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不明所以地低头，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正微红着脸，眼里有一丝茫然。他条件反射地抬手就往脸上按，手心里仍是一片冰凉。
亚瑟刚松了一口气，又察觉到了不对——他什么时候起，能感受到冷热了？
“大哥？”
“……阿港！！”
“说了别这么叫我”
“嘿嘿……”
他的神情很温柔，眼底深处又溢满了宠溺。
亚瑟头一次看见这样激动不已又温和过头的王耀，便满是新奇地一直盯着他看。
他们握手，脸都僵地像坏死了一般。
本田菊“柯克兰家的亚瑟先生？”
“你认识我。”
但是他认识自己，这么想起来，那之前他们的很多对话……都有问题。
他们两个从最初起，就各怀心思，假装真挚地编造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期望迷惑对方。只是在不知不觉间，谎言变成了他们维系关系的绳索，一边继续演戏，一边又深深地意识到……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他们想要继续相处下去，有些话就必须挑明，但同时，也只能适可而止。
“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跟着我？”
“你是一个聪明人，哪怕变成了走尸也依然如此。你当时的说辞根本就算不了数，后来遇到了那个人之后，初遇时的那些话更是显得漏洞百出。
关于我们两个早就相识这点，你早就意识到了不是吗。”
“呵。”亚瑟刚刚的咄咄逼人已经变成了一股无奈：“我只是想听你说说以前我们认识的事情”
“那你直说嘛，何必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
“有事说的时候拐弯抹角，坦诚了又结结巴巴，这就是傲娇的特质吗？”
“你还说不说？”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失去记忆后的他别的不说，脸皮倒是薄了不少，这让王耀这种坏心眼的老油条忍不住对他逗了又逗，根本停不下来
以前在那种没意义的聚会上见过，聊过天。
我当然调查过你。你们这群人之中，指不定有一个就是我未来的妹夫，自然得调查清楚了。
你说和我相谈甚欢，想要在我们家多留几日……哼。
你接近我，是为了我妹妹！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还好，我怎么会把像你这样优秀的候选人拒之门外？
你是想要利用她！利用她和你的婚姻来达成你的野心！哼，当时你看着她的眼神我就瞧出来不对了。呵，那假惺惺的样子，我是瞎了才会以为你真的爱她！说真的，你真的有谈过恋爱吗？恋爱中的人是你那个作得不行的样子吗？
“呃……”
这好像父母在讲述你小时候做过的错事，还用责怪的语气与神情对着你。你在一旁听着，无奈得无话可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更何况，自己对于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后来呢？
后来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把你请走了。
你是怎么看我……当时的我的？
最开始是欣赏，我们的确很谈得来。后来嘛……可恨！人渣！**！垃圾！
咳咳……
当然不是说现在的你哈。
那现在的我，你怎么看？
王耀问言斜了他一眼，低笑“现在的嘛……我挺喜欢的。”
“不过你如果还对湾湾抱有什么不好的念想的话……哼！”
“喜欢我的人和我喜欢的人都是你，我为什么要对她抱有念想？”
“油嘴滑舌的时候倒是不闹别扭了啊你”
“要，要你管！不对，这不是……”
好不容易才假装若无其事说出来的告白并未起到想要的成效，再要开口就变得更加困难了。亚瑟哽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低头，默默吃饭。
王耀悄悄抬眼见他一副焉儿了的样子，心里一松，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心。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可不想回去
他不能说认识他，他可不想再回到那里去。
“你这样，好像那些完成了心愿就会离开的鬼魂啊。”
“什么？”
“坦白说吧”他苦笑：“我并不知道你这样的……恢复生机的变化是好是坏。”
他们需要的，只是我这个大哥不碍事而已。
深呼吸，亚瑟。
他捧住他的脸
你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
亚瑟盯着他粗重地喘息着，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手伸出去了，却半天没感受到动静。疑惑之下亚瑟抬头，没想到居然见到王耀从脸到脖子都烧得通红的模样。
被他这么看了一眼，王耀才似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前倾预把食物含入口中。牙齿咬住肉块，正打算撤离的他却忽然被按住后脑，筷子快速地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的唇。
亚瑟偏头吻了上来。

1、
亚瑟醒过来的时候，听见耳边有奇怪的声响，像是利器刺入皮肉、再抠入伤口撕扯筋骨的声音。他的眼皮上黏有湿润的东西，在睁开眼的同时滑落进眼球里，给视野里染上猩红的色彩。亚瑟直挺挺地坐起身。
“啊啊啊啊啊啊尸体复活啦！！！”一道在惊慌中变得尖锐的喊叫在近处响起，亚瑟转动眼眸，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后退着跌倒，又惊恐地迅速爬起手脚并用地逃跑了。
尸体……复活？
亚瑟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微微偏头。
啊……我是……走尸来着。
他坐在一个巨大的法阵的中央，放眼望去地面的尸体与破碎的器官几乎将所有的沙粒都染成
了暗色。亚瑟将压在自己腿上的尸首移开，姿态扭曲的躯体刚刚被他推动就头身分了家，披散着长发的脑袋滚不了一会就撞到另一具尸体停了下来，面目狰狞地瞪视着这边。
亚瑟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跟随着过去，他茫然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个脑袋曾经是他的主人。
这只是突然在他脑海里冒出来的认知，也就是直觉。是的，直觉。亚瑟的大脑里混沌不堪，却能清楚明白地梳理出自己失忆了这件事——或者说，失去了生前的记忆这件事。
他能够知道自己是个走尸、这个尸首分家的家伙是自己的主人，也能莫名地知道自己叫做亚瑟，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而走尸，自然都是由生人炼制而成的。
亚瑟站起身。
太阳已经在落山了，在温暖的夕阳光的照射下，这一大片充满血腥气的区域显得更加诡异。但作为这里唯一一个还能有所动作的存在，亚瑟并没觉得有丝毫的不适。他很随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眉头因为嫌弃而拧紧。
原本很是休闲的一套白衬衣配牛仔裤，却沾满了沙粒、鲜血与不知是人体哪部分的碎肉块，脏乱得他都不愿意再多看上一眼。亚瑟嫌弃地扯了扯衣裤，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件干净到有资格装饰在自己身躯上的服饰，却在满眼的污秽中意外地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潭清澈的湖水。
他快步踏过触感怪异的尸堆，注意到湖水清澈透亮，没有一点被周围肮脏的环境给污染到的倾向。亚瑟心情愉悦地拍拍手，毫不犹豫便进入水中将自己与衣物都尽力地搓洗了一番。衣物虽然湿透了，上面的血迹也没能完全洗掉，但在对比产生美的情况下，亚瑟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自己现在的造型——再说了，出门在外，沾些血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
他整了整衣袖又理了理头发，站在原地眺望了一会远方，选了个自己最喜欢的方向，一步步离开这片区域，进入到看似无边无际的沙漠里。
2、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天空中已经点缀了繁星。不会觉得累也不会感到渴的亚瑟嗅到前方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向着那一块在沙漠中并不少见的拱形石块靠近，一个恍惚之间，刚刚还笼罩在阴暗中的区域居然带上了温暖的火光。
他顿了一下。
火光旁边有人。
在石洞的阴影之中，一个将半长黑发扎了个马尾、身着蓝色道袍的年轻男人正凝神抬手，专注地在绘制着什么。男人的背影显得冷漠，但在火光旁，明显属于东方人的轮廓又显得柔和。
就在亚瑟由于眼前画面改变而惊讶地停下脚步的一瞬间，那个人回头看了过来。目光相接的刹那，东方人的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惊愕，随后又转为不屑。
“呵，原来是个走尸。”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着身半朝着亚瑟微微扬起下巴：“你的真身又躲在哪？”
亚瑟皱眉。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以为自己背后有人。虽然记忆混乱而又模糊，但“走尸不拥有自我意识”这个认知亚瑟还是有的。
可是……他就有自我意识啊？能操控他的人已经躺在尸体们爆出的污秽之中失了灵魂，他现在可有着完完全全的自由，除了没有生命迹象之外，可以说他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更别提他还把身上的血迹全都洗干净了，呃……至于衣服上的就有点……不过服装上有点血又怎么了？
男人见他不回话，又开口道：“这位驱尸人先生，如果你想讲话的话，请出来讲；如果你想做些不友好的事的话，请连同这具尸体一起离我十万八千里远，不然我也不介意‘不友好’一下。”
“喂，”亚瑟被他的态度激得有点不爽：“你想称你现在的态度是‘友好’？！”
“当然，”男人一挥手，几个符纸飞速埋入两人之间的沙土下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清楚那些纸张作用的亚瑟干脆在原地坐了下来：“我要声明两点，第一，我背后没有任何人，那个所谓的什么‘主人’已经死透了。”
“第二，”他抬手拍了拍又粘上沙尘的肩膀：“都是在这片沙漠里辛苦跋涉的人，互相帮助一下是应该的事吧！”
“你可不是什么‘人’，”男人挑起眉，警惕又排斥地打量他：“再说了，像你这样不打招呼就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抱有友善的目的。”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亚瑟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并不想错过向这个人打探消息的机会——不过前提是面前人愿意放下戒备，并且配合自己：“就你这个态度，怪不得没有人和你同行。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呵，”男人冷笑，全身散发着一股不知对象的怒意：“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同行？就算是知道，也指不定就有一个人会哗啦一下给你背后一刀，来个又长又深的口子，最好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为什么是哗啦？
“你看我这实力，就算想给你哗啦一下”亚瑟比了个向下砍的动作，引得男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一分：“我也会先变成两半。”
“你们尸体的身体状况可不能用看常人的方法去看，说不定你还是一个魔法师呢。”
“现在已经有会使用魔法的走尸了？”
“没听说过”男人耸耸肩，略微合眼，又埋了几个符纸到地里：“但我也没听说过什么拥有自我意识的走尸。”
说完这句话，男人走到火堆的另一旁坐下，靠着凸起的一块石柱闭上了眼，很明显地露出了拒绝交谈的意思：“爱呆在这里就呆，不爱就请离开。如果你想试试符文的威力也请自便。”
“喂！”亚瑟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只是想打探一下关于这片区域的消息……”
一个折叠好的纸块打着旋儿向他的脑袋飞了过来，亚瑟急忙抬手接住。他打开纸块，发现那是一张地图。
“呃”他想了想，道谢的话说不出口：“我们现在是在地图上的哪里？”
男人沉默着，仿佛已经睡着了。
哼，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研究。
亚瑟在心里呵呵了一声。
不过说实在的，这个东方人虽然态度是恶劣了一点，但面对自己这个走尸也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反应，甚至都没强制性地将他驱赶走，这让他觉得，或许还能与这个人沟通沟通，甚至于能够跟着他一起走也不会是件特别糟糕的事——要知道，能跟着一个虽然讨厌但也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的“向导”离开这里，可比起永远地徘徊在沙漠中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亚瑟盯了东方人在火光下的睡脸一会，无奈地低头，心一横打算先把地图里的关键部分记在脑海里，哪怕到时候还是要独自行动，也比现在这样毫无概念要来得好些。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想好——也不太愿意去想——要怎么开口给那个家伙说自己想要和他一起走。
地图上的内容应该是关于这一整片沙漠的,但是绘制得并不详细。比较引他注意的除了周边的城市以外，便是图上被特别标注的一片绿洲了。他不知道这个地图的比例是多少，但光看它和地图上其他绿块的大小比较，它的面积可就有点夸张了，甚至这说不定……是一座城市呢？不不不，被这样特殊标注起来的地方里也有可能是什么藏宝地之类的……
亚瑟的思维开始发散。
或许是大脑太久没有像这样运转过了，亚瑟一开始乱想就有点停不下来。想到后面，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大脑一片空白还是思绪在翻滚些有的没的了。总之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东方人正神情微妙地盯着自己，身前的篝火也已经熄灭了。
“你在看什么？”他感觉有点不自在。
“你又在看什么？”东方人反问。
“我当然在研究……”亚瑟低头，发现自己的手里居然空空如也：“你把它拿走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够你研究了吧”东方人探身出去看了看天：“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修炼什么邪恶的法术？”
“……我不会法术。”亚瑟自己也不太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说的话，他和面前这个男人一样，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
“随便吧。”男人耸肩，拿起一旁的木盒子背上，似乎就打算离开。
亚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哎，没人了
————
3、
东方人——王耀没打算对这只走尸采取什么过激措施。
要说的话，防备自然是有的，经过一晚上的观察，走尸一直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甚至直到他起身弄出些动静，照常解决完了早餐，那个走尸都还没有动作，就像一具普通的尸体一般——还是才死没多久的。
王耀犹豫了一会，撤回地上的符纸，还是向他靠近。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家伙就连自己手中的地图被人抽走了都毫无反应。
终于还是失去意识变成正常的走尸了吗？王耀眯起眼，快速地拿出符纸点在他的背上。
的确没有“主人”的气息存在……
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他退回到安全距离，盯着那个走尸，脸色阴晴不定。
他埋入地里的符咒不止有攻击作用的，还有用于探测的。从上面反馈的信息来看，这个家伙身上的尸气和普通的走尸没有区别，却也的确没有受驱使的痕迹。难道他是……拥有灵魂的走尸？以他所掌握的常识来看，这未免也太扯了。
如果这家伙真的已经变回普通的尸体了的话，那他应该……
就在王耀打算进行下一步动作时，走尸忽然又恢复了生气。他压下心底的疑惑与怀疑应付着交流了几句，才离开石洞不久，就在故意绕圈的时候确信那个家伙正跟着自己。
莫名其妙。
王耀一脸不爽地回头想要表现自己的恶意，却发现走尸又出了状况。
仅仅在走尸身上坚持了一小段时间的活力又一次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地耷拉着眼皮，微微佝着背，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就像丢了魂。走尸跟在离王耀两米左右的位置，差不多就是今早他动身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两米对于一般走尸的攻击力来说，算是个安全距离，但不知是怎么回事的这一只就不好判断了。
王耀试探着往走尸的身上甩了几张符，走尸毫无反应；他又前后左右地挪了挪，走尸没有聚焦的眼向着他，脑袋跟着转动，一旦他移动的距离大了，走尸就会跟着挪动来缩短间距。
要说半夜到早上的那个状态勉强可以分到发呆或是修炼上的话，现在这个丢了魂般的跟随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心情几经起落，王耀觉得这只花样繁多的走尸真是麻烦透了。
总之先试试甩掉他吧……
王耀加快脚步往前疾走了一段，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即加快，随后就是啪地一声。他回头，见走尸直挺挺地扑在沙地里，那一头金发几乎与沙粒融为了一体。
王耀：……
走尸木着脸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迈着大步想要追过来，左脚右脚一打架，再一次扑倒在地。
王耀忽然觉得对他抱有警惕的自己很蠢。

4、
他们现在在东沙漠里面。
走过有些许石块的区域，便来到这一片几乎没有起伏的无障碍沙地了。地面算是平坦，沙粒也不太松散，走在这里比一般的沙漠都要轻松不少。同时这也给跟着王耀不放的走尸提供了便利——不然他可就不会是偶尔摔几跤那么简单了，王耀可以利用各种障碍物来困住他，甚至还可以让他直接一跤摔下去，糊一头脑花什么的。
说实话，只要这只走尸不暴起伤人，在王耀完全不在乎他状况的情况下，他这样不吵不闹地跟在后面还真没什么关系。
在弄清楚走尸的情况之前，王耀并不打算靠近这个暂时显得人畜无害的家伙。他又在地上埋下符纸后才开始解决自己的午餐，收拾完毕，王耀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剩余的符纸数量，一边往目的地方向抬眼看过去，一下子便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沙堆中有一小坨较为特殊的凸起。
稍微凝神，能发现那坨凸起还在一摇一晃地耸动，一根毛乎乎的长条还在其上打着转儿。
“这、这是……”
王耀的眼睛瞬间一亮，一直略显冷漠的神情发生了近乎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几步冲过去，对着倒扣在沙地里还在蹬腿的小家伙伸手就是一拔。随着错觉般“啵”的一声，一只黑白两色较为肥胖的毛绒动物完全出现在他的眼前。
“格缇猫！！！”王耀的眼里都快闪着小星星了：“哇！好可爱！！”
他将猫咪转正，紧紧地往怀里揉。那胖乎乎毛茸茸的手感刺激得他直接将自己的脸给埋了进去，哪怕蹭得满脸沙都毫不在意。
格缇猫这种动物向来都是懒洋洋的，除了刚才被埋在土里难受的时候还瞪了蹬腿以外，现在被陌生人这样抱在怀里蹂躏也未能让它有挣扎的心思，全程不施力地摊在人类的手中，一张毛脸上写满了冷漠。
王耀忘我地吸了一会猫，猛然想起还有个非人类在盯着自己，一时间有点难以言说的羞囧。他抹了一把脸，回头瞪了又在地上趴了一轮的走尸一眼，给他又甩了几张符到身上。
这么一打岔，他兴奋的心情也冷却了些许。
有这种猫在那便说明离那片森林也就不远了。
王耀抱着猫的手并没有松开，他背对着走尸又小弧度地撸了会猫，直到心满意足才将这只懒得动弹的小家伙放回地上。他看了看干脆直接就地浅眠的格缇猫，刻意将走尸引得离它远远地才继续向他看好的方向前进。
在枯燥的赶路中，时间又一次到达了黄昏。
王耀找到一小块稍稍隆起的结实土堆，在周围埋下符纸，优哉游哉地解决起晚餐来。
“……你给我帖了什么？”走尸的声音忽然从面前传来，王耀挑眉抬头，见那家伙又开始人模狗样了起来。
“你自己感受不出来吗？”他一脸嘲讽：“死了还会诈尸的走尸先生。”
“我叫亚瑟。”走尸嫌弃的注视从自己身上的符纸上转移到了王耀的眼睛处。
“哦？你倒是很清楚自己是谁嘛，看来你主人的炼制技术还真是不一般，你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王耀明明在发问，语气却嘲弄得根本不像在意答案。
“不”亚瑟斜了他一眼，说不上是不满还是无奈：“我只清楚这个而已。”
“是吗。”
亚瑟又看回了自己身上，他似乎都有点想直接把衣服给脱下来了：“这些玩意儿会爆炸吗？”
“想把它们扯下来？”王耀嗤笑：“你随意，不过如果明天你还像今天这样，那你就会见到更多的‘这玩意儿’。”
他看上去想要谈谈，但是……
“你这是想要交流的态度？”亚瑟冷着脸顶回来一句：“连自己的名字都藏着掖着，还想要我说什么？”
“王耀,”东方人舔了舔嘴角上的食物残渣，姿态随意又懒散：“我听着呢？”
亚瑟觉得自己应该为他散漫的态度而变得更加生气，但他只是抽了一下眼角，就彻底冷静了下来。
瞒东瞒西对自己没有好处。严格来说他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王耀完全可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若是一直和他对着干，左顾右盼东拉西扯，那便永远不可能有进展。对付他这样的人，还得……
“白天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亚瑟神情严肃，看上去在努力的思考：“或许是因为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吧。”
茫茫沙漠，遇不到人的确很正常。王耀勉强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
“你是想说你之后就会一直跟着我了？”现在王耀露出的神情比亚瑟刚才的更加嫌弃了。
“或许我遇到其他人之后就不会这样了？”他尽显无辜：“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什么给了你自信？”王耀将剩余的食物几口吞下，擦了擦手，眼睛有意地看着亚瑟身上的符纸：“仗着自己是走尸就这么大意吗？要知道，杀死走尸的方法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你就不怕我嫌麻烦直接把你灭了？”
“我告诉过你我是才成为走尸，控制我的人就死了的吧！”说到“控制”时，亚瑟皱起眉，显得不情不愿：“没有生前记忆又没有人驱使，我为什么要害你？或者，你认识生前的我，我曾经害过你？”
“自作多情。”
王耀的心里涌起一股小小的怒气，他开始觉得背部隐隐作痛——这当然不过是错觉。
话题没到一块儿不说，那家伙反复强调自己无害就更映衬了自己的多疑。而多疑，通常意味着没有安全感。
“那你干什么这样防着我？”亚瑟继续道：“我又没碍着你什么。”
“你在这里就碍事。”王耀干脆转身从木柜子里翻找出纸张，开始绘制起了符文。他毫不在意亚瑟一脸“你的礼貌被狗吃了”的表情，看似随意地引动起话题：“既然你白天可能还会搞幺蛾子，那话就得说清楚。”
他能看出来这只走尸其实就是想赖着他不走，大约是不想在沙漠中迷失之类的，哪怕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这样糟糕而且自以为是，走尸也还是迎难而上，哪怕的确不开心也依然试图套近乎。
期望这家伙半夜三更自己跑远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那便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说了……
王耀合眼又睁开，定了定神。
“首先，你白天有自己的意识吗？”
“没有。”
“感知力？”
“……有。能听、能看、不能想。”
很好，白天的事情还真给他看了个完整。
“哎哟？”王耀夸张地拉长音调，刻意提到另一件对这只总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走尸来说应该是极为羞耻的事情：“那你也记得自己摔了好几大跟头？”
“……”走尸果然黑了脸。
王耀在心里暗笑，继续发问：“痛觉？”
亚瑟决定无视刚才那段对话：“没有。”虽然没有受过伤，但从昨晚那块照理来说会硌人的石头那没感受到任何不适的情况来看，自己应该是没有痛觉的。亚瑟甚至能意识到，不管是白天夜晚的哪种状态，他都没有痛觉。
“什么感觉都没有，却依然拥有情感上的反应？”王耀挑眉。
这只走尸果然不管哪里都怪怪的，若是被其他的驱尸人碰见，绝对会被拆开了给研究个遍。
“你的战斗力呢”
“……怎么判断？”
“比如和这里晚上的那些虫子比。”
“……”
晚上有虫子？亚瑟回想到昨晚，前行的那段路上是什么生物都没有碰到的，而在进入奇怪的状态之前，他也没感受到有虫子。难道是因为王耀做了什么布置？之前他跨入那片区域的时候，眼前的火堆与人影的确都是突然出现的，那绝对是一种障眼法，而那个障眼法应该也同时将夜晚的虫子隔绝在外。
虫子长什么样他都没见过，更别说打一架了。不过打不过虫子也太逊了吧，他怎么可能打不过？！
“当然比它们强”说到这里亚瑟又想起了王耀对他的防备，便一本正经的补充：“反正打不过你。”
“嗯哼”王耀也没有反驳，抬手往他们周身埋下一轮符纸，又回头继续绘制。
亚瑟下意识看了看两人之间的那片沙地，他记得王耀一来到这里就往底下弄了不少纸张。
真是怎么说都不会放下防备啊……
“那我这边也有话要说清楚，鉴于白天的我很被动。”
亚瑟回想到白天的事。
只能感受却不能思考，这本来应该是件令人惊惧的事。但他除了觉得麻烦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感想了。或许是因为从他有记忆起，他就是个走尸了。
虽说失去思想这个情况对亚瑟来说也是第一次发生，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有固定规律的一种状况，但对于严格讲只活了一天的他来说，自己身上需要探索与琢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你要去哪里？”
“地图上的绿洲，你有看见吧。”
“那里……”亚瑟迟疑了一下，有对未知示弱的嫌疑的话说不出口。
“动植物的花样自然比这里多多了。”王耀坏笑道。
“你去那里干什么？”
“反正不是杀了你。”
“那我身上这些……”亚瑟开始有点泄气。
“虽然我们谈过了，但还是那句话”王耀在纸张上重重划下一笔：“你大可以扯扯试试。”
“我说你，好歹告诉我这些是干什么用的吧！”
“探测、感应、起爆。”
“起爆？！！！！”
“所以你可得小心点了，”他笑了笑“别轻举妄动啊。”
之后亚瑟又以自己没有生前记忆为由向王耀打听了一些关于这片区域、这个世界的事情，虽然从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家伙口中没有得到特别多的消息，但他终于对自己的所在位置有了点认识，开始不再觉得过于两眼瞎了。
他虽然不记得自己生前怎么了，但当然还是有常识的，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也确定了那些常识的真实性。而同时，他所拥有的常识似乎也包括了……非人类的那一方面。他甚至在日常的举动中，比起理性的分析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与感应——他知道自己生前并不是这样的性子。
是因为走尸在没有接受命令的时候主要靠直觉和本能行动吗？不知道。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他面前的这个人……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哪怕自己的身上被招呼了各种符纸，他也依然对他拥有奇怪的信心。
亚瑟下意识抬眼看过去，绘制完符纸的王耀已经躺下摆好了睡觉的姿势。
东方人的脸和身姿的确挺具有欺骗性的，而更主要的是……
想来王耀他作为一个东方人，他明明拥有一张相较之下线条显得柔和的脸，却老是露出那些或冷漠或嘲弄的表情，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他想起白天这人突然冲出去抱着猫揉搓的那个时候，王耀曾回头瞪了自己一眼。
那双橙色的眼睛里带着懊恼，这么一回想，他还硬生生地从中看出了嗔怪来。褪去了戒备与冷漠的眼睛在光照下看起来十分明亮，在那时他才真的像……
亚瑟的思维硬生生地一顿，他怔了一下，才继续想了下去。
难道他特别喜欢那种毛绒绒又肥的不行的生物？说实在的，亲眼见证到王耀的大反差，给他一种抓到他人小辫子的愉悦感，对这位同行对象的怨气都被安抚了不少。
就在亚瑟看着王耀的睡颜，脑补着对方被自己气得跳脚，在那自我满足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有什么正在向他靠近。
-tbc-

*慢……勒……个……热……
————
5、
亚瑟警惕地起身。
他感受到空气中微小的震动、沙粒的推移还有难以形容的气息，那是身形较小的个体，在沙地中能相当灵活的移动。
虫？
看来今天他没有被包括在王耀划分的驱虫区域的范围内了。
亚瑟下意识想要后退到王耀所在的地方，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丝危机感，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对了，这个家伙在他们之间埋下了符纸……
看来他不得不和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好好相处了。
就在他心里叹息又跃跃欲试的时候，一只黑色生物忽然从沙地中急射而出，张着口上的两轮锯齿，向他的小腿袭来。
亚瑟反应迅速地弯腰，左手飞快地擒住长虫利齿后的软肉，往上一提，右手紧跟而上，握住它的后半部分，施力之下直接将长虫扯成了两半。
长虫疯狂地扭动，头部挣脱出去逃入沙地之中，其余部分被亚瑟捏得死死的，只能痛苦挣扎。亚瑟看着它的断裂处，左手握上去将拇指狠狠抠入其裸露在外的鲜肉中，那半截身体更为剧烈地挣动起来，不过几秒的时间，眼所能见的那块血肉开始泛出坏死的乌黑，虫彻底不动了。
做完这一整套流畅的动作，亚瑟才甩了甩手上的污渍，一脸嫌恶。
他知道自己带毒。处置长虫的动作与其说是他有意为之不如说是身体记忆，他基本都没有靠大脑思索，直接抬手就那样做了——只是他没想到处理的方式会这么的……脏。长虫被撕裂时溅射出的液体、血肉中毒时的冒出的乌黑的水泡、由于溃烂而变得滑腻的烂肉……都让他在意识到之后感觉嫌恶不已，巴不得马上找到潭清水将自己洗个干净。不过别想了，除了他刚苏醒时所见过的那湖水之外，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清水了。
周围不正常的动静还没有结束，亚瑟偏头，在“现在就用沙子搓手舒爽一下”还是“一会全部解决完了再搓洗”上权衡了一小会，还是压低身子准备迎接下一只或是几只的袭击。
说起来，他刚刚虽然毫不犹豫的那样做了，也只是因为他动作的时候没有感受到自身有什么危机。身上这堆符纸那么多，但之前他在地上那样摔爬它们都没有反应，想来其中对他造成威胁的部分应该都是驱动型的吧？打打虫多半不会有事，大不了在感受到不安的时候再停止举动就是。
完全没将虫子放在眼中的亚瑟很快迎来了下一只的攻击。
夜晚的沙漠很暗，也就为这些猎食者提供了极好的突袭环境——不过对亚瑟这种拥有夜视能力的存在来说不太管用。袭击向亚瑟的虫最开始还是一只只来送的，虽然形态不尽相同，连天上飞的都有，但也不妨碍他基本几个动作就彻底带走一只。只是到了后来，就像是得到了“这里有食物，大家都来吃”的信号一般，在亚瑟又一次扔开某块残肢时，他忽然感应到了一大堆虫的靠近。
“不是吧……”
他瞪大眼，也没有心思去管“什么方式解决虫子才能更干净”了。虫子推动沙粒的动静越变越大，他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沙地因此而鼓起了一个个小小的鼓包。
难道王耀说的“和那些虫子比”是指这一大群吗？！
亚瑟几乎条件反射地开始思考那个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的东方人究竟有多强。
数量繁多的虫子越来越近，他紧盯着面前的动静，身体紧绷，在思维开始跨入“逃跑”还是“硬钢”两个选项中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亚瑟半垂眼帘，微微躬身，张开了口。
常人无法发出的声音从他的喉间震颤而出，要说低沉沙哑却又似乎无比尖锐，一股不可见的波动从他的周身扩散出去，一浪接一浪，冲刷过附近的区域。虫子们开始反常，下落、乱颤或是直接翻了个转，具有发声功能的胡乱嘶叫。混乱持续了一小会，之前还来势汹汹的虫子们或缓慢或迅速地撤离远去。
……这就散了？
亚瑟别扭地咳了两声，这下可是吃惊不小。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想到自家喉咙的杀伤力有这么夸张——早知道就早早吼一嗓子，就不会弄成现在这副脏样子了。不过很好，这下他可以得意又肯定地给王耀再重复一次他能打过“那•些”虫。
他蹲下来，尽量选择附近未被污染的沙土进行搓揉来磨掉手上的污渍，同时暗暗注意周围动静。直到挑剔的他勉强觉得身上的整洁度合格了，都没有遭受任何攻击。
难道这还有滞留影响？能一劳永逸当然是最好的。
亚瑟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满意。他低头想要拍拍身上的尘土，却意外地发现不少符纸都随着微小的风左摇右摆，显得摇摇欲坠。他想了想，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小腿上的那张，一戳就掉。
亚瑟有些欣喜，一路碰上来，除了让他感觉危险的几张以外，都被他给弄掉了。
这下白天可以好好嘲笑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了！
他将落地的符纸一张张拾起来查看，果不其然对上面的鬼画符毫无见解。失去兴趣，亚瑟随手将符纸摞放在身旁的沙地上，回头看了王耀一眼。哪怕之前那么大的动静，东方人也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双眼紧闭睡得死死的。看他这个睡眠状态，要是没有那些符纸的话的确会够呛，连身旁有人大战了三百回合都不知道，那被偷袭了肯定也只有去见了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亚瑟摇摇头，侧身坐在沙地里。
夜晚还是太安静。他不知道是由于自己的人类情怀还是别的什么，比起仗着自己的能力在有自我意识的晚上到处浪，他还是更喜欢安静地待在原地，待在火堆旁，想点事情、或是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昨天晚上……他是在想东想西的时候进入那个莫名其妙的状态的，既然这样，那正好梳理一下白天的情况。
无法思考的木楞状态暂且不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光看另一件——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跟着东方人是因为到点的那个时刻，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是“跟上去”。“第一个遇到的人”什么的当然是瞎扯，苏醒时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当然也是个人，他不过是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好让东方人别那样防备，觉得自己别有所图而已。他自然是没有将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的必要，更别提那个自称王耀的家伙态度之差，虽然不至于让他气得不行，但也不会给多好的脸色。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亚瑟意外地发现没踪影了的不只是那些恼人的昆虫，还有之前奇妙的状态。
6、
王耀第二天一早就将视线投向了地面——看不见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虫子尸体才会被算在奇怪的行列里。
亚瑟还是摆着一副思想者的造型在那低着头，但这一次，王耀刚刚起身他就转眼看了过来。
“你醒了。”亚瑟说。
王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倒是反应挺快。”
“嗯哼”亚瑟学着他的样子敷衍地应答并耸肩，转身从地上拿起一摞纸，远远地朝他晃了晃：
“这些东西昨天晚上就不行了。”语气里有些微的嘚瑟。
“哦”王耀不知道在柜子里打整着什么，看上去并不意外。
“咳咳”亚瑟用低咳来引起他的注意，王耀一看过来他就用满是好奇的语调问道：“它们为什么会掉？”那双翠绿的眼里充满了求知欲。
如果能知道缘由的话，他就能掌握将它们处理的方法……
“自然而然就掉了呗。”王耀对他挑眉：“这可是用气劲打到你身上的，时间一长当然会掉。”
“……就这样？”
“就这样，怎么，你还想说和你昨天打了一堆虫子有关吗？”他抬起下巴示意地上的那片狼藉：“都不知道处理一下，没吸引过来一大群算你运气好。”
昨晚的确是欠考虑了，沉迷在战斗中又想东想西，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可不怕它们”亚瑟嘴硬道：“倒是你，晚上警惕性这么差，没有我看着可……”
“那真是多谢了。”王耀打断他的话，将一粒小小的药丸丢入口中。
“……”亚瑟深深地觉得和这人交流真费劲。
一段时间后王耀起身，亚瑟还精神满满地跟着他走了一阵，在东方人又一次看天确认情况差点认为昨天的事只是偶然的时候，走尸终于又变成了那个模样。
王耀在心底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说他晚上警惕性差？那这只走尸看来是没发现自己一直都被人监控着这件事了。
作为一只本该处于死亡状态的存在，身上应该是没有一点活物该有的气息的。食腐类会对他感兴趣是必然，但昨天那些可不包括在内。
王耀自然是动了手脚的。引虫的符纸就贴在走尸的小腿处，对人类来说并不明显的味道显然他也未能察觉。
虽说在之前的交谈中走尸大致表示过自己的实力区间，但那不仅很模糊，还可信度不足。说实在的，虽然走尸总是一副愿意将情况全盘托出的模样，但他总能觉得他另有心思。因为有所保留又信任不足，王耀宁愿自己测试与猜测。
他一直关注着。
走尸的攻击干净利落又带着狠厉，他精准的动作证明他夜间感知能力强大，同时，他还有点洁癖——打的时候毫不犹豫，打完了又用沙子使劲搓洗几乎想要弄下一层皮，王耀真是差点笑出声——之后这**击退虫群的嘶吼就要命了，那难听的音浪震得他那叫一个难受，还好距离不算近，不然别说装睡，他可能连隔夜饭都可以当场吐出来。
这个家伙还真是天赋异禀……光是那一声吼都比见过的其他走尸要强上不少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的吼叫还破坏了符文的完整性，不仅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还轻而易举地被他给碰了下来，这着实为王耀的心里敲响了警钟——他一定要找机会试试各种符文对走尸、或是走尸对它们的影响。
不过走尸他背上的那张符纸，到现在都还没被发现呢。
他们在那之后又前行了几天，王耀还是那样白日里不咸不淡、交流时又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态度，不过由于地域的变化，脚下的沙地是越来越凝实了，倒也使得亚瑟没有再面临平地摔的尴尬——而且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一摔，不知道老是在想些什么的王耀就乘机撤离到十万八千里远，到时候等他迟迟恢复神智，可就只能独自在这片不见边界的沙漠里愁眉苦脸了。
亚瑟碍于面子，尽量委婉地问过王耀对自己这个除了平地摔之外就没对他造成什么不利影响的同行者的看法，那时王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依然送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暂时的，谢谢。希望你能在碰见其他人之后快速地滚开。”
亚瑟回了他一个中指。
几天后，他们终于在傍晚到达了森林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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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疗
*王耀：这个坑我就问你跳不跳？
亚瑟：不……跳。
王耀：嗯？
亚瑟：跳。
——————
7、
踏入林中的感觉并没有亚瑟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不过想来也是，感受不到酷热难耐、旅途疲惫的他当然不会对此有什么特殊感觉，但王耀就不同了——哪怕有各种符咒作为辅助，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也必然是很辛苦的。
他可是记得，刚踏入林中时，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王耀忽然膝盖一软，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树木才又重新站直了身体。那时的他未能恢复神智，也错过了对此做出反应的最佳时机。而现在，找到一片空地开始布置符纸的王耀在面对他时，仍然保持着那样一副看不出问题的悠然神态。
不管东方人是装的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他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将那些表露出来，那就没有提问的必要。
亚瑟无聊地摆弄身前的杂草，稍稍抬眼想望向丛林的更深处，却被长得并不齐整的树木挡住了视线。
作为没有过去的记忆，现在的生活中又只有一个人的、交际圈极为狭窄的可怜人……不，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在平日里，似乎除了将身旁这位翻来覆去的研究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好想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够亚瑟清楚王耀对自己的态度了。
简单来说就是嫌弃是假，但警惕是真——不允许他靠近，却又不打算赶他离开。硬要说的话，是一种与若即若离沾边的态度。这容易让他有一种似乎被认可了的感觉，使得他最近两天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把这勉强的同伴关系给坐实了——不过总是没能找到适合的时机。
王耀每日与他交流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在两人之间的就只有安静——东方人基本不是主动开口的那一个。总是要亚瑟他自己来牵动话题的感觉很是奇怪，或许是因为他生前本就不是喜欢没话找话的性子，哪怕记忆缺失了也还是会觉得违和。
而除了王耀，要说想想他自己的情况的话……这么多天，也够他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研究得差不多了。
在第一天查看地图时，他曾进入的那个状态……应该是修炼吧。在内心不被情绪所影响时，思维开始沉寂，甚至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他记得某一本书上有分析过奇珍异兽的来由，其中一种猜测便是动植物进入修炼状态，吸收日月精华，日积月累后获得特殊的能力，从一般动植物中一跃而出到达更为特殊的层次。虽说亚瑟自己应该被算入死物的行列中，但他不知怎么的，反正就是挺相信自己多日来感受并思考出来的这个玄乎的答案。
之后的很多天，亚瑟都是重复着“研究修炼状态、打虫熟悉能力、盯着王耀思考、进入修炼状态”这几件事，自身白天的情况基本未能被他放在心里，他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就是相信直觉，就是这么任性。
不过从今天起，他们的周身环境来了个大变样，想来很多“日常”也会发生改变。至少夜晚沙漠里的那些虫是不会再出现了。
但……多半也会有其他的未知生物跑来接管它们的任务。
正想着时，亚瑟忽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眼角晃过。这时夜已深了，篝火微弱的火光并不足以照亮周围的一切，所以一直到那只全身毛发竖起仿若针刺的生物逼到了近处，亚瑟才发现了它。
不明生物的目标是王耀，几个起跳就窜过了亚瑟直往东方人身边去。
糟糕！
亚瑟立刻一个飞扑，双手死死按住那生物的身子。生物意外地滑不留手，扭了几下就从他的手中挣脱出去，似乎是被吓到了，它逃往来时的方向，在树丛中消失了踪影。
亚瑟却无法放松。
由于他刚刚欠考虑的举动，他已经触碰到了王耀为他们划取的隔离区的边界。从未主动凑近这位警惕颇高的东方人的他哪怕没有感受过，却也知道擅自接近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强烈的危机感让亚瑟的身体紧绷，每一次小弧度外移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数分钟后，他终于感受到压力一轻，亚瑟立刻快速撤退到两米开外，还心有余辜地回头撇了地面一眼。
有这么可怕的防范措施，王耀怎么可能会有事。
他扭头，暗自决定以后都不要去管夜间那些向着东方人去的杂七杂八，免得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第二天王耀带着亚瑟继续往森林内部前行。
也不知是否是有意，王耀前行的方向正好是昨晚不明生物撤离的位置。一路上他时不时蹲下来用手捻起地上的泥土按压、观察周围树干上的痕迹和——很意外地——刻意调整位置让亚瑟能够避开各种障碍物继续跟着他前行。接近傍晚时，他终于往前加速跨了几步，在灌木丛前蹲下身，手一捞将一坨肥胖的东西搂到了怀里。
那坨熟悉的毛乎乎在他的臂弯中象征性地小弧度蹬了蹬腿，然后挂着一张冷脸瘫软了下来。
王耀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亚瑟恢复意识时意识到王耀已经抱着猫看了自己很久了。他下意识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几下，以为上面沾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么，”王耀在这时开了口：“让我来说说我的目的吧。”
亚瑟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王耀似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
“这片森林里有一种特殊的果实，”东方人空出一只手来敲打着石块上早已放好的地图，在他指尖下的是森林中一块被标红的区域：“果实的功效暂且不提，你只需要知道它就是我想要获取的东西就行了——果实的周围有一群异兽看守，我是绝对会和它们起冲突的。”说到这里，王耀抬眼看向亚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白天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最清楚，如果在我找到果实之后还没有碰到所谓的‘第二个人’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会有什么结局。”
亚瑟几乎是在他恶意拖长音的同时预感到了不妙。
就算这个东方道士动了守护他安危的想法，在自身也要应对一群恶兽的情况下，也很难保住呆蠢状态的自己。更别提道士都是靠符纸来进行战斗的，若是被近了身，可就基本没有还手之力了。
亚瑟沉默了一会。
他倒是可以选择不跟着王耀，但这就违背了他的初衷。更别提，就算真的有碰到其他人，他或她还能不能再像王耀一样令他有信任感就很难说了。说来搞笑，他的直觉从这人身上挖掘出来的并不是怀有恶意的毒药，而是费尽心思用尖刺隐藏起来的柔软。
“……我可以帮忙。”最终他说。
“你是想让我晚上再去？”王耀没有拒绝，却抛出了质问：“在对人类不利的晚上？”
亚瑟噎了一下：“或者早上？”至少这次东方人没有拿“走尸害人论”这一套来说事。
“你对自己的实力可真有自信”王耀鼓掌讽刺，在亚瑟快要有些恼怒之前语气一变，琥珀色的眼里头一次出现了能被称为“真诚”的神色：“那就这样定了，等到目的地之后我再告诉你具体的安排。”
这个臭道士怕是中了邪。
亚瑟忍不住盯了他好一会，感觉自己似乎跳到了坑里：“你这就同意了？”
“有利无害，我为什么拒绝？”
“你都知道些什么？”
“到地点后告诉你，对照实物更好讲解。”
“我是说，关于我的。”
“……”王耀眯起眼。
“你如果不清楚我的情况，就不会答应得这么快。”亚瑟继续道。他突然有一种角色倒置的荒唐感，不，应该是翻身农奴……不不不，他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形容？
“你夜晚战斗的痕迹太明显，”王耀解释：“而且，走尸的战斗方式也不外乎就那几种。”他开始抚摸怀里的懒猫，神情说不上是自傲还是轻蔑，但亚瑟直觉两种都不是。
你平常防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亚瑟没有点破：“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在算计我？”
“那就……”东方人恶劣地笑了：“看你的直觉了。”
他似乎在猫的毛发间放了什么东西。在亚瑟强调“我的直觉很准”以警告王耀不要想着搞事时，东方人将猫放到了地上。
猫咪抖抖身子，慢悠慢悠地走入树林之中。
“哦？”目送猫咪远去后，王耀才回头接了刚才的话题：“你是说野兽的直觉那种？”
亚瑟默默扭头。
野兽？失去意识依靠本能的走尸算不算野兽？而像他这样，即使拥有神志，但其他部分都是走尸状态的存在的直觉，又算不算野兽的直觉？
他不知道，假装自己不过是又一次被王耀的话语给噎住，干脆沉默以对。
王耀挑眉，也不再追究。
“那就这样吧。”
王耀这人，很会演戏。他会操纵着面上的表情甚至眼神来迷惑他人，让他们对实情产生误解。举个最近的例子:他可不是这样一个终日挂着嘲讽脸，态度恶劣又狂妄自大的性子，而关于这一点，走尸已经在那又气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中反应出了对此的深信不疑。
但他偶尔在望着走尸翠绿色的眼眸时，又会无端地生出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王耀觉得，那或许就是走尸引以为豪的所谓“直觉”的功效吧。
他也不去看沉默的走尸现在在干什么，直接将石块上的地图收好，打整一会儿后，如往常一样自顾自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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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他们依靠着王耀奇异的方向感往目的地前行。
对于亚瑟而言，林间凉爽的空气、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可爱活泼的小动物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它与沙漠最大的区别只是拥有能令人身心愉悦、将所有污渍来个大清洗的水潭。
但水潭是在白天被发现的，等他恢复了神志之后，他们已经离那一片天堂有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亚瑟差点用哀怨的眼神把王耀望穿。
“我必须要洗澡。”
他申明，带着好事被错过的不爽。
“你一个走尸，本来全身都充满了尸气与死气，洗什么澡。”王耀憋着笑，翻了个白眼。
“这个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虽然这么说，亚瑟还是很在意地抬起手，在袖口处闻了闻：“……有吗？”
“你自己就是个走尸，当然感受不到。”干干净净的人类一脸嫌弃，忽然又琢磨出不对来：“你有嗅觉？”
“或许，大概也不能称作‘嗅觉’。”亚瑟现在明显不想谈这个，他一抬眼，又瞪了回来：“你知道路，最近的水池在哪？！”
“毛病。”
“混餪蛋。”
哟？迁怒的态度很明显啊。
王耀挑眉，见他眉头紧皱，手指不断地敲击着大腿，着实是一副又焦躁又愤怒的样子，只是……在情绪激烈的程度上有所不足。
“你看上去不是特别急嘛。”哪怕摆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焦急的动作，紧锁的眉头却由于本人面容的不够扭曲而仅仅只是让他的神情显得更加冷漠了而已。
要说有轻微洁癖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在知道有机会变干净的时候就不该只是摆着一张冷硬的帅脸在那里用语言和眼神来抗议，怎么也该更夸张一点吧？比如……
……他在想什么呢，这可是走尸啊。
“傻餪逼”对视半天后王耀总结。
“什……！”
“那就换个地方过夜吧，没多远。”早就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的东方人刻意伸了一下手，露出干净的小臂在走尸面前晃了一下。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亚瑟还坐在原地盯着自己，手指敲得更欢了。
“有湖水。”他强调。
亚瑟立刻起身，乖乖跟在了身后。
爱干净的走尸，果然很有趣啊。
在亚瑟看不见的地方，王耀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二天，王耀看着眼前这个在水里乐了一个晚上，虽然没完全干净却也尸生圆满的家伙，仿佛都能从那无神的双眼中感受到喜悦的小星星。
他又忍不住偏头笑了一声。
又花了半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到达了红圈所在的那一片区域。
亚瑟一恢复神志便扒开他们用于掩盖身形的灌木往外望去，在看清楚目标周围的情况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确定？”他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进行质问，一边掂量着自己的实力一边紧皱眉头：“外面这些异兽有二十几头！”
“二十六头。”王耀优哉游哉地指了指周边，草丛中、树木上都贴有符纸：“平常音量说话也没关系，我有布置。还有……你怕了？”
呵呵。
亚瑟坚定地摇摇头：“不，但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当然。”
从他们藏身的这片灌木丛望出去，是一片在丛林中算是范围较广的一片空地，空地紧靠一座山壁，山壁陡峭却未生有任何一株植株。他们的目标果实便在空地与山壁相接处的一块大约一米高的石块上。单一的植株生长得略有些歪斜，深绿色的叶片堆叠在不高的枝干上，从中露出一颗鲜艳到极点的红色果实。而在那周围，二十六只或站或躺的奇异生物悠闲地活动着，若是有其他生物接近，它们就会集体起身，拱起虎般大小的身躯，从喉咙里发出代表敌意的吼声。
它们有着淡绿色的毛发，每个关节处都微妙地隆起，甚至有部分已经冒出了尖刺——这是明显的异兽特征，也是令亚瑟感到棘手的原因。
异兽的特殊与多变是普通动物完全无法比拟的，若是对它没有了解，便很容易吃到苦头。
但王耀明显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那么，我来说说安排。”他公事公办地开了个头。
“请。”亚瑟瞥了一眼又一次被东方人紧紧搂在怀里的肥猫，重新将视线移转到他藏不住满足的脸上。
看来他放弃隐藏自己的恶趣味了。亚瑟笃定地想。
“外面这些类虎型异兽叫做刺虎，攻击方式和一般虎类没什么区别，只是力气较大，所以不用担心。”说到这里，王耀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地上虚画了两个圈，他点了点它们：“我们、果实，正好是一条直线，到时候我会往你的身上贴一些辅助的符咒，你就一路挡住攻击跑到果实旁，再将这些”他又从怀中掏出五张符纸，晃了晃：“呈包围趋势放在你和果实周围就行了。”
听上去很简单，但是难道要我一个人抗住它们？
亚瑟皱眉：“那你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这个走尸远程掩护，”王耀直接将符纸递给了他：“而且刺虎不会对你的肉感兴趣的。”
这么说起来还是一个坑。
亚瑟在心中叹息一声，忍不住又一次看了王耀怀中的猫一眼。
“那你要用这只猫来做什么？”
“嗯？我就不能只是抱抱？”
“还有别的理由吧。”
“直觉？”
“直觉。”
他可真是相信这个没根据的东西相信得紧。
王耀神神秘秘地笑了：“战力辅助”
战力辅助？？这坨又胖又懒的玩意儿？？？
哪怕王耀表现得再怎么胸有成竹，亚瑟也深深地感受到了不靠谱。
“对了，”王耀忽然回想起一件事：“记得到时候不要碰那颗果实。”
“嗯？”
“它对你有一定的威胁性。”
“哦。”亚瑟不置可否
“你不是直觉很强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耀毫不在意地小弧度偏着脑袋，眼里有一丝揶揄：“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看亚瑟不情不愿地点头，王耀十分满意地轻轻将格缇猫放在身旁，转身从木柜里将需要的符纸拿了出来。
那么……哪些符咒会被走尸的力量影响呢？负责关键部分的符咒若是失效了，他再亲自上前也不迟。
9、
哪怕心中有所怀疑，在直觉并未反馈负面信息的情况下，亚瑟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依照王耀的指导，亚瑟将那些他不觉得有威胁的鬼画符们贴在了身体正面的各个位置。
“背面你就不用操心了”王耀拍拍手，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有我看着呢。”
不，你才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亚瑟翻了个极其不雅的白眼，正打算发表反对言论，忽然从眼角的余光里留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动静。
他移转视线，发现那竟然是之前那只猫引发的。猫咪的动作还算正常，只是眯着眼睛趴在地上，但它的毛发却像翻新一般地全部转变为了黑色，原本蓬松的毛发服帖在身上，竟让它显得较为瘦长，连原本胖圆的脸都莫名地有了冰冷犀利的轮廓。
这是……之前在晚上扑向王耀的那种生物！居然就是那只肥胖丑？？？
在亚瑟惊讶的目光中，完全大变样的格缇猫用猩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向灌木丛外急跃而去。
“快！”王耀用木头戳了亚瑟的腿一下：“和他们配合着过去！”
……它们？
听到命令，亚瑟条件反射地起身也冲了出去。
这时空地外居然已经乱成了一团，与刺虎缠斗在一起的不只有刚刚冲出去的那一只，而是有好几十只。黑色的灵活身影着实给那些猛兽们带去了不小的麻烦，不知道王耀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亚瑟在奔跑与腾跃过程中也有了身体比以往要更加轻盈的感觉。
心知是贴的那些符纸起了作用，亚瑟脚步不停，竟在这一片混乱中极快地到达了果树旁。
他张开手，琢磨着将说好的那几张纸往地面与山壁上狠狠地按下，还在做这件事的途中将袭击过来的几只刺虎又打回了混战之中。
做完这一切，亚瑟在心中升起的淡淡的成就感中将目光移动向那颗唯一的果实上，顾忌着王耀之前的话语，他只是向果实凑近了些许。一股难以言说的掺杂着令他倍感厌恶的气息缠绕在果实的表面，亚瑟头一次对某种东西有了又想将其毁灭又想尽快远离的感觉，他抽了抽手指，就打算有所动作。
“这颗果实有十分浓厚的生命气息。”一只手擦着他的脸伸过去，根本没能注意到有人靠近的亚瑟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往一旁大跨了两步，回过头才意识到来人是王耀。
他立刻为自己刚刚的举动而感到了丢脸。
“这种果子对你们走尸没什么用，可对我们来说就不同了。”王耀转动着手上的果实，从各个角度观察者它的情况，随后将它用一些纸张包裹着，放入了木箱子中：“总之，多谢啦。”
哪怕是在道谢时，他也没往亚瑟这边看，既没有对他之前的举动进行嘲笑也没有别的什么针对性反应，这让亚瑟也极快地将不好的情绪抛到了脑后。
不过……这个道士果然有够奇怪的，他居然未能对他的到来有任何的感应。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亚瑟一边敷衍地应声表示接受他的感谢，一边借观望情况的动作隐蔽地看了看自己亲手放下的那些符纸。
难道是因为它们？刺虎的确也没有再次袭击过来了，这种花样繁多的东西真是不得了啊……
他想了想，感觉自己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弄清楚道士还有哪些花样没有使出来了。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王耀在这时又一次开口，带着明显的轻松愉快：“要溜咯！”
离开比来时要更加的容易。
其实在他们准备动身时，周围那些原本还威风凛凛的刺虎们都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了。亚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吃肉吃得万分欢快的猫咪们，下意识地在离开时避开了和它们的接触。
一直到夜渐深，王耀布置好了一块休息处，亚瑟忍不住开口向东方人进行询问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颤栗。
符咒、猫咪以及并不能算是生物的自己，早就在进入森林之后就已经被这个坏心眼的道士给安排好了位置。所以他们才能在那么简短的时间内将他想要的东西给拿到了手中。
这样默不作声地将一切都计划妥当的人，还好暂时还是自己的盟友……
等等，他既然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那么……
亚瑟思索着，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行动了。
夜里，当另一道模样特殊的黑影掠向王耀的时候，亚瑟又下意识地飞扑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后，也只能有些气恼的再一次一点一点往外挪。
被保护者翻了个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躺着背对向了走尸。
王耀在黑暗中睁开眼。
或许是因为这只走尸失去了记忆，才会这样天真又执着吧。自己都是这种态度了，那个傻兮兮的走尸居然还是会听他话，甚至想要保护他。
王耀在心中低叹了一声，动作尽量轻地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走尸像这样，让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他知道自己对他的防备纯粹是由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完全就是类似的事情经历得少了，遇到一点浪花就起跳的无知嘴脸，要是被弟妹们知道了，自己这“大哥”的形象不知道要打多大的折扣。
王耀犹豫着，在心中转过多种念头，最终还是未采取任何的行动。
但和多有顾虑的他相比，亚瑟那边的情况就简单太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直感受着王耀对自己的敌意一点点减少的亚瑟，在经历了昨天的合作事件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提出了他早就想好的借口。
“我们做个交易吧？”他严肃地皱着眉，一脸正直：“你带我到城镇里去，作为报答我也帮你做一件事”
“呵，你怎么就觉得我会需要一只走尸的帮助？”心知他要搞事情的王耀下意识地怼了回去：“之前不过是你要求而我又图方便罢了。”
亚瑟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可惜王耀毫不介意就这样被盯着，他甚至回头继续收拾周围布置好的符纸去了
“……总会有这种情况的吧？”亚瑟又是无奈又有些恼怒“你也说过了，就我这么区区一只走尸还能弄出什么大计划来吗？我还需要靠你来带我离开这里，害了你我怎么出去？”
王耀差点被他气笑，这家伙的逻辑还是这么奇葩，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点吧！
旅途中与萍水相逢的人各取所需，若是看的顺眼便互帮互助，这本来就是常态中的一种。
只是……
王耀回想到昨天未能下定决心的自己，忽然心思一动。
“随便吧。”他眯起眼，答案出口的刹那一下子垮下了肩膀。
他明明提防他，到夜晚都无法长时间浅眠的程度，却始终没有在白日里下绊子，让那人再也无法跟在自己身边碍事。
说到底，他还是……不知悔改。
反正自己这狠不下心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大不了在背后又挨一刀的时候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现在这样婆婆妈妈的纠结着过日子。
想到这里，王耀又补充了一句：“记住别主动靠近我。”
终于得到肯定答复的亚瑟一下子雷雨转晴，看神情还有些小嘚瑟。
“当然！”他回答，出于对王耀莫名的自信，亚瑟倍感放松，甚至都有心情开玩笑了：“这么久了，在这件事情上你还不相信我？”
他眨了眨翠绿色的眼，在清晨的微光下笑得异常灿烂。
看把你给能的。
王耀看着他，也笑弯了眼。在心里一松的同时，连带着整个人都异常困倦起来。
“好了，你快快变智障吧，我要补个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