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过了午后，天空开始落雨。
雨越下越大，到傍晚，已经遮蔽了视线。
下雨天黑得快，所以乐正府上早早就点了灯。
乐正龙牙，此时正站在廊下，倾泻的雨水顺着屋檐，在他的面前挂起一张水帘。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也敲打在他的心里。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也不回头，只是问道，“阿绫还没有回来？”
在龙牙的身后，一个小姑娘静静地站着
紫色的长发简单的束着，皮肤白皙，眼神里有一种天生的淡泊，精致的五官，一看就是美人的胚子，一身华服精巧合身，正是墨清弦。
墨清弦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龙牙的眉头皱了起来。
自己的妹妹，乐正绫，午饭后便偷偷跑出去玩，这在平时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她出门后不久，便下了雨，到现在，雨这么大，她却还没有回来。
做哥哥的，难免心中担忧。
而且……
不知怎么的，龙牙今天的感觉很不好，一颗心总感觉是悬着的，虽然是直觉，但他总觉得今个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想这些了，龙牙摆摆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打散，回过头来对着清弦，语调也变得轻松了些。
“说起来，爹他们出发了也有一阵子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嗯。伯父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墨清弦依旧是那种沉静的样子，但感觉上也变得轻松了些。
这趟生意东西不多，路途也不远，所以龙牙的父母他们只带了少量精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正说着，后门吱嘎一声，两人的目光被那边吸引。
从雨中，晃晃悠悠的走出来一个人。
她从后门离开的，自然从后门回来。
正是乐正绫。
两人几乎同时冲了出去，把乐正绫抱回了屋里。
他们这才发现，在乐正绫的背上，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乐正绫差不多一边大的女孩，紧闭着双眼，重重地喘息着，灰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上，破旧的衣衫单薄，此刻已经湿透了。
乐正绫也是一样，两人不知道在雨里呆了多久，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那个女孩的脸在灯光下映得通红，乐正绫也是一样。
“救救她！”乐正绫只说了一句话。
当女孩子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张床上，床不大，平时应该也只睡一个人，床上的物件有些朴素。
床放在房间里，房间和床一样，朴素的有些过分。
床边的一个梳妆台，说明这是女孩子的房间。
她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人，乐正绫，现在正靠着床睡着。
一个瞬间，她便知道，这是乐正绫的床，这是乐正绫的房间。
她摸了摸身上，自己的那身破旧的湿透了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这也是乐正绫的衣服，她把袖子凑到鼻子边，轻轻地嗅了嗅。
“你醒了。”从门口传来声音。
龙牙抱着手，倚着门站着。
在安排女孩睡下之前，自己曾经问过阿绫这女孩是从哪里来的。
“捡的。”阿绫的回答很简单，但龙牙却听蒙了。
捡的？小孩子是可以随便就能捡到的吗？
但阿绫却好像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谁的父母没有骗过自己的孩子，说他是捡来的呢？
龙牙没来得及细问，阿绫和那女孩就被清弦带着去洗澡，然后两人便睡下了。
此时，见女孩醒了过来，龙牙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
老实说，龙牙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她的眼睛很奇怪。
她的眼神太淡了，看人时目光几乎焦距，和看其他的东西时的眼神几乎一样。
就好像人和其他的东西并没什么不同！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孩子的眼睛变成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龙牙一步步走进那女孩。
但床边一阵悉索声，阿绫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她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起来的女孩。
“你醒了！”她兴奋的站起来，却脚下一软，又跌坐了下来。
“阿勒，怎么了？”阿绫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晕目眩。
说来奇怪，女孩的眼神变了，只有在看着阿绫的时候，她的眼中才有了焦距。
阿绫在她眼中，是特别的。
既然阿绫醒了，龙牙也不能当着妹妹的面质问女孩，只是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两个都醒了，就赶快把药喝了吧。哦，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未落，清弦便端着两碗药进了屋。将两碗药放在了两人面前。
阿绫盯着眼前那碗褐色的液体看了一会。龙牙催促道，“你在外面淋雨，染了风寒，这是我刚叫你清弦姐去上官先生那里抓的，你赶紧喝了。”
“不要。”阿绫扭过头去，“看着就苦，我不喝！”
“你啊……”龙牙正想说她两句，却突然呆住了。
不光他，一个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那女孩也不用勺，抱着碗，咕咚咕咚，一大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末了放下碗，打了个饱嗝……
“你啊……你看看人家，学着点！”龙牙这才反应过来。
“呜，知道了，我喝就是了！”看着女孩这样，阿凌也不愿服输，七分不情愿的将一碗药舀着喝了。
“好了吧！”阿绫举起空空的碗。
“这还不错……”龙牙的话被一阵咕噜的声音打断，三人齐刷刷地盯着低着头的女孩。
“啊，你是不是饿了？”阿绫打断了沉默，“哥，你还不赶紧去准备饭菜！”
“好好。”唉……自己这个哥哥，天生的劳碌命啊。
虽然时候不早了，但这一桌饭菜做得还算丰盛，天色已晚，并不想太过麻烦下人，所以有一多半，都是经由清弦之手。
虽然她还年幼，但已经有了贤妻的风范。
女孩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吃得很细，像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地吃过饭了，所以要品出饭菜中的所有滋味。
而阿绫就在一旁，看着吃饭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啊？”这个龙牙一直想问的问题，却是由阿绫问了出来。
“你一直都不知道吗？”龙牙惊道，
“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嘛。”阿绫反驳。
女孩只是吃着饭，像是没有听见。
龙牙觉得有些奇怪了，把阿绫拉到一边，问道，
“你遇到她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过她开口说话？”
阿绫想了想，答道，“好像，她真的没有说过话……”
“那就对了。”龙牙确定了自己的看法，看着那个女孩轻声说道，“这孩子，恐怕是个哑巴。”
“啊！不会吧？”阿绫惊呼道。
“你声音太大了啦！”
“洛天依。”从餐桌传来声音。
“啊？”阿绫道。
“我的名字，洛天依。”女孩说道，她的声音甜美，似杜鹃婉转。
“那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即使是多年之后，阿绫依旧是这么评价。
女孩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继续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桌子的的饭菜，竟已经所剩无几了。
“看吧，我就说嘛。”阿绫向龙牙挤了挤眼睛，虽然女孩，不，洛天依没有开口。
阿绫却接道：“还要是不是？”从天依手里接过饭碗，蹦跳着去给天依盛饭了……
“洛天依啊。”龙牙喃喃道。
这个雨夜，便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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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雨下到深夜，乐正家的灯火也亮到深夜。
第二天，天气晴朗。
乐正家一如既往地，开门做生意。
木质的大门上朱红的漆，门上一块匾额。上面四个烫金的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乐正镖局”
四个字法度之严谨，笔力之险峻，正是先帝御赐。
这是一条热闹的街，门口正对着，便是一条街市，客商们来来往往，但是，谁也没法忽视路中间的这个大院。
它就立在那儿，占了寻常人家几个院落的地界，叫人怎么能忽视？
这儿是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城。
乐正镖局，今天依旧门庭若市。
城外，一匹快马加鞭。
它穿过了城门，越过了集市，正冲着乐正镖局而来。
昨晚忙到深夜，乐正绫与洛天依都还睡着，龙牙和清弦却早早的就醒了，这是两人的习惯，不管晚上睡得多晚，早上到点都会醒的。
这也是大多习武之人的习惯。
此时两人正围坐在桌前，吃着早茶。天色还早，两人也不急着做事，所以吃的很慢，很随意。
管家一路小跑，撞开了门。
快马在乐正镖局的门口停下，马上翻下一人。
这个人不高，但却很壮实，肤色黝黑，一脸的胡子。
门口的人，看到他，笑了起来。“阿飞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被唤作阿飞的男人，一身的血，摇摇晃晃的走进了乐正镖局的大堂。
在大堂来做生意的，多是些押镖的商贾，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看到这样一个血人走了进来，统统吓住了，一个个小跑着，溜出了镖局。
不要说他们，就是走惯了镖的老镖师，看到这样的阿飞，也是轻松不起来。
看来是出事了！
“少爷呢？我要见少爷？”阿飞道。
龙牙听了管家的通报，腾地一下站起，一路飞奔到大堂。
说到这个阿飞，本名徵羽飞，是乐正龙牙父亲的旧识，乐正家家主早年在江湖上走动时，两人结为拜把之交，相伴闯荡江湖，后来，家主回家继承了镖局，阿飞也就跟着入了镖局，做了名镖师。此人武艺精湛，早年号称“江南刀王”，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是局里的精锐，顺带一提，他的妻子，也是乐正家做媒，才成的亲。
此时，他本应该和着乐正家家主与夫人一起，在走镖的路上，却不知道为何先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
乐正龙牙冲进大堂，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大堂中间，一身是血的徵羽飞。
阿飞一看到龙牙，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无声泪流。
龙牙到底是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着实有些慌了，走上前便要扶阿飞起来。
但阿飞一把抓住龙牙的胳膊，用的力道很猛，攥的龙牙稍微有些痛，哭道，“少爷，我对不起你啊！镖头，镖头和夫人她……他们。”阿飞说不下去了，只是嚎嚎大哭。
有些话，不用说完，不需说破……
龙牙只觉得脚下的地板像是被人抽走了，自己的心一下子落入了万丈的深渊，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头儿一歪，几乎栽倒。
连着三天，乐正镖局没有开门，门口挂起了白布……
它依旧是那么引人注目，但路过的商贾们，大多只是抬头看一眼那块烫金的匾额，然后低头叹一口气，便默默走远。
旧主已逝，新主尚幼，乐正镖局的未来……一片灰暗。
“哥，都三天了，你出来吧！”乐正绫的眼圈红红的，一身白衣，站在龙牙的房间门口，这三天她已经把能哭的泪都哭干了，而他的兄长，也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没有出来了。
那个叫做洛天依的女孩，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不远处走来一人，墨清弦同样一身白衣，沉静的眸子里并没有半点波动。
这件衣服，两年前她的父亲战死，母亲自杀的时候，她刚刚穿过，现在穿起，还是那么合身。
或许，亲人的离世，她已经有些习惯了吧。
乐正绫看到清弦走过来，扑过去抱住她，“清弦姐，你劝劝他吧，他都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子身体吃不消的！”
清弦摸了摸阿绫的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了乐正龙牙的门前。
门内，传来声音。
“是清弦吧？”
墨清弦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该出来了。”
“是啊，我该出来了。”
“有的事情，也该想通了。”
“是啊，我也想通了。”
门滑开，乐正龙牙一身的白衣，三日不吃不喝，人憔悴了不少。
但乐正绫和洛天依倒吸了一口气。而墨清弦，却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
短短三天，乐正龙牙的头发，竟白了一半！
“我们走吧！”乐正龙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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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该更新快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