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春风秋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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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时间定在大年三十晚上。
她漫不经心的对着镜子抹着口红，李保从铜镜里看见她的脸，本就白净的脸上又扑了一层白粉，就像刚一头扎进面粉缸子里又拎出来，偏那薄菱的两片嘴唇还红的就要滴出血来一样。她抿了一下嘴唇又左右照了照，心满意足的扣上口红盖子，喀嗒一声让李保心里跳了一下。
“要是那份名单送出去，咱们都得死。”李保隔了十多分钟终于又接了这么一句。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偏偏在郑秀妍面前心里总有些发慌，他暗啐了一口又说：“上海是不能再待了，可走之前怎么都得把名单拿回来，这是上头下的命令。”一句话说完李保自己都听得出那话里的尴尬，像初来上海滩的爷们儿愣一瞅穿着开叉旗袍的女人的眼睛，往哪放都是不自在。
郑秀妍终于转过身来翘着腿，看着李保半天才闲闲的开口：“是谁啊。”
李保不知道郑秀妍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上海滩最后可能卡在最后一层把名单送出去的人是谁，风月场上混惯的郑秀妍比他更清楚得多，现在这乱世还不比两年前，要员们看上去都聚在那漂亮房子里搂着漂亮女人，可谁心底都多留着个心眼儿，谁也别说谁，拿着权的人心里更是没少了那点儿小九九，是去重庆还是闷了头搞下几个往上爬表表忠心，看在外人眼里都是歌舞升平，郑秀妍却知道说白了还不是和面时混了水的面引子，浑得隔了一层白看不清楚。
李保看了郑秀妍一眼站起身，中山装的扣子少扣了一个，露出一截月白色的衬衣领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郑秀妍，仿佛这样就能多些气魄出来：“林允儿。”郑秀妍低着头眸子里一荡，悠悠的应了一声，抬起头又是巧笑倩兮的，不知道这副模样迷倒了多少男人。
她啪的一下合上镜子，拈着那林允儿送她的景德镇青瓷杯子中的一个喝了口花茶对李保说道：“好。”

麻将桌上白天依旧开着强灯，把绿色的灯罩子都烧得烫手，上面亮亮的一层和透了馅儿的饺子皮似的，白的耀眼。
强烈的光影越发突出郑秀妍本就瘦削的脸庞，耳朵上两颗红宝石耳坠倒是给那寡淡的气质冲淡了些，脸上画着淡妆，只那两片薄唇涂得亮晶晶的娇红欲滴，头发是前阵子刚烫过的，这时也只松落落的披在肩后，水蓝色的金线压边苏绣齐膝旗袍领子竖着围了一串珍珠项链，光着手臂，细细的金镯子套在手腕上晃晃荡荡的。
“今儿都二十九了，昨儿个我去采年货，没想到这粮油竟又涨了许多。”
坐在郑秀妍下家穿着黑氅子的王太太原本是北平人，说话总爱带着个儿化音，可来了上海待得久了，那儿化音总有些变了腔调，有些时候下午吃茶说起这王太太想到她那变了味的音调，太太们又都嗳哟一声笑作一团。
“谁说不是呢。”李太太摸了一张牌又瞅了瞅下去的牌，估摸着自己手里的这张打出去会不会点了炮犹疑不定的：“倒是郑小姐，眼看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郑小姐在这上海也没个亲戚，要不就去我家吃饺子，也算是个安排。”
郑秀妍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坐在她左手旁的林允儿，只见她白色衬衣领子解开了两颗扣子，只看着桌上的牌微笑，并不搭话。
郑秀妍笑着说道：“哪能麻烦了李太太，我只自己在家做点清淡小菜吃，也算得上附庸风雅有意境了。”这桌上房中的人哪个不知道特务林局长和交际花郑小姐关系不浅，外头多有传言说林允儿多年未嫁也非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实是偏爱女人，更巧的是渣打银行新来的留学生郑小姐自来了上海滩后与林允儿更是亲密，时常在林允儿家一住便是十天半月，明面上都笑说林允儿和郑秀妍姐妹情深，其他的话也只不过私底下聊两句便匆匆带过，都怕自己家多个窃听器，隔天就无声无息的掉了脑袋。
这么说来，郑秀妍在交际场上能混的也没少如鱼得水了有林允儿下的功夫。
“二筒。”
李太太终是打了一张牌出来，郑秀妍嗳哟一笑把面前的牌一推，说道：“胡了。”
还没等这话音落下，就听着一个清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好意思，地胡。”
郑秀妍一转头就看到林允儿笑盈盈的看着她，郑秀妍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假装气道：“临过年我没地儿去也就罢了，偏这儿你还抢了我的彩头。”
林允儿将面前的牌一推，紧盯着郑秀妍的眼睛道：“那三十便来我这吧，我让于妈多做份饺子出来。”郑秀妍点头：“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林允儿不置可否。
郑秀妍看了一眼李太太身后的钟站起身抱歉得说道：“我这会儿就要走了，银行里下午有个会要开，怕是不去不行。”
林允儿也跟着站起身，替她拿起那披肩披好口上问着：“都二十九了，怎么还有会要开？”
“谁知道又发了哪门子的西洋风。”看着林允儿送郑秀妍出去，李太太和王太太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于是又不约而同的话起了别的家常。
“晚上冷，穿这么少，仔细又受凉发了热。”林允儿站在门口，不放心的又将披风拉了拉，郑秀妍坏笑着捏了一下林允儿的手：“别人都说林局长雷厉风行，可不知平日里也这般唠叨。”
林允儿顺势拉住郑秀妍的手轻吻上她的唇角道：“也只对你唠叨。”感觉到郑秀妍突然安静下来，林允儿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道：“今晚便过来吧。”郑秀妍摇摇头又抬起头来，眼睛里红得像掺了一碗泡了红莲的水，她扯过林允儿的袖子擦了擦眼笑道：“刚不知怎么就被迷了眼，今晚就不来了，回家收拾收拾明日再来。”
林允儿点头：“我喊司机送你。”

郑秀妍站在银行门口看着林允儿的车转过了转角又过了半晌才挥手拦了个黄包车。
“去春华巷。”郑秀妍坐在车上觉得颠得有些胃痛，这会儿天也暗了下来，像一块黄绸子把整个天都盖了起来，风吹不进来，嘴里的气也呼不出去，闷得心里发慌。看着到了春华巷郑秀妍连忙招呼：“就在这里停罢。”
下车随手又给了些赏钱，看着车夫谢着去了，郑秀妍才走进这巷弄。
因着是在背阴的地界，整个巷子里都有些阴暗，两边儿的铺子里都点了灯，隐约映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前面有个挂了个白幅的店，上面写着个药字，郑秀妍心里嗤笑一声，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是医世，还是医人。
她不急不缓的敲了三下门，共敲了三次才有个老头儿开了门，小而聚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郑秀妍：“姑娘要买些什么？“只要三斤黄连，别的却不要了。”
老头儿顿了一下把身子让开道：“姑娘请进。”这是她和李保交情报的地方，今天却是第一次来，想当初她刚来上海滩的时候李保就对她说过，她是混交际场的人，总是来这地方总会引起注意，所以多是李保来找她，对外也只是说银行的大客户，谈生意来的，只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下，郑秀妍才可找到这里来。
老头儿引着郑秀妍往里走，随手拉开了几个药匣便看到一个小门露出来，老头儿低声对郑秀妍说道：“他说你今晚有可能会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郑秀妍心里笑了一声，她向来不喜欢李保这种胸有成竹的姿态，却也毫无办法。
她稍微一矮身进了门，果不其然看到坐在桌旁抽烟的李保，整个小屋里弥漫着烟味，一盏灯昏昏的亮着，像极了北平城里那些鸦片馆子。
郑秀妍轻蹙着眉走过去，用手帕捂着鼻子对李保说道：“她要我明天去她家过年。”
李保按灭了烟点点头，想了半天还是踌躇着开了口：“那份名单若真在她的手里，她说不定已经看过了，就算没看过也肯定多少知道些风声。”
李保顿了顿又说：“她不能把名单递出去，消息也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去。”郑秀妍肃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李保倒是比平时坚定了许多，他静静的和郑秀妍对视着说道：“我记得你从不列颠归国之前说枪法是极好的。”郑秀妍冷笑一声：“这就是上面下的命令？这分明是要去送死！”大年三十的晚上最是容易放松警惕，谁能想到会在这天特务们会有所动作，可是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才会更加小心，很明显林允儿就是那种人，别说那是在她家，就算她们大年三十晚上是在郑秀妍家过，也少不了有黑漆漆的枪口等着她。
郑秀妍的态度是在李保预料之中的事，上一次他的上线“峨眉山”就有问过他，郑秀妍和林允儿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能因为这个反而耽误了大事。李保自己心里也不肯定，但还是和峨眉山打着马虎眼，说着诸如郑秀妍不过是为了林允儿的庇护之类的话，可是到了如今，李保心里反而有了数。
“你是怕你自己送了命，还是怕她死？”
一句话听在郑秀妍耳里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李保知道郑秀妍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她若是怕死，当年也不会立即答应加入组织做间谍工作，要知道她每天打交道的人都是些老油条，什么特务没见过，凭着一个眼神儿都能笑着把你压进牢里一抓一个准。
“我当然是怕我自己送了命，”郑秀妍突然笑的很妖媚，就像她在交际场上的样子：“我来了上海滩三年，好日子还没过够呢，怎么能死？”
说完便扯着自己的包头也不回的出了药铺，看门的老头儿错愕的看着她不明白刚才到底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郑秀妍心里有气她自己知道，春华巷离她住的地方很远，可是她不想拦黄包车回去，就踩着高跟鞋慢慢的走。
这会儿天已经黑得透了，就几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路边儿，看着走过去的郑秀妍，感觉她也像个孤零零的路灯，还是穿水蓝旗袍的路灯，冷风一过，凉得人心里发慌发紧。
路灯一边走着一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刚来上海滩的时候，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上学的时候就跟着其他几个留学生进了组织，誓要振兴中华，回国他们都接受了专业的特务训练，因着她长得漂亮，学得也甚是出色，便来了上海滩，打着渣打银行职员的名号开始出入在各色交际场上，套来的情报虽然算不上大鱼，却也帮上面挡了不少麻烦，毕竟还是要打好她在上海滩的基础是正事。

接近林允儿算是计划之中的事，林局长手段狠辣，上海滩的特工给她除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是保卫科科长的时候就连着端了三窝据点，直接被师座提了局长，下面人看她虽然只是个女流之辈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上面最头疼的就是林允儿，可这林允儿还偏偏对男人多敬而远之，便让郑秀妍去碰碰运气，郑秀妍也想了不少办法，可就是没一次成功，却是偶然有一天走在路上突然肚子饿了，随手在街边买了糖饼，也不想等到回家就吃，玩心大发便倚着路灯开始吃糖饼，吃着正欢，一只素净的手就递了过来：“能不能分我一个？”林局长喜欢吃糖饼，出门还没带钱有几个人知道？怕是也就只有郑秀妍自己。
她愣了半天，把手里的糖饼递过去一个给林允儿才后知后觉得笑出声，林允儿故意板了脸凶她：“没见过人吃糖饼吗？”她也不介意，只是调笑着将手里的饼又掰了一半给她问：“还要吗？”
有些计划像女人的身体，得不到时既想着办法卖了力憧憬着那女人的身体和灵魂，突然得到了，却又惶恐得避之不及，郑秀妍觉得她和林允儿之间也只不过是一个糖饼的交情罢了，石头路上碰见了，打个招呼就擦着肩膀走过去，林允儿却对她越发的好，李保说这是件好事，郑秀妍却觉得不见得。
林允儿约郑秀妍去看电影，黑漆漆的剧院里，剧幕帘子一拉开，盈盈的白光照在郑秀妍脸上泛着冷意，林允儿看得津津有味从底下忽然轻轻握着她的手：“我还……挺喜欢你的。”
林允儿难得紧张，紧张一次就像嘴上涂了粘合剂，一张一合说一句话都显得费尽，郑秀妍顿了一下回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林允儿自是喜不自胜。
郑秀妍没有回头去看她，就盯着那块有些发黄的幕布看电影，黑白的西洋电影，女主角穿着蕾丝花边的裙子站在桥上冲着西装革履的绅士挥手，桥下的草地上满是花，倒是也看不出什么颜色来。
郑秀妍倒是演过戏，她想起自己在英国上学的时候也在学校里表演过，话剧，她演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人，现在她还是在台上卖命，只不过出不了名，没人知道。
郑秀妍把大衣挂起来又打了个喷嚏，林允儿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又贴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语调里有着不满和担心：“早说过要受了凉，偏还要穿那么少，瞧着，又感冒了不是。”
林允儿今日并未穿睡袍，白色的衬衣将下摆都束进了那军装裤里，黑色的皮靴擦的铮亮，郑秀妍把包随手放在台子上，里面有昨晚李保又送到她家的小型手枪，他说如果等到过了十二点她还没带着名单出来……李保没往下说。
郑秀妍冷笑了一声，也没搭话，李保有别的计划，郑秀妍心里清楚，她也清楚林允儿手里的那份名单对整个重庆来说有多重要。
“过年在家怎么还穿成这个样子？”郑秀妍问道。
“一会儿李科长他们几个人要过来，说是急着送一份特务名单过来，就算在家总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了仪态。”
林允儿在郑秀妍面前说起这些公事从不避讳，怕是也从未怀疑过郑秀妍也是特务之一。
一份特务名单，郑秀妍胸腔里一个心开始砰砰的跳个不停，她嗓子有些发紧，紧紧的压着那颗就要跳出来的心脏，一种不好的预感像丝袜上破了一个口子，凉飕飕的贴在腿肚子上一点点的往上爬。

“那于妈可又要忙着多做出几份饺子来了。”郑秀妍笑着给林允儿倒了一杯水，脸上眼里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可是郑秀妍知道自己在发抖，一种平静的颤抖。
林允儿刚喝完水，门铃就响起来，看着林允儿要站起身，郑秀妍连忙按下她的肩膀说：“我去罢。”门外的李处长带着几个保卫科的组长站在门外，三人都穿了便装，看到郑秀妍愣了一下和她打招呼：“郑小姐你好。”
郑秀妍此刻就像个温柔良善的妻子欠了欠身将三人引了进来，边走边说道：“李处长过年好，这个时候了还要忙工作也是辛苦。”李处长笑着打了个哈哈：“自然比不上局长辛苦。”马屁对什么人拍，什么时候拍，他们这些人可比重庆的那些懂得多了。郑秀妍眼神扫过那个被密封起来的袋子，知道这个时候定是不能待在她们谈事的大厅里，便说道：“我去给你们热茶。”林允儿点点头，郑秀妍端着差盘子转到另一个屋子里，隔着门听着厅里几个人的对话。
“没拆过？”
“嗯，这次可算钓到了大鱼，别说上海滩的特务，就连南京，苏州，杭州的也统统在这里。”
“没拆就好，保不准这名单中的人就齐全了，若是不小心露出口风去，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我今晚先看看，明日一早便让人送到南京去。”
再后面的话郑秀妍便听不清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林允儿说道今晚看看的时候她反倒没了那么多慌张，心中还松了一口气，像是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石头搬走了，戴久了的面具撕了下来。她端着茶盘走出来，看到三人已经站起身要走，郑秀妍哎了一声：“不留下吃饺子吗？”
李处长讪笑着回道：“不了，家里太太在等着我回去。”
郑秀妍嗳哟笑了一声，眼中赤裸裸的调侃看着李处长：“既是有佳人在候，我们也不多挽留了，您路上小心。”
将李处长等三人送走，林允儿左手拿着那份密封起来的档案袋，右手揉了揉郑秀妍的头发：“就你最是个人精。”
说完便向书房走去，郑秀妍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道：“这会又要工作？陪我吃完饭也不迟。”
郑秀妍此时此刻终是看清了自己的心，她不是怕林允儿看到那份名单后将她抓了起来，或严刑拷打或杀了她都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她只怕林允儿知道她这么久以来在她身边也只不过是个特务，她怕林允儿会伤心，她怕自己既没给她爱，反倒负了她一片真心，她更怕自己从今夜后，再也见不到林允儿。
郑秀妍原本以为自己的心里是块石头，石头上刻满了家国大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用石头盖了独栋别墅，里面只住一户人家，家主姓林，搬不出这房子亦不自知。
这顿饺子郑秀妍吃的很慢，慢到林允儿总是不时的担心问她是否因为发热而没有胃口，郑秀妍只是摇摇头，说是因为饺子太好吃了，舍不得一口气全部吃掉，林允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不过是饺子罢了，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我便总做给你吃就是了。”
于妈在一旁笑着对郑秀妍说：“今天这饺子啊，全都是允儿自己做的呢，我这也不过帮忙下锅煮一煮罢了。”郑秀妍惊讶的抬头看着林允儿：“这是你做的？”
林允儿的脸有些泛红，嗯了一声又说：“快吃吧。”
快吃吧，吃完，有些事情就要做出了结。

林允儿在沙发上睡得很香，郑秀妍给她身上盖好了小毯子，于妈在另一间房里也睡了过去。在喝那杯茶之前，林允儿对郑秀妍说因为是过年，所以家外也只安排了三个人，其他人便都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她告诉郑秀妍不用担心，就算有人来生事，以她的身手也能保得郑秀妍平安。
郑秀妍笑着调侃她“我们林局长最是厉害得紧”一边递上那杯茶，不过片刻，林允儿便打着哈欠对她说困了。郑秀妍轻手轻脚的推开书房的门，那红色封漆的文件袋就放在桌上，郑秀妍屏住呼吸慢慢的拿在手上拆开，她要确认这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份名单。

白色的纸上只有三个字，郑秀妍认得那字，是林允儿的，纸上的三个字她也最熟悉不过，从小到大她也写过了无数次：郑秀妍。
她呼吸一窒，此刻心里说不上是何种情绪，鼻子里酸的就像一大缸醋全都倒在了脑子里，一口气梗在心里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在那纸上。
身后的阴影遮住了一半的光，郑秀妍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她在交际场上那般云淡风轻的自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允儿站在门口，紧抿着唇，眼睛里的神色蒙了一层灰，看得人心里疼的发涩：“早就知道了。”
“早到什么时候？”
“第一次带你去看电影之前。”
林允儿早就知道郑秀妍是特务，也是，什么人能在林局长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她不是没有钱买糖饼，只不过想去和郑秀妍搭个话罢了，她虽喜欢她可是她渗进骨子里的特务本能还是让她在熟悉了郑秀妍之后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她没查到她是特务的确切证据，但她心里却早就有了数，可那有什么关系，她还是和她说“我挺喜欢你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无关紧要的情报她想知道，她便给她，林允儿不是过于执着于权力的人，说来她也不过一介女子，心里还是盼着有个能陪她直到暮老的人。
真正的名单在林允儿手中已经有两天了，她托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李处长陪她做这一场戏，也只不过想看看郑秀妍心里到底对她有没有哪怕丁点儿的喜欢。

１１:５９。
郑秀妍擦了擦眼泪，画好的妆在她脸上开了家染坊，她快步走向林允儿，恶狠狠的就在她唇上印了个吻，郑秀妍本就没想着要拿着名单逃，她会将名单交给李保之后就一直守着林允儿直到她第二天醒来，然后和她坦白一切跟着她走进那间牢房，她还给自己下了决心，进去之前绝不要再多看她一眼，她怕自己因为看了她便怕了死。
林允儿紧抱着她，又一点点帮她将脸擦干净，没了那些东西的涂抹，郑秀妍素净的脸上多了一分不食烟火的清寡的味道。
林允儿说：“你别怕，我带你走。”
“走不了了。”郑秀妍仿佛要将她的骨血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口中却开始这般悠悠的叹。
大年三十的晚上保密局林局长家中失火，疑似是从重庆来的特务所为，事情传到南京，师座极为恼火震惊，派人去清理现场，回来的人说林局长家发现了三个人遗留的一丁点的骸骨勉强可猜测是局长本人，一个是渣打银行的郑小姐，另一个则是跟在林局长身边打理家务的于妈，那场火太烈，骨头都烧化了，变成了灰，风一吹合着木屑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据说林局长三天前曾得到一份详细的特务名单，怕是就是这份名单才让那些重庆来的人拼了命也要销毁它。
“房子都烧了，名单还能长腿跑到我这来不成？”
师座叹了一口气，林允儿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他摆了摆手安排着：“葬礼定要隆重些，加授，一等军功。”

——完——

怎么突然就完了？??震惊