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夜雨。】
【皎月穿廊，廊中奔走一个手捧案牍的灰衫暗影。自元夜深雪，三尺白绫送走了许大监，叛将缨刃上飘的头一抹红，自擢司礼监，便不再领差，行这段夜路。今日或因逢着迷魂的雨，故地重回。眼见那灰衣小监面前，阻往的人应是旧相识，着飞鱼服的寇哥儿。】
“酉时。”
【廊下踏出一只红面黑椿靴，水蓝团领衫下，外将乌角带一系。弯身拾了那小监落地腰牌，此正申时三刻。】
“镇抚使可否通融？”

【皇宫的路修的极为平坦，甬道相连，通行畅达。这条路走过达官显贵，亦走过天子，及他的嫔御们。位高权重者高昂着头颅，却从未疏忽脚下，因为他们深知：最平坦的路，最不好走。】我为什么要通融。
【皇帝之下三门共事，此起彼伏，贪妄宵辈杀之不绝。既然佩着绣春刀，怎能不作一副杀人的样子？斜眼乜他】我凭什么通融？

“这人又不是东厂，又不是西厂，值得您凭的逞这凶武？真难为兰玉了。”
【惨月似一把劲弓，明明彻彻地迸穿了廊头，五光琉璃的反宇下起了淡雾，风竹里的夜鸦也不声响，已是静谧时分。】
“那一会儿只管说路上遇着寇镇抚使，左右是恭王的事儿罢了，也没怪罪的。”
【飞鱼服上的银线像永不宁息的翻卷海潮，绣春刀是王朝的刃，在人脊梁上刻下杀伐的冤罪与臣服。他的眉眼尚幼，唇抿成一线，极刻薄的生相，和他少年杀神的名声十分相符，而我的眉目阴测测地挑起些，在暗影里映得模糊。恭王与慈宁宫里的老娘娘唇亡齿寒，厂卫之争，亦得先有命在。】
“寇哥儿要不要同兰玉一边儿候着？索性一会儿就当唤您进去了。”

皇命直驾锦衣卫【按镡不动】你的意思，恭王的事儿……可以越过皇上？
【成绥元始，大好的出头机会。东西厂首位空悬，连个小小内监也敢挡锦衣卫的道。我笑一笑，道】听闻三条腿的金蟾叫声奇特，亦男亦女，且极护短——自身残缺的东西，妄想保他人周全，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宦觳觫，抖如筛糠，在他肩头拍两下，道】且去。【有些事情，大可留待秋后，眼下——】司礼监掌礼仪、纠察，怎么连头也不会低，风向也看不清？

【倒戈之矛，可破旧盾，却未见得比旧剑趁手，或已尘封旧匣，当个堂皇摆设，昭显一人的仁德。他和我一样，本是蝼蚁盲鼹，却浑不自知，还向往遥不可及的日光。袖手观那小宦颤步奔离，徐声。】
“非也，兰玉是说，陛下要办恭王的事儿，却可以越过您，办别的事儿，自然也可以越过您。”
【太阳之下，暗影总是遍布疆土的每一个角落，在那些看不到光的地方，断送在奉天成仁下的亡魂，丝毫不比北镇抚司屠刀下的少。】
“锦衣夜行，既然是个影子，还是好好当个影子。待您哪一天穿上将军袍，届时再让人低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