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记不得是第几回来往梵华楼了，可好似每一回，我都意欲在这里窥见些与俗世的不同，而当时日度去，才渐发觉，这是我本不该心存的执念。】
【佛香一柱，烟雾袅袅。周遭极静，我闭目去听，却什么都再听不见，而当我睁开双眸时，正对上佛祖那一双洞察世事的眼，我并未心生畏惧，而是索性直视向它，妄图寻找我方才一问的答案。】
【我问他，我之于肃儿的取舍，可有对错。】
【适时，我觉察有人进殿，却并未回身，依旧跪于佛前。】

【万寿将期，后宫惯有在梵华楼跪经之礼，定计同礼部工部等来勘近况，因他几人身份所限，总比不得我出入自在。是以，原不信神佛之人居身此地，见一壁庄严宝相，确也生出几分敬畏】
【蒲团上另有一人长跪，背影倒极为熟悉，似是那些年于我启人生本性，窥内心原欲之人，而今彼此殊途 ，再难见有九龙壁前，那一载的倾心所付】定妃娘娘——所求者何？

【沉音入耳，因知来人。木兰所授黄马褂者，肃王其一，他居其二。】
【佛仍睁着眼，将世间疾苦尽收眼底，他们常与我讲，人是拼不过天的，可我并不想与天争辉，我只希望它给予我归顺于命运的权利。】
【于是我听见他问我，所求者何。】无欲无求——
【是诳语，可事实上，我所求太多，及至盛时许也只剩这一句，无欲无求。】我在问佛祖，待我百年之后，当入天界、还是地府。
【终于，我站起身去看他。】成王以为呢？

【负手立定，倒并不急于上前，作答一番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只玩挲着指间一枚玉扳，似在构想如何去回应这一位淫浸后宫数载，从不甘居其后的显贵女人，另是——肃弟母亲】
我在想娘娘方才之言，稍差诚意。既已求问，又怎能说是——无欲无求？
【待到前人转向而对，恭敬拜过一礼，是恭殿上三尺神明，是敬她已殊赫非常】
天庭玉皇，享三界至尊。地府藏王，渡无边苦海。去往何处，端看娘娘想做怎样的人？

【我常以为，成王于紫禁之中，是有些奇异的存在，因我在他眼中，看不见深而无边的欲望。】
【我无法去猜度，是因我看的太浅，还是他藏的太深。是以当他辩驳起我的话时，我只稍扬了头，付于一笑。】你说的是，我有所求。
我望此生度尽后，可仍做游魂，自在于天地间，看遍世事，待看的倦了，再自寻归处。
【我是好奇的，那个与我辞别后的世界，该是何种模样。我不畏地府，不畏炼狱，我只害怕，整个天地的后事都再与我毫无干系，空洞而乏味的，好似经历了一遭梦境。】
至于这归处是何，我并不在乎。

【金羟钟鸣了三响，半柱香又断作灰烬，折在金兽炉中，一侧的桐油灯盏扑烁跳跃，人影映在壁间，光怪陆离。往昔凡临上祀，此地则会聚一众法师梵呗，僧尼数百，围于台下，坐地讲咏】
【今却只我二人，拨开千重迷瘴，意欲窥见彼此心迹】娘娘所求，竟是不为肃弟？
【掷音怔怔，于阔殿更显兀寂，然这一问却并非突兀，如今我兄弟皆长，各有功为。我不知额娘于我作何期冀，但定妃于肃弟——至少，于我些年所感，她绝非甘居权焰其下之人】
为他朝身登九五，为今次荣禄安虞，与神佛道一道，如娘娘这般笃信之人，岂不更有助益？

不——【他极坦诚，倒也好似到了这般境地合该有此一问。】
你所述的这些，绝非倚靠求佛便可得之。若当真可以有这样便宜的办法，【我将一柱香置于香炉之上，站起身，任光影经由窗棂，渡往佛身。】那么诸世杀戮、暗箭、血污，也可一道免了。
【可他与我都明白，这是无果之法。】
既非佛可渡，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知他与显王亲厚，可性情却实在相异。有时，他倒然我想起孟极，这样一种相似，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错身而去，我亦恭敬拜香一柱，是以虽不笃信神佛，却也略读过般若，善男善女，问佛所说，当信受奉行。而她，显非此类】
【闭目合掌，三拜与神龛前，藏地唐卡多现威猛相，以震妖邪，以除心垢。然人心之诡谲，想是神佛也难涤荡清明】
我翻阅工部札记时才知，这梵华楼原也不曾这般富丽辉煌，是厉帝崇尚浮屠，穷奢极费，几次翻修而建。您瞧这撑梁之柱，皆是楠木所制，宫灯也是镂铜作的骨架，蔑金绘成，其中又镶上纱绢牛角片，嵌着翠白玉的穗子。
【支地起身，又朝壁龛望去，笑道】可愍宗皇帝，今又何在呢？您说的不错——若这些机巧心思能上达天听，我们这些做子臣的，岂不省事儿许多。不过，有些期冀总也好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得强。娘娘又能说您，或肃弟，当真未存那个心思吗？

（你好烦啊，为什么一定要问我和肃肃的想法啊，你是不是暗恋肃肃！）
【我不识愍宗，也不知这里的雕梁画栋有着怎样奢靡的前述故事。但我却明白，也唯有坐拥最盛极的权利之时，才能将这样的荣华尽数彰显——那么，纵然后世要将这一切牵强附会，甚至无端指摘，又如何呢。身后之名，远没有眼前的真实来的要紧。】
原来，你是想要一个答案。【他有一种古怪的执拗，在常年的温文背后，却也隐藏着急切的逼迫。】
可这个答案，不早就在成王心中了吗。【他与显王，早将肃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恐欲除之而后快。但这场山雨欲来的较量，又岂会这样轻易收场。】
【总有一日，他会目睹真相，纵使它们已成血肉模糊、混沌不堪。】佛家有一句，心中有佛，念是佛念，见是佛见，行是佛行。

（单纯尬聊人生？？聊不出来啊，只好拿肃肃挡箭了略略略）
【我与肃弟，原是意无攀愆，身无瓜葛，他恭我为兄，我友他为弟，仅此。然待朝局明晰，他与政弟，便如同我与稷哥一般，行将分道，志载扬镳，他日亦或刀戟朝戈，兵戎相见】
我确是想要一个答案，因我心中并无这个答案。
【我不参佛，不问道，连儒家宗法都不愿深究，这三千神佛，方广法藏，若存念于心，于我皆是徒生烦思】我倒也知道一句话，无念无思，则不动不痛。大抵我今生——是成不了佛果了。但我瞧娘娘，许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