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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完结】《寒雨连江》by薄荷酒(古代江湖好文,比较清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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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到屋后,那里有一口井,旁边放着木桶。我双手攥住井架用力地摇,打上来一桶水,哗啦一声从头浇到脚,觉得还有些不够,再打,再浇,再打再浇。井水比雨水更加冰冷彻骨,身体很快冷得失去了知觉。我还是那么脏吗? 

 抱膝坐在井台上,有几分钟,我想不起自己是谁。 

 后来我想起了唐亦。论辈份,他是我的叔叔,一直非常疼爱我。所以我认了他作干爹,他的妻子作干娘。离开唐门时,我几乎已是个死人,是他救了我,为了帮我配齐拔毒所需的药材几乎倾家荡产;为了带我离开唐门的势力范围故意犯了赌戒被逐出唐门。我时常猜测唐斐也许知道这一切,但是他默许了。 

 唐亦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儿,因为体弱多病刚巧去世了,她的名字就叫唐秋。为了躲开唐门的耳目,他让我换上女装,改名叫做唐秋,带着我离开蜀中,回到他常住的金陵。他坚决不许我换回男装,说是会被发觉,我同意了。本来一切都还好,生活虽然窘迫了许多,也还过得去。直到有一天,唐亦喝得酩酊大罪,突然发疯般地把我压在床上,口里叫着我的母亲的名字。那天的事一直记不很清,只记得唐亦点了我的穴道令我动弹不得,然后他忽然伏在我身上不动了,我看见干娘拿着刀子满脸恨意,一下一下地戳着,温热的液体流了满床满枕,自然流了我满身…… 

 当我醒来时,唐亦就已经去了,干娘疯了。我一直在想,干娘想杀的应该是我,只是唐亦用身体护住了我,所以我苟活至今。干娘疯了也在恨我,即使她现在已经快死了,恨意却炽烈如初。她都无法宽恕我,我不知要如何宽恕自己。 

 然后是左回风,左回风象掺着春风的冰雪,象夹杂着冰雪的春风。他对我很好。 

 然后,我辛苦建立的世界又一次崩溃了。这是第几次呢?唐斐翻脸时是一次,唐亦死时是一次,现在,虽然不愿承认,又是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的心空落落的,已痛得没有了感觉。我是真的真的努力地想好好活下去,非常努力,为什么还是不行? 

 世上众生芸芸,有人重名,有人重利,唐秋重的,是情。小的时候,越是与我交情好的人,我越是不能忍受他对我有一丝丝不好。唐斐曾经生气:“他那么打你你都不生气,我轻轻打你一下,你就气成这样,厚彼薄此!”唐斐你知道吗?那是因为他是不相干的人,我根本不屑于为他生气,而你是不同的。我珍视的人对我所有的好,我都小心翼翼收在心里,都是我宝贵的回忆。我贪婪地收藏这些温柔,累了的时候拿出来回想。可是时光如流水,万物皆变迁,当每个真心相待的人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无可辨认时,收在记忆里的美好就跟着化作了心田里的尘埃,从此不再。 

 我合上眼睛,想起和左回风相识以来的种种。不知不觉间,我把他看得很重要。他在今天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模模糊糊记得昨天酒过三巡时的对话。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为我准备好男装,你不是打算看我的笑话的吗?” 

 他笑了:“你的笑话,最多只能看一下,过了头的话,你就会恼了。你其实是个非常傲的人。” 

 我大为不服:“我从小长到大,从未有人说我骄傲。” 

 他摸摸我的头,很是宠溺:“你没有傲气,但是有傲骨。” 

 温柔宠溺的目光,没有了。 

 只在我面前露出的笑容,没有了。 

 围棋、清茶、名花,暖暖的火盆,全都没有了……也许这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只知道自己慢慢地沉醉,慢慢地卸下防备,一点点忘记我们的立场从来不对等。还记得左回风的手,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掌心,他用这双手干脆利落地揭下我丑陋的疮疤,让鲜血重新开始流淌,一直淌到雨地里,混在泥水中供他践踏。 

 左回风,是我太傻,还是你太狠? 

 我知道你现在是真的看不起我,可是我也不需要你看得起。此时此刻,你对我来说已什么也不是。 

 心痛如绞,我知道如果能哭一场的话也许会好过一点,可是到处都滴着水,只有眼眶又干又涩。内息翻滚起来,丹田里象有把小刀在戳,喉头一甜,我抬起手,刚好接住一口血。跟着,又是一口。 

 回到天香楼时已经三更,我摸索着回到自己房间里。点亮了桌上的灯盏,如我所料,桌上压了一张纸条:秋哥,表哥急令我回去,我明日回来,勿念。落款是权宁。 

 我苦笑了,权宁,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30楼2009-01-02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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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奈若何 


    小歇片刻,窗外光线渐暗,应是快到晚上了,我坐起身来喝了一碗粥,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可以应付一场长谈了。 

     “唐梦,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明日辰时,大开天香楼门,将我乱棍打出去。”即使要受辱,时间、地点、方式,我都要自己决定。 

     “……你疯了!”唐梦伸手试试我额头的温度,“还有一点烧,不要胡言乱语了,你该知道我是绝不会这么做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坚决异常。 

     基本上,唐梦是个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让步的人,想说服她按我的意思办很难很难。不过我了解唐梦,她非常护短,所以才如此回护我;但同时也很有责任感,眼看天香楼停业、属下被押一定心如火焚;最重要的是,她爱唐斐,蜀中正在大打出手,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左回风无异于把唐门推入火坑。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护我这么久,唐梦,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问她:“就这样耗下去,唐门怎么办?” 

     “…………” 

     眼看着窈窕的身躯抖了起来,我咬着牙再问:“被关起来的人何辜,你忍心不管他们,让他们在牢里受苦,也许还有严刑拷打?” 

     “…………” 

     叹了一声,把她揽过来:“丫头,你我都知道怎么办最好,听我一次吧。” 

     “不要。”唐梦还是摇头,“左回风……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他会对你怎么样?” 

     一时语塞,胸口闷了一下,刚才吃的粥在胃里不安分地上涌,连忙忍住。 

     然后我轻松地笑了:“你以为我离开这里以后会乖乖到左家庄去吗?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这里就与我撇清了关系,左回风没有理由再难为你了。我一出楼门就直接出城去,谁也找不到我的,你还不晓得我的本事么?” 

     “你还病着没有好……” 

     “我可是大夫。” 

     “可是……” 

     “别可是了,就算真的去了左家庄,左回风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只是想要我帮他配制几种药材而已。”我凝视着唐梦的眼睛,也是一字一顿:“你信我这一次。” 

     唐梦低下头久久不作声,我看见如珠的水滴一滴滴落在床缛上,很快连成了一片。 

     “小梦……” 

     唐梦伏在床边小小地抽噎起来:“我曾经说过,在我这里,谁也动不了你的……” 

     别哭了,唐梦,象你这样温柔的女孩子应该是被人护着宠着的,没用的是我。 

     我们何时再见呢?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用刀架在唐斐脖子上,让他亲自抬着轿子来娶你…… 

     借口说要独自想想明天的逃跑路线,把唐梦逼回自己房间里,我铺开纸笔给唐斐写了一封长信,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对唐斐讲的话,这次必须写下来了。其实如果可以,我希望当面对他说清楚,但是以唐门现在的状况和我现在的处境来说,还是写下来以防万一的好 

     写完审视再三,突然觉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而清爽。等明天出了天香楼的大门,我就再也无所顾忌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我的母亲,不是干娘,是我心目中真正的母亲。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她说唐悠的悠是悠然的悠,悠闲的悠,岁月悠悠的悠;唐斐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意思我大概猜得到。她盼望我云淡风轻悠悠闲闲度此一生,盼唐斐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不枉此生,而我们两个也确实各自朝她希望的方向在努力。 

     母亲是有些来历的,她正式嫁给父亲时,花轿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很小的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唐斐,我是父亲与母亲的孩子,唐斐则不是。唐斐的父母已经死了,我见过他母亲的画像,是个淡扫蛾眉,风华绝代的妇人。 

     母亲对我自然很好,但我知道她对唐斐更好,她经常用非常慈爱的目光远远望着唐斐,目光里带点歉疚。她去世时我十二岁,她把我单独叫到床前,告诉我,这一生,你都欠唐斐很多东西,所以你要帮他,其他时候,你当悠闲的唐悠就好了。她的目光平静安详,她说:“你自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你。” 

     说出这种话的母亲,你知道吗,我心里一直一直在怨你。不过,你说的话都很对,我的确的确欠了唐斐很多东西,所以这封信必须交给他。 

     昨天耗了许多神,于是清晨起床的时候头就有点晕,自己号一下脉,又乱又浮,心里只有暗暗叫苦。我把信交给唐梦:“此间的事一解决,请你动身回一趟唐门,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唐斐。”看见唐梦神色郁郁,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绝不可以假手他人。” 

     只有交给唐梦,我才放心,而且这下子,她终于有理由去找唐斐了。 

     唐梦点头,递给我一个荷包,要我收在怀里,她悄声对我说:“秋哥,我替你收拾了一个包袱,已经派人送到你原来住的地方了,你离开这里就去取吧。”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心情,这个场面说不定会令我笑起来,十足好像一对情人告别时交换定情信物。 

     辰时正是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滚滚的时刻,天香楼地处繁华大街最繁华之处,加上连日来传闻不断,更易招人侧目。所以当两扇多日未启的正门缓缓开启,我被几个壮汉连拉带拽,连打带骂地推搡而出时,门口很快就人山人海挤成一团了,叫骂声伴着叫好声、应和声,以及烂菜叶子、臭鸡蛋乃至石子等等这种场合必不可少之物铺天盖地丢了过来。一个为人不三不四,手脚不干不净的庸医此刻该受到的最热情的款待,我尝了个遍。巨大的声浪很快就令我晕了头,接着额头一痛,被一块碎石打中了,鲜血顺着鼻梁涔涔而下,迷了一只眼睛。无数鄙夷的目光如针尖如芒刺,加上身周许许多多又推又拉的手臂,我感到自己象深陷巨大的漩涡中,全然身不由己。


    32楼2009-01-02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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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松了一口气,还想接着问,权宁忽然拍了拍脑门,“秋哥你先吃着,我忘了一件要紧的事情,回头再来看你。”说着飞快地跑了。 

       我心里升起不祥的感觉,看见两个丫鬟还站在一旁,点手叫过来一个:“我娘这些天可好?”她低眉垂手:“奴婢实在不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被起床。两个丫鬟惊惶失措地过来拦住:“唐公子,少庄主有命,您这几天只宜静养,还不能下床走动。” 

       少庄主有命?我是忘了,左回风的话都是圣旨纶音,半个字也违背不得的,他要东,谁都不可以往西。一声不吭挣了几挣,发现我现在的力气居然还没有两个丫鬟大,眼看就要被按回床上。急火攻心,我一手扫去,把桌上的杯碗全部扫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阵大响:“带我去见我娘,再不然就把左回风叫来,听见了没有!”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婉言劝道:“唐公子等少庄主来了再问可好?莫要难为了小的。”这句话似曾相识,不要难为,不要难为,结果处处被难为的根本就是我。我颓然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全身,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干娘,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了,是左回风,他粗鲁地把我拉起来靠在身上,探了一下脉门,一言不发点了我几处穴道,伸单掌贴在身后,我觉得丹田一热,一股真气输了进来。 

       这股真气雄浑淳厚,滔滔不绝,直冲得我气也透不过来,好在他不久就收了掌。才喘了几口气,被他一指点在睡穴上,就此沉沉跌入梦乡。 

       干娘确实已经去世了,就在我被打出天香楼那一天去世的。再醒过来时,左回风把这件事说给我听后就走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呆呆地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早就知道她不久于人世,可是事到临头却觉得太过突兀。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没能听到她说原谅我,这些都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她不在了,一直牵肠挂肚,悉心照料的人没有了,我终于只剩下自己。一直都是因为她只剩下我可以依靠,我才能不知疲倦地撑下来的…… 

       伸手拿过唐梦送我的荷包攥在手里,暖得温热了再松开手看里面。荷包里装了两张银票,一张十万两,一张五万两,很明显,一张让我还债用,另一张可以留给自己。 

       想离开,真不知道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很明显,我病得破破烂烂的让左大庄主连折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只好权当行了善事,不知等我病好了,他打算怎么办。至于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他心里一烦把我撵出去。我苦笑了一下,这件事暂时是由不得我了。 

       日升日落,转眼已是七八天,我慢慢好起来。左回风每天总有一两个时辰一定会坐在这个房间里看书,桌上放着一杯茶。除非必要,两个人都不说话,他看书,我发呆。有时我觉得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徘徊不去,再一抬头,他明明埋首书中看得聚精会神。权宁则会在吃午饭时跑来陪陪我,但是话明显少了许多,有时我觉得连权宁也若有所思地让眼光在我身上转来转去,像是想要看出什么名堂来似的。 

       干娘停灵满七天时,我主动对左回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想把她火化带走。”左回风合上书冷笑了一声:“火化可以,你想走还不是时候。” 

       我不语,是走是留,我们走着瞧罢。 

       然而提了要走之后,我感到左回风的情绪变得焦躁起来了,看书时桌上的茶杯换成了酒杯,然后变成了酒壶和酒杯。 

       终于有一天,桌上摆了一副围棋,左回风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一本棋谱,当空酒壶堆了一桌,黑子白子在棋盘上摆出了纵横交错一片片时,他扭头看向了我。 

       我想起仅仅二十几天前,我和他还在棋盘上动辄酣战三百回合,还可以言笑不禁,把酒言欢,纵然已在心里当成了上辈子的事,依然心中一片酸楚,只好扭过头不去看他。 

       我的动作不知怎么惹恼了左回风,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床前,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我的头发,逼我面向着他。我看见他眼睛里布满了红丝,衬得一张俊颜又是憔悴又是可怕,他就用这双眼睛死盯着我,咬牙切齿:“你逃也没有用,我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奸猾的人。”他另一手拿着一只酒壶,猛地含了一口酒,低头狠狠吻住了我。与其说这是吻,不如说是连咬带灌,我只觉得唇上一阵剧痛,上下嘴唇都被咬破了,喉咙里被烈酒烧得火辣辣地,一时间几乎窒息。拼命用力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手脚都被牢牢钳制着。 

       当左回风终于抬起头放开我时,我着实松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把酒壶往身后随意一抛,反身又压在我身上,开始从颈项上一点一点往下吻,两只手也开始熟练地解开我的衣襟。我真的慌了:“放手,左回风,你疯了!”他理也不理,细碎的吻已经落到了我胸前,反覆留连不去,一只手径向我身下探去。我竭力又挣又推,却半点用处也没有,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为什么无论我怎么不愿意、怎么反抗都没有人理会?上一次喝醉了还觉得无法忍受,这一次神志清醒,只恨不得失去意识才好。 

       我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压在我身上的人是谁?是谁?是不是唐亦?一片片黑影纷至沓来,是唐亦酒醉后浑浊的眼睛,一会儿眼前又变成鲜红,是干娘一刀又一刀戳出来的血。我近乎疯狂地挣扎撕喊起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了,胸口有块地方疼得像要炸开一般,血从口中涌了出来,鲜红的颜色令我更加无法自制。 

       “唐秋,唐秋,你醒醒,是我,是我!”身上一轻,不再被压住了,一只手伸过来抹去我脸上的血,跟着有人连连晃动着我的肩膀,我感到自己被揽入一个暖而宽厚的怀抱,紧紧地搂住摇晃着。 

       良久,我一点点回过神来,一点点看清楚抱着我的人,那是左回风,不是唐亦,一切已经过去了…… 

       左回风脸色惨白如纸,我从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差过,他深深地凝视着我,像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个人一样。最后,他把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喃喃地说:“你……根本就不解情事,唐亦的事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终于明白了……我……真蠢……”


      34楼2009-01-02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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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天之游丝 



        “权宁,我有事找你表哥,你去对他说一声。” 

         “可是他这几天很忙。” 

         “那么,把我娘的骨灰坛给我就行了。” 

         “……不行。” 

         “为什么?” 

         “不知道,你去问表哥好不好?” 

         我面前摆了两碗又黑又苦的药,热气腾腾,光闻就知道里面有许多贵重的药材。权宁坐在床头双手托着下巴,视线在我和药碗间游移不定,被药味熏得眼泪汪汪,就是不走,大有和我耗到底的架势。我知道如果药凉了,他会很快拿去泼掉,再端一碗新的来。这么个可怜巴巴的男孩子,就算是装的,我能拿他怎么办? 

         又忍不住叹气了。几天下来,同样的对话不断重复着,每次都噎得我无话可说。原先处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权宁如此善打太极拳,左回风真是知人善用。 

         那一天,左回风抱着我很久不肯放手,我恍恍惚惚任他抱着,无力挣扎,心底深处没来由地想大笑一场。这算是沉冤得雪吗?一切从头到尾好像一出闹剧。误会而已,然而仅仅因为产生误会的人是左回风,我就只有死去活来任他摆布的份,到了现在这一步,无论是勇气还是尊严,什么都不剩了。 

         我伸手去推他,他才突然惊醒般把我放回床上,想帮我疗伤,我缩到床角不让他碰到,只问他:“现在你肯放我走了吗?” 

         左回风怔怔地望着我,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手指突然弹了几弹,隔空点了我几处穴道,伸掌搭在我的背上,开始输送真气。 

         那天之后,左回风暂时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权宁每天陪着我,从早到晚。 

         这件事令我不得不多休息了几天,当可以下床走动时,我决心离开。事已至此,我相信硬要走的话,他不会留难。我没有完全料对,左回风的确不留难,他根本不露面,所有和离去有关的话题统统被权宁推得干干净净,无以为继。 

         奇的是权宁每天陪着我这么个寡言少语的病人,居然也毫不厌烦,总是开开心心说个不停,想方设法逗我说话。 

         我实在不知道朝不相干的人要怎么摆脸色,何况是已经熟稔的权宁。权宁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如何充分利用这一点,每天都有许多碗药,许多碗汤送过来,他就这样又是祈求又是强迫地非要我喝下去不可。每次想到权宁这么做全是出于左回风的授意就心头烦闷,不知是为了权宁对他表哥的绝对遵从还是为了左回风的“用心良苦”。每次把权宁支开想出门,五步之内一定见到左管家的笑脸,“不要难为”、“不要难为”,不露声色地又把我请回房间里 

         我开始失去一向的平静。左家庄的一切好像恶梦,我却迟迟无法离开这个梦境。权宁的关心,左管家的善意,丫鬟们温柔的笑脸,全是因为左回风的命令,全都是一场虚幻,一朝令改,统统都会在下一秒破碎。而我现在已经无法相信左回风。 

         更多的是对依然在意这些,依然渴望温暖的自己的厌恶。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总有一天积在心头的不畅会一起爆发出来,那时我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对这里的人下毒。 

         我想起小的时候喜欢坐在窗口看天上的云,各种形状,各种颜色,变幻莫测,被风托着悠悠地飘,消失在视野里。天空广大无垠,然而飘到什么地方去,全由风向决定。连天上的云朵也不能自由自在,何况是人的心思。 

         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曾经在不知不觉中牵系过我的线早已断了,虽然曾经痛彻心肺,可是现在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也必须离开,我有其它的地方要去。 

         我不会允许自己再次被牵绊住。 

         于是有一天,当权宁象往常一样把药端给我时,我假装手一滑,药碗跌在地上碎了,权宁刚刚一愣,我手指疾出,连连点了他七处穴道,哑穴、睡穴个个不落。眼看着权宁的大眼睛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丝惊愕,就缓缓合上了,不禁有些歉意。扶着他躺在床上,替他除去外衣和鞋袜,盖好被子。我把药瓶收到怀里,荷包摆在权宁枕边,拿起唐梦给我的包袱,走出房门。既然不肯还我,干娘的骨灰就先放在这里好了,过些日子再来取,今天我无论如何要走出左家庄。


        35楼2009-01-02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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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施展轻功,即使再快也会被人发觉,我索性一步步朝庄门走过去。走了几步,眼前一花,如我所料,左管家挡在面前:“唐公子,请留步。” 

           我面无表情地对着他:“左管家,你想和我交手吗?” 

           “不敢不敢,只是唐公子大病初愈,还不宜过劳,在敝处多休养几日再走不迟。”似乎察觉到我是来真的,左管家这次没有露出笑容,这几句话于是说得愈发诚挚无比。心里微微一动,我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看到一双眯眯的眼睛,蒙着层温润而奇异的光彩,与平日迥然不同,象春天的和风般绵绵软软,无处不在,一阵一阵拂过来。神智缓缓被吸了过去,慵懒倦怠的感觉从身体里一丝一丝地爬出来,一寸一寸地蔓延开,舒适得好像泡在温水里一般。 

           是啊,再多住几天,又有何不可呢? 

           “唐公子,外面这么冷,屋里那么暖,回去睡一觉吧,好好歇歇……” 

           模糊不清的声音传进耳中,好像远在天涯,又好像近在耳边。好好歇歇……的确是还没有歇够,全身都没什么力气,我迷迷蒙蒙地望着那双又温暖又亲切,好像在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的眼睛,几乎想转身回去了。 

           脚边“嗒”地一声轻响,我手里的包袱落在地上,沾了土,唐梦为我收拾的包袱,她收拾的时候,应该想着我会拿着它远远离开左家庄,离开金陵……打了个冷战,神智立时清醒,心知必须牢牢把握这一刻清明,我毫不迟疑地右手微抬,两口银针脱手飞出,疾取对方双目。 

           左管家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慌忙间使了招铁板桥,上半身平平后仰,准拟将针避过去。这一下急闪其实是浪费了,我原本就没打算伤人,两枚银针堪堪射到他身前,却双双在空中拐了个弯,一左一右撞在一起,同时坠地。 

           如此一分神,他的摄心术已后继无力。我拾起包袱拍了拍尘土:“这些日子多蒙照顾,唐秋这里谢过了。”说着朝他拱了拱手,举步就走。 

           左管家叹了口气,挪了两步,依然挡在我面前:“既是如此,小的不敢强留,只是唐公子先去与少庄主道别一声再走如何?少庄主这些日子脾气可坏得很。” 

           道别?我又不是没找过他。一想起左回风,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不过是想离开而已,哪来这么多琐琐碎碎!我冷冷叱道:“让开。”伸手用力一推,用上了几分内劲,想把他推到一边,左管家顺着我的力道后退一步,下一瞬又端端正正挡回原位,唇边多了一丝苦笑:“唐公子,小的虽不敢与您动手,可也不敢就此将您放走。” 

           “不敢是吗?这倒不难办。”话里一丝弦外之音要听出来实在不难,我出指如风,连点六下,除了睡穴没点外,他的待遇与权宁一模一样。只是权宁可以睡在床上,他可只好杵在风里了。 

           “真是对不住了,就此别过。”我朝他一笑,这下终于无人会来拦我。 

           “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肯打么?”背后突然传来淡而熟悉的声音,不疾不徐,很好听的声音,我全身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不必转过头去,我知道左回风就站在身后,我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接近,难怪左管家肯乖乖让我点穴。 

           我僵硬地回过身,感到身体有点发颤,不禁暗骂自己没用。 

           几天不见,左回风神采如旧,只是眼睛下方一抹黑晕令他略显憔悴,显然睡得不怎么好。 

           应该一言不发走我的路的,理他做什么呢?要不然,直接说我要走,跟他要干娘的骨灰坛也可以。偏偏现在全身无处不僵,根本不听指挥,明明之前还打算当面告辞的,结果一见到面竟变成这样子。唐秋唐秋,你何时变得如此怯懦的?从心底泛上来的情绪里,有恐惧,有厌恶,还有一些酸酸涩涩连自己也辨不清的东西。 

           沉默半晌,左回风突然笑了:“想不到你的精神这么好,连左管家的摄魂术都奈何你不得,大夫昨天还说你至少得再休息个十天半月的。” 

           很久没见到他笑了,他笑起来仍然很好看,不带一丝勉强,只是这张春风般的俊秀面庞随时都可能化作漫天冰雪,把人连骨髓都冻成冰渣,再也无法去想温暖为何物。一思及此,恐惧、厌恶还有酸酸涩涩一下子全消失了,心头又是一片终日不散的冷漠与疲倦。 

           我平静地对他深深作揖:“在下与家母在府上扰了这么久,不敢再有劳烦,请少庄主奉还家母的骨灰可好?” 

           左回风凝注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了:“唐秋,你我用不着兜圈子,我知道你恨我,这是我自己找的,怨不得谁。我也不求你原谅,你留在这里再休息几天好吗?”声音低低的,眼神深幽幽地,几乎是在恳求了。


          36楼2009-01-02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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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这个人也会说一个求字了?若是说得早一点,我肯定会非常非常吃惊的,也许还有一点感动,可是现在,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只想离他远远的。于是我依然静如死水,不起微澜:“不必了,我还有事。若是少庄主不愿奉还骨灰,我择日再来取就是了。” 

             反正招呼打了,礼数也尽到了,我不再看他,又朝庄门举步。 

             下一秒,左回风不知怎地又站在跟前,方式与左管家如出一辙,谁跟谁学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好让路。我抬头平平地看进他的眼里,说:“让开。” 

             左回风没有动,我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烦躁,干脆冷笑一声:“左回风,你也算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没想到行事如此婆婆妈妈,拖泥带水,不觉得难看么?” 

             左回风恍若未闻,显然还是不打算让开,反而前行了两步,离我越来越近,近到只有一步之距,然后他淡淡笑了,只是这一次眼里全无笑意,于是笑得分外冷漠:“你说的有事,是指去唐门吧?你根本已不是唐门的人,唐斐当初将你逐下峨嵋,原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若是你平平安安回去了,他的掌门之位,可就坐不稳了。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还巴巴要跑去替想杀你的人送死,你以为我会让你去吗?坦白告诉你,我现在不会让你走,恨我也罢,怎样也罢,你走不了的。”他瞟了我一眼:“你看似洒脱,实则死抱着往事放不下,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人,是你还是我?”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愿意,就总能用不经意的口气说出令人直痛得发抖的话来,一次又一次,方才流露的一点温柔原来不过是我的错觉,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打算放过我。看着那双霜雪般的眼睛,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确实在恨他,恨得想拿一把刀或者一柄剑直刺过去,让鲜血从他身上飞溅出来,或许那时候,我心里反复磨个不住的钝刀会暂时停下来,让我喘一口气。 

             和这种痛比起来,死又算什么呢? 

             心里隐隐知道,最后那句话,他其实是说对了。 

             所以我更加无法原谅他。 

             多日来的烦闷化作汹涌的杀意涌到胸口,我知道自己开始失去理智了。在唐门长大的人,没有所谓的善男信女,认真起来,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干娘死了,唐梦应该早就带着信回蜀中了,别的,我已经顾不得了。我退后一步,伸手往腰间一带,右手指缝里就夹了三把精钢铸成的小刀,在冬日的阳光下寒光闪闪。我的暗器全是唐梦替我准备的,她知道我不爱用刀,所以只放了四把,三把送给左回风,最后一把,我要留给自己。 

             “既然如此,出招吧。” 

             左回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唐秋,若你养足精神,内力无损,赢我的机会是两成,以你现在的状态,连一成也不到,你过些时候再走,到时我绝不拦你。” 

             我不去理他,现在我的眼中只有他的一举一动。赢不了又如何,姓左的,你只能留下我的尸体。 

             武之一道,讲究的是精、气、神三者合一,一旦完全集于一点,施放出来往往无坚不摧。练武之人气怒过火时伤身远较常人为甚也是这个道理。此刻左回风闲闲地站在那里,周身百骸协调自如,一呼一吸均与身遭气流相合,不露半点破绽。 

             一片寂静,我静静地等着他动上一动,哪怕只是微微摆一下头。两个人如同木雕泥塑般站着,连眼皮都文风不动。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听到汗水一点点从额上渗出,慢慢下滑的声音,其他的风动树捎,飞鸟扑翼等等平日充塞耳际的声音此刻反而全不入耳。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比拼的是心力和体力。我的体力确实大不如前了,没有多久,身上的衣衫开始被汗水濡湿,全是虚汗;可是凭着一口锐气,我知道自己还能撑一阵子,不过,等到精气神均无以为继的时候,怕是要虚脱了。 

             一片寂静中,左回风忽然叹了口气,缓缓朝我这边踏进了一步。 

             他动了!蓄势待发的身体比头脑动得更快,三柄小刀自上而下排成一条直线直飞而去,去势疾如闪电,直取咽、胸、腹。左回风只来得及稍稍左移了一下,最上面的小刀擦着脖颈飞了过去,另外两柄则结结实实钉在了他的右肩和腰际,直没至柄,殷红的血顿时汩汩而下,染湿了衣襟。 

             刀锋没入肉体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他等于说是自己送上门来当靶子的;还有,刀上有毒!我自己的暗器是不喂毒的,可这是唐梦的暗器! 

             唐门毒药闻名江湖,自然是名下无虚,况且这是一种相当烈性的毒药。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左回风的脸上已经开始透出黑气,他没有拔出刀子,只是快速地点了伤处周围的穴道,就缓缓坐了下来。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这种毒算是比较烈性的,左管家被点了穴道,站的地方离这里也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我不理会,左回风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活。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我呆站着,既不知道应当怎么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此时此刻,他的生死掌握在我手里,如果我就这样呆站着不动,那么名震天下的左回风,会死,而且是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我手里,死在两枚普普通通的唐门暗器上…… 

             左回风神色平静得出奇,仿佛对这种状况早有预料,方才的冷漠和嘲谑不见了,他只是深深切切地看着我,就像那一天他抱着我不肯放手时那样看着我。他什么也不说。一直到刚才,他都把我害得好惨……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他的真真假假让我分不清楚,只知道又被骗了一次。我走上前,重重地赏了个他一个耳光:“姓左的,你这算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这个小人!” 

             俊美的脸庞上顿时多了五条红痕,肿了起来。左回风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仍然平静坦然地凝视着我。两处伤口上的黑血已经凝结在创口周围,衬着浸透鲜血的衣襟,看上去说不出地碍眼。 

             我垂下手,没有了继续发泄的心情。唐梦知道我不喜欢杀人,所以既准备了暗器,也附送了解药。反正本来也没想对他怎么样的,我把药瓶丢在他面前,决定按原计划离去。 

             刚刚直起腰,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一边袖口,紧接着手腕一紧,被牢牢钳制住了。左回风的手冰冷而有力,简直象只铁箍:“再留些日子好吗?你身上有种奇毒,我已经写信给舞柳,叫她来帮你看看,她十天前出发,再过七八天就会到了。”


            37楼2009-01-02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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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脸上,还印着两个淡淡的巴掌印。 

               还是点肩井或者环跳好了。 

               刚刚打定了主意,手腕上就是一紧,左回风还是闭着眼睛,只是右手迅如闪电扣住了我的脉门:“别动,还有,被子还我。” 

               “滚出去1”一迟疑间已落了下风,我觉得牙齿根有点发痒。 

               “第一,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已经让给你睡了半个月;第二,我这个人认床,所以半个月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第三,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个伤患,唐公子,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么?乖,把被子分我一半。”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但是绝对是装出来的,因为脉门处的钳制一紧,令我整只手酸软无力地垂了下来,金针无声地落在床褥上。 

               “一半哪里够,全还给你好了!想不到我竟然占了少庄主的卧房净地,当真惭愧之极!”我手足并用,把那条被子踢得远远的,这个房间竟然是左回风的卧房!大虽大,实在朴素,所以我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挣了几下,我想下床,这张床上既然睡了个左回风,自然就睡不下唐秋了,我究竟是被何方的鬼迷了心窍,昨天才没有走呢?左回风的手指偏偏越箍越紧,最后用力一带,硬是把我整个人横拉直拽拖回他的怀里。 

               “唔……”他拽的是我的右手,虽然日常动作已经无碍,筋脉其实还没有完全长好,禁不得如此一拉。一阵奇痛袭来,我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软软倒在床上,拼命咬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也没有用,只觉得额头一滴滴渗出冷汗。 

               左回风轻轻松开我的手腕,轻轻托起那条倒霉的手臂察看,虽然痛得头晕眼花,我也能感到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小心。等到疼痛渐止,眼前五颜六色的光晕散去了,我看见一张略略发白的俊颜,带点后悔带点担心地对着我,眼睛里的歉意掩也掩不住。他似乎没想到应该把这些情绪藏起来,摆在脸上让我看得一清二楚。 

               有点难受,这个人,应该对我早就没有恶意了,他也许只是想对我好一点,想回到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时候;可是我还是怕他、防他、能拒绝就拒绝,能不理就不理。早就不怪他了,怨恨是很累人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多气力。 

               只是左回风,现在与原先比起来,还多了一些无法释怀的东西,所以,有些事情,我实在做不到。 

               我对他微微一笑:“我没事,你也该起床了罢?” 

               他的唇角弯了弯,也牵起一丝微笑:“可惜,不能赖床了,你补偿我点什么如何?”说着飞快地低下头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才转身着衣。 

               他要的补偿,还真是奇怪,就像……想要抱着我一起睡一样奇怪。 

               又是空闲无事的一天,昨天的老大夫提着药箱来替我把脉,替左回风换药。左家庄的大夫说出的话,总是极合左大庄主心意的,所以我依然不许下床。


              40楼2009-01-02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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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话被门“砰”地一声开启的声音打断了,权宁站在门口,一脸的不敢置信


                42楼2009-01-02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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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看左回风


                  43楼2009-01-02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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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看我


                    44楼2009-01-02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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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回hui看了几次


                      45楼2009-01-02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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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的不敢置信渐渐变成了伤心,大眼睛开始一点点变得水汽朦胧。谁有这个本事把他欺负哭了?一定又是左回风。我心里大为不忍,正想安慰他两句再问问缘由,左回风却先我一步开口了:“你进来之前怎么不晓得先敲门?成什么样子。”声音淡淡的,里面结了一层冻死人的冰霜


                        46楼2009-01-02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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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宁不说话,眼睛里的水汽滚了几滚,终于滴滴哒哒落下来,之后转身就跑,连门都忘了关。 

                           我狠狠地瞪了左回风一眼:“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是你表弟啊!”左回风凝视着门口,把我抱得比刚才更紧了一些:“别忙着骂我,你也有份的。” 

                           他悠悠地叹了一声:“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是拖不得也让不得的啊……” 

                           我想知道的事情,一直拖到晚上掌灯时分才谈起。 

                           唐梦在一周前动身去了唐门,预计十天后到达,左回风说:“一直到我亲口告诉她你一切安好的第二天,她才离开的。我已经暗中令人沿路照拂,定保她平安无恙。” 

                           “你对她如此关照,有何居心?” 

                           左回风摇头:“我做事,并不是每一件都别有用心,你这位小妹是性情中人,我愿意帮她,如此而已;当然,”他微微笑着瞥了我一眼:“我主要是助你。” 

                           我没有答话,我的本能告诉我,与左回风探讨这方面的问题是不智的。 

                           蜀中已陷入了一片混乱,与三大门派有恩或有仇的各方势力不断朝四川云集,随即开始互相碾轧,新仇旧恨混合着勾心斗角和功名利禄不断地发酵,象漩涡般越卷越大。漩涡的中心却比较平静,三方人马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我皱起了眉,按理说,门派间、特别是白道门派间的争斗是很少牵连他人的,往往请其它门派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作公证,订下比试方法后通传武林,这才开战。唐门算是介于黑白两道之间,与白道往来便依白道规矩,与黑道往来便依黑道规矩。这一战开始时还好,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象这种情况,只有企图浑水摸鱼之辈能得到好处而已。就算现在罢手,怕也挽回不了既成的凶势了。 

                           是什么人在从中搅和,是唐斐还是另有其人? 

                           不过,我对江湖中这种事情,只有厌恶而已,只要唐门幸存,其它自动自发卷进去的人与我无干。 

                           还有一点不太对劲—— 

                           “左回风,既然你想要的是各方势力均衡,彼此牵制,为何会允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你现在是在局外还是在局中?”我紧盯着他的眼睛。 

                           左回风神色冷漠,完完全全又是那个寒气逼人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庄庄主了:“江湖上 

                           均知左回风现下身染小恙,暂时深居庄中不见外客,此次蜀中之乱,与天盟概不相干。”


                          47楼2009-01-02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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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十九年前雁云宫之乱至今,武林已平静太久了,一人之力,难与大势相抗,非来不可的,就随他去吧。” 

                             下一句话足以令人吐血:“好了,夜深了,睡觉吧。” 

                             有些事情是开不得头的,比方说这次午睡。自此每晚左回风总能找到借口,而后心安理得地往床上一倒,拖着我作他的千秋大梦。我想方设法摆脱这种尴尬处境,始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知道,左回风想要追回一些东西。也许还想要一些新的东西,因为看着我的时候,他的眼神是温和而有所待的。他想要什么呢? 

                             尽管在有些事情上他可以手到擒来无往不利,但似乎也有缚手缚脚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像这件事,所以他总是陪着我,总是与我说说笑笑,没有更好的办法。 

                             然而在每个共寝的晚上,我总是既迷惑又绝望。常常是我背对着他,他从背后搂住我,温暖的手臂环绕着我,温热的鼻息在耳后轻轻浮动,我贪恋这些温暖,也害怕这些温暖。我无法相信他,无法抛开心中芥蒂,可是也无法推开他。 

                             唐秋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呢? 

                             没用的,左回风,没用的,所以请你放开手,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放手,也不催促我,只是静静地等着。 

                             左回风,你……如今不觉得我肮脏了对吗?所以你肯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倘若你那天没有发觉,我现在是不是正在替你挑粪? 

                             你总是这样对待旁人。 

                             所以没用的,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你的期待。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样子,你和我都不好过。 

                             无月的夜晚,吹熄灯火之后谁也看不清谁,所以许多白天说不出口的话,晚上可以不知不觉地说出来。 

                             有一天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左回风突然开口了,声音低低的,有点睡意:“你现在终于比原来多点分量了。” 

                             “分量?”虽然每天睡每天睡,应该还不至于变成猪吧。 

                             沉默良久,当我几乎又要睡着时,他出声了: 

                             “你在天香楼外面昏倒那一次,是我抱你回来的。” 

                             “你好轻,我想是我害的……”左回风像在叹息:“陈大夫说你身上中了毒,受不得刺激的。我一直想把你治好,让你抱起来别再那么轻。好在,舞柳快来了。” 

                             只不过是几句平淡的话而已……为什么我这么感动,真没用……我的身体应该抖起来了,因为他突然把我抱得比刚才紧很多。 

                             我回过身,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 

                             不去想以前,不去想以后,此时此刻,我是幸福的。 

                             醒来疑似一梦,左回风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在种种交错的不安和期待中,左舞柳到了。


                            48楼2009-01-02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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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弦歌雅意 



                              “这是舍妹舞柳。” 

                               “这是…唐秋。” 

                               左家有一对容貌才华出色无比,武功行事可怕无比的双胞胎兄妹,回风和舞柳,这是武林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在有幸或不幸同时见到他们的人名簿上,刚刚添上了区区在下的名字,幸或不幸,尚有待定论。 

                               不过,看现在情势,下场怕以不幸居多。 

                               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只是左管家朝左回风耳边嘀咕了一句,左回风就走出门去了,房门一开一关,一关一开,去时一个,回来一双,房间里一下子多出个光彩照人,素未谋面的左舞柳。 

                               轻描淡写地引见两句,左回风一脸事不关己地坐到床边凉快兼看戏去了。于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正衣冠不整,头发散乱地半倚半坐在左回风的床上,尴尬无比地对着看上去文静温柔、美貌绝不输于唐梦的女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左舞柳与左回风同岁,好几年前就嫁人了,可是眼前的人看上去也就和我差不多岁数,柳眉弯弯,眼波盈盈,举手投足行云流水般顺畅轻盈,典型的江南美女,只有那双静谧中掺了丝慧黠的眼瞳深处隐隐透着几分稳重成熟,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左舞柳是个,嗯,怎么说呢,楚楚动人,表里不一的女子。温婉可人也好,张牙舞爪也好,翻脸如翻书,轻松愉快。后来回想起来,和她的初次见面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汗流浃背。 

                               这位气质温婉如大家闺秀的美女微笑着道了声“久仰”,也不知久仰什么,就以既不含蓄也不优雅,狡黠好奇兼而有之的目光将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如果眼神的专注程度可以以热度来计算的话,我身上早就着火了。这个……似乎有点过了,我令她这么好奇吗? 

                               背上开始出汗,冷汗。 

                               当我觉得大概连眉毛有多少根都被她数清楚了的时候,她微微回身朝着左回风盈盈一笑:“真是个清雅的美人啊,哥——”一伸手突然抓住了左回风的领口,温文尔雅地咬牙切齿:“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活回去了,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把我千里迢迢叫到这里,我还以为这次总算能沾到未来嫂子的一片衣角了——” 

                               左回风看了我一眼,笑吟吟把她的手从领口上拉下来:“我在信里可没说他是男是女,你自己误会了怎能怪我。” 

                               “误会?先是白纸黑字写着‘很重要的人’,再红口白牙告诉我‘误会’,这一套你还是留着去哄别人吧。”左舞柳柔柔笑着,伸手回去继续勒他的领口,“我懂了,原来你开始喜欢男人了啊,这趟到底没白跑。不过这下伤脑筋了,左家的传宗接代可怎么办呢,难不成变成我的责任了?” 

                               左回风依然笑吟吟:“不这么写,你会来得这么快么?” 

                               “那倒也是,不过啊,哥,如果你坦白告诉我‘很重要的人’不但是个男的还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我一定会来得加倍地快,呵呵呵。” 

                               几声“呵呵”听得人浑身发毛,那个什么“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更加令人难受,真不愧是左回风的妹妹。 

                               “别这样,舞柳,秋可要被你吓到了。”左回风轻轻揽住我,脸上变戏法般换上一副爱怜横溢的表情。 

                               “秋”?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我忽然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这对兄妹言语里尽是机锋,打来打去也就罢了,偏偏句句不离我,句句莫名其妙,不对,太不对了,越来越是暧昧,总觉得自己正被缓缓拖进一个逐渐成形的套子里。 

                               一点点,再一点点,我不动声色地朝大床深处移过去,离左回风远一点比较好。才动了两下,搭在肩上的大手就是一紧,把我禁锢在原处动弹不得。 

                               有点动气了,这像什么样子,如此一来,在左舞柳眼里,我简直已经成了左回风的恋人了,两个男人也!难为她怎么想的,真是……荒谬。如果此刻不说清楚,怕是不会再有机会了。吸了一口气,我迅速无比地一针刺在左回风的虎口上,那只手一颤,顿时松了,我乘机朝床里面挪动一下,和他拉开距离。“左小姐取笑了,我与令兄不过萍水之交,再无其它关系。”微笑,风度,不可以流露任何情绪。 

                               “真的吗?”左舞柳仔细地盯住我的眼睛,一丝端倪也不放过。此刻她的眼睛象两泓清水,光彩流动,打量又打量,探寻又探寻。所以说,背上再次冒出冷汗绝不是我的错。


                              49楼2009-01-02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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