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外的桃花早已凋敝，只留有缕缕桂香漫进鼻息，甜腻，却令人作呕。可这鹿鸣宴我终究是来了，似着了魔怔一般，情不自禁地便想来探探，这昔日的余温。）
（梨园里头未曾进去，里头的喧嚣会让我心烦意乱，这双眼紧阖着后，细微的声响都会在我脑中无限放大，吵得人不得安宁。于是，我便令人辟了一凉亭，斜靠着，侧耳听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秋风清，雁南归。）
（宫中的鹿鸣，横竖都得去露面的，纵使这宴会，与我并无太大干系，可我总盼着，能见着阿耶一面，即使他口中念念叨叨的，都是些冗杂而又无趣的告诫。）
（这鹿鸣，我来得不算晚，却还是有好些人早早到场，就如不远凉亭处，珠帘下掩着的眼系红绸的美人儿——那是先帝御封的鲁国主，因病双目失明，可这种种皆是无关紧要的，她于我有用的只是下降王尚书，即是温氏姊妹的义兄，而她也在新婚不久后，进献御女陆氏，其间思量我不得而知，只是现下，莫名地，想前去攀谈一番，遂下了辇，缓步上前，颔首以礼。）
：妾穆氏问鲁国主安。

（我斜靠在这长椅上，身后有奚女备的软垫，便算是偷了半刻清闲，忽有窸窣声入耳，同越过梨园的嘈杂声不同，由远及近的，随即，便是女子如银铃般的问安声，我没仔细将它琢磨，遂连身子都未曾挪动，紧闭着唇，不欲理会这些毫无意义的寒暄。）

（问安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我立在原位，听着远处觥筹交错的喧闹声，还有近处风卷枯叶的窸窣声，却始终未能听到这鲁国公主的回应，我有些懊恼方才的鲁莽，这皇家人的心性，又岂是那般轻易便能探明的。如今，面对这尴尬的境遇，只能复一行礼。）
：妾鲁莽，叨扰到您，还望公主见谅。
（这温氏地位越发稳固，我承认，我过于着急了。）

（她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未曾挪动步子一般，若我尚未失明，定将其听不真切，不过，若我尚未失明，也无需竖着耳，才能知晓这身旁事。）
：穆氏？
（我蓦地想到什么，出声将她留住。）
：可是婕妤穆氏？

（我已转身，朝车辇款步而去，可不过行进两步，便被身后人唤住，我有些疑虑，这个在新朝后便不闻声息的公主，竟知晓我。可无论如何，她乐意搭话，总归能称得上是件好事。）
：是——妾神都穆氏。
（我有些刻意去强调那句神都，穆氏千万，可神都穆氏只此一家，便落户于尚书府侧。）

（她的故作聪明让我有些厌恶，单一句穆氏便已足够让我知晓其所有，又何必多此一举，于是，我便有些后悔叫住她，纵使她曾居于尚书府侧，温家姊妹的事足够清楚。于是，那探相性的话落在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本宫听闻穆婕妤同温修仪温美人情同姊妹，正巧王尚书托本宫给她二人带了份薄礼，可本宫这眼委实不够方便，不知婕妤可否能帮本宫这个忙？
（礼是没有的，王禹谨万万不会做出这般事来，只是，方才同司药司带了几棵丹参，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掩在珠帘里，神色看不真切，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合我心意，可我总不能再莽撞一次，只能笑着，去应她一句，当是和她温家姊妹二人，同心同德得很。）
：自然是可以的——妾待会儿若在宴上见到温修仪和温美人，便替公主转交。
（语毕，便立在原处，等她将礼送下来。）

（我厌恶于同人的寒暄，可我曾经并非如此，宫中的宴会，大大小小也办了近十台，参加的更是不计其数，可如今这些所谓的热闹，于我而言只是无尽的苦恼。于是，我恨不得她马上就离开，纵使她是我皇叔的妃子，而我只是先皇的封国主，论如今在宫中的分量，尚不及她。）
：那就多谢穆婕妤了。
（我让奚女将那装着丹参的漆木盒子送下去，侧身，不拿正脸对她。）

（得人将礼送来，示意身后映容去接，这般盒子我见得不少，多是丹参当归一类，而这些物什宫中是不缺的，我一时也猜不出，这鲁国公主用意何在。）
：公主客气了，若无它事，妾便先告辞了。
（丹参当归补气血，难不成是对子嗣有所提醒？）

（她道要走，我自不会留，只是莫名地，想给她留句话，就当作我多嘴。）
：宫中可还有其他穆婕妤？
（语毕，伸出手来，由奚女扶着，乘辇出宫。）

（她的一语将我震愣在原地，双手掩在袖中，紧紧握着，眉是微蹙着的，这是连我都很难控制这细微的情绪——这在敲打我呢，我的低眉顺目，竟连半分好处都没能捞到，不过一前朝公主，也不知是何处而来的底气。眼瞧她离去，方冷笑声，款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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