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意琦行从药铺买好药材,就往指月山瀑走去,他在指月山瀑这边有一间屋子,不大,一个人足矣。意琦行刚放下药材,转身之际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抱住,对方手臂圈着自己的力度很大,很疼。
意琦行觉得很疼,全身上下都很疼,最疼的却是那颗心脏。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胀,好像有什么要落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意琦行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颤抖。意琦行瞬间就明白他所问的意思了,但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而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明明之前看得很开,为什么这个人在身边,他就有些不知所措,这都不像意琦行了。
“说话,意琦行!”绮罗生又气又伤心,这人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默默地承受,不愿告诉他
要怎么说?意琦行有些苦恼,本就不打算面对这人的,现在对方找上门,自己却没有丝毫准备。蓦地,意琦行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冰凉,有什么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滑落。
“回答我”见意琦行一直不开口,绮罗生软了声音,有些无助
“我...”意琦行甫一开口,就被身后的人转了个身子,面对着那人,面对着绮罗生,那张如玉的脸,此刻缀着两行泪水,灵动的眸子通红。不该是这个样子。他印象中的绮罗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可以是温文尔雅的,可以是风流潇洒的,却不能是这般无措的模样。意琦行想着,这个人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可惜却是最后才明白,若不然,他定然要好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日子的
“是不是今天若没有遇上,你就要自己一个人去死,不让我知道!是不是全苦境的人都知道你绝代剑宿意琦行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才肯让我知道这个消息!”
“我”意琦行停了一下,犹豫了,斟酌着该如何向眼前这个人说,随后又开口,“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你知道这个消息。全天下的人都只会知道意琦行是退隐了,你也是。”意琦行看着绮罗生的眼睛,如是说道
“意琦行,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已经失去一留衣这个兄弟了,我不想再失去你,我也不能再失去你了,意琦行,意琦行。”绮罗生猛地将意琦行扯进怀里,力度大地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肉里,从此不再分开
意琦行垂落的双手缓缓抬起,放在绮罗生的背后,轻轻地拍打安抚着,
“你还有最光阴,还有小蜜桃,还有时间城的众人,他们都会陪着你的。时间会让你忘记这些的,若是在痛苦,亦可请他们助你消去对我的记忆”
“那不一样,意琦行,你和他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最光阴与你是前世就在一起的,我也只是你找回前世记忆过程中的一个路过的人,只是掀起了一阵涟漪,最后还是会归于平淡,你的路还很长,不必为吾耽误太多时间的。”
听到这话,绮罗生稍微放开意琦行,看着对方的眼睛,吻上对方的唇,一只手抚上意琦行的脑袋,另一只手圈紧他的腰,将他压向自己。
意琦行惊了一下,震惊过后是不管不顾的抱着绮罗生的肩膀,将自己送上去。唇舌交缠,辗转反侧,仿佛末日前的最后缠绵,不死不休。
两人忘情地吻着,直到意琦行即将气竭,绮罗生才放开他的唇。这般缠绵过后,绮罗生只是微微喘气,脸色也只是微红,反观意琦行,他却是因为功体不存而喘着粗气,脸色红润,眼角含泪。这般模样看在绮罗生眼里却是诱惑十足,于是他将意琦行打横抱起,扔在床上,意琦行有些吃痛,刚想起身却被人困在床上,绮罗生缓缓地压向意琦行,一条腿抵在中间,让意琦行无法合拢双腿,绮罗生靠近意琦行,
“你不是涟漪,你是滔天巨浪,把我的心搅动地天翻地覆再不能平静。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了,你是我绮罗生这辈子唯一认定的人。包括后来恢复前世记忆,最光阴是我的兄弟,是舍命救过我的兄弟,所以我跟他结契,当永远的兄弟。但是你不一样。”绮罗生停了一下,将头靠近意琦行的耳边,温柔至极地说:“意琦行,我爱你。”
意琦行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漱漱地落下。双手抱住绮罗生的脖子,将他彻底的压在自己身上,严严实实,毫无缝隙。他说:“绮罗生你不要这样,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放下你,你不能一句话就打破我的伪装,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都快死了,你却来跟我说这个,你太过分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意琦行,我不允许你死,我不准。”
说着,绮罗生拉开圈着自己的手,坐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哭泣中的人,双手伸向身下人的衣裳,随后一把扯开,俯下身子,吻上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子,一路往下,留下一个个印子,宣告所属。
“绮罗生,绮罗生,绮罗生。”意琦行纵容着绮罗生的举动,一声声唤着绮罗生的名字,带着留恋,带着缱绻,温柔似水,却又零散破碎,仿佛要把绮罗生这一生的名字都叫完。绮罗生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动作越来越重,抱着意琦行的手却未曾放松。这一夜的颠倒容华,被翻红浪,两人深知,这一世有这一晚,足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子,绮罗生睁开眼睛,转了个身子,看着意琦行的安静睡颜一时有些恍惚,如果只能活一天,你想怎么过?如果只能活一天,那就,这么过吧。绮罗生伸出手,将意琦行拥入怀中,脸颊蹭了蹭对方的发,轻声说:“意琦行,意琦行,我的意琦行。”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两行清泪滑落,消失在意琦行的发里。
怎么会有这么难受的爱情呢?怎么会这么痛苦呢?这算什么,在终于明白自己对意琦行的感情之后,还没过够拥有他的日子,就要面对失去他的痛苦!
“嗯...”一声轻吟从怀里传来,绮罗生回过神,知是意琦行醒了,于是擦擦眼泪,放开意琦行,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一个吻印在意琦行额头,然后笑着对意琦行说:“早啊,大剑宿”
意琦行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感受阳光,就被黑影挡住,下一秒额头微冷,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温暖的阳光,以及,强自微笑的绮罗生,故作放松的语气,微红的眼角。意琦行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意琦行认真地说:“绮罗生,吾不悔。”
绮罗生一愣,顿时明白所指何事,亦回答:“吾亦不悔。”
意琦行精神很好,与从前别无二致。若不是绮罗生知晓他的身体状况,定是会被他欺瞒过去。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的傲气,从不愿被他人瞧见自己脆弱的模样,自己也只见过几回他哭泣无助的样子,但只那几回也叫他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此刻已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刻,天空被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绮罗生拥着意琦行坐在指月山瀑的一块巨石上。意琦行散着一头银发,将头靠在绮罗生的肩膀。
“绮罗生”
“嗯?”
“我们这也算一同退隐了吧,吾曾以为没有机会与你一同退隐江湖,想不到如今却和你一同坐在石头上欣赏落日,只是,缺了些什么。”
“哈,大剑宿这是想喝雪脯酒了”
“是了,我们的约定,就差雪脯酒了”
绮罗生一听,拥着意琦行腰部的手紧了紧,却不做任何回答。意琦行也没再说什么,只瞥了一眼绮罗生,紧抿嘴唇。
两人没再说话,安静的气氛一直围绕在身边。
若是能一直这样与你一起朝看晨露,夕赏落日,也不失为一件人间美事。若是能一直,一直这样该多好,绮罗生
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意琦行的精神似乎一天比一天衰弱,每天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经常与绮罗生聊着聊着,就没有声音了。绮罗生清楚地知道,时间不多了。看着意琦行越发苍白的面孔,生怕下一秒意琦行就要在他面前离去,他受不了,他会疯掉的!
“绮罗生”
蓦地听到意琦行的虚弱的声音,绮罗生回过神看到意琦行挣扎着想起身的样子
“你扶我起来,我想去外面”
“好。”绮罗生过去将他抱起朝屋外走去,于一块巨石上坐下,仍是夕阳西下之时,仍是风华绝代之人,仍是,互相依偎的模样。
“绮罗生,吾想饮雪脯酒”
“雪脯酒,已经没有了。”绮罗生一直不愿意让意琦行再喝到那雪脯酒,他怕他喝完就要离他而去了,他怕意琦行喝了雪脯酒就会一醉不醒。他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是吗,可惜了。”
“绮罗生,月之画舫可还在?吾想再与你游一遍玉阳江,想,听你唱一遍,醉寒江。”
“画舫还在,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绮罗生随后抱起意琦行,朝着玉阳江的方向化光而去
平日转瞬即至的玉阳江,今日却让绮罗生觉得漫长无比,他低头看看怀里半昏不醒的意琦行,内心更是焦急难耐,快点,再快点。他不知道意琦行还有多少时间,他必须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
终于,眼见之处有了画舫的影子,绮罗生稍微松了口气,随后再次提起内元朝画舫而去。
画舫外点点星痕点缀夜空,江上微风吹拂,画舫之内红烛明灭闪烁,画舫的帘幔随风起伏。绮罗生拥着意琦行,脸颊贴着意琦行的额头,意琦行解下高髻,白发铺在舱内,与绮罗生的白发缠在一起,如同此时的二人,温柔缱绻不愿离分。
“绮罗生”
“嗯?”
“绮罗生”
“嗯,我在”
“你会一直在吗”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意琦行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绮罗生的脸颊,暖暖地。眼睛,似乎睁不开了,近在眼前的绮罗生的脸,已经很模糊了。还好,我还记得你的样子。苍白的手抚过绮罗生的眉,挺翘的鼻梁,温暖的唇,然后抚上他的眼,惑人心魄的紫眸,最是令我心动。指尖划过脸颊,有什么湿润的被他抚去。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捉住,那人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腕,手掌传过来的温度是那么的热烫,像是要把他灼伤。
“绮罗生,你的手,好烫”
意琦行的体温在逐渐流失,生命也在渐渐流逝。原来,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吗?绮罗生将意琦行抱起来,紧紧地抱着他,意琦行的下巴搭在绮罗生的肩窝,感受到微微颤抖的他,以及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意琦行再次艰难的抬起手,一如往常地拍着绮罗生的背,开口说:“绮罗生,你还,没唱醉寒江给,我听”
绮罗生身躯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他说:“好,我唱给你听。”
“风萧萧,剑落尘外孤标,瑰意琦行路迢迢
浪滔滔,刀映绝代天骄,艳绮罗生雨飘飘
情相交抚琴听箫 孤舟夜雨渡今宵”
意琦行拍着绮罗生背的双手猛地落下,垂落的双手砸在木板上发出声音,绮罗生一颤,抱着意琦行的手,又紧了紧,唱着的歌断了,随后又继续唱,断断续续,只是,止不住泪水地滑落以及,颤抖的音
“义无价,把酒,长啸,人间随处,是尘嚣
当时壮,志凌霄,年少,豪骨丹心,旷古照”
呼吸渐弱,枕在绮罗生肩窝的意琦行,尽最大的力气扯动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够了,真的够了,他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有你相伴,意琦行,已经满足了。
“今朝千山缥缈,寂寥,回首,只闻风云笑
一夜知己,千杯未了,浮沉十年”
“绮罗生,我爱你。”意琦行轻轻吐出这句话语
“再续,逍遥。”
舫外依旧是星痕点缀夜空,江风骤然变大,帘幔被风吹得凌乱,舫内烛火忽闪着灭了,丝缕余烟也被风吹散,消逝于天地之间。
绮罗生依旧拥着意琦行,不肯放手,不愿放手。他亲吻着意琦行有些冷的额头,说:“我知道,我也爱你。我的剑宿,意琦行。”
随后,风停了,帘幔静止了,黑夜之中,平静的江上,蓦地火光冲天,照亮了漆黑的夜。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玉阳江畔的百姓也都起床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作息,忽然,不知是谁传来一声惊叹,大家伙儿纷纷往那人望去,只见那人指着玉阳江,说:“江上的画舫不见了!”不远处有渔民,正准备去撒网捕鱼,往江边走了两步,却被什么绊了下脚,他低头一看,原是焦黑的木头。
最后,远在时间城的最光阴终究没有等到回转的绮罗生。江湖上也再没有了尘外孤标和白衣沽酒。
格式都没了,算了,终于完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