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败尽，入了冬月，前些日子潇潇割了最后一些藕，已错过了吃莲藕的最好时节，这些莲藕失了些粉糯。于是碾成藕粉，加了些许糖和桂花，热腾腾的一碗，捧在掌心舒服得很。】
【今年的雪还未下，天有些昏昏沉沉，明媚鲜艳的桂花浮在雪白的浆上，宛如白日星辰现。突地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吓得手中的碗一滑，险些泼洒出去。】
【看向来人，是很皮实的小男孩。眉眼弯弯，攒出满满的温柔】
:小殿下，冷吗？
@李观止_

【前些日子，他拘在屋中，好不容易走出房门正好赶上入冬，残花碾做冬泥，枯枝败叶，不复从前。跟着小径而行，未料到与宫中新秀遇了个正着。】
【他先是一愣，而后带了些歉意笑着摇头。】
：还好，未到下雪之时，不觉得冷。
【十岁的孩子，看她却仍需稍稍扬头，带了些好奇，却有故作严肃。】
：你手里的……似乎不是宫内膳食零嘴的味道？

【一愣，怔怔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捧着瓷碗的苍白指甲没多少血色，指尖薄茧与腻滑的瓷生成反差。那瓷，宛如他天之骄子的玉面，而那薄茧，便昭示着我生来的不堪。】
【不冷吗？他健壮的小身板着衣不厚，健健康康的，真好。看得我艳羡一番，瑟缩了一下，招潇潇】
:奴……奴吃的是晚藕。奴的故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莲花开得多，菱藕之物，便是奴的零嘴儿了。
【潇潇递过一碗藕浆，捧在掌心问他】
:小殿下要尝尝吗？

：要。
【便是平日再故作严肃，此刻也是小孩子，对着新鲜事物依旧带着几分好奇。】
【心思敏感却又似乎猜到了她的不开心。】
：你……
【稍稍皱眉，想着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抿了嘴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从前种种皆为序章，宫中多的是可以在这里过得比外面更好的，只是要的是她的努力往上爬。而这份努力要做到几分，他不知道，因为他生来宗室，他的路本就和她们不同，就算是无奈，也不同。】

【他的一声要，教我弯了眉眼。本以为在这深宫，孩子们都失了那分童真，不敢随便吃他人给的东西，可我遇见的宜延和眼前的他，都还存着那分，干干净净的童真。】
【下意识拿袖子扫了扫身侧台阶上的尘土，突地一愣——我已不是那个庶女，他也不是冯府的仆人。我是圣人的女人，他是圣人的孩子！但我服侍惯了人，改变不了那种卑微**的下意识动作，这如何让我不……难堪……】
【勾一抹勉强的笑，着潇潇搬了凳子，尽力得体地去掩盖自己的不堪。】
:奴屋里潮，殿下……莫怪。
【小碗托在掌心，递给他。】
:殿下，小心烫。

【瞧着她的动作，竭力忍住后退两步的冲动，此番并非从未见过，事实上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也有不少人是卑微地讨好他，甚至阿谀奉承，可是她是第一个明明笑得如此简单动作却如同那些人一样。】
【拽着衣袖，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道。】
：无碍。
【伸手接过碗，朴素的纹路，就像面前的人，干净寡淡到在人心中似乎留不下任何的痕迹。然从掌心传来的炽热温度，却又带着一份不容忽视的热烈，直击心扉。】
：谢谢你。

【谢谢你。一句言谢，便如这冬月里的一点点火种，足以予我小小的温暖。从来没有人……予我一句谢，嫡母的刻薄使我做的一切在家中变为理所当然。】
【牵扯嘴角，嘴里却是一贯的自卑。】
:小殿下折煞奴了。
【他冠发整齐，十足的少年模样，那鼻梁英挺如圣人，日后想必也是个貌美郎君。轻轻询他。】
:殿下是哪一宫的贵人的？远么？
【眉眼弯弯解释。】
:这天儿将将晚了，若是太远也不好走，殿下娇贵，摔了哪里，圣人都要心疼。

：承晖宫。
【承晖宫是皇嗣居住的宫殿，而其他的比自己多了个去处，那便是母妃的宫殿。晨昏定省也好，母妃护佑也罢，都是多一个去处的。】
：无碍，也许……
【也许得偿所愿的皇父不会想到这个儿子，就算……也不会心疼？】
【他从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东西，是对温暖的向往，却又隐藏得深深的，似乎不愿向外人诉说。】
：承晖宫离这儿是不远的，这个真好喝，你自己做的吗？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吗？
【最后一句问的很小声很小声，却又把带着些许希冀的眼神投向她。】

【无碍？眼前少年的漂亮眼眸瞬间暗淡。天底下……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伤到一点半点呢？他眼中光彩黯然，只言未提他母妃，他身量如此高挑，几乎于我逼近，想了想，大抵是先遣妃王氏所遗的……皇长子了。】
【面对他，并无自己素日里的惶恐不安，有的……只是心疼。丧母的滋味，我明白。阿娘倒在河边，长眠在相思树下，遥望着帝京里永远不会再看她一眼的男人，这一躺，即是永恒，直到白骨泯灭于黄土。徒留……徒留我一人，面对这个，令我恐慌的世界以及无边无际的凌虐。而这种恐惧，自然而然。】
【指尖微微缠着，勾住他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他耳后。】
:好，奴就在这里。殿下受伤了，委屈了，奴都在这里。殿下想吃，奴便为殿下下厨，殿下……不嫌弃奴……便好。

【不知为何，神使鬼差伸手握住耳畔的她的手。入手的触感带了几分粗糙，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嫌弃。
【抬头看着她眼眸，带了几分欣喜，看着她眸中闪烁的似乎天边的星辰。】
【有一人相伴，有一人可以说说，不为有人护佑，只为在这儿有人可以用一点真心相待，就足够了。】
：那便说定了？

【静静地 沉默半晌。】
【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有勇气的时刻吧。应承一个人的求。】
:就这么……定了。
【抬首，风雪渐起。】
【原来，是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