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联盟》观后感之一：又当又立的灰色司马懿

从《军师联盟》开拍至今，对该剧要“洗白”司马懿的质疑就不绝于耳。微博上有些智与天齐的粉丝很鄙视有这样质疑的路人。我觉得，有这样的质疑太正常了，有这样质疑的人并不是多无知多武断，而是依据天朝影视的定式做出的合理推测。天朝影视的主人公，基本上都是正面人物，这一点回想一下吴老师演过男一的戏就不难看出。因此，司马懿要成为《军师联盟》的主人公，按定式，他就不能是个坏人，可定义了大众对司马懿认知的《三国演义》里，司马懿就是个大反派。大反派怎么可以当男主呢？真当了男主，那肯定是洗白成正面人物了呀。这个推测在以主人公必须正面的前提下是符合逻辑的。
说了这么多，不是要为怀疑该剧洗白司马懿的人正名，而是要清晰地看到吴老师决定拍这戏，是多么的有勇气。拍这部主人公并不是正面人物的剧，他挑战的不是无知，而是思维定式与观看习惯。有思维定式的人远比无知武断的人多多了，无知易证，积习难改。

但这还不是以司马懿为主人公做戏时吴老师面对的全部困难，以司马懿为主人公还有个特别难的地方，就是他是个“戏少”的人。绝大多数天朝影视的主人公，无论男女，都得戏多到不行，需一路金鸡独立、白鹤亮翅、黑虎掏心、神龙摆尾、拳打少林、脚踢武当地旱地拔葱。可司马懿这人，没这么多张牙舞爪的戏。如果把戏中的心猿意马看作司马懿的自我投射，那么司马懿的一生，就是一只乌龟从时代大舞台的边缘慢慢地慢慢地爬到舞台的中心，然后突然甩去龟壳、红袍起范、旱地拔一大葱（此情此景请看下部预告片最后一个镜头）。而乌龟爬向舞台中心的过程中，它身边聚着豺狼虎豹一堆猛兽，它几次险些被吃，几次被整得龟壳朝下肚皮朝上，想翻身都难。如果按犬狐狼三部曲来看司马懿的一生，则那是一只常需摇尾乞怜的狗进化成机警但武力值不高的狐狸再进化成目光凶狠獠牙尖锐的狼，最后才陡变成百兽之王的红衣大老虎的故事。
习惯了主人公一路起范旱地拔葱的观众，能有耐心看一只乌龟慢慢地爬过漫长的路才完成一次终极的旱地拔葱吗？

看完《军师联盟》42集，当满怀钦佩地对吴老师双挑大指，这两大难点，在司马懿戏最少的人生前半段，都被成功克服，而成功的根本在于司马懿这个整部戏的绝对男一恪守住了做时代配角这个本分。从这个意义上讲，所有对于版曹操和李版曹丕的称誉，都是在为司马懿鼓掌，都是在向吴老师致敬。

司马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司马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面人物，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面人物，他是一个性格复杂的灰色的人。灰色是黑与白的混合，不抢眼，不明确。之前说过，我理解的司马懿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善于隐藏，隐藏欲望，隐藏情绪，隐藏能力。那么什么是隐藏呢？隐藏就是把本来有的装扮成没有，所以啊，善于隐藏的人，用糙话说，其实就是又当又立的人。对，我理解的司马懿就是个又当又立的人。我喜欢看司马懿的故事，不是因为我喜欢司马懿这个人物，而是喜欢看这个人身上反映出的复杂人性。又当又立的司马懿不是我喜欢的人物，但他也不是我讨厌的人物。他其实就是一个既非正人君子也非卑鄙小人的真实的人，他当的时候常是形势所迫，他立的时候也常是大公无私，很多的时候他不得不当，很多的时候他不得不立。所谓又当又立，中性的说法就是审时度势，该进时进，该退时退，边妥协边斗争，迂回着前进。

来看看开篇大戏月旦评。
司马孚被杨家退婚，孚本人并不在乎，大哥司马朗虽生气，也就是打打嘴炮，即刻决定带着孚去月旦评讨说法的是司马懿。被退亲这种家事，真的需要摆到月旦评这个入仕大台阶上去解决吗？这事难道不该是两家的家长即司马防和杨彪坐下来商讨解决吗？呵呵，所以啊，真正想去月旦评的是司马懿，替孚讨公道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这就是司马懿有引入注目的欲望，但他又分分钟隐藏着他的欲望。
到了月旦评，杨修亮相，舌绽莲花，司马懿对他自己亲弟弟的口才不可能不知根知底，一听杨修说话就该知道他家老三上台去根本就是白给啊，但孚还是被他二哥给推上台去了，因为他二哥需要他当药引子。果然，孚没跟修过几招就撑不住了，又赶上阿照不看时机地乱捧场，孚即刻兴高采烈地败下阵来，以便跟阿照再挥小手。前戏做足，司马懿以一种被逼无奈的姿态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一亮相就赢得了满堂彩啊。可惜，掌声刚雷动，作死的董承也动了起来，可怜我懿啊，野心的小火苗没窜腾两下，就被一场血雨腥风给扑灭了。
皇宫里曹操嬉笑怒骂指东打西，让司马懿清醒地认识到，这位人主太难伺候了。接下来与杨修斗智救父，懿又清楚地看到杨修在心狠手辣方面不输曹操，虽然他以为懿被杀后嚎了一嗓子，但在陷害他爹的战友和下杀手害人性命的时候，他一点儿都没有道德障碍。法场救父后，懿与修已经势同水火，懿要是应曹操征辟与杨修同府任职，就每一分钟都得提防修的明枪暗箭。我觉得，正是基于对曹操和杨修这两个有能力看破他的隐藏同时还有能力至他于死地的聪明人的忌惮，懿才决定铤而走险以自残的方式体面地退出战场。懿是真的被曹操和杨修吓到了，于是暂收野心，但求自保，同时以待时机。

司马懿的又当又立在他与曹丕的关系中也有体现，丕责他的那句始乱终弃，就是说他又当又立。当然最充分体现司马懿又当又立的，就是鸡飞狗跳的纳妾记。当张春华按照丈夫的指示绝食的时候，她万万想不到她丈夫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与他让她相信的那个目的正相反。懿对他深爱的春华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凭什么他就会对柏这个曾威胁他而他也曾暴起杀心的御赐间谍交付真心啊。与柏圆房本就是他上上策的必走之棋啊。
那么行了上上策的懿是个坏人吗？当然不是。在明知必得跟柏圆房的情况下，懿还是把戏做足，尽了最大的努力来降低对春华的伤害。只不过他的一家之主春华，与他深藏的雄心和野心相比，绝对不是他口口声声中的那般重要。

又当又立的司马懿是奸臣吗？当然不是！司马懿选择辅佐曹丕，从个人层面上看是一次成功的押宝，从国家层面上看他选择支持了一个最合适的人做君王，于国于民，善莫大焉。当被曹彰困于洛阳，司马懿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春华，刀斧加身而不失节不丧志。司马懿宁犯天颜也要保曹睿不被废黜，当其时他想的不是个人安危而是大魏社稷。如果司马懿一生都是个只图自保永远把个人私利放在第一位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得到操丕睿三代聪明君王的赏识和重用。

说司马懿说了这么多，其实说的都是戏里的司马懿，都是吴老师演绎的司马懿。演出司马懿如此隐忍如此复杂的性格，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演员能够做到的。一般意义的好演员能把一个人物演得特别有戏，不一般的好演员才能把一个人物演得无戏却有神。

-----完-------

世人又要几个有做到非黑即白呢？
不都是为了生存在可控或不可控的范围内行走吗？
不过有的走到了高位，有的落入了尘埃，也有的平平淡淡而已

单开楼看得顺畅多了

本分，文章写的很好，很有说服力！
不过，有一点疑问。我没看出来司马懿想去月旦评表现自己啊。如果导演和演员有这个意思，我觉得他们应该用镜头或者表演说一下。我看了几次，没发现有类似的暗示啊。
还有，你说司马懿拒绝曹操征辟是为了不和杨修斗。可是，8年后，他不还是得和杨修斗吗？为什么8年后时机就成熟了？是因为曹丕更加需要他了？
求解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