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洛瑶 @玻璃球中的玫瑰

第六章
有人跑来报告说周都督病了，吕蒙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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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年的夏天真是格外的热，空气沉闷到了极点，却没有来场大雨解暑的趋势。连绵不断的蝉鸣穿过成片的屋瓦顶越过错落有致的马头墙，听之使人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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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去，走到江畔，远远的望不见大敌当前的情境，心里却被压了快巨石，衍生出焦虑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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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侧躺在榻上，双眸紧闭着是已入睡，羽睫颤动划出道道颇为诱人的弧线。领口大开，宽袖秀摆已乱，露出半截藕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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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侧头看一眼睡着的人，眸子里夹杂了太多情绪，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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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定可以反偷袭出其不意将那批军队重创，却没有把那军队全部处理掉的把握，从巴蜀回东吴是顺流而下，恐怕用不了几天，孙权便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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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猜测孙权即便是知道了也会装着不知道，他应当顾全大局——曹军已临岸，正虎视眈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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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问题想明白了，但第二个问题，却让他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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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怎么处置周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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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走向床边，俯身抬手抚过人眉眼，睡梦中的人总算是没有抵触的表现，不安颤动的长睫也停了下来。诸葛亮微怔，随即放下手，嘴角扬起一个自己并未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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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凌统便看见了崎岖山路上熟悉的人影显现，他从船上跃到路口，脚下几颗碎石落入水中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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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将头垂在人的肩上，任人颤抖的指尖拂过满身大大小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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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身后那条蜿蜒曲折通往巴蜀之地的山路上，再也没一个吴国的士兵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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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诸葛亮正听到了甘宁回来的消息，晚上属下却报告说，刘备被孙权叫去了，两人已在屋里待了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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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设想里，知道真相的孙权即使万般愤怒，也只能加强防备，私下暗示刘备几句。可实际上孙权竟是把刘备唤了去，锁门不让人进摆明是撕破脸了——他怎么会如此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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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是非常不利的，一旦孙权和刘备斗起来，曹操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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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没想到孙权会走这么一步，虽说那所谓的至尊相对来说太过年轻，却也能屈身忍辱，任才尚计【1】，不负一方雄主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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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那原因就是因为他太过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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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传来的惊吼打断了他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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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客！保护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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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侍卫们仍是发觉得太晚，惊呼响起时，那黑衣的刺客已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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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却是反应得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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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刀架上周瑜脖颈时，他感觉到了人身子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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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周瑜醒了，却不敢去看那双熟悉的眼睛，只是警惕地盯着眼前刺客，看着他的脸上一瞬诧异后，无限的愤怒喷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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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从容抬手，向刺客做了个手势。看着他犹豫过后选择了后退一步，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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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东吴的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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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在桥上与人相遇时的情景，还有后来湮没在阴谋暗斗中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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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重重地咬上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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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身影消失的一瞬，诸葛亮感到怀中人的身子软了下去，慌恐地抱紧周瑜，却见丝丝鲜血从人口中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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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快！带我去找郎中！”
【1】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此句评价出自《三国志》

第七章
本章含权逊，不适者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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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郎中尽数退下，诸葛亮才叹了口气，走近床榻细细端详人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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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是没摸透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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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周瑜冒充的陆逊，犹是一只春睡的海棠，举足投手都是温和亲切之意，笑时还带几分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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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的周瑜，却是忠诚而决绝，以温润礼节拒人于千里之外，内里清冷如夜空里悬挂的月儿那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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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也无法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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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客在后来的混乱中逃走了。反正蜀吴已经撕破了脸，他也无需顾及那些了，他手上有周瑜，有他们东吴的大都督，就像是用刀抵在他们的脖颈，他们不会也不能舍弃周瑜，为了情意也好，为了利益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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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一声，贴着床沿坐下，带着些许从所未有的颓废，这颓废又让他感到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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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为刘备的军师，此时蜀吴敌对蜀占据优势，吞并东吴十拿九稳，他该是怡然自得春风得意——虽说他这性子算是成熟少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但怎么也不该变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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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珊，正是最寂静之时，灯台上跳动的烛光试图酝酿些暖意，却被未关紧的木窗的细缝里钻进来的夜风给吹散了。那风里有刺骨的寒意，还有蚀骨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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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赢了，亦输了。他输了他的悸动，或许在爱意萌发的时候就注定了消亡。月夜的初见虽是惊鸿一眼，却也是一个圈套，更别提那“陆逊”、“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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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直起身，抬手覆上床上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静默一时，他轻轻地吻上那淡色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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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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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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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悦你，此生，只愿与你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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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曾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如今，诸葛亮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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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正拥抱着周瑜，却觉得相隔了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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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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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坐在块石头上，凝着月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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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逊曾与他在这般的夜晚饮酒享乐，那时他兄长还在，是正打了胜仗得意的时候，他便与陆逊在夜里放歌纵酒，当然，欢腾的其实只有他一人。陆逊看上去水灵灵的稚气未脱，在他面前却总是副年少老成的模样。后来他就开始“酒后吐真言”了，他其实是清醒着的，但是如果不借着“醉酒”这一名义的话，他又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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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被拒绝，被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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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他看见那人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羽睫扑闪，唇瓣颤动。陆逊什么都没说，但他知晓了，他们是相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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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若他能平定四海君临天下，就给陆逊封侯拜相，若不能，那便与陆逊隐居江南，自在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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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只是，阴阳相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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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那绵延的黑影总算是有了动静，在清晨雾重的时候，曹操带领军队渡江，直到曹军行到江心，守岗的士兵才终于察觉。雾里有凄厉的鸟鸣，不知在鸣奏何人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