方的就像是在自家厨房一样。
她甚至不用顾四郎来教，自己就做好的烧饼所需要的馅料，看到温柔的姑娘忙碌的身影，顾四郎痴了，他深深的看着女孩，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五）
或许顾四郎真的有一种魔力，能够让心神不宁的陆沉香静下来，两个人的相处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而这一天顾四郎的生意也格外好，不少顾客都来买他的饼子，更有不少男顾客贪恋陆沉香的美貌，忍不住多看几眼。
陆沉香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到顾四郎温柔沉稳的眼眸，她会很幸福，她说不上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每当顾四郎带着憨厚的笑容不动声色的驱赶那些恋恋不舍的顾客的时候，她总会得到一种让她都觉得陌生的安全感。
这就像是在沙漠当中行走很久，渴求甘泉的的旅人一样，陆沉香迫不及待的想要保存这份感觉，即使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有限。
顾四郎看着陆沉香刀法利落的削萝卜，切西红柿，做着各种味道的烧饼需要做的配料，酱肉馅儿油光锃亮，拌好的海鲜调味酱悠悠的散发着香味，小葱被洗的水灵灵，这一切都出于这样一个官家小姐之手，让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有问为什么她会那么喜欢钻研厨艺，只是顺其自然地和她相处，无形之中，他们就像是一对相处多年及有默契的老夫妻一样，慢慢的，就形成了顾四郎负责收钱招呼客人，陆沉香帮忙做菜切菜和面的局面，好在陆二小姐平时出门都是坐着轿子，人们也很少看到她的真容，更何况姑娘一个人在厨房忙碌，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她。
一直到晚霞漫天，小绿提着一袋食物急匆匆的带着几个伙计，满头大汗的找到顾家烧饼铺的时候，陆沉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看着丫鬟有些焦急的神情，陆沉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因为她他们那么焦急，但是她总是有些舍不得。
而对于顾四郎来说，这一天就像是梦境一样，对于过去的自己来说，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当然知道侯门深如海，像他这样一介武夫根本没有资本踏入，但是陆沉香能够呆在这儿和他相处，想想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宝贵值得他久久的珍藏，即使他紧张到面对陆沉香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还是第一次有了贪心想让她留下来。哪怕只有一个时辰。
“小姐，二奶奶等你好久了，大奶奶老爷和三奶奶他们都着急的要和二奶奶吵起来了，今天难得婉贵妃（指陆婉秋，沉香同父异母的大姐）和三小姐回来，一大家子人都在等你呢。”
还在忙着洗碗的陆沉香默默的停了下来，她知道，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悄无声息的和顾四郎交换一个眼神以后，她擦干手，把忙碌了一天显得有些狼狈的自己收拾干净。
她原本就是低调之人，出来也只是素色罗裙，通常姑娘们喜欢带着的银钗或者是金步摇她如云的秀发上几乎看不到这些东西，一柄简单的镶嵌着玉石的木簪子将她的黑发松松的绾起，加上出众的容貌，即使是这样的打扮，也很快的让她从脂粉如云的苏州美女当中凸现出来，有着一种别致的朴素美。
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顾四郎在心中默默地赞叹，像是不忍心再触碰这样的美，他忍不住低下头，作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会被一个自己在意的姑娘的美貌而震慑住，这对他来说也是少有的事儿。
“顾先生，今天打扰了。”
陆沉香低下头安静的行礼，举手投足颇有大家千金风范，而这样隆重的礼节，她几乎从未给任何文人墨客儒士或者是官员行过，但对顾四郎，她几乎破了例。
她敬重他，从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钱财，本分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充满干劲儿且务实，和她见过的那些浮夸的公子哥儿相比，他刚正不阿的性格和勤劳的双手衬托的他是那样的优秀和可贵。
麒麟岂是池中物。她隐约感觉到他收敛锋芒的那一面，但是在她没有仔细了解他之前，她准备对此保持沉默。
原本她来到这儿只是想要买些东西，却被面前这个舞剑行云流水的男子给震慑住，直觉告诉她，他绝非是一个简单的卖货郎，而他擦拭银剑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陌生的锐利神情，像极了爹爹过去的模样。
“哪里，今天没有时间让陆小姐坐下来休息还让您干这么多的活儿，实在是有些怠慢您。”
顾四郎慌忙还礼，他很心疼看着自己珍惜的姑娘还对自己行礼，看着她温柔的模样，一时间他有些气血上涌，但是这样的冲动被他很好的压制住，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会知道，他多么想要把她拥抱在怀里。

（六）
她是那么娇美精致的一朵花呀，而他又怎么舍得吓着她呢？能够和她共处一室，他已经觉得十分幸福了。
陆沉香温婉的笑笑，走到厨房的切菜板旁，今天烧饼铺打烊时候剩下的食材也不算多，她看着用剩下的海鲜小虾仁。以及白嫩的卤水豆腐和被自己切的仔细整整齐齐码好的小白菜，突然闪过的念头让她有了一种想为他做菜的欲望。
但出于女儿家的矜持，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默不作声的把这些调料和食材整理在一起，她边做着边吩咐在一旁等得焦急的小绿，示意他们不要着急，安静下来。
“小绿，你差人（指跟着她一起来的几个小仆）先回去报信，就说我在买明天需要的食材，过一会儿就回来。”
小绿没有办法，只有先让那几个小仆人回去，她第一次帮自己主子撒谎，心里难免有些慌张，定定心神，她默默的站在陆沉香一旁，点点头。
看着陆沉香毫不顾忌的生火做饭，顾四郎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的爹娘也是这样的琴瑟和鸣，过着这样朴素的生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陆沉香把上好的卤水豆腐放进锅里，放上海鲜佐料，把翠绿如玉的白菜叶放进去，大火快炒，小火慢炖，放上熬好的骨头汤，一锅色香味俱佳的白菜豆腐汤摆在了顾四郎面前，看着他咽住口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陆沉香笑了起来。
“感谢今天顾先生的照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家父最爱的白菜豆腐汤，先生忙完了累了可以喝一口解解乏。”
顾四郎用汤勺舀了一勺，看着漂浮在汤面上那翠绿的白菜叶子和白嫩的豆腐，在闻到香味之前他就迫不及待的送到嘴边，即使样子看起来有些粗鲁有失男儿该有的飒爽，但这温柔的味道让他终生难忘。
细嫩的豆腐，清爽的白菜，辅以熬好的骨头汤，文火慢慢熬在一起，那种味道适中的感觉及其挑动人的味蕾，含着汤汁和菜慢慢的咽下去，鲜味萦绕在唇舌之间久久不散。
陆沉香有些着迷的看着顾四郎大口喝汤的样子，他这样的状态让她有着一种由衷的踏实感和幸福感。
“小姐，您不能再磨蹭了，大宝（指小奴仆）他们已经跑了两趟了，说您再不回去老爷就要生气了！“
还没等顾四郎回过神，小绿等不及的声音已经在陆沉香一旁显得无比焦躁，可怜的小丫鬟也不过是干事的人，陆沉香不想再为难自己的下人，只好抱歉的离开。
临走之前，她淡淡的说着，只是不好意思看着他，顾四郎一直都记得，她对他说话时候的神情，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和沉静，多了一丝女儿家才有的娇态，无比动人。
“家父给这道菜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玉生烟”，取”蓝田日暖玉生烟“之意，豆腐为玉，绿白菜为烟，组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玉，缓缓的在如烟如雾的绿色山林里挖掘出来的时候的欣喜心情，为的就是让吃这道菜的人感觉到那种温润的幸福感。“
陆沉香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那么一大段话，说完之后又感觉有些突兀，她只是觉得，见到顾四郎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解释。
这似乎是一种牵绊，一种默契。
而顾四郎则记住了陆沉香的话，男子带着微笑和她告别，一直看着他们主仆二人消失在这条他熟悉的长街上时，他才关上门，结束一天的营业。
因为他知道，没有哪一天会像是今天一样，让他觉得无比幸福。

（七）
顾四郎一直都记得白菜豆腐汤的味道，淡淡的香甜，浓浓的温柔。
陆沉香安静的离开，而被整理好的厨房崭新一如往常，顾四郎感慨万千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那一碗冒着热气的白菜豆腐汤依然温润如初，而做汤的人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和他再没有任何交集。
夜色渐深，温婉的苏州城随着弹唱的青楼名妓悠扬的歌声，又多了一份温柔乡特有的味道，但这一切和顾四郎都没有什么关系，他怀着虔诚的心喝完陆沉香做好的白菜豆腐汤，细细的想着她离开前所说的那段话。
“家父给这道菜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玉生烟”，取”蓝田日暖玉生烟“之意，豆腐为玉，绿白菜为烟，组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玉，缓缓的在如烟如雾的绿色山林里挖掘出来的时候的欣喜心情，为的就是让吃这道菜的人感觉到那种温润的幸福感。“
玉生烟。
一道寻常的市井小菜被赋予了如此美丽的名字，读起来抑扬顿挫，有着苏州儿女特有的软糯和温柔，白绿相间的颜色像极了清澈的泉水，洗涤着人们浮躁的内心。
他不由自主的洗干净了碗筷，准备回到里屋去睡觉，舒展因为忙碌一天而疲惫的身体，看着渐渐明亮的月色，昏昏欲睡的感觉让他渐渐的放松，慢慢的合上眼睑，准备慢慢的沉入梦境深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锋利的羽毛剑插在了顾家烧饼铺的门前柱子上，还在浅眠的顾四郎迅速的睁开眼。
常年习武，虽然童子功薄弱，但是顾四郎基本的敏锐度依然有，即使是在这样浅眠当中，他还是保持着很强的警戒心和防备能力，在那把带着羽毛的剑插在了门前柱子上时，他伸出手敏锐的抓住了飞向他的第二支飞镖，索性那飞镖只是一个武林人士之间匿名联系时候所用的信物，没有尖锐的棱角，抓住了它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迅速的从窗户口闪入，高大的男人带着斗笠，而娇小的女子带着面纱，他们的轻功极好，翻身入院几乎没有声音。
“来者何人？”
顾四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卿恒，你和你的父母在这里隐居多时，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低沉的男声有着不容置疑的确定，而那个蒙着面纱的娇小女子一直沉默不语，顾四郎浑身一震，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是这么的熟悉？
是谁？又那么准确的可以说出自己的字？
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没有面对着那不请自来的二人。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相貌，他便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隐藏在斗笠之下深邃而又忧虑的眼眸。
“难道你还要守着父亲母亲给你留下的这间小铺子一直到老？”
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沉声说着，语气里有着焦急，惋惜和寻找多时的煎熬。

（九）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四郎略微有些惊讶，特别是在听到来者这笃定的，驾轻就熟的话的时候，更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如此熟悉他的名字，四郎只是他的乳名，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去，连他自己不是特别清楚。
“偌大的江湖，剑圣顾羲和的名字如雷贯耳，找到他的儿子还不难？”
带着斗笠的男人收起了剑，玩味一笑。
顾四郎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容不得他逃避，当他想要关上门不管这群人的时候，被男人制止住。
“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到你，我们会这么简单的走掉？”
出声的是戴着面纱的女子，她峨眉一皱，多了一份忧郁的美，高大的男子默不作声的拉住顾四郎的手，示意他不要逃避。
顾四郎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才准备关上门。
“进来吧。”
他低低的说着，顺手拉着高大的男人，让他们的影子不再被其他人发现。
夜幕低垂，烛火即将燃尽，红烛染着被烈火熏烤的泪滴，像极了没有实现的理想。
“或许不应该称你为顾少侠了，毕竟你已经脱离这里很久。”
顾四郎刚把茶沏好递给高大的男子和娇小的女子，男子就笑着喝下去，顺带着调侃一下顾四郎。
“岳群海，你就少说两句话吧！”
带着面纱的女子低低斥责着已经放松下来的男子，转头看着和自己丈夫一样高的年轻男子，一种类似家人一样的情绪充盈在她的内心，眼底说不出的担心只能表露在眉目流转间，让她多了一份妩媚。
这不带任何挑逗性质的注目让顾四郎有些无法招架，其实这两个人他认得，来到苏州城之前和父亲一起练武的师兄和师姐，后来两个人因为情投意合而走在了一起，但父亲面对他们的召唤只是淡淡的从来不回应。
一直到父亲去世，桐城派都在寻找着这个已经流落与江湖许久的男子，他的神秘和高超的剑法已经成为了传说，而他的儿子几乎和这个江湖是没有任何关联的，也让武林人士颇为困惑。
正在谈笑间，名为岳群海的男子低低一笑，伸手握住自己的美娇娘的手。话题轻松一转，让整个屋子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
“娘子说的是。”
他拿下了斗笠，潇洒的模样让带着面纱的燕三娘脸一红，转过头不再说话。
“所以你们依然这么执着想让我回去？”
顾四郎关上窗户，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以前无法再去想的事情在此刻一一被打开，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来消磨时间的，你也应该知道堡主找你有多么辛苦。”
岳群海看着眉眼间有着微微坚毅之色的顾四郎，心想他的父亲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人，给他取名卿恒，名字当中没有血雨腥风，更多的是一种回归之后的从容和宁静。
想到自己即将要打破这种宁静，让他有些不忍心。
四郎的父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躲避纷争，没想到他们还要把他拉回去，或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在顾四郎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要把他带回去。
“你说呢。”
燕三娘也拿下了面纱，在这个被自己看做弟弟的年轻人面前，岳群海和燕三娘可以轻松地放下自己的武装，自在的和他相处。
顾四郎愣了一愣，他大概对自己的身世有个了解，以前也听母亲说过，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而父母对他的悉心照顾让他忘记了这件事情，一直到父母去世他都不太清楚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而一想到这个他总是有些伤感。
是的，一个出生就被标着父不详母不清的男孩，没有理由得到更多的宠爱。
但是他又是有些幸运的，遇到了待他极好的养父母，让他得以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面安然成长。
只是听到熟悉的人这样说的时候，为什么依然会心痛？
是因为自己飘零的身世？还是因为熟悉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让自己有些介意？
顾四郎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无法忍住自己心里的酸涩，他只是想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但这所有的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是奢望。

“很久以前我就观察过你，看你和陆家二小姐走的那么近，不得不提醒你。”
顾四郎正在恍神，岳群海低低的声音又响起，像是勾起了一段回忆那般。
顾四郎，不，或许这个时候应该叫他顾卿恒，他眉头一皱，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大师兄岳群海，他静静的看着他，想听他说出下文。
一时间，整个气氛都开始变得紧张。
“还记得你养父带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丢失的九华经和青玉剑吗？”
顾卿恒隐约有些印象，他默默地点点头。
“现在就在陆观云（指陆沉香的父亲）的手里，而我们就是要把这些东西夺回来。”
这其中隐含的秘密让顾四郎猛的一惊，他瞪大眼睛看着徐徐道来的岳群海，没想到那个安静美丽的姑娘背后居然隐藏着这么巨大的秘密。
原本还没开始的暗恋就这样硬生生的被斩断。
天，开始亮了。
苏州城恢复了繁华，而这一切在顾家烧饼铺都没有任何体现，各怀心事的三个人，在命运的当口，艰难的选择着。

（十）
陆沉香其实早就知道，这深深的庭院，除了父母亲给她撑起的一片天空，并无多余她可以生存的地方。
三姨太的吵闹无疑是家宴上的重磅炸弹，惊醒了混沌的裴氏，但是她还来不及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说着什么，就在家宴结束之后，被自己的父亲陆观云留了下来。
父女几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近距离的说着话，而陆沉香静静地跪在地上，看着父亲生着气不断地走来走去，她开始走神。
这个时侯，陆沉香也无力去猜测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三姨太，她只是担心自己走后，顾四郎是否安心的吃完了自己做的那道菜，他是否休息好了？而那些忙碌的客人是不是又给他找茬？
原来思念一个人就是这样酸甜的感觉，心里会时不时的浮上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沉稳让人安心的嗓音，这个时侯陆沉香发现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竟然是这样的重。
但这样甜蜜的思念还是被父亲陆观云的忧虑的声音打断。
“平日没有时间去管你，任由你的性子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个月的时间都还不到，你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父亲陆观云的话如同惊雷，震醒了还在沉思当中的陆沉香，她早该料到自己这样的任性会让她受到很多非议，但是被忽视了许久，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倔强劲儿，面对父亲的呵斥，她一反常态的抬起头，眼里满满的都是坚定。
“父亲说的及是，不过女儿有自己的坚持，而且去市场采购也是为了做出更好的饭菜，如果真的有忤逆父亲的地方，还望父亲不要生气。“
柔柔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坚持，陆观云知道，自己的女儿是默认了三姨太所说的事情，一时间气急攻心，他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朝着女儿洁白莹润的面庞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
陆沉香被打歪了脸，她素净美丽的面庞依然有着不容置疑的倔强，这辈子她热爱厨艺，甚至没有争过什么，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分外的坚持。
面对女儿的沉默，陆观云也红了眼眶，虽然是自己出手打的她，但是疼在他的心上，看着女儿不肯服输的姿态，他更是头疼。
他是个和事老，凭着长袖善舞几十年的积累，加上极高的商业天赋，整个织造府在他的经营下生气勃勃，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发家起步的。
特别是当他从多嘴的下人那里得知自己最担心的二女儿和顾四郎走的很近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情绝非自己这个天真的小女儿所想的那么简单。
一听到他姓顾，他过往的回忆又让他不得安宁，他又怎么能够告诉她，顾家和自己之间的纠葛，几乎是可以毁灭自己女儿最纯真的幻想的呢？
看着渐渐苍老的父亲来回踱步的速度渐渐放慢，她便知道，或许父亲真的有话要说，还没等她回过神，父亲的疲惫的声音响起。
“你也不要问我是谁告诉我的消息，有人对我说你和顾家烧饼铺的那个男人交往甚密，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再去管了，但是不能丢我陆家的脸，听到了没？”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请求，陆沉香捂着被打疼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她沉默的对父亲行了一个大礼，退出了陆观云的房间。

十一）
“倘若我接受你们的建议回归，但是依然要和她在一起。会如何？”
顾四郎在晨光熹微当中看着长衫而立，静静看着自己岳群海和燕四娘，缓缓的，说出这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等着他们的反应。
岳群海好看的眉毛挑了挑，没多说什么，倒是燕四娘拿下了面纱，清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很疼爱的小弟弟，心情复杂。
已经是天亮时分，城市苏醒，繁华依旧，只是在顾家烧饼铺，几个人各怀心事反而相对无言。
“你终归不属于这样平凡的生活，不是吗，卿恒。”
燕三娘正想说点儿什么，被自己的丈夫制止住，而沉稳的男人不疾不徐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反而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顾四郎愣住了。
是的，他终归不属于这样平凡的生活。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每日早出晚归的去磨面，做菜，招呼客人，或者是几近卑微的为了几个铜板和客人争执，但是每日忙闲时候总是会拿出那把木剑细细的摩挲，然后行云流水的舞动。
心中潜伏的关于英雄的梦，蠢蠢欲动。
他是生活在朗朗乾坤之下的堂堂七尺男儿，又出生于江湖世家，虽然隐居民间深处，甚至悟透了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但那喧嚣繁华的一切对年轻的他而言，又是那样的具有吸引力，甚至诱惑力。
这便是华山论剑青梅煮酒的热血带给人的无限期待，他何尝不想拥有这样的生活，行侠仗义自由穿行于街道之间，马蹄声声，一地霜雪随着舞动的银剑而萧萧落于风中。
每个少年都有英雄梦，他也不例外。
这样他就可以不再过这样平凡且毫无趣味的日子，即使朋友很少，也可以一壶浊酒向天涯，人生的快意不过如此，但是----
内心依然有着柔软的期待。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既定的路线他无法去违抗，特别是当他知道了关于陆沉香的秘密之后，他反而沉默了。
那一碗香甜温润的玉生烟汤品，是否会成为永久的记忆？掩卷于书册野史之间，不再被人发觉？
燕三娘看着还在犹豫的顾四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这个男孩，或许这个时候应该称作为男人的顾四郎，他脑子很乱，需要思考，需要整理。她告诉他这些，对他的冲击太大。
燕三娘知道。
她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还是缓缓的说出了关于陆沉香的过去。
很多年前，顾四郎的生父和陆观云是很好的朋友，两个人一起研习剑法，一起修行，一直到桐城派创立，陆观云走上了经商之路，这对拜把兄弟依然有联系。
而某一天，顾四郎的父亲发现青玉剑和九华经不见了，心里戈登一下，就预感到有些大事不妙。
他并没有着急去找，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会拿走。
那把青玉剑和九华经是桐城派的传世珍宝，最特别的地方，是那千变万化的拳法，开明的顾氏传人第一次打破了江湖规矩，把拳法分类为男拳和女拳，让顾家的儿女都可以学习，一视同仁，而这拳法的绝妙之处就在于------
让女孩男孩在农闲时节通过最基本的农工和耕作来掌握拳法，把行云流水的行拳要领融会贯通到生产生活当中，其中不断的渗透了织造和织染的知识，甚至包括如何开设染坊。
看起来是一套简单的拳法，实际上是丰富之极的江南织造百科全书，如今丢失流落在陆家，也是理所当然。
顾四郎的任务就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身上流着属于顾家的血液，他甚至不能再和陆沉香在一起。
“你必须要做出选择，要么妥协，就这样流落于人间不再过问桐城派的任何事情，你自己父母的仇恨我们就当不存在，我们可以不认你这个唯一的传人，这只是你的选择，甚至我们来的这一趟我们都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燕三娘的声音清冷而坚定。
“要么就跟随我们走，和陆沉香一家断了一切联系，她是你的仇人啊，不是吗？”
岳群海看出了顾四郎的犹豫，语气多了一份急躁。
顾四郎默默的切菜，整理房间，不发一语，很久之后，他才慢慢的吐出一句话，语调都有些颤抖。
“她是个纯真的女孩，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仇恨。”
顾四郎慢慢的听完燕三娘的讲述，内心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爱上了陆沉香，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刻内心依然有着挣扎。
他必须要拿回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他放心不下她，隔在他和她面前的阻碍无形当中越来越多，他不认命，但是从岳群海夫妻那悲悯的目光当中，他又感觉到，这似乎无从选择。
太阳突然地发散出剧烈的，明亮的光芒，顾四郎抬起头看着窗外那花红柳绿的世界，心中一片沉郁。
他，又该如何选择？

（十四）
在听到顾卿恒的烧饼铺搬走的时候，陆观云就有这样的一种直觉，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
他总是会做一个重复的，奇怪的梦。
梦里面那俊朗依旧的昔日少年郎和自己一起微笑着研习剑法，瞬间一切就变成了黑暗。
须臾，暗沉的天幕又被阳光笼罩，他依稀又回到了那有些荒芜的桃花林，两个少年滴血为盟，成为了肝胆相照的兄弟。
陆观云辗转反侧，总是会想起年少时候的往事，那年的自己，满脸青涩和稚气，却掩盖不住一腔热血豪情，发誓习得最好的剑法，仗剑天涯帮助弱小，自己最珍惜的兄弟，就是顾羲和。
顾羲和柔和而沉稳，自己热血而又冲劲儿十足，两个少年不同的性格，却及其互补。
就连师傅都开玩笑说，别人都是单个行动，就你俩恨不得根双生花并蒂莲一样，缠绕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陆观云只是淡淡的笑笑，没多说话。
别人看这两个少年，总是会带着暧昧而又奇怪的目光，坊间的议论和传闻也会让陆观云哭笑不得，他并非是有着断袖之癖的少年，只是觉得和顾羲和在一起，会学到更多的东西，而他安静的性格，可以让自己浮躁的心境得到片刻的宁静。
那时单纯的自己，也确实是在乎顾羲和的。
梦中的时光总是那样安详而美好，他们会在水上练剑，江南的水色风景一如既往的温柔，莲叶何田田，泛舟于湖上的时候，荷叶肥厚而又巨大的叶片经由阳光的照耀闪烁着如同翠玉一般的光芒，厚厚的泥土里埋藏着肥嫩的莲藕，偶尔一两只调皮的鱼儿游过去，滑溜的让人一点儿都抓不住。
阳光照得清澈的水面金光点点，跳跃的光斑和镜面反射的光芒太相似，会让人产生一种身在仙境的错觉，特别是在早晨，伴随着淡淡的如牛乳一般的白雾，陆观云会痴迷的看着这样的景色而忘记一切，这是他心中永远难以忘怀的梦中蓬莱，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记得。
“云弟看剑！”
看似温润如玉的顾羲和剑法却无比的稳准狠，陆观云一个躲闪不及就会被击中，而陆观云的轻功了得，两个人衣带飘飘的在水上起起伏伏，手里的剑轻点着水面，像极了一副生动的水墨画。
“羲和大哥，我要接招了！”
陆观云笑着接过顾羲和的进攻，灵巧的身体一个翻滚就跃过水面之上，已经是接近傍晚，天空蓝的让人心情无比宁静，清澈的水面之上两个少年互相比武切磋，周遭安静的只听到着飒飒的风声。
两个人大笑着互相接招，陆观云见招拆招，顾羲和步步紧逼，稚气少年的对话却永远充满着理想的热血。
“好剑法！看来云弟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现在想来，那时顾曦和的赞叹声依然历历在目，单纯的陆观云和顾曦和都没有想到，未来各自的命运，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突然的，一切都变得沉寂而无比黑暗，寂寞的感觉如影随形，陆观云睡不着，逐渐苍老的面庞渗出了滴滴汗珠，他皱紧眉头，表情痛苦。
是火，延绵不绝的大火，他被烧的狼狈的逃出顾家堡。
年轻的他不知道前方的路，只是一心想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的脸被烧的黑乎乎的，年轻的少年不敢在看后面一片火海一样的顾家堡，急促的脚步映衬着他慌乱的心跳，在深夜的密林中格外让人注意。
好在越到树林深处，越是人烟稀少，除了偶尔被惊飞的鸟兽，陆观云孤独的向前奔跑着，仿佛奔赴未知的命运那般。
十七岁之后的兄弟俩，因为剑法修行的高低，师傅已经在心中对二人的未来做了细致的打算，不甘心落后的陆观云从某处偶然得知顾曦和才是桐城派的创始人的时候，心中的愤愤不平如同这场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燃烧的大伙，熊熊燃烧。
他不平，他愤怒，从小就是孤儿的他，倘若不是顾大侠夫妇的慈悲心肠，或许早就命丧黄泉或者死于乱世的战马之下，那时朝廷刚刚稳定，先帝休养生息，一切都有着一种改朝换代之后亟待振兴的淳朴气氛，顾曦和是顾氏夫妇的儿子，理所应当的获得了这一切武学遗产的继承权。
跟着顾氏夫妇修行的人很多，却从来没有人会像陆观云那样努力，虽然和顾曦和相比还差那么一点，但是单独面对众人的挑战，也依然是绰绰有余。
但是，人生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偶然，就像是这无法定义的命运一样。
陆观云知道了青玉剑和九华经藏匿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时间的热血冲昏头脑，过去经年累月的兄弟情谊在利益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何尝不想成为一个英雄，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哪怕是最后变成了绿林军，也至少是实践了自己的理想。
但是自己在商业上的天分渐渐显露出来时候顾氏夫妇就没有再管过他，他就像是被忽略的路人，得不到别人的关注。
十七岁之后，他和顾家的二儿子一起管理顾家堡的账目，而顾家的二儿子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天生带着傲气，所有的账目都是陆观云帮他做好，他拿不到相应的工钱，经常被拖欠。
这让陆观云十分恼火。但因为自己在整个顾家的地位，他无法去反抗。顾家老二对于陆观云不是自家人的怀疑，让他无法忍受，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独占顾家的经济大权，却被他屡次以账目作假为由，在各个地区头目开会的时候公然和他叫板或者是争吵。
矛盾积累越来越深，而陆观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
或许是这些压力聚集在一起，让他的内心总是沸腾着想要颠覆一切的狂热，甚至是不为人知的报复心，他不再以温和的目光看着顾曦和，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没有背景只能寄人篱下学剑的普通学徒。
迟钝的顾曦和，却从来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陆观云想要自立门户的心态日渐强烈，终于有一天，他按耐不住，开始有所行动。
陆观云记得自己拿走青玉剑的那个夜晚，月华如玉，他背着简单的布包，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和简单的细软。
因为他听说这是顾氏剑法的精髓所在，得到了这两样东西，等同于拥有了灿烂的未来。
而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兄弟会因为自己失手打翻了油灯而引起的大火，而变成一个残废。
他更没有料到，他偷走的只是这代代的相传的宝典的一部分，但也让桐城派元气大伤。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失手造成的那场大火，能够狠狠的教训经常捉弄自己的顾家老二，但他没有想到，伤到的是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
夜雨江南。水滴渐渐的从芭蕉叶下渗透，陆观云从漫长的梦境当中惊醒，他起身披着衣服，静静的看着面前如梦似幻的雨雾。
寺庙和亭台楼阁在烟雨蒙蒙当中显得格外娟秀，身旁的大夫人依旧在沉睡，他却无心安眠。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老一辈的爱恨情仇终于此，特别是当他知道顾曦和因为自己的失手而受伤武功全废的时候，更是心痛难耐。
可如今----
自己看似不在乎，却最在乎陆家二小姐，自己的二女儿陆沉香也卷入到这场无休无止的爱恨情仇当中。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远离这样的是非。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透明的雨滴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一如陆观云焦灼的内心。

（十五）
有些事情，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轨迹。
是夜，陆沉香从睡梦中惊醒。
听到仆人们惊慌的呼喊，她穿着衣服走出自己的厢房，小绿和大宝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二小姐，就被面前的大火吓得惊呆了。
淡金色的火焰在深夜燎原成为了一片火海，雕梁画栋的庭院慢慢的在火舌的吞噬当中被毁灭，但陆沉香除了担心自己年迈的父母和亲如一家人的姐妹之外，突然的有一种怅惘。
仿佛自己成长的这十几年，和这个庞大富裕的家族没有太大的关系，一直作为半个外人的自己，参与不到家族的核心，只是淡淡的观望着，如今在这样危险的时刻，她一反常态的只想把父母和姐姐救出来。
其他人，除了忠心耿耿的奴仆，想必愿意跟着自己的人也不多，她知道这个时侯想着如何保护自己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
但是除了母亲，她无法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家族得到任何其他的温暖。
“快去报告管家！西院着火了！马上着急人马来营救！快！”
陆观云的大仆人慌张的声音泄露了自己的紧张，奴仆开始慌乱的去寻找各种可以灭火的工具，陆沉香有些被动的站在那儿，一直到火势有些迅猛，才被丫鬟小绿的尖叫收回思绪。
“小姐危险！不要往前面去！“
她从恍惚当中清醒，火势越来越大，从小火变成了大火，一直到蔓延到自己的厢房，主仆二人才手忙脚乱的开始扑火营救，准备逃离。
陆沉香心乱如麻。
她很担心自己别院的母亲，但好在那里被密林和重重围墙遮蔽，暂时没有危险，只是火势不比人扑救的速度，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殃及池鱼。
小绿慌张的找水，而陆沉香则无心收拾细软，很早以前她就简单的整理了一些银票和首饰放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看来，竟意外的起到了作用。
在和父亲吵架过后，她就有了离开这个家的准备，自己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但是她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
在这样一个危机的时刻，想这些，是否有些过于自我？
正在犹豫间，她听到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幽幽的喊出她的声音。
“沉香。“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一直在慌乱和孤独当中的陆沉香瞬间有着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次他没有叫她二小姐，也没有叫她其他的尊称，只是这样的亲昵，仿佛是那么自然地一件事情一般，会从他口中喊出。
熊熊的烈火当中她看见了他的脸，没有了过去的卑微，多了一份从容和镇定，甚至是霸气。
两个人隔空相望，她看着他英俊刚毅的脸，和深邃温柔沉静的眼睛，一时间往事如同涓涓溪水流入心头。
他和她。从来都没对彼此表明心迹。
看着陆沉香，顾卿恒的心情复杂，她依然是那样的温婉妩媚和娴静美丽，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清愁让他格外的心疼，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会很想要把她搂在怀里，但是他一直尊重她，很多时候两个人只是淡淡的交谈，而此时两个人才明白，对于对方即将要泛滥而出的思念，会将两个人的内心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把好似一朵脆弱如同浮萍一样无依无靠的女孩搂进怀里，他不停的抚摸着她如云的秀发，嘴里喃喃的喊着她的名字。
“沉香，我的沉香……“
一声声一句句，充满了痛楚压抑和眷恋。
而陆沉香则大力的把自己的头埋入那个熟悉而又依恋的怀抱，明白自己的心情过后，她悄悄伸出手环住男子的后背，两个人起亲昵的剪影，在夜色中多了一份甜蜜，四周虽然慌乱嘈杂，但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这个时侯，陆沉香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一点点思念的累积，让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狂热和思念。
这是顾卿恒转换身份，甚至整个属于自己的店铺搬迁出去之后，两个人第二次见面。陆沉香纤弱的身影让他无比心疼，从仆人的口里，他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女孩子在这个家庭收到的不公平的待遇。
顾卿恒依照计划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轻功极好，翻身穿过一个又一个障碍，可以轻易的打开陆家大门的守护，但他心思单纯，不想惊扰其他人，在知道九华经和青玉剑就藏在陆观云的房间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踏入依然慌乱的，空无一人的房间，稳稳的拿走那两样曾经被顾家视为珍宝的东西。
在这个时侯，才真正有着尘埃落定的感觉。他曾经想过很多种方式，来拿回这些，但是没想到这么顺利。
或许是行动太快，被仆人们发觉，当他翻身进入的时候，一个小仆人不慎打翻了油灯，引起了整个大火，这一切，都被陆沉香的母亲裴氏看在眼底，老妇人叹息一声，沉默着。
顾卿恒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拿走了原本属于自己家族的东西，但是自己对仇人的女儿却依旧如此眷恋，他原本可以按照岳群海的要求对这个女孩子进行报复，但是他不忍心。
他的立场非常复杂，但是为了自己钟爱的人，他可以抛下过去所学的那些所谓的武学造诣，他曾经有过的那些英雄梦，在这个温柔的女子面前，变成了平凡的梦想，他依旧期望可以仗剑天涯，这些坚定地信仰对于他而言没有变过。
但是---
他不想再依附于谁，只想自己独立的扬剑出鞘，只是这一次，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相伴。
这个人，就是她，陆沉香。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抓住陆沉香的手，把她带离这里，他飞身离去，如同缓缓闪烁的星辰，在绚烂的光芒散去之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十几年前的一切，仿佛都在重演。
陆观云颓败的看着莫名烧起的源自于自家仆人这场大火，竟然没有一点力气去抢救，他隐约知道有人前来拿走了青玉剑和九华经，只是这一切在发生的时候，他就知道，该来的总会要来。
这都是命。
他在心里无奈的叹息到，仿佛丝毫没有听到大夫人和三夫人惊慌的呼喊，他静静的坐在自己的房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十几二十年前，他夺走了属于顾家的一切，而这一切在多年后又被顾卿恒拿走，这一切的发生都是那样的自然，万物轮回，有始有终，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没有不清不楚的纠缠。
……如果这场大火，夺去自己的性命，为顾家人作为赔偿，也在所不惜……
他有些绝望的坐在那儿，仿佛一个破落的帝王，失去了所有权势之后，拥有的只剩下薄如蝉翼的自尊，他必须留在这儿，即使是死亡，他也不会走出去。
这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纺织王国，虽然是假借他人之手，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辛勤劳动和一砖一瓦，他可以允许别人的破坏，却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落魄的离开。
轰隆一声。
正在千回百转的时刻，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冲破了他的耳膜，他最冷落的那个女子心急如焚的拉起他的手往外逃。
被火烧断了的房梁应声而落，火星四溅。
“老爷，火烧眉毛了为什么您还在这儿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