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犯下的这些罪行和过失，只是单纯的为了我自己的邪恶乐趣和邪恶快感，没有其他的目的，也没有其他的原因，更没有谁怂恿过我，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幻想而已。
伴着桌角的烛光，写下了这最后一段文字，手中的退冢笔折，故事也随之结束，然而一个故事结束，另一个故事却仍旧继续，而一个故事的结束，同时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只是这些故事都与我无关了……不过这可能是第一段不会就此消失的故事——纵横家右手握住左手，左手中指和食指间逐渐清晰的是一张封印符，阴阳家扇子一挥，阴阳五行封印得以解除，名家使用了求同存异之术，折断的退冢笔消失了，十个人最后一次齐围在圆桌旁，“真亏你能想到这个办法。”杂家注视着我笑着，声音中带着啜泣，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如果一切都如你所说，我们就不会忘记你们。”
“你们放心，有我的机关术，蓬莱这最后一座神山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墨家俏皮打趣道。
儒家的琴声回荡在房间里，法家轻声低语：“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在座的十个人都分明地感触到了空气竟像江河一般在流淌，耳畔回响着暴雨敲击着大地和江河的嘶吼，儒家第一次完整的弹奏了《高山流水》，琴声跌宕起伏，曲罢，弦断，整座蓬莱山格外的轻松惬意，一时间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所有人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从天而降，掉在了圆桌的中央，失去了意识。
“让我来吧。”农家开口，大概是因为医者仁心吧，农家大概是想起了九州祸乱时的感慨吧——
硝烟起，流年乱
饿殍遍野，血染山河
何以济世？以何渡世？
求佛，入佛门
问道，修道法
望闻问切，心怀苍生
先秦卢医 “六不治”，神农辨药尝百草
疫病起，伤寒论
辞官业医，圣人封
五禽创，青囊著
妙应真人，一视同仁
东壁堂，陈规破
退隐五台，大医精诚
改弦更张，《素问》浮辞去
矢志苦学，《灵枢》精要论
二十七年，成初稿
起死回生灵峰山
仲阳研医四十载
幼无横夭苦，老无哭子悲
上津老人，伤病盈门
“仲景、元化一流人也”
医者，是乃仁术也
叹乱世纷争，无妙手回春之力
悲现世平和，失救死扶伤之心
我若医者
舍生取义，离经易道
若有医生
华佗再世，起死回生
我为医者
乱世之中，生死何妨
我心医者
惟循华夷愚智，普同一等
悬壶济世，仁者丹心
当第一抹晨曦投射到蓬莱山时，退冢笔应声落地，房间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我是谁？
“我是赫弆，一个不入流的小说家。”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小说家，不过是记录街头巷尾的闲谈和传说，不过即使文字浅显，也有可以借鉴的地方，然而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大概有志向和抱负的人并不会钻研这一流派的技巧。小说家笔下的故事，可能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知道故事的真假，正所谓“真亦假来假亦真，假亦真来真亦假”，历代小说家并不去执意改变旁人对自己的看法，只是执笔而落，留下的或留不下的故事，都有一人，或是一物记得并传承——龙先生，陪伴在历代的小说家身旁。
“龙先生，我们出去走走吧。”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去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回头看着身后缓步走来的龙先生不不禁想起了这段话，“龙先生，这九家就是掌管九州之地的九家吗？”
“没错。”龙先生又像以往一样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八荒之地千百年间从未有人涉足过，如同灰色地带一般，八荒之内有四海，即东海九夷（一玄菟、二乐浪、三高骊、四满饰、五凫更、六索家、七东屠、八倭人、九天鄙）、北海八狄（月支，秽貊，匈奴，单于，白屋、白狄、赤狄、长狄）、西海七戎（茅津，陆浑，义渠，大荔，乌氏，句衍，绵诸）、南海六蛮（庸、濮、蜀、髳、微、越），四海之内有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则由九家分别掌管（法家、农家、墨家、名家、纵横家、道家、儒家、阴阳家、杂家），九州之上是归墟谷，归墟谷中漂浮着守护九州大陆的五神山（北方神山岱舆，西方神山员峤，中部神山方壶，东方神山瀛洲，南方神山蓬莱），五座神山则分别有五帝驻守（北方黑帝颛顼高阳，水神玄冥辅佐、西方白帝少昊金天，金神蓐收辅佐、中央黄帝轩辕和后土娘娘、东方青帝太昊伏羲，木神句芒辅佐、南方赤帝炎帝神农，火神祝融辅佐）。”
“等一下，五神山吗？可是现在只有蓬莱、瀛洲和方壶山。”
“五座神山漂浮在归墟谷中，彼此并不相接，也没有根基，随着谷中潮水的波动而移动，天帝担心五神山飘向极西之地，命黑帝颛顼派遣水神玄冥使巨鳌十五头分为三班驮住五座神山。八荒之地有一人名龙伯，突然间出现在了归墟谷中，杀掉了六头巨鳌，将烧好的巨鳌骨头带回了八荒之地，因此北方神山岱舆和西方神山员峤便流向了极北之地沉没了。”龙先生沉默了一下，自言自语，“这也不算是坏事吧，九州四海也因此不再隔绝……”
“八荒之地的龙伯？”
龙先生似乎没有听见，而我们也从南海六蛮之地踏入了九州之境。
“戴上面具。”龙先生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将面具戴在了我的脸上。

孟秋之时，正是南蛮和九州贸易往来最频繁的时候，可是今日的贸易地带，九州的摊贩却只有寥寥几人。记忆中，每一年的孟秋，九州和南蛮的贸易地带都挤满的两地的摊贩和商人，也正是每年的这个时节，音乐家贝宁顿都常驻在梁州，每一天都为梁州百姓上演着不同的曲目，而那乐声和歌声遍布了整个梁州，即使是和南蛮接壤的九州边界也能清晰可闻。而今日，梁州的空气中没有任何声响。
“梁州出什么事了吗？”
“梁州城内在举办葬礼吧，但是这个规模，去世的人……”看见了墙上了讣告，“是音乐家贝宁顿。”
“没想到这一代的音乐家交替得这么快。”龙先生盯着讣告，“这也是第一代来自四海之境的音乐家……”
“贝宁顿先生是西戎人士吧，看样子下一代音乐也很难是九州传统音乐师了。”
一路闲谈，已经到了梁州城内，音乐家贝宁顿的去世已经成了这座城的谈资，大街小巷，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谈论着贝宁顿先生的事——贝宁顿先生每天清晨便会离开客房，去往梁州城内的乐台进行演奏，但是今天乐曲没有如期响起，店小二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打扫客房，贝宁顿先生没有离开房间。客栈老板出于担心推开了房门，看见的是悬空的贝宁顿先生，自缢在客房里。而对于贝宁顿先生自缢的原因却众说纷纭，又或是以讹传讹吧——贝宁顿先生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旧疾复发、吸食违禁药品致使精神崩溃、被情妇谋害、欠下赌债被被追债人杀害、被仇人杀害……
“哎，即使管得住人的嘴，也管不住人的心吧……”走在我和龙先生前面的赤衣男子小声地叹息着。
“人心能管得住，那不都和青州的守城机关人一样了。”龙先生脱口而出。
我和龙先生停下了步伐，赤衣男子也转过身来，“是啊，只是以讹传讹，太对不起贝先生了。”叹了口气，“四海九州的音乐能够互相认同并得以融合，都是贝先生背负音乐家这一名号做出的努力……”
“抱歉，我在这自说自话了，两位不是九州人士吧。”赤衣男子继续说道。
“在下南蛮人士，姓赫名弆（jǔ），这位是我的老师——龙先生。”
“在下昃（zè）暗。抱歉，我还有点事需要去处理，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罢便离开了。
“龙先生，他戴的是阴阳两界面具吧？”
“嗯，大概他就是掌管梁州的阴阳家吧。”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义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龙先生自言自语着，“古代掌管天文的官职，顺从天意，用历象记录星辰的运行，教导了人民按照天时祭祀、耕种的流派。不知道这一代的阴阳家能力到了什么程度，看样子这一代不是一个拘泥固执的人，不至于被禁忌所牵制而拘泥于占卜问卦迷信鬼神。”
“既然贝先生离世了，也没办法直接问得他们的去处，我们转道雍州找杂家问问吧。”我打断了龙先生的自言自语。
“你觉得他们会是下一代的音乐家吗？”
“他们？”
“同样是南蛮蜀中之人的‘蜀变’。”
“现在还不知道，毕竟……各流派历代都是一人成家。”
“因为前任音乐家是贝先生，所以你才看好他们吧。”
“还因为，所有新起的音乐流派之中，只有他们是明确抵制致违禁药品的吧。”
“说归说，做归做。”
“也许，我愿意相信他们言必行吧，毕竟这是连贝先生也没有完全做到的事，如果他们可以……我，愿意相信他们可以。”
“那就去雍州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